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快递一说,交通太不方便了。
回家后自然要把赵仙枝等人再叫到家里,将情况跟她们都说明白,再把四千多块钱定金交给陈秋生和刘红玲,让她们当面点清。
赵仙枝见有这么些定金,十分遗憾的说:“这要是一样都编一百个的话,咱们不是得挣上万块。”
在人均工次二三十块钱的年月,上万块钱是啥概念,就算是平安庄所有人一起分,一人都能分到二十块!
夏菊花不得不提醒她:“钱是不少,可是得先选出人来学会编新花样,得把需要的苇皮按颜色泡出来,以前的订单还得完成,你的事儿不少。”
赵仙枝知道自己肩膀上的担子比任何时候都重,不过还是向夏菊花保证:“队长,你放心吧。那天安排人的时候,我就把新招来的人都安排编席去了,篮子也还是让姑娘们编,笔筒也不费啥事儿。”
听她心里有了计较,夏菊花也就放心了,不过挂饰得她亲自教,七奶也得教人编动物,夏菊花干脆带着挑出来的人,每天都到七奶家里一起编了起来。
这天正编着呢,常会计一脸笑容的过来找人了:“大队长,县供销社的郑主任来了。”
夏菊花还奇怪呢:“又不是没来过,你咋这么高兴呢?”
常会计还是笑呵呵的:“他可不是一个人来的,是坐着吉普车来的,我也沾光从大队部坐到了平安庄。”
这个常会计,咋就抓不住重点呢,夏菊花一下子站了起来:“那人现在在哪儿呢?”
“都去编织组了,我见赵仙枝把人招呼进去了,才过来找你。好象赵仙枝已经让人去叫陈队长了。”常会计还没从坐吉普车的兴奋里缓过来呢,带着笑总算把事儿说明白了。
“七奶,那你们先编着,我过去看看。”夏菊花一边跟七奶说着,一边急忙往出走。
不把样品先送到地区供销社是不送,可人家都来平安庄了,她这个大队长说啥也得表现的热情点儿。
“夏大队长,你来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地区供销社的薛副主任。”郑主任一见夏菊花,就向她介绍起来。
“薛副主任,欢迎你来平安庄指导工作。”
“夏大队长你好。”薛副主任几乎跟夏菊花同时开口,还向夏菊花伸出了手,夏菊花冲他笑了一下,没有去握,薛副主任十分淡定的收回手,不见一丝尴尬。
这让夏菊花心里对他的好感提升了不少,介绍起现在平安庄编席组来也详细多了。介绍的差不多了,郑主任笑着对夏菊花说:“夏大队长,薛副主任这次来,主要是要看看你们那几个系列产品的,现在是不是带薛副主任去看一看?”
夏菊花看了赵仙枝一眼,见她微微点头,便笑着说:“好,薛副主任、郑主任咱们往这边走。”说着带人出了场院。
郑主任有些不解的问:“夏大队长,样品没放在编织组吗?”
“没有。”夏菊花很肯定的告诉他:“上一次我不就跟郑主任你说过了嘛,我们平安庄人想出一个新花样来也不容易,被人学去了我们太心疼。现在东西地区供销社还没说能用不能用,我们就放到生产队了。”
平安庄的保密工作做的足足的,再被人学去了那就不是我们的问题了。
薛副主任微微一笑:“夏大队长保密意识很强啊。我个人觉得吧,如果学会的人多了,编的人多了的话,供销社收上来的产品能增加不少,更多的生产队同样可以增加副业收入,这是两全齐美的好事吧。”
两全其美个……夏菊花忍住自己心里的冲动,把自己刚才给薛副主任的印象分划掉,重新打了一个分数后,才说:“薛副主任说的有道理,不过我觉得,不管哪个生产队或是大队,想搞好自己的副业,都应该自己动脑筋想办法,不是把别人想好的点子自己照抄过来。”
“哦?”薛副主任还在微笑:“夏大队长是这么想的?”
夏菊花也学着他微笑一下:“可能因为我是个农村妇女,心眼小爱斤斤计较,所以没有那么大公无私。我只知道如果编这些小东西的人多了,苇杆就不好收得涨价,编东西的人还能挣到钱?编的人只看没人教,编出来的东西大小、规格、颜色也不一样,到时候人家外头的人并不见得愿意买。供销社收上去不是得压到手里?”
