大约是怕江苑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会不太习惯,于是他非常贴心的询问她要不要去里面打牌。
江苑谢绝了他的好意:“我不会打牌。你去玩你吧,不用管我的。”
她是个很有礼貌的人,但也仅仅体现在有礼貌上。
同班四年,除了周嘉茗,她好像没有其他相熟的朋友。
甚至连周嘉茗都有很多除她以外的朋友。
所以绝大多数的时候,江苑都是一个人。
独来独往。
阙自也很识相,她既然不愿意,他就不烦她了:“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和我讲,我就在里面。”
她点头:“谢谢。”
“都是同学,客气什么。”
周嘉茗喝了两杯就嗨了,一直抱着话筒唱歌。
在里面待久会有点闷,和周嘉茗说过之后,江苑出去透气。
这个地方,她是第一次来。
听周嘉茗说,这是个挺高端的娱乐场所,在这儿都是高消费,外面随便一瓶酒来了这里,身价随便都得翻十倍。
经过某个包厢时,里面有人喊她的名字:“江苑?”
她疑惑,停下脚步,往声源处看。
苏御打开包厢门出来,笑容熟络:“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呢。”
他是贺轻舟的朋友,之前贺轻舟来找她,有时候也会带上他。
所以江苑前前后后也算是和他见过很多次了。
“不过你怎么在这啊。”
他记得江苑不喜欢来这种地方的,贺轻舟也从来不舍得带她来。
江苑抬手指了指最里面的包厢:“同学聚会。”
苏御恍然大悟:“这样啊。要不进去坐一会?”
江苑刚要拒绝,苏御不由分说的把她拉了进去,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轻舟也在。”
包厢里灯光暧昧,男男女女人很多。
清一色的帅哥美女。
此时也停了自己的游戏,都看着江苑。
苏御说:“轻舟在里面打斯诺克,我去叫他出来。”
“哟,苏御,这是哪位呀。我怎么好像没见过,难不成是贺轻舟的前任?”
他开门的动作被打断。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火辣的女人,画着欧美妆,肩膀上还纹了一串英文。
她说话的语气阴阳怪气,苏御冲她使了个眼色,然后笑着和江苑道歉并解释:“她这人脾气就这样,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江苑摇了摇头,她还是比较有眼力见的,并没有继续留下碍眼:“你们好好玩,我就不打扰了。”
方才那个女人却直接站起身,走到她跟前上下打量。
她似乎对江苑很没好感,话里也句句带刺:“这种长相白莲的女人,看着清纯,其实比谁都骚。”
苏御皱眉:“你他妈有完没完?”
她也火了:“这话我还想问你呢,你把这女的带来有没有替白芍想过?”
提到这个名字,苏御下意识的去看江苑。
第一时间是想替贺轻舟解释。
但不等他开口,当事人就出来了。
贺轻舟上身只穿了件黑色衬衣,领扣是刚才打斯诺克的时候解的。
手上沾了点巧粉。
此时斜靠门框站着,下巴微抬,眼眸又往下压,是很明显的,审视他人的姿态。
唇边的笑又带了点轻佻的打量。
傲慢,又无礼。
江苑看到了他卷起的袖口,露在外面的半截手臂上的纹身。
她从前竟然不知道他身上有这么大范围的纹身。
不过仔细想想,他以往在他面前,好像一直都是长袖。
她不知道也正常。
和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个女生,酒红色大波浪,黑色长裙,是那种轻薄的材质,不算特别紧身,却又贴合皮肤。
若隐若现的显出身材曲线。
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很般配。
欧美妆女人走过去,挽着她的胳膊告状:“苏御把贺轻舟的前任带来了,一看就他妈是个白莲花。”
白芍微抿了唇,去看身侧的男人,似乎想要得到解释。
他却不说话,仍旧看着江苑,唇边带了点笑。
他的笑容江苑很熟悉,但是此刻,她却分明能够感受到。
笑里带着一些不好的成分。
男人舌尖抵了抵腮帮,几分散漫,几分讽笑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在这包厢内响起:“你担心什么,我的眼光还不至于这么差。”
第三章 扔了吧
苏御眉头一皱,想帮他和江苑解释,他不是这个意思。
但这话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信。
好在江苑并没有表现出难过来。
她仍旧平静,平静的和苏御道别:“我出来很久了,再不回去我朋友该担心了,你们慢慢玩。”
她开门离开,苏御皱着眉,让贺轻舟赶紧出去解释一下。
贺轻舟无动于衷,耸了耸肩:“我为什么要解释?”
