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上，少女亦步亦趋地扯着他时。
“中也……”
之后的话——大概是“我不想死”吧。
……无论哪条时间线，他都在错过。
每一次错过。
代价都高昂到他弥补不起。
魔女的低语仿若古老的、悠长的祷告，拨动着名为“宿命”的钟表，回荡于中原中也的耳畔：他来到了川流不息的机场，身侧是拉着他的袖子的长谷川里奈。
他的脑海内闪过纷杂的片段。
实验记录、灵魂宝石、墓碑、伤痕……中原中也止步，任由少女牵着他。他翻出手机，自言自语。
“这个任务不一定要我做吧。”
他再也不敢丢下她一个人了。
……
——【你们不断地相遇】
江户川乱步盘坐着，悠哉游哉地欣赏着他与长谷川里奈的青春洋溢的日常。
这一周目，少女出自贫民窟，又没随机到异能或术式，秉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缠着路过的天才侦探，被捡回了武装侦探社。
两人极具反差。
一个是标准的笨蛋，破案率0％，却意外有亲和力，擅长处理名侦探懒得应付的“炮灰们”；另一个智商MAX，唯我独尊，情商基本是摆设。
社长若有所思。
“你们不如一起行动吧？”
江户川乱步：？
长谷川里奈：好耶！
——名侦探被迫朝气满满。
旁观的江户川乱步不由得扬唇。他清楚，社长不会真的逼他，他表面被迫，实际上玩得不亦乐乎：长谷川里奈笨蛋归笨蛋，脾气是一等一的好。
会吹彩虹屁，崇拜他，还听话。
会无理由地陪他胡闹。
甚至会自觉地替他背黑锅。
……就是演技太烂，一秒被社长识破，坑得他被教育了一顿，郁闷得一整天都没吃零食。他悟了：指望笨蛋扛起重任是不可能的。
他不得不反向当保姆。
两人分工明确，互相照顾，顺理成章地越走越近，越来越亲密。江户川乱步习惯了一个漂亮迟钝的小尾巴。
然后，少女告白了。
他的神色复杂。
……明明不“爱”我啊。
名侦探分辨完长谷川里奈的情绪，就摁住了尚未萌芽的雀跃，难得展露出成熟的、一点都不孩子气的一面。他暗自嘟囔着“怎么可以随便告白”，戳穿了事实。
“到此为止吧。”
“……里奈，再见。”
他的“再见”，真的是“等你回来”的意思，本意是给双方一个冷静期。长谷川里奈却失踪了。
天涯海角，都没了她的身影。江户川乱步调查了许久，只在横滨的贫民窟的一隅，找到了少女离去时，他随手写下的几句话：【终究是……不可结缘。】
……出自这里啊。
江户川乱步不禁叹息。
拿着他的言论，求他解析，促使他间接地坦白了心意……果然是笨蛋出奇迹吗，总能莫名其妙、稀里糊涂地坑到他这个天才侦探。
画面慢慢变幻。
江户川乱步记下了魔女的音调。
【记忆的种子，在生根发芽】
【你们不断地相遇】
……
他的前方，是伤痕累累的长谷川里奈。
……搞什么？
怎么弄成这样？
江户川乱步皱起眉，十分不满意。
他沉默地注视着作为普通人的长谷川里奈因他的“不爱我”三个字而改变，傻乎乎地以为牺牲得够多，姿态放得够低，就可以换来偏爱。
再加上孵化者的诱导……
少女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不停地逝去。
堕为魔女，死在五条悟的手上；信赖着叛逃的特级术师，惨遭咒灵啃食；有芥川龙之介在，还帮太宰治挡子弹；献祭灵魂；亲手击碎宝石……
——“搞不懂的事物。”
——“按乱步先生说的做就好了！”
……什么啊。
长谷川里奈的人格的塑成，难道有他的推波助澜吗？
江户川乱步仓促地向前迈了几步，绿眸里全是懊悔。他狼狈地捂住耳朵，抗拒着关于“长谷川里奈”的记录：完全做错了啊！怎么会笨到这种程度。