薛副主任听完想了一会儿,微笑着说:“嗯,夏大队长说的也有道理。”
说话间,已经到了生产队,陈秋生就在门口等着呢。夏菊花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后,陈秋生就带着几个人来到最东边的一间屋前,掏出钥匙打开门,请他们进去。
夏菊花自然是头一个进的,眼睛迅速的看下摆放情况,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生产队条件简陋,可陈秋生不知啥时候带人摆进来好几张桌子,按照夏菊花在县供销社的那种摆法,把样品摆的满满当当。
“薛副主任,这次字席我们又增加了……”夏菊花轻声给薛副主任介绍了起来。跟刚才在场院里介绍不一样,对着实物,夏菊花一样样拿起来,用途呀寓意呀,都说了一些,听的薛副主任和郑主任不住的点头。
“夏大队长,你那天在县供销社要是这么给我介绍,我咋也不能让你们每样只做五十件。”郑主任带着些埋怨的口吻,向夏菊花抱怨。
夏菊花笑了:“郑主任,咱们都打多少次交道了。我们编的这些东西,都是咱们农村人见惯了的,我寻思着你也该听烦了,就没说。”
薛副主任拿起一样看看,放下,再拿起一样看看,又放下。每一样都足足看上一两分钟,最后放下的是夏菊花编的辣椒挂饰:“夏大队长,你们这些东西编的好,你刚才说的也挺好。”
夏菊花谦虚的摇头又摆手:“我就是顺嘴瞎说的,怕两位主任看烦了没意思。”
“那这些东西,你自己都会编吗?”薛副主任微笑着问,似乎对夏菊花的手艺没啥信心。
郑主任在一旁替夏菊花解释:“夏大队长的编织技术,在他们生产队是最好的,这些挂饰就是夏大队长编的,最初的字席也是夏大队长想出来的。”
“那另外的几样呢?”薛副主任不管郑主任咋解释,一定要问个明白。
夏菊花觉得,一定是自己刚才路上没同意他的话,薛副主任想借此打击一下她,不由心里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又上来了:“另外几样的话,我也都能编。”她十分轻松的回答完,两眼与薛副主任对视。
“那就好。”薛副主任跟夏菊花对视不过两秒,自己就把视线转移了,问了另外的问题:“如果现在给平安庄加大任务量,能在博览会前完成吗?”
反正大家相互的印象都不好了,夏菊花索性说:“如果在三百件以内没有问题。不过我们平安庄编的东西,都是要先付定金的。”
薛副主任就看了郑主任一眼:“郑主任,你看这订单是算地区供销社的,还是算平德县供销社的?”
第117章
郑主任咬着牙说:“算我们平德县供销社的吧。”
薛副主任却再一次摇头了:“咱们地区供销社是一家,谁下订单都一样,还是算地区供销社的吧。你们前期给平安庄的定金,回头地区供销社会用物资给你们补上。夏大队长,今天决定增加编织品的定金,郑主任会给你送过来。”
郑主任有些泄气的叹了一口气说:“我服从组织的决定。”
薛副主任的微笑扩大了:“郑主任,考虑到你一直在供销系统兢兢业业工作,对本地特产熟悉的实际情况,地区供销社决定,这一次由你监督平安庄编织品的质量,并带队参加省供销系统的选拔。”
让郑主任负责监督平安庄的编织品质量,还让他带队参加省供销系统的选拔,那不就是说……
郑主任自己都有些不敢问薛副主任,眼巴巴的希望从他嘴里再说出一些更确定的话。可是薛副主任就跟没看到郑主任渴望的目光一样,又把视线转移到了桌子上的编织品上。
夏菊花心里再给薛副主任降了降评分,替郑主任问出了口:“薛副主任,郑主任还得负责县供销社那么一大摊子事呢。要是让他带队参加选拔,不是得出门好些天,县供销社的事儿可咋办呀?”
薛副主任总算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了郑主任一眼,向他伸出了手:“郑宝刚同志,地区供销社决定调任你为销售科科长,以后我们就要并肩战斗了。”
惊喜来的太突然,郑主任一时接受不了,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薛副主任,迟疑的握住他的手,问了一个傻气的问题:“薛副主任,你没开玩笑吧?”
地区供销社销售科主任呀,多少县供销社主任只要能进地区供销社工作,当个普通干部都在所不惜,薛副主任竟然说他一去就是销售科长?
夏菊花觉得自己应该保护郑主任的形象,可别让薛副主任觉得郑主任不堪大用——现在平安庄一大半的订单都是地区供销社给的,郑主任在地区供销社走的越稳,对平安庄好处越大。
尤其薛副主任是到了平安庄,才向郑主任宣布这个消息,那就是把平安庄编织组和郑主任绑在一起了。
夏菊花这下子想明白了,不自觉的把薛副主任的评份调高了不少,才笑着对郑主任说:“郑主任,你高兴糊涂了。薛副主任这么大的领导,哪能在这么严肃的事情上跟你开玩笑呢。”
薛副主任看了夏菊花一眼,继续跟郑主任握着手说:“郑主任,以后你和夏大队长打交道会越来越多,你可不能总犯糊涂呀。”
郑主任看向夏菊花的眼睛里冒着光,真心觉得夏菊花虽然只是一名农村妇女,却是他生命里的贵人:第一次他定下平安庄的炒花生,就让他在地区供销系统大出风头,第二次定下他们的字席,他已经在所有县级供销社里崭露头角,第三次……
现在他能调到地区供销社,还是沾了夏菊花和平安庄生产队编织品的光,以后她就是他郑宝刚的恩人了!