“她是江苑啊!”
他咬了根烟,笑容不羁,漫不经心的问他:“她是谁关我屁事?”
苏御看他的表情,是发自内心的不在意。
算了。
他冷静下来,既然当事人都不急,他又跟着急什么。
他也难得管了。
不过他还是劝了他一句:“舟哥,听兄弟一句劝,凡事别做得太绝。”
他也不是真的要替江苑说话。虽然他一直都觉得江苑是个性格和脾气都很好的小姑娘,但他还是站在贺轻舟这边的。
他只是怕贺轻舟到时候恢复记忆了,回想起自己这么对江苑,会后悔,会自责。
他拿江苑当命的那些年,苏御一直都是旁观者。
大约是人生太顺风顺水了,贺轻舟一身的臭毛病,脾气烂,性格也烂。
从小到大,贺轻舟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他不缺爱,人人都爱他。
但他只爱江苑。
他这辈子的耐心和温柔,都给江苑了。
为了让江苑好好吃饭,他请了老师开始学做饭。
读书那会,学校离得远。
他每天往返几趟去看她。
就算是下大雨也不能阻止。
用他的话说就是,不看一眼她,他晚上会睡不着觉。
这话听起来夸张,却又是事实。
他的人生,从认识江苑起,便只剩下江苑了。
欧美妆似乎对苏御不满很久了:“你们男的是不是都喜欢那种白莲花?”
苏御说:“反正不喜欢你这种涂黑粉底的。”
她气道:“什么叫黑粉底,你到底有没有见识?”
苏御不屑的笑了一下:“你全身上下,包括你那个假鼻子加起来,还没我一只鞋来的贵,你说到底是谁没见识?”
这波财力碾压,她彻彻底底的输了。
欧美妆只能去找白芍帮她出头。
白芍又去找贺轻舟,声音又娇又媚:“轻舟。”
叫他时,都快腻出水来了。
贺轻舟下巴微抬,让苏御少说几句。
江苑回到包厢时,周嘉茗正准备出去找她。
看到她全须全尾的出现,她这才松了口气:“你出去了这么久,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担心死我了。”
江苑摸了下外套口袋:“手机忘了带。”
周嘉茗说:“没出事就好,这种地方乱,还是别乱跑了。”
江苑点头:“嗯。”
周嘉茗问她:“不过你去哪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想到刚才那幕,江苑沉默片刻,敷衍带过:“见到一个老朋友,进去打了个招呼。”
好在周嘉茗也没有继续追问。江苑家好像还挺有钱的,会在这种地方遇到朋友,也正常。
他们也没玩太久,十二点前就散了。
毕竟都还是学生,而且又面临考试,学业繁重。
离开的时候,经过隔壁包厢,没有关严的包厢门,男人舒缓慵懒的歌声传了出来。
他只唱了两句,听歌声都能听出几分不耐烦。
大约是被那些人集体起哄要求的。
所以随便唱了两句敷衍了事。
贺轻舟唱歌好听,江苑一直都知道。
她有一段时间经常失眠,贺轻舟就给她打一整夜的电话。
她失眠,他就陪她一起。
有时候会唱歌哄她睡觉。
那个时候他压低了声音,唱的都是些儿歌。
听了人心情会变好。
江苑最压抑的那段时间,就是这样熬过来的,在贺轻舟的陪伴下。
如果没有贺轻舟,她的人生大概就止步于那个时候了。
她为了自己的自由,为了继续往前走,把对她这样好的贺轻舟当累赘卸掉了。
所以不管他怎么对她,她都认了。
是她活该。
-
回到家,灯关着。
江苑没由来的松了口气。
江苑没开灯,借着窗外的路灯光亮走到中岛台,取下杯子,倒了杯水。
喝完以后才上楼。
夜晚安静,她打开台灯,继续看书。
她唯一的出路,唯一的从这个家里逃走的机会,只有当下这一个了。
所以她不能松懈,也不允许出现一丁点出错的可能。
那些天她无时无刻都在看书刷题。
教授找过她一次,询问她对于接下来实习的医院有什么想法。
她说想去一医。教授笑容带着赞许:“年轻人就是得有韧性,肯吃苦。你们这届的女生里我最看好的就是你。”
