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好呀,唐队长准备跟她好好说说,两孩子还年轻,常期不在一起可不行,不利于小两口的感情不是,请她无论如何给自己儿子想想办法。
结果这臭娘们张嘴就叫人家的外号,这是想求人该说的吗?
吼退了媳妇,唐队长连比哭还难看的笑都维持不住了,尴尬的冲夏菊花赔不是。夏菊花觉得自己这辈子的小人估计犯姓唐的,要不前段时间供销社出了个唐书记,此时又出个唐队长。
让人恶心的咋都姓唐。
她并不说自己是不是接受唐队长的道歉,只问常会计:“春芽呢,她婆家人来了,咋不见她人呢?”外头闹这么大声,只有常会计两口子与两儿子与唐家人对峙,一直不见常春芽,听到自己来了还没出现,夏菊花觉得不应该。
常会计生气的说:“唐队长夫人一来我们家,先指着春芽骂了一顿,把孩子气哭了,她两个嫂子劝她呢。”
呵呵,这唐家人还真能耐。夏菊花看向唐队长的目光,终于转到了他媳妇身上:“唐队长夫人真威风。看来你觉得是常会计的亲家母,平安庄的人一定会对你客客气气的是吧?”
唐七斤他娘听了一哆嗦。她可听说过平安庄的社员,连县里来的干部都敢围着要说法,哪敢指望他们对自己客气,只要不拦着自己就行。
唐队长听了也有些着急,指着媳妇向夏菊花解释:“夏大队长,这娘们就是嘴碎,其实没啥坏心,也是看着儿子和媳妇天天不见面,替儿子着急,才……”
“唐队长,我挺奇怪你们大队是咋选干部的。”夏菊花听着他驴头不对马嘴的解释,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不给唐队长反应的时间,她就说:“我大队那头事儿多着呢,没空跟你们一直耗着。既然你说让我给你们两家说和,那就跟我说说,你们来常会计家究竟想干啥?”
唐队长正在琢磨夏菊花前一句的意思呢,听她接着问的问题就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的说:“其实我们七斤也挺能干的,既然春芽能留在平安庄上班,不如让七斤也来上班得了。小两口一起上下班,路上还有伴不是。”
他刚说完,常家正房的门就被人推开了,夏菊花一看,是哭得两眼通红的常春芽。就见她直直看着唐队长说:“爹,你就别为难大队长了,大不了我也不在厂子里上班了,现在就跟你们回唐家庄行了吧。”
一直装孙子的唐七斤,见常春芽说她也不进厂上班,终于开口了:“你不上班咋行,不是说十天就挣了十多卖钱钱吗。都赶上咱们生产队一个月挣的了,你得在平安庄上班,要不咱们花啥。”
大开眼界了哈。夏菊花和常家人都被唐七斤理直气壮的话说得三观碎了一地,常春芽更是不敢相信的看着一起生活了两年的男人:“你说我挣的钱,得给你花?”
唐七斤理所当然的点头:“咱们是两口子,有钱了当然得一块花。”
常春芽突然乐了,带着泪的笑容里无限悲凉,小小年纪的人看上去突然沧桑无比:“你还知道咱们是两口子,有钱了得一块花。那我今天也不怕丢人,就问问你,结婚两年,你挣的钱长啥样,我咋没见过呢?还有我自己挣的分红,我咋也一分没见着呢?”
唐家人一下子哑壳了。李杏芳听了全身抖个不停:“你这个死丫头,咋回家从来不吭声?这两年你过的是啥日子啊,我的闺女呀——”说着眼泪一对一对掉下来,追着常春芽出门的两嫂子,也陪着掉眼泪。
她们是觉得小姑子结了婚,又跑回娘家住着,心里有些不满。可一来公公能干,她们小家还指望着公公在大队的脸面。二来小姑子回家后,家务再没用她们操一点心,做饭收拾院子外加帮着带侄子侄女,样样尽心,她们也说不出啥来。
结果一听小姑子两年来都没见过婆家一分钱,心里那点不满早跑九宵云外去了——那样的人家还能呆?早该回来,更不能再回去。
唐队长强撑着给自家找了个理由:“春芽,咱们农村没分家,分红不都是当家的管着嘛。咱们家是你娘当家,分红钱由她收着也没错吧。你要花钱的时候,我们也没挡着你不是?”