夏菊花被郑主任吓的一哆嗦,强笑着对他说:“郑主任,我也是跟你开玩笑呢,不是说你真糊涂了。”
薛副主任突然大声笑了两声,向夏菊花说:“夏大队长,你们也不用担心郑主任调到地区供销社工作,会对你们平安庄的编织品销路有任何影响。”
郑主任总算把激动压下去了,向薛副主任和夏菊花一起表决心:“薛副主任你放心,平安庄编织品的质量和品种,我都十分了解,一定在省选拔中,努力介绍他们的产品,争取让平安庄的产品,能够全部参加博览会。”
薛副主任收回自己的手,向郑主任问:“因为你要调到地区工作,所以县供销社主任得有人顶上。虽然需要平德县通盘考虑,不过我们地区供销社还是有建议权的。郑主任,你有推荐的人选没有?”
夏菊花慢慢退出屋子。这是人家供销社内部的事儿,她还是别听了,免得将来哪里走露了风声,她说不清楚。
就见薛副主任和郑主任两人咬了一会儿耳朵,出来的时候脸色都很平静。夏菊花刚想邀请两人再到屋里坐一会儿,薛副主任已经主动对她说:“我听援朝那小子说,夏大队长做的酸辣粉味道不错,今天能不能让我尝尝呀?”
援朝?夏菊花不解的看着薛副主任,想不明白他刚说的援朝是谁,咋听薛副主任这口气,这个援朝他们两个都认识似的?
可恶的是,薛副主任并没有给她提醒的打算,好整以暇的等着夏菊花的答复。
夏菊花的反应还是很快的,哪怕脑子里还没想起来,自己有哪个熟人能认识薛副主任这么大的人物,脸上的笑还是满满当当的:“领导你太客气了,我那手艺就是糊弄肚子,你们吃惯了好吃的,调剂一下口味才觉得比旁的东西好吃。”
说着回头看了陈秋生一眼,发现陈秋生正使劲的给自己挤眼睛,手也指着漏粉房。
夏菊花脑子飞快的转着,猛地想到了一个人,试探着问:“薛副主任,你跟薛技术员是……”
“援朝是我堂哥的儿子。”薛副主任貌似不在意的看了夏菊花一眼说:“那小子动乱的时候所以送到平德县来,就是因为我在这边,多少能照顾一点儿。谁想到他倔的跟头驴似的,自己要求到红星公社来了,我也拿他没办法。”
夏菊花被薛副主任说的话给惊呆了,她知道薛技术员家里不简单,没想到在承平地区人家也有人,以前可没听他提起过。
难怪薛技术员在红星公社的时候,就想说啥说啥,想干啥干啥,原来是心里有底呀——别看人本家被涉及了,可还有别的有本事的亲戚兜底呢。
“这可真没想到。”夏菊花不自觉的感叹了一句。
薛副主任的笑容已经不再是客气的微笑,而是发自内心的流露:“援朝都跟我说了,他在红星公社的时候,受夏大队长的照顾最多,跟你们家的感情也最深。前两天那小子还给我打电话,说是你给他邮的酸辣粉他吃了,不如你现做的好吃。”
夏菊花刚才心里还给薛副主任打低分呢,现在真有些不好意思回答人家的话,笑的也有些尴尬:“薛技术员对我们平安庄的帮助才大呢。我们生产队的漏粉房,要不是有薛技术员做的绞浆机,也办不起来。都是我们沾了薛技术员的光,根本说不上照顾他。”
已经在官场上经历太多的薛副主任,太能看出眼前的人说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更重要的是,他很了解自己的堂侄,那孩子是非观念太重,对人的要求就有些求全责备。如果夏菊花一家不是人品得到他的认可,他不会离开这么长时间,还特意打电话请自己有机会的话,多帮助一下这一家子。
所以薛副主任并不理会夏菊花是不是尴尬,郑主任是不是吃惊,自顾自的往街上走,还催着夏菊花给他带路,嘴里不停问薛技术员在平安庄时的生活情况。
说起这个话题,夏菊花还是有发言权的,把五爷的房子指给薛副主任看:“那时候我大儿媳妇生乐乐,薛技术员就搬到五爷家住了一段时间,跟老人家相处的挺好。”
又指指远处村头的地说:“薛技术员肯动脑子,帮助我们做出了翻地的犁,挂在拖拉机上翻地可快了,可把社员们高兴坏了,从地以后我们种地省老事儿了。就算薛技术员回了京城,还惦记着我们平安庄,给我寄来了播种机器的图纸,农机站的同志帮着造出来,用上又省了不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