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惨到滑稽。
属于咒灵,又保有人类的壳子,需要进食。偏偏她是个非酋,住所被围了,财产几乎清空,拿着幸存的零花钱去购物,还撞上了一级术师。
五条悟:……
长谷川里奈苟在了各种僻静狭隘的地方。
大雨倾盆的时候,她藏身的桥洞来了条脏兮兮的流浪狗,灰头土脸的她颇有“同伴情”,让出了一个位置,与狗狗互相依偎着,熬过了一夜。
她决定勇敢冲一波!
是要去找“我”了吗……?
五条悟放松下来。
然而,长谷川里奈没有选择“冲”他。少女无畏地冲进了高层的驻扎地,拼命地清剿着这些“害虫”,耗光了魔力,伤痕累累地堕落成散播诅咒的魔女。
——“五条悟”到了。
“……”
他赶到时,长谷川里奈恰巧彻底堕落。银白的发化作了飘渺的线条,肢体被扭曲、拉长,绯红的血液溶于“结界”,精致的五官变得狰狞丑陋。
“五条悟”举起了手——
“哇哦。”
“真是嚣张的咒灵呢。”
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击杀了魔女。
五条悟回忆起了他和长谷川里奈在高专内的战斗,以及少女不情不愿地被他禁足的片段。那份他不理解的“防备”、“紧张”,得到了解释。
时光仍在流转。
记忆的种子生根发芽。
——【你们不断地相遇】
五条悟意识到,逆转了他们的命运,推翻了历史的长谷川里奈,至少是第三次接触他们了。
蝉鸣与冬雪交错。
时间、空间全被模糊,唯一清晰的,是少女不停地往前,不停地跑向他们,跑向灿烂的未来的身影。
——“她送给你的改革咒术界的指南,你不会真的认为是她足够神机妙算吧?每一个步骤,她都反复回溯了数十次,才找到最优解。”
……
孵化者的话语又回荡于耳畔。
五条悟沉默地看着长谷川里奈一次次地回溯。
他想起了少女追逐他的那一周目。
他列举了“普通人混咒术界的N个难点”,而长谷川里奈一副晕晕乎乎的模样,扬起嘴角,理直气壮地回答他:“我会加油的!”
五条悟是个天才,术式靠血脉传承。
——“奋斗”是可笑的,无力的。
但他的改革,靠的却是这种傻瓜的爆肝。
他的脑海中闪过了关于少女的一幕幕。
等他回神,他站在了大街上。
他摆脱了“旁观者”的身份。
一抹瘦削的身影掠过他。他的视线一顿:营养不良导致的干枯的银发,破旧的衣服,沾了泥巴的指尖,肩膀上趴着孵化者。长谷川里奈尚未许下愿望,献祭灵魂。
横滨,贫民窟。
即使在阴暗的缝隙,依然会茁壮生长的少女。
五条悟反射性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哟!”
他掩饰着颤抖的腔调,红着眼眶,若无其事地勾起饱含庆幸的弧度。
“下午好啊。”
……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
请握住我的手。
第61章 “……这是阳谋。”……
……这是?
太宰治怔了怔。
他看见长谷川里奈慌张地把上吊的“他”救下来, 沮丧地说:“太宰,我没有异能力,很危险的!要不是我借到了剪刀, 你真的会死的。”
……没有异能力?
太宰治记起了孵化者的实验。
是某一次的投放吗?
旧的, 被覆盖掉的“历史”?