常春芽既然已经把自己觉得最丢人的事都说出来了,就做好了跟唐家好好理论的准备,听了唐队长的话后,直直问她公公:“爹,你说我要花钱没人挡着我,那这两年我花过家里一分钱吗?”
“过年我想做件新衣裳,娘说娶我的时候家里跟人借了帐,得先还帐再做。这帐两年都没还完,我一件新衣裳没做过,可唐七斤四季都做新衣裳,我没说瞎话吧?我今天就想问问,我的彩礼是成千还是上万,咋家里好几个整劳力,借的帐两年都还不完。”
“还有,我结婚两年,年年往娘家送的年礼,就是十个白面馒头。可我哥往唐家庄送的年礼,又是罐头又是麦乳精又是猪肉,我爹娘哥嫂心疼我从没挑过理,可我过年初二回来,都得在娘家门口站半天,才厚着脸皮进门。爹,你跟我娘把我哥送去的东西,拿到唐七斤姥姥家去,没跟我似的不好意思进门吧?”
唐队长臊的呀,恨不得把头埋在地里不见人,连他媳妇也无话可说了——不给儿媳妇做新衣裳,年礼只送馒头,把亲家给的年礼拿回自己娘家,这事儿都是她干出来的,她还说啥。
唐七斤见自己爹娘都不说话,觉得自家不能在常家输了气势,拿出他爹平时对他娘说话的口气,冲着常春芽大声说:“你说这事儿干啥,送到咱家的东西,就是咱们的。家里娘当家,她想送给谁就送给谁。”
这下子常会计身子也打起了摆子,还是大儿子扶住了他,只来得及说一句:“闺女,爹对不起你,给你找了这么一个四六不懂的东西。”说完就昏了过去。
院子里的人都吓得不轻,李杏芳顾不得理唐家的混小子,扑到常会计身上大声哭起来,常春芽和两嫂子也哭成了一团,唐家人则愣在当地,不知所措的看着常家人。
夏菊花指着常会计的大儿子常青山喊:“还不快去大队部找人来,让人去找刘志福或牛卫国,不管是谁叫开着拖拉机过来。”
常青山听了拔腿就跑,路出院子又返回来,推上夏菊花的自行车,趔趄着上了车子飞快的蹬走了。常家小儿子常青岭狠狠瞪着唐家人说:“你们等着,要是我爹有个好歹,咱们没完。”
“哎,咋还赖上我们了呢。”唐队长媳妇一个没忍住,本能的想推卸责任,结果常家还清醒的人,都用杀人的目光看向她,吓得唐队长一把捂住自己媳妇的嘴,来不及捂住的几声呜呜,谁也听不出念叨的是啥。
唐七斤早吓麻爪了,拉了爹拉娘,觉得自家应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有一种预感,等他大舅子找拖拉机回来,把老丈人往医院一送,回过头来就得跟二舅子一起收拾他。
夏菊花先叫常青岭干正事:“还不快把你爹抱屋里去,这冰凉的地好人也冰坏了。”
常青岭又瞪了唐家人一眼,上前要抱亲爹。生气加上害怕,他的力气咋也使不出来,抱了几下没抱动,还是常春芽跟她二嫂搭手,才把常会计抬屋里去了。
夏菊花没跟着进屋,自己守在院门口,除了焦急的不时往院外看,就是盯着唐家三口防止他们离开。唐队长急得在她身边转磨磨:“夏大队长,你看老常这脾气也太大了,就说了两句,你说这事儿闹的,要不我们还是先……”
被姓唐的念叨的心烦,夏菊花冷冷看了他一眼:“就说了两句?常会计脾气大?唐队长,你这话说得我咋一句也没听懂呢。”
第170章
唐队长扒拉了一下媳妇拉他的手,继续冲夏菊花叨叨,总体意思就是他们家人对常春芽没她说得那么不堪,他儿子跟儿媳妇感情其实挺好,平时小两口日子挺和顺的,都是自己媳妇爱摆婆婆的谱,死拉着儿子不让他来接常春芽……