他表达的是“你的喜欢值得珍惜”……
得再慎重地考虑一下。
根本不是“你该奉献得更多”啊。
……
——【你们不断地相遇】
江户川乱步睁开眼，尽力恢复了镇定。
他挺直背脊，见到了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银白色长发的女孩：此刻的情景，与他把长谷川里奈捡回侦探社时差不多，简直是复制粘贴。
里奈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瞅着他。
“……”
江户川乱步僵住。
“……不止我一个人觉得怪异吧。”名侦探苦笑了一下，走到女孩的身前。他的眼眸中浮过翩跹的光影，语气夹杂了恼怒：“真狡猾啊，魔女小姐。”
江户川乱步伸出了手。
“……这是阳谋。”
第62章 血幕[二更]
长谷川里奈的游戏界面暗了下来。
长谷川里奈：？？？
BGM是优雅风的, 颇有以旧世纪为背景的侦探作品的意味。一条隐约断裂，仅剩一丝相连的线倾斜着，切分了屏幕。
线的两端是不同的CG。
一端是长谷川里奈在第四周目的和江户川乱步的温馨日常；另一端是她各个周目的死亡片段。隐约断裂的线化作了“不可结缘”四个字——自此, 她的单人CG浮现。
【你的喜欢值得珍惜】
【再慎重地考虑一下如何】
单人CG串联后, 她在奔跑。
从第一周目，到第六周目, 每一次的落寞、失败、疼痛……CG的终点，是曾经拒绝了她的江户川乱步。
她站在贫民窟内。
维持着最新的, 亭亭玉立的模样，驻足在了江户川乱步捡到她的地方。而青年郑重地向她伸出了手, 碧绿的眸子内倒映着她与晴朗的天色，令无序的一切都添了一分美好。
【乱步大人弄丢的小尾巴】
【请再度和我结缘】
【……不要再颠沛流离了，笨蛋】
……
——BGM播完, CG散去。系统播报道：【恭喜您，得到了角色·江户川乱步的85的好感度, 打出HE结局】
长谷川里奈选了继续游戏。
她踉跄了一下, 降落到倒塌的建筑的顶部，遥遥地望了被施展了“挂逼封印术”的大部队一眼，一边抵御使魔的攻击，一边询问：【丘比, 他们什么时候醒？】
【嗯……有点难。】
长谷川里奈：？？？
【目前阻拦他们的, 应该是你本身吧。记忆的魔女，截取的是“过去”的你……四舍五入也算是你了。越重视你的，越无法通过“击杀你”的方式破镜。】
【你不如指望一下乙骨忧太。】
丘比合理分析：【乙骨忧太一年前就解咒了里香, 释然过一次。他对你的好感度是70，可以保有理智。又是个熟练工，估计能抗住对你的同情, 成功破镜。】
长谷川里奈：……？
少女懵逼：【为什么要同情我？】
丘比：【……】
孵化者安静半晌：【请加油！】
长谷川里奈一个翻滚，惊险地护住了腕部的灵魂宝石。魔女之夜没法开自动战斗系统，否则她不至于那么凄惨。她瞅了瞅渐渐消耗的悲叹之种，意识到必须更改战斗方式。
【丘比……你确定魔女的本体防御弱？】
【确定。】丘比说，【她是精神系。】
——【我知道怎么打了。】
还有3个悲叹之种，撑得住的——
……
【记忆的种子，在生根发芽】
【你们不断地相遇】
每个人都陷入了不同的幻境。
伏黑甚尔见证了长谷川里奈磕磕绊绊的几个周目。记忆的魔女将伶仃的少女送到他的前方时，他能做的，只有蹲下来，伴随着日渐沉稳的气场，向她伸出手。
“……我来接你回家。”
两面宿傩不停地战斗着。
一个跟他相貌相同的疯子总要杀他的小巫女。他清楚魔女有古怪，又不能放任“过去”的长谷川里奈死掉，整个人烦到爆炸，反复宰杀着“自己”，琢磨着破局的办法。
狗卷棘沉默地录下了镜中的少女。
咒言师猜到了该怎样破镜。他闷闷不乐地联想到了真正的长谷川里奈，若是某一天，她堕落为魔女……就是这种情况吧。