他猜测着,注视着不断延展的剧情。
少女的性格跟他的认知差不多, 有股奇妙的韧性。就算失去了异能力,也头铁地追着他, 向他表白,不顾他的戏弄或试探, 容纳了他的所有的不安全感。
他的防线慢慢地消融。
某日,出于任务需要,他挑了一位女性, 心不在焉地发表着“殉情论”,却刚好被长谷川里奈撞见。他的面上划过一丝无措, 在大脑内翻来覆去地组织着语言, 立志于“一口气解除误会,拒绝狗血虐恋”。
然而。
他的忐忑没有派上用场。
长谷川里奈说:“我不介意噢。”
……太宰治发现,“自己”的气场变了,鸢色的眸子亦冷淡下去, 缠着绷带的手插进了口袋里, 掩盖弯屈的指节。他大致推断出了后续的故事,难受至极。
长谷川里奈是有缺陷的。
少女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不懂常规的“爱”是什么, 认定了一个人,便无限制地付出、奉献,捧着一颗心, 乖巧地等着被回应,忘记了该适当地索取。
故事中的“他”,没有及时意识到这一点。
两人之间的暧昧骤然消散。
他收回了情感,长谷川里奈却仍然固执。
“太宰,对不起。”
“我可以改的,我哪里不好吗?”
“太宰,我买了你喜欢的蟹肉罐头!”
……
——这些行动,通通被他忽略了。
他宛若一只受了伤的刺猬,竖起了全身的棱角,不再给予长谷川里奈任何机会,甚至怀着微妙的叛逆,用比其余人更恶劣的态度“报复”着少女。
长谷川里奈被他扎得百孔千疮。
作为异能者的里奈,都被他折腾进了医院。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少女,经常命悬一线。他游刃有余地探索着长谷川里奈的耐性,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寻求着一个令他彻底安心的答案。
太宰治垂下睫羽,眸光晦涩。
他目前极其矛盾。
一边盼着长谷川里奈松开他,去过自己的人生,活得更加惬意、自由;一边祈祷着少女不要挪开视线,他会磨平尖刺,小心地拥抱住这份爱意。
“太宰。”
“太宰——”
“太宰!快躲开!”
……
——“嘭!”
太宰治的瞳孔微缩。
不管是场景之内的,还是场景之外的他,都罕见地愣住,一时无法思考。替他挡掉了子弹的少女捂着伤口,倒在了血泊里。银白的长发沾了红,像是雪落到了玫瑰上。
那双湛蓝色的眸子悄然闭合。
捧着心脏的“人偶”,靠生命诉说了爱语。
……
【记忆的种子,在生根发芽】
【你们不断地相遇】
——血幕之下,少女谨慎地避开他的肌肤,免得触发他的异能,如飞蛾扑火般接住了坠落的他,滑到了地面。
血液腐蚀了建筑,污浊了除他之外的事物。
长谷川里奈披着一身的血。
同为他挡下子弹后一样,长发混杂了红,手掌全是粘稠的液体,让旁观的太宰治屏息凝神,细致地端详着她眉眼弯弯的鲜活姿态,勉强安抚了疼意。
“我救不了你。”
“你比我聪明多了,我总是触碰不到你的想法。”
……
所以直到死亡,都没换来他上个周目的HE。
……这些真相。
无异于一场精神上的酷刑。
太宰治目睹了长谷川里奈重复着之前的举止,奋不顾身地拽着他,唯恐他继续下坠。而他再度被打动,在高台之上写下了字句:【长谷川小姐。】
【连破碎的自己都拼不起来。】
【是拽不住任何人的噢~】
病房中的遍体鳞伤的少女捏着纸条,低下了脑袋。银白的发遮掩了她的表情,唯独褶皱的纸张泄露了她的并不平稳的思绪——太宰治的呼吸一滞。
他蓦地醒悟。
于他而言,这是委婉的亲近。
于长谷川里奈而言……
两个周目的追逐,每一次的稍显笨拙的努力,生涩地修改着示爱的办法,揣摩着该怎样去喜欢某个人,不断扒开“荆棘”的手……全部的付出,都被他否定了。
——【你是“支离破碎”的。】
太宰治想要撕掉纸张,想要大声地告诉长谷川里奈“不是这样的”,想要抚平少女的眉宇。但他只能穿过虚拟的影像,无力地等着时间流逝。
他看着长谷川里奈一步步地蜕变。
