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踏马和刚才雪道上拽着她的手,扬言要给她腿砍了的魔鬼判若两人。
男人笑着直起腰。
这会儿雪道上滑过个雪场摄影师,就是随机在雪道上抓拍完了上传滑呗APP,雪友们可以在APP对应雪场和对应时间段找到自己点击付费购买相片……
摄影师猝不及防一转头就看见雪道边上坐着个熟悉的身影,旁边蹲了个穿白色雪服的小姑娘——
猛地一看还以为他在训话。
再仔细一瞧发现他低着头,垂眉顺眼,望着她在笑。
身后是山顶雪场的小树林,这会儿小树林里没人,静谧雪道上就这么两个人,小姑娘低着头不肯看他,男人的视线却从始至终未挪开。
阳光从身后树林间隙照射下来,摄影师举起手中的相机。
……
第一趟滑下来卫枝就找到了刚学换刃的那种痛苦,反脚,从入门到放弃,只需要三公里的雪道。
坐在第二次上山的缆车上,卫枝一只手拖着下巴,望着缆车外面,正琢磨这趟到底是继续反脚还是勉为其难让男朋友教刻滑。
男人弯了弯腰看了她一眼,揣摩了下她目前的情绪是否稳定,犹豫了下才开麦:“在发呆啊?”
卫枝回过头瞥了他一眼,动了动唇,刚想说话,就听见他说:“别发呆,你总结下刚才为什么老摔,让你压刃换怎么就这么难,要想着去拧板——”
“哎呀。”卫枝说。
“哎呀个锤子,动动脑子成不?”单崇面无表情。
“我要能控制自己不去拧那个板我还要你干什么,”卫枝踹了他一脚,“你别说话。”
“我别说话?”
他无语得很,刚想再训两句,此时一缆车的其他有幸一块儿挤缆车的路人笑了起来,有个中年男人认识单崇,笑着说:“女朋友啊?”
单崇瞥了满脸不合作的小姑娘一眼,“嗯”了声,心想也没哪个学生敢让我别说话的啊。
“女朋友就是不好教。”那人笑着说。
男人懒洋洋往后一靠,神色放松:“没办法,自己找的女朋友,再笨,哭着也得教会……别谈恋爱,影响走刃的速度。”
话一落旁边的人爪子就过来了,他顺手一把接住,无比自然地牵着她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此时他手机响了,拿起来看了眼来电人,他眉眼放松地“喂”了声,叫了声“妈”。
卫枝原本看向外面的脑袋转了过来。
单崇也没什么防备啊,以为他妈打电话给他说点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儿,没想到对面张口就是:“你做什么又欺负你妹?”
嗓门很大。
整个缆车跟他妈扩音器似的。
为难单崇心理素质好,认真想了下,确定自己就那一个妹,面不改色地问:“单善?我欺负她什么了?”
“你为什么让她删掉小铎好友!人家多少年朋友了,你这个当哥哥的怎么成天净瞎整这些没用的!人不在家还管东管西管你妹交朋友,能耐死了你!”
单崇握着手机,拖长了语音,用毫不知悔改的声音“啊”了一声,想了想淡道:“我让她删她就删了啊,真是朋友,那她不会再加回来吗?”
“你就整那些个脱裤子放屁的行为!”
“妈,文明点,缆车上呢,全听你发言。”
“你妹哭了!”
“她天天哭。”单崇一点不慌,“哭一会儿就好了。”
“什么哭一会儿就好了,你自己想办法!真的是,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成天不着家还在找事儿!”
那边骂完就挂了电话,单崇都被吼得耳鸣了,一缆车人囧囧有神的注视中,他倒是一脸淡定,随便分析了下,无非就是单善删了戴铎,给他截了个图,然后又屁颠颠跑去加人家……
然后戴铎脑子一向是有那个大病的,估计没给她通过好友申请。
单崇想了下,就给群里发了个信息,让他们看看身边有没有长得像戴铎的人形生物。
有的话,通知他一声。
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找着他的人,求他让他把妹妹加回来这种事单崇肯定不会干——
就当着面给单善打个电话,让她有眼泪哭给戴铎听,他扛得住就继续别加她,他也是挺喜闻乐见的。
……
到了山上,原本以为戴铎在隔壁云顶雪场,单崇还琢磨直接滑过去找他。
结果过了一会儿有个徒弟发了张图,说戴铎在山腰雪场。
单崇给戴铎打了几个电话,这王八犊子可能是在跳台没看手机或者故意不接,总之人没反应,单崇说着不管他妹,但是也不能真不管,自己作出来的死还得自己填坑,他不得已就准备亲自去一趟——
山腰雪场就是上次卫枝自己跑出去滑,搁那遇见万通堂的人,被坑进公园,摔到坐轮椅回去的雪场,一听到山腰雪场的名字,她就瞳孔地震。
“没事,每年从那坐着轮椅退出去的没有一百也有几十,”男人的声音轻飘飘的,“都多久了,谁还记得你?”