沉着冷静,是一个医生首要具备的。
她没有经历过上手术台,就有此特性,已经算是少见了。
江苑随身都会带着巧克力,防止低血糖晕倒。
图书馆里,她戴着耳机听网课。
周嘉茗给她发了条信息。
右下角的绿色图标一只在闪,她摸着鼠标点开。
周嘉茗:【这是你吗?】
下面是几张监控的截图。
虽然模糊,并且也没有正脸,但看穿着和发型,是同学聚会的那天。
虽然照片把别人都打了码,但江苑还是一眼认出,这是在贺轻舟包厢里的视频。
江苑:【是我,怎么了?】
周嘉茗:【有个小网红发了条微博,说自己的男朋友被白莲花前任死缠烂打,最后挑拨离间让他们分手了。】
江苑:【......】
周嘉茗:【你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一看就是那个小网红在栽赃你。现在评论里都是在安慰她和骂你的。要不我发条微博帮你澄清一下?】
江苑:【不用了,没必要。】
她不关心这些。
当事人都说没必要了,周嘉茗也就需要多管闲事。
看着屏幕上方一直显示着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江苑知道,周嘉茗虽然信她,但她对这件事还是很好奇。
毕竟她自己都说过,她消失的那些时间里,去见了个老同学。
如果她不主动说的话,恐怕周嘉茗得纠结一整天了。
江苑:【不是老同学,是贺轻舟。】
她的消息很快就过来了,因为是专门等着。
周嘉茗:【这才多久啊,贺轻舟连女朋友都换了个?】
江苑没有再做评价。因为在她看来,这些都是贺轻舟的自由。
周嘉茗就是觉得,有种站错CP的痛苦。
她以前一直觉得贺轻舟和江苑两个人肯定能走到最后。
可谁知道,到头来竟然是这个唏嘘的结局。
结束了对话,江苑继续上网课。
并不受影响。
下午开始下雪,从城南下到了城北。
图书馆内的人有的出去看雪了,有的趴在窗户上拍照。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没什么太大的感触,就是冷,很冷。
苏御没想过今天会这么冷,所以穿的也不多。
见贺轻舟那么久没过来,他打开车门,哆哆嗦嗦的下了车。
“还没好吗?”
贺轻舟把引擎盖关上,问他:“你这车多久没做保养了?”
苏御回想了一下:“也没多久吧,半年?”
“......”贺轻舟叼了根烟,点燃,“油路故障,传感器故障,电路也有问题,这车要是想卖,估计人家只愿意按斤收。”
“谁买车按斤买啊?”
贺轻舟靠着车门,吐了口白色烟雾:“废品回收站。”
“得,我这车修修还能开。”
贺轻舟唇角挑起一道弧度:“这车都破成这样了,还不肯扔?”
苏御抱着车身,似乎怕贺轻舟真的拿去给他扔了:“这可是我自己买的第一辆车,有感情的。”
贺轻舟笑他:“狗屁感情。”
他其实一向都是这种,目中无人,桀骜自大的性子。
从小被溺爱的狠了,成长过程中没有遇到一丁点挫折。
苏御还记得,那个时候他们应该十四岁。
贺轻舟刚把人打了,那人哭着跑回家。
苏御有点害怕,问贺轻舟:“他爸妈明天会去我们家里吗?”
贺轻舟擦干净手:“爱去不去。”
不可一世的小混蛋,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江苑的。
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安安静静的,坐在秋千上发呆。
然后苏御看见,贺轻舟的脸一点一点的变红了。
他将手背在身后,悄悄把上面的血擦去,怕被看到。
也是那次之后,安静内向的江苑,身后多了个跟屁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