不再寡言、冷酷,主动和同事们交流,拓展关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掌握着新的战斗技巧;悄悄地观察着他,偶尔会炫耀似地给他展示某些东西……
真的有在“拼凑”自己。
太宰治的内心无比酸涩。
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他近乎茫然地伫立着。
一路以来,长谷川里奈不仅拼命地遏制了他的下坠,为了他与恶魔做交易,还独自爬出淤泥,摆脱了曾经的空洞,成为了闪闪发光的小太阳,温柔地安抚颓丧的他。
“长谷川里奈的话。”
“一直在这里啊。”
“一直活在太宰的心脏上。”
……
少年的前方,出现了令他的喘息都变得艰难的景象:他的怀里是失去生息的织田作之助。残阳似虹,遍地的断肢、鲜血。尘埃飞舞,斑驳了光线。
长谷川里奈依旧是一身的血。
如此的刺目。
和她死在子弹下时很像。
太宰治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那毫无阴霾的笑容,后知后觉:跟在我身后的时候,她总是在受伤啊。一次又一次,似乎永远不会得到歇息。
灵魂宝石的辉芒蔓延——
太宰治的睫毛颤动,眼眶内忽地滚出一滴泪。
或许支离破碎的人。
早就不是长谷川里奈了。
是他自己啊。
……
——【你们不断地相遇】
太宰治环视一圈,一切都那么真实。他穿着港口黑手党的西装,脸上贴着纱布,淅淅沥沥的血绕过他,腐蚀着地板。长谷川里奈松开他,退了一步。
他勾起嘴角,笑意含着苦味。
“里奈。”
少年的目光有些漂浮,像是停在了身前,又像是透过时空,落到了世界的某一个区域。他伸出手,擦掉了长谷川里奈的面容上的一抹血迹。
“我们逃走吧。”
……
中原中也听到了魔女的低语。
记忆的种子、不断相遇……尘封的“过去”于他的眼前展开。他见证了作为普通人的长谷川里奈,跟历劫似地追逐太宰治的过程。
中原中也:……拳头硬了。
他臭着脸。
故事里的他也臭着脸。
港口黑手党的良心担当?中原中也不忍心看着长谷川里奈死磕黑泥精,劝了几次,帮了几次,都毫无作用。少女一根筋地奋斗着,谜之热情乐观。
“谢谢中也!”
“中也不必担心,我会加油!”
“中也有需要我的地方吗?”
……
……不,那条青花鱼不是“加不加油”的问题。
中原中也人麻了。
他的被黑手套包裹的指尖轻轻地戳了戳长谷川里奈的胳膊上的绷带,颇为头疼地扶额:“总之,你先恢复健康吧……不然是没办法追太宰的。”
他的后半句说得不怎么愉快。
少女一无所觉:“好。”
接到新任务,出国前,他怀着隐秘的期许,压着帽沿,半阖下蔚蓝色的眸子,询问道:“还是那么喜欢太宰吗?”
“喜欢。”
“……我明白了。”
这次分别,竟是生死之隔。
中原中也愕然地望着“长谷川里奈”的尸体——回国后的“他”暴怒地揪着不以为意的太宰治,质问少女的死因,重力压碎了四周的墙块。
“我就不该放任她……”
中原中也咬着牙,扔下了太宰治。
他骑着摩托,赶到了长谷川里奈的葬身之处,瞥到了碑文,才恍然自己过于匆忙,什么祭品都没带。中原中也半蹲下身子,摘掉手套,抚过简短的字。
黄昏的余韵朦胧了他的侧脸。
……
【记忆的种子,在生根发芽】
【你们不断地相遇】
——港口黑手党的大厦,生机勃勃的少女摇摇晃晃地踩着栏杆,丝毫不在乎自己身处离大地有几十米之远的高空,导致他的第一印象是“问题儿童”。
上帝视角的中原中也捕捉到了她的惊喜。
她跃下栏杆,脱口而出:“中也!”
……原来是重逢啊。
中原中也却一点都不高兴。
——“如果你回国,发现我被人杀了……”
——“不要想些不可能的事。”
他想,怪不得里奈会挽留他。
在他不知道的时间线上,长谷川里奈已经因他的疏忽而死过一次了。这样的结果,比虚无的“预感”更加深刻,更加残酷,更让他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