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她不干了——深碧色
时间:2021-10-10 09:31:58

  “正是。”谷嬷嬷颔首道。
  元瑛飞快地在心中掂量一番,拿定了主意,开口道:“那日拿后背挡热茶救了你家小姐的,不是我。贵府若真是想谢,不用送这些礼,出手帮帮她吧。”
  谷嬷嬷疑惑道:“姑娘何出此言?”
  “她叫云乔,因遭人诬陷,现下正被关押在京兆府大牢中……”
  虽说田氏已经答应,过几日放云乔出来,可谁知道她会不会反悔?
  再者,元瑛也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凭什么害人的可以得意洋洋、逍遥法外,被害的却要打落牙齿活血吞,认下泼来的脏水?
  诚然,她们这种平头百姓奈何不了为官的,那国公府呢?
  元瑛将来龙去脉讲得明明白白,谷嬷嬷也没料到,不过就这么几日的功夫,竟出了这样的事。
  那日畅音园意外变故,灵仪受了惊吓,脖颈上也留了红痕,专程请太医过府来诊治,开了伤药和安神药,折腾了大半日。
  灵仪醒来之后,提起替她挡了茶水的夫人,谷嬷嬷立时吩咐人去探查,这才寻到了元家来。
  谷嬷嬷压根不敢想,若是那半壶茶水都浇在灵仪身上会如何?故而哪怕未曾见过云乔,仅凭这一桩事,她心中就已经有了偏倚。
  何况不过一个京兆府尹,对国公府而言,压根算不得什么。
  只是这事终归不是她能拍板定下的,沉默片刻后笑道:“这些礼您只管收下,至于云姑娘的事,我会如实转告主人,请他决断。”
  见元瑛惴惴不安,谷嬷嬷将话说得更明白些:“云姑娘救了我们国公府的掌上明珠,大人若是知道此事,想来不会袖手旁观的。”
  安抚过元瑛之后,谷嬷嬷便回府回话去了。
  朝中诸事繁多,但惦记着女儿受了惊吓,陈景还是尽量挪出半日空闲,告假在家中陪灵仪。
  灵仪生母早逝,长房至今无主母,庶务皆由谷嬷嬷代管。今日送谢礼之事陈景知道,但并未过问,也不觉着有这个必要。
  那人救了灵仪,陈家送去谢礼,就算是两清了。
  灵仪对此倒很是在意,见谷嬷嬷回来,立时扔下了手中的青玉九连环,忙不迭问道:“嬷嬷见着救我的那位夫人了吗?她生得可好看了,是不是?”
  “回姑娘的话,未曾见着。”谷嬷嬷斟酌着措辞,将今日之事回了陈景,又补充道,“此事若是不假,那云姑娘当真算得上是无妄之灾了,平白吃这样的苦头……”
  她原是想要帮云乔说几句,可谁知自家主子压根没听进去似的,反而问了句:“你方才说,那云姑娘叫什么?”
  谷嬷嬷愣了愣,如实道:“云乔。”
  这原是桩小事,陈景听得漫不经心,但留意到这名字之后,立时上心了不少。
  他的记性向来不错,还记得自己遣人调查太子之时,他在平城的那位原配夫人,仿佛也叫做……云乔。
  是巧合吗?
  按理说,那妇人应该尚在平城才对。
  下了立储诏书尘埃落定后,太子才吩咐往平城去接人,算着日子,此时应当才到没多久。
  若那妇人不知何时离了家,太子那边,八成还没得到消息。
  陈景正琢磨着,院中的小厮来报,说是太子请他过府一叙。
  “方才说的那件事,让青石往京兆府去一趟。”陈景吩咐了谷嬷嬷一句,随即起身出了门。
  过两日才是立储大典,东宫虽已收拾妥当,但裴承思尚未搬过去,依旧住在陈家附近的别院。
  从角门抄近路过去,压根费不了什么功夫。
  自打立储后,试图登门造访的不计其数,裴承思大都回绝了。陈景登门时,他正在书房之中作画。
  “殿下今日倒是别有闲情逸致,”陈景行了礼,“不知召臣来,是有何事?”