她又不是什么名人。
卫枝觉得这人说的也挺有道理,再加上想知道单善和戴铎怎么回事,八卦心起,心一横就跟着去了。
此时她忘记了,她不是什么名人,她师父兼男朋友是。
一个小时后,他们到达山腰雪场。
今日的山腰雪场依然热闹非凡,秉承一向的特殊雪场画风,在这落地先十五加七隔离的大环境下,不知道搁哪冒出来的外国人人潮汹涌……进雪场时候雪具大厅门口就摆了个很大的台子,好像是有个什么杯赛,宣传台是比赛报名用的,台子上宣传幕布写了好多好多大品牌赞助,工作人员在发宣传单,周围围了几个外国友人,也在看。
卫枝路过事后听外国友人乐呵地准备报名。
听的太认真,顺手也被塞了一张宣传单,她拿起来看了眼,第一眼就看见比赛第一名有三万块,第二眼看见了大跳台项目。
她条件反射地转头看了眼单崇,后者目不转睛从台前经过,余光都没给一个。
卫枝想了想,把宣传单折起来了,放兜兜里,然后抱着板跟他上了缆车。
山腰雪场的公园挺大的,地形道具很全,各种跳台和U型池都有,到了地方,卫枝还蹲在那弯腰穿板,就听见有人喊单崇,问他怎么来了。
单崇掀了掀眼皮子还没说话,就听见那人“哟”了声:“这不是上次坐轮椅的小姑娘吗,怎么着,苦练两个月,师父带你来一洗血耻啊?”
卫枝当下手一抖,固定器都插歪了。
直起腰转头看着身边的男人,后者抬起手,相当温柔地替她把护脸戴上:“偶尔有那么一两个记性好的也没办法……来,护脸戴上他们就认不出来了。”
卫枝忍了忍,把脏话忍了回去。
两人正说话呢,在他们身后的跳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跳台上出来了——
在起跳处就下蹲做好起跳姿势。
出跳台瞬间身体舒展。
侧翻。
再翻。
三翻。
doublecork1080°。
落地的时候雪板发出沉闷的声响,然而在标准的空中动作之后,踩在雪板上的人往前晃了下,在完全可以避免的情况下没锁住核心轻轻摔了下。
躺在地上躺了一会儿,他才慢慢爬起来。
卫枝听见身边的男人在他摔地时“啧”了一声,然而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就听见旁边有俩穿着板的外国人,也靠在雪道边,看完了这一波戴铎的跳台。
叽里呱啦讨论了一番,声音不高不低,山腰雪场山上风大,卫枝也就听了个大概——
大概就是什么这边的公园项目还是不太行。
明年北京冬奥怎么跑到这边来举行,冰雪项目就应该在欧美,日本也还可以。
另一个反驳说,中国的雪上项目起笔这几年已经起来了,只是奥运会没怎么拿到牌子,其他的比赛是有点成绩的。
最开始开麦那人又说,别的不说,就doublecork在他们国家的某位选手那已经到了什么什么(没听懂)程度,那选手在他们国家还不算什么顶尖厉害的人物……
之类的。
那人说话里带着挺多专业术语,换姜南风来估计能听个全乎,卫枝够呛,听了一会儿就不耐烦听了。
也懒得再听人家嘴巴碎——
那你嘴巴再碎明年冬奥就是在北京,不服你给奥组委写投诉信!
穿好了板她转头,刚想喊单崇可以进公园了,却发现男人一只手撑着公园入口处的栏杆,侧着头,侧耳听那俩外国人讲话。
卫枝愣了下,此时大概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男人不急不慢地转过头,低头扫了她一眼,面色淡然地问:“怎么?”