常春芽正好出门给常会计端热水,听到公公睁着眼说瞎话,咬了咬牙说:“大队长,让他们先回去吧,要不我爹醒了看到你们更生气,我大哥二哥也可能动手。”真把人打个好歹,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见唐队长听了自己的话,面露喜色,常春芽一眼也不想多看姓唐的人,转头看向院门说:“唐队长,你觉得我过得好,我自己觉得过不下去了。等我爹好好,我就跟唐七斤离婚,你们觉得哪个姑娘愿意过你家的好日子,就给唐七斤再找个好的,也省得他娘天天说我是不下蛋的母鸡。”
“你说啥?”唐七斤脸白了:“我不就说你两句,晚接你两天,你就说跟我过不下去了?”谁家媳妇气性这么大,难怪他娘一直说他媳妇不是过日子的人。
常春芽看他的眼神里全是冷漠:“你这两天可够晚的。我得给我爹打水,你让开。”说完再也不看唐七斤一眼,头也不回的进了厨房。
唐队长媳妇指着常春芽的背影喘粗气:“不过就不过,你想吓唬谁呢?我儿子离了你,马上能找个大闺女,来年就能生个大胖小子。这不你们大队长就在跟前呢,人家刘志双……”
夏菊花猛地站到她面前,眼睛里带着从没有过的怒火:“你儿子拿啥跟我儿子比?春芽也不是孙红梅。这两年都是常会计家贴补春芽,可没用春芽从婆家带一把粮食回娘家。”
这个混蛋玩意,竟然当着春芽的面拿刘志双举例子,不是往人心口上撒盐吗?就算她不知道常会计曾有意把春芽说给刘志双,单纯只是想用一个成功二婚的案例,来压制常春芽,夏菊花也觉得不可原谅,说出来的话跟刀子一样,一点情面也没给唐家留。
这话唐家人听了大没面子,三张脸都面红耳赤。从厨房打了热水出来的常春芽听到耳中,又是一番滋味。不过她拎得清轻重,知道现在不是自己伤感的时候,端着热水稳稳的走过唐家人,去给她爹擦手脸。
唐家人却觉得常春芽这个做法,就是认同了夏菊花的话,全都气得肚子疼。唐队长因夏菊花是平安庄大队长,说的话又是事实,想不出啥话即找回面子又不得罪她,只能保持沉默,他媳妇却觉得忍不了,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手指着夏菊花说:
“你别觉得自己两儿子都进城当了工人就了不起,要不是你自己天天东奔西跑,跟好几个男人拉拉扯扯的,你儿子能进城当工人?你自己不觉得丢脸,还好意思当美事儿挂在嘴边上,我都替你脸红。”
“你放屁。”啪的一声,一记耳光落到了唐队长媳妇脸上,下手的竟是开着拖拉机过来帮忙的刘志福。他打了一耳光还不解恨,扬起手又要向那女人脸上招呼:“我大娘啥时候跟人拉扯了,她天天东奔西跑是为了平安庄人过上好日子。你这是诬蔑,我打死你这满嘴喷粪的臭娘们。”
夏菊花这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一把拉住刘志福,把他挡到自己身后,自己直面也从被打中反应过来的唐队长媳妇,眼睛里的冷意吓得那女人愣是只抬起爪子,不敢挠下去。
常青山把刘志福与唐家人的互动看得一清二楚,自己上前一步要挡到夏菊花前头,眼睛看向唐队长:“唐队长,你们家婶子得了失心疯吧,咋嘴跟刚吃了屎似的臭呢。”
见到亲娘被一个陌生人打了,唐七斤赶紧上前扶住她,张嘴想问问那人咋动手打人,就见大舅子出现,吓得忙把嘴闭上了。
他就是这么欺软怕硬的怂货,否则哪个大男人看到亲娘挨打不先打回去,反而要问人家凭啥打人?