……他做不到。
吉野顺平替“里奈”搜寻着悲叹之种。
……
乙骨忧太坐在操场的边缘。
他浏览了长谷川里奈的苦难，也确实踌躇了，难以下手。只是……70的好感度不足以蒙蔽他，他又解放过里香，做决定时，比其余的人快一些、果决一些。
乙骨忧太侧头，看着少女。
“……里奈。”
他的嗓音温柔且干净。虽然是个特级术师，但乙骨忧太对同伴向来很包容，把同学们当作精神支柱，鲜少任性或生气。
他垂着眼帘：“里奈有想做的事吗？”
长谷川里奈回视他。
少女的银白色的长发上的发带，是他刚绑上的。一切的情景都如同那个下午，他抱着一箱漫画，发现了长谷川里奈的别扭又可爱的一面，送出了鬼使神差地买下的礼物。
“忧太要杀了我吗？”
乙骨忧太的心跳停了一瞬。
他做好了准备。幻境里的少女，大概会哀求他、劝阻他，尽量保命，避免他破镜。然而，长谷川里奈只是弯了弯漂亮的眸子，安慰他：“没关系，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忧太不必有负担的。”
“……”
乙骨忧太抑制不住地回忆起。他略带困惑地感慨长谷川里奈的乐观时，她给出的答案——“因为我认真地做了很多事，得到了好多奖励。此刻的忧太，也是……”
少年渐渐松开了刀柄。
“……忧太？”
长谷川里奈戳了戳他，托着腮，直白地，忧心忡忡地提醒：“不动手吗？会来不及的噢？我只是历史的剪影，幻境外的，才是你们想要保护的人。不要再错过她了。”
乙骨忧太注视着她，微抿起唇。
“你是已经被错过的部分吧？”
“嗯。”
少女不解：“怎么了吗？”
“……”
乙骨忧太摇了摇头，没再吭声。他的内心一片混乱，唯独“会来不及”几个字显得无比清晰：不可以再纠结了。就算是将“过去”的长谷川里奈再斩杀一次——
咔擦。
天空出现裂缝。
乙骨忧太望见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血迹愈来愈大，飞速地扩张，覆盖了整个世界。然后，下起了绯红的“雨”。连绵不绝的，仿佛无止境，渗透了一草一木，再猛地撕裂了魔女的幻境。
虚假的祥和褪去，露出阴暗的现实。
符文与镜框弥漫于大街小巷。海量的黏稠的液体如附骨之疽，紧紧地贴着每一个使魔。铺天盖地一般的血液，笼罩了魔女之夜的巨大的本体，再化作晶莹剔透的尖刺，密密麻麻地扎穿了莫比乌斯环。
——咔擦，咔擦……
使魔纷纷破碎。
长谷川里奈站在尖刺的一端，藏起了手腕。
第63章 特别苦
幻境的持续时间其实不长。
乙骨忧太只同“历史的剪影”交流了几句, 踌躇了一会儿，就迎来了刺穿虚像的血幕。其余的人，刚刚目睹了一系列的悲剧, 处于最疼痛、最无法下手的时刻。
就算有人决定“抛却过去, 守护现在”——
也没来得及。
长谷川里奈冲得太快了。
少女的思维非常简单：队友们全挂机了，魔女之夜的本体孱弱, 没有自动战斗系统，打持久战是她吃亏, 她不如开个大招，一次性终结掉副本。
场面人场面魂！
——场面人永不认输！
她见证了有史以来最酷炫的特效。
魔女之夜算是“怪物”, 血腥屏蔽机制不会生效，没有妨碍她欣赏自己的“杰作”：漫天的具有腐蚀性的血液，似一朵朵剔透的冰花, 抹除了诡谲的文字、镜面。
蜷缩着的抱着破旧的书籍的魔女被绯红的“花瓣”扎穿。莫比乌斯环停止了转动，她微微睁开眸子, 恐怖而畸形的面容上划过一丝“解脱”的意味。
天空下着血雨。
弥漫于横滨的诅咒渐渐消融于“雨”里。
长谷川里奈站在巨大的尖刺上。苍白的脚踝、蓝色的发带、柔顺的发丝……全被自己的血液浸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