小姑娘仰着头,盯着他鼻梁上那颗浅痣:“别告诉我你都听懂了。”
男人拍了拍手里的手上上沾着的雪,慢吞吞戴上,不急不慢地说:“没想到吧,你男朋友当年也是过了一本文化线的分进的体校——毕竟穷,要拿奖学金的。”
“……”
“所以不用操心以后我拉低小孩的智商,”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摸摸她的脑袋,慈祥地说,“要是它脑袋不太聪明,那肯定不是随我。”
第109章 所谓罗曼蒂克
其实也不是单崇就惊天动地的有文化了,就主要是他英语确实还可以——也不是什么天纵奇才,还是老生常谈话题,关于雪上运动,相比起亚洲,欧美那边体系的确更加完善成熟,所以以前他还在国家队的时候,经常会外聘外籍教练过来给他们上上课做下指导。
虽然队里当然有配翻译,但是语言与语言之间本就有表达习惯的不同,可能就会有理解上的偏差,更何况中间隔着一个人呢……依赖翻译,到底还是没有自己听明白来的强,所以当时他们队所有人英语都还可以。
更不提从小在国外长大的戴铎。
而此时,单崇听那俩人叭叭了几句,脸上的表情比较淡,也没说生气或者不爽,只是站在那把话听完,就转身进公园了。
他走的挺慢。
正好赶上第二趟戴铎懒懒散散地跳下来,瞎转了个内转1800°,这回倒是站稳了,就是有点儿平平无奇……
是挺平平无奇,也就达到了普通职业选手的基础偏高水平吧,只是哪怕这样四面八方也还是很多人在鼓掌,毕竟是bigair,换了普通人上去,飞个直飞能站着落地都值得发个朋友圈庆祝一下。
在周围人很是捧场的掌声中,戴铎弯腰摘了固定器,一抬头,不小心看见个不捧场的……
他弯腰捡起板,毫不掩饰地嫌弃一般撇开头。
单崇滑过去,身后还歪歪栽栽跟了个小尾巴,到了戴铎的面前停稳,挡住他回去的路。
身后的小尾巴滑上来,刹车不怎么灵活,脸“噗”地撞到男人的背,板刃也撞了下,不过他立在那晃都没晃一下,还有空回头扶了她一把,没让她直接当着外人的面趴他裤裆下面……
也没吐槽她滑了三个月直滑降都降不明白。
就很好。
卫枝抓着男人的衣服下摆,从他身后探出一个头,望着戴铎。
此时,拎着板,年轻人露出个懒洋洋的表情,上上下下扫了一圈面前的两人,说:“好狗不挡道。”
卫枝:“……”
卫枝很想问他们,单板滑雪大跳台国家队有没有哪怕一个人是习惯说人话的?
那人家背刺好歹也是职业队的,人家就不这么说话。
……虽然他说话也没好到哪去吧?
但人怕对比猪怕壮。
单崇摘了固定器,也把板拎起来:“你应该去听听刚才那个doublecork你落地之后,外面两个国际友人在说什么……听完之后,你估计三个月内不好意思再来山腰雪场的公园。”
这一句话好像内涵了两个人。
如果丢脸的话,三个月后也会被记得的,更何况那时候都四月雪季都结束了,还来干嘛,不如明年再来。
卫枝在心中腹诽,就听见戴铎问:“我怎么啦?”
“你那个落地能叫落地吗?”单崇说着,“初级道上散步滑的核心都比你崩的紧。”
戴铎不耐烦听他说话,那核心收一下午他不累的么,偶尔放松一个就被他给抓着了,王鑫不在怎么还能派个同款来盯梢啊?
他微微蹙眉,就回头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不愿吃聚集了几个人。
来比赛的。
最近那个几个品牌联名举办的业余赛,风吹的很大声。
之前在阿勒泰那边的雪联举办的积分赛,多少有几个职业滑手为了积分顶着脚来了,这些人一般也不自己行动,身边总得带上三五个非职业的徒弟或者小跟班……
现在国际航班机票不好买。
他们暂时被关在这边回不了国,或者觉得雪季一共就这几个月,来回隔离浪费时间暂时没打算回去的,听说这边有比赛,就摩拳擦掌都过来了。
那些人正憋着劲等着参加。
就像是老烟那种定位,跟着职业滑手(或者退役职业滑手)学,自己有点儿实力,又确实见过世面,正处于高不成低不就的状态……
有点儿飘,你让他上他也不一定行但就是看谁都不顺眼,属实正常。
戴铎还不至于把这人放在眼里。
他收回目光,脸上有显而易见的不屑,扫了单崇一眼:“你就来说这个的?这几天在山腰雪场我早听他们叭叭烦了,一群人还以为他们听不懂中文就谁都听不懂英语似的,有病……你跟我说有什么用,要打他们脸不得上比赛?”
单崇慢吞吞地“哦”了声。
“业余级别的比赛,”戴铎说,“我还能隐姓埋名去骑在这些人头顶上撒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