唐队长的脸色一直没好看过,现在完全不能看了:“夏大队长,你们大队的人咋上来就打人呢?不管咋说,我媳妇都比他大那么些,年轻人也不该跟她动手。”
夏菊花已经不客气了,干脆不客气到底:“你不知道我侄子为啥动手打她?”指指捂着脸的女人,夏菊花轻蔑的说:“她烧了高香今天在我侄子面前说的这话,要是在我儿子面前说,你看我儿子让不让你们三口离开平安庄。”
说完她都不看唐家人的反应,对常青山说:“这儿的事儿不用你管,进屋把你爹抬上车,拿床被褥给他铺盖一下,快点把人送医院去。”又对刘志福说:“你先给拖拉机掉头,把人送到后到公社派车所去,跟公安说我要报案,有人诬蔑我,我要告她诽谤。”
刘志福瞪了唐家人一眼,转身去调整拖拉机的方向,唐家人已经傻了,唐队长小声对夏菊花求情:“夏大队长,那娘们就是嘴上没把门的,你打她两巴掌,骂她几句出出气,就别……”
夏菊花看都不看他,冷冷的说:“嘴上没把门的,那是打得轻。我一辈子堂堂正正,一个人带大两个儿子,从来没被人说一句闲话。现在孙子孙女都有了,倒让你媳妇指着鼻子说我跟人东拉西扯不清白?那几个你媳妇说跟我拉扯的人,都有名有姓的,我要去问问他们,是咋跟我拉扯的。”
刚被人打了一巴掌,希望男人给自己出气,结果男人反倒给人赔不是,被气得不轻的唐队长媳妇,听到夏菊花要报案时已经屁都不敢放,现在又听夏菊花要去问那几个被她说有拉扯的人,一屁股坐到地上起不来了。
她真的只是图嘴上痛快,想拿这事堵夏菊花的嘴——农村人更看重名声,寡妇被人说与人拉扯,那是最丢人的事儿,一般人听了恨不得以死证清白,哪还有脸跟别人还嘴?
这个夏菊花倒好,竟然要去报案,还要去问那几个人。别说报案得惊动公安,就是她顺嘴说的那几个人,最小的也是公社书记,问到头上别说没事,真有事儿能有她好果子吃吗?
越想越怕的女人,抬眼看向一脸铁青的男人,小声叫了一声:“他爹。”这可咋办呀?
在这个女人的印象里,自家男人一向有本事,在大队不管是谁都得高看他一眼,连带着他们一家子在大队走路都下巴抬得高高的。
不想唐队长不听媳妇的叫声还好,一听走上前两步,在媳妇希冀的目光之中,抬脚就踢了上去。踢一下还不算完,接二连三的狠脚,踢得媳妇吱哇乱叫。
唐七斤心疼亲娘,更怕亲爹,哪怕亲娘被踢得在地上打滚,也只敢乍着手在旁边带着哭声喊:“爹,你踢我娘干啥,快别踢了,别踢了。”
看着唐家人的闹剧,夏菊花觉得常会计那句话没说错,他是真对不起常春芽,咋给闺女找了这么一个没骨气没担当的男人。
在夏菊花的心里,一向都不赞成男人打女人,可今天唐队长脚踢蠢妻,夏菊花没制止——不就是在自己面前演苦肉计,想让自己开口劝说别打了吗?
嘴贱的人难道因为是女的,就不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