  他原本想的是,等弄明白京兆府尹中关着的那云乔究竟是什么来历后,再决定要不要告知太子。
  但瞥见桌案上将将完成的画作,霎时愣住了。
  那画上,是个怀抱桂花的美人,正眉眼弯弯地笑着。
  裴承思的画工很不错,画得栩栩如生,也正因此,陈景随即就记起了那日冲撞了车架的女人。
  事情勾连起来,陈景几乎能确准,京兆府大牢中关着的,正是裴承思遣人去接的那位。她不知何时来了京城,立储那日与裴承思错过,又遭人算计,落到这般境地。
  裴承思不疾不徐地勾完最后一笔,放下,疑惑道:“少傅这是怎么了?孤找你来,是想问兵部……”
  “殿下,”陈景打断了他的话,“臣有一事要回。”
  裴承思皱了皱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小女前几日在戏园子里出事,殿下是知道的,臣今日遣人去元家登门致谢,方才知道救灵仪的那位夫人姓云,名乔……”
  裴承思变了脸色。
  他知道云乔与元瑛私交甚好,故而压根不需要多问,就能确准那并非是凑巧同名同姓,而的的确确是他的云乔。
  此事已足够让他震惊,可实际上却不止于此。
  “据元姑娘所说,夫人遭人陷害,现下正压在京兆府大牢之中。”陈景觑着他的神情,低声道,“臣已经遣人去救……”
  话还未说完,裴承思便倏地起身,大步流星地往外去。
  衣袖带翻了笔架,那支尚未干的紫毫笔翻滚了几圈,墨迹溅在怀抱桂花的美人像上,格外刺眼。
 
 
第10章 
  暑气蒸腾,牢房之中犹如蒸笼一般闷热。
  狱卒不耐烦地拎着盛了汤水的木桶送饭,一碗米汤盛出来,压根寻不着几粒米,至于那粗粮馒头也不知是放了几日,又干又硬,甚至还带了些馊味。
  被汤勺敲打牢门的声音惊醒,云乔勉强睁开眼,但却并没去取那饭食。
  她抱膝靠在墙边,只觉着视线已经有些模糊,动了动唇,干涩得厉害,连发声都困难得很。
  “醒醒,”旁边牢房的女人唤了她一声,从木栏的缝隙中探手过去,在她额头上摸了一把,幽幽地叹了口气,“高热不退,再这么下去,不死也要成傻子了。”
  从进这大牢的第二日起,云乔便觉着身体不适,不久开始发热。
  她起初还乐观得很,说自己自小身子骨硬朗,这种小病压根不需要吃药,睡一觉就好了。可牢中这境况,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再加上兴许是伤口没处理好,身体每况愈下。
  到如今,已经开始神志不清起来。
  云乔被她晃醒,强撑着端了那米汤,小口抿着。明明只是清汤寡水,但吞咽的时候还是会觉着艰难,仿佛嗓子里堵了什么似的。
  “云丫头,听我一句劝,同田仲玉服个软吧。你还这样年轻,总不能真把小命陪在这里……”
  云乔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靠着木栏,有气无力地开口:“栗姑,我是不是还没同你讲过,我那夫婿?”
  牢中无趣,几日下来,两人断断续续地聊了不少,也都知道了彼此被关押进来的缘由。
  栗姑叹了口气:“你就当真半点都不怨他吗?”
  若不是那封语焉不详的信,云乔或许并不会入京,兴许也就没有后来这祸事了。
  “我怨他做什么呢?”云乔摇了摇头,“他若不是遭逢变故,不会欺瞒我的。”
  她心中早就有过揣测,但压根不敢细想。直到如今,她自己都命悬一线,才总算敢将这点心思宣之于口。
  栗姑掩唇咳嗽起来,见她至今仍信着那杳无音讯的夫婿,不由得摇了摇头:“傻子。”
  云乔被她这般说了,也没恼,轻声道:“我与他相识,是在冬日……”
  她与晏廷的初见,是在隆冬。她往码头去接货,恰见着下船的晏廷。那时大雪初晴,四下皆是白茫茫的一片,青衫的书生便显得格外显眼。
  他气质清隽,虽面带病容,但神情依旧平和从容。
  四目相对时,从来满心只有赚钱的云乔头一回体会到了春心萌动的滋味。
  彼时爱慕她的男子不少,但云乔并未回应过任何一个,唯有见着晏廷时,主动上前去小心翼翼地问了句:“需要帮忙吗?”
  晏廷略带惊讶地看向她,眸光流转,映着初晴的日色。
  从那一刻起,两人的命运交汇,而后紧紧地缠绕在了一处,再难分开。
  相处大半年后,云乔彻底栽了进去。
  她与晏廷成亲时,街坊四邻大都诧异不已。因为她模样生得好,在小镇上几乎算是一枝独秀,那时节想要娶她过门的大有人在,其中还不乏家中富贵的、有些权势的。
  但她最后竟谁都没要,嫁给了个晏廷这个穷书生。
  那时晏廷清贫得很,甚至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聘礼来,两方俱是没了爹娘的,婚事一切从简,成亲后也是晏廷搬到她家来的。
  倒像是入赘。
  云乔并没半分嫌弃,还乐呵呵地给晏廷收拾出个书房来,让他专心做准备科考,自己做生意赚钱养家。
  元瑛送来成亲贺礼时,曾打趣她,“你是不是就看中了人家的相貌?”
  云乔笑而不语。
  她一向觉着,人与人之间是看眼缘的,并不必去条分缕析列个缘由,见着他便觉着心情一片大好,就足够了。
  可谁知,好日子竟这般短暂,转瞬即逝。
  仿佛从晏廷离开平城往京城去时,就烟消云散了。
  云乔垂着眼睫,似是在同栗姑抱怨,又似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喃喃道:“人人都说长安好,可我却极讨厌这地方……”
  栗姑借着屋檐漏下来的光亮打量着,见她这模样,便知道势头不好了,连忙挣扎着起身,一边摇晃着牢门一边扬声叫喊,这才总算是将狱卒给唤来。
  “她发热好几日了,病得厉害,再不找大夫……”
  栗姑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狱卒恶狠狠呵斥道:“吵什么!”
  “找什么大夫?以为自己是娇贵的大小姐呢!”狱卒凑近些看了眼,见云乔斜倚在那里,一动不动,心中也有些拿捏不定起来。
  他一早得了上头的吩咐,让盯着这牢房中的女人,不能让她过得舒服,也不能让她真出什么事。
  眼下这情况,的确是有些不妙。
  这边正犹豫着要不要上报,大牢门口倒是传来一阵响动,随之而来的是急促的脚步声。
  狱卒还当是押来了新犯人,骂骂咧咧地往外去。
  刚拐过弯,只见迎面来了个身穿锦袍、束玉冠的公子,模样清俊得很,可脸色却阴沉得吓人,尤其是那眼神,仿佛要杀人一般。
  狱卒虽不认得这位,但一见就知道是自己得罪不起的,连忙避让开来。等到见着战战兢兢跟在后边的高来庆,更是吃了一惊,低声道:“头儿,这……”
  向来在京兆府颇有脸面的高来庆,此时脸色煞白,冷汗止不住地往下流,脚步虚浮,压根没那个心思理会他。
  栗姑正为如何救云乔而头疼,见着那一众人直奔这边来,立时警醒起来,还以为是田仲玉来了。
  好在为首的那位锦衣公子,并不是前几日威胁过云乔的纨绔。
  可他看起来也怪异极了。
  穿着打扮与这牢房格格不入,急匆匆地过来,可在牢房门前停下后,愣是没说出话来。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云乔,仿佛没站稳,身形微晃。
  还是跟在他身后那位年长些的男人叹了口气,厉声向狱卒道:“还不开门?”
  狱卒颤颤巍巍地摸出钥匙来,上前去,将牢门上的锁链打开。
  栗姑心中隐约有了猜测,一言不发地看着,只见那锦衣公子快步踏入牢房,也不嫌其中脏乱,直接半跪在地上,将昏迷不醒的云乔抱在了怀中。
  “阿乔?阿乔……”他拂开云乔散乱的鬓发,声音低哑。
  云乔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袖,眼睫颤了颤,虽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但还是立时就认出他来。
  她扯了扯唇角,想要露出个笑,眼泪却霎时落了下来。
  “你……去哪儿了?”她气若游丝,需得凑得极近,才能勉强听清,“你怎么,才来找我呀?”
  似是嗔怪,又似是撒娇。
  仿佛猫探出爪子,在他心上不轻不重地挠了一把。
  说完这句,云乔便合上了眼,细密的眼睫似是拢起的蝶翼,鼻息愈发微弱,仿佛下一刻就会断掉。裴承思再没平时的从容镇定,揽着她的手竟有些颤抖:“是我的疏忽,阿乔,是我……”
  高高在上的太子屈膝跪着,纤尘不染的锦衣沾了地上的尘土。
  陈景负手而立,对于眼前这一幕颇感意外。
  他从未见过裴承思失态——就算是当初刚入京,这人也是满身防备,不曾露怯。而随着手中权势日盛,愈发变得滴水不漏。
  看似好拿捏,实则软硬不吃。
  像如今这般模样,可以说是难得一见了。
  一旁的栗姑却笑了起来,神情中尽是嘲讽。
  无需多问,她已经确准了这人的身份,正是让云乔牵肠挂肚、辗转找寻的那位夫婿。他并没出什么意外,看起来过得还很不错。
  “她背上有伤……”栗姑才一开口,就又撕心裂肺般咳嗽起来,话都没能说完。
  裴承思小心翼翼地避开,将人给抱了起来,吩咐随从:“去请太医!”
  京兆府尹得了太子驾临的消息后匆忙赶来,见裴承思怀中抱着个女囚出来,便知道事情不好。
  他心中一慌竟绊了一脚,摔在了地上,又连忙爬了起来,顺势跪在地上行礼。
  太子在朝中是出了名的性情和善,京兆府尹一边抹汗,一边想着该如何将这事给择出去。可还没来得及开口,才抬起头,肩头上便重重挨了一脚,翻倒在地。
  “滚开。”裴承思话音里满是戾气,压根未曾停下,抱着云乔大步离开。
  倒是陈景留了下来。
  太子动怒至此,京兆府尹心知官职必定是保不住,连忙向陈景求助道:“少傅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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