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短时间内不再轻易立储,对你来说是好事,我与你母妃已经商议过,就算你不想争这个位置,以三皇兄的性子却不会轻易对你放心,你即使自己不在意,也要多为你母妃和将来考虑,兄长已不能时时护着你。”
这番话说完,萧熠的面上已经有明显的倦色,他咳了两声,脸色比刚刚回来时苍白了一些。
萧燃每每听他说这些话都会想着反驳点什么,今日看着皇兄微微蹙着眉,压低声音咳嗽的模样,却觉得有什么哽在了喉咙里,半晌后,只狠狠的闭了闭眼,低低应了声“是”。
待从东宫出来回了自己的宫中,萧燃大步走进书房叫来了自己身边的暗卫。
“明悟大师还是没有消息?”
暗卫跪在地上,垂首应了一声:“回主子,是。”
“下去吧。”
萧燃叹了口气,挥手让人下去,独自坐在书桌前出了许久的神。
其实他心里有数,连父皇派出去找的人都尚未寻到明悟大师的踪迹,更别说自己了。
如今已快进入六月初夏,离皇兄二十岁的生辰只有不到五个月了。
第13章 太后华氏
盛昔微出宫后,兰妃的宫中,太医替李妍葶看了一下伤势,只是轻微的扭伤和擦伤。
李妍葶今日实在是太丢脸,自然也不好意思继续留在兰妃这里,像盛昔微走时一样,兰妃也未强留,吩咐了几个宫人扶着她出了自己的熹兰宫。
两个姑娘离开后,熹兰宫里重新安静下来。
兰妃回了屋里,只说想要小睡片刻,便屏退了宫人,只留下桂嬷嬷在身侧伺候。
待众人都下去后,桂嬷嬷掩了门,到了寝殿里伺候兰妃将外衣脱了。
兰妃一直沉思着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她低声问道:“桂嬷嬷,你说,瑞国公府当真是一个更好的选择么?”
虽说大哥让人递到宫中的信里,更偏向让炽儿与瑞国公府结亲,但她这两次接触下来明显看得出,兵部尚书家的的李妍葶表现的要比盛昔微积极不少。
只是兰妃知道自己一个久居后宫的妃子,也并不是强势的性子,所以她一切都会以家族的决定为最优先。
桂嬷嬷在兰妃身后,替她将发钗一一拆了放到桌上,一边宽慰道:“娘娘,瑞国公府如今已是元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族世家,风头正盛,华大人一定是自有考量,总不会害了三皇子殿下的。”
“嗯。”兰妃点了点头,又想了一会,吩咐桂嬷嬷,“你现在就派人去华府,将今日的情况与大哥说了,让他尽快做下最终决定告知本宫,本宫好去皇上那儿请赐婚的圣旨,免得夜长梦多。”
毕竟五皇子今年也十九了,若是一定要选妃也说得过去,万一容夫人也打了盛家的主意,他们就失了先机。
桂嬷嬷得了吩咐,很快就下去办了。
而在午睡醒来之后,兰妃叫人进来伺候更衣,接着便出了熹兰宫,往太后的昭和宫去了。
昭和宫里,太后华氏正在院里赏花,听见宫人来报,她抚着一片花瓣的手顿了顿,然后收回来扶上一旁小宫女的手,淡声道:“人既然来了,便先请到前殿吧。”
昭和宫的人都知太后性子冷清,喜静,因为特意招呼过,所以平日里来昭和宫的人也不多,只皇上和太子稍微来的勤些。
不过太子今年身子每况愈下后,也渐渐来的少了,倒是反过来,太后去东宫的次数多了些。
兰妃被人引到前殿候着稍微等了一会太后便来了,她起身恭敬的问了安,两人虽是侄女和姑母的关系,但看言行举止,却并不热络。
太后叫了起,被人扶着在上首坐下后,朝兰妃看了过去。
“坐吧,今日怎么过来我宫中了?”
太后说的平淡,兰妃却赶紧回道:“是关于炽儿的亲事,不然万不敢打扰到姑母的。”
“你想给炽儿选妃了?”太后端起一杯茶,轻轻掀开茶盖,一下一下的抚着杯沿,这么问了一句。
兰妃应了一声“是”。
太后点点头,看了身边的宫女一眼,没多久,前殿里伺候的人便退了下去,只留了兰妃和太后两人说话。
待人都离开后,兰妃才接着道:“姑母,在兵部尚书和瑞国公府中,大哥似乎更中意瑞国公府,不知您觉得如何?”
太后垂眸看着自己保养得宜的手上那颗大红宝石,神色比先前更淡了几分。
她轻轻抚摸过那颗红宝石光滑的表面,微微摇了摇头:“你今日不该来找哀家。”
兰妃顿了顿,神色僵了一下。
“既然来了,那哀家便给你们一句话,现在并不是给炽儿选妃最好的时机,让老大自己再掂量吧。”
说完这番话,太后便没再言语,似是不欲再说更多了。
兰妃略微思忖了一番,也没再说什么,起身福了福身子:“多谢姑母提点,阿澜这便回宫给大哥去消息。”
待兰妃走后,宫女重新进屋,扶着太后又去了昭和宫后头的园子。
太后在满目姹紫嫣红的花海中站了会,看向天边厚重翻卷的云,兀自低声说了一句话。
“这天啊,真是说变就变了,宫中几十年,也就是弹指一挥间而已。”
她在这深宫,夜夜点灯而眠,睡不安生,不过这样的日子,想来终于是要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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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妃回宫后第二日便又让人马不停蹄的再递了消息出宫。
华家如今掌家的是兰妃的哥哥华丰,收到自家小妹递回府的两条消息后,他在书房里思虑了两天,最终给宫里又去了一封信。
兰妃看过信后,将纸凑到烛火前烧掉,看着落在桌角的一团纸灰,与桂嬷嬷说道:“明日起对外便说本宫身子抱恙,让胡太医来把脉开些补品便是,除了皇上过来,其余人便一律不见了。”
桂嬷嬷应了一声,没有多嘴问什么。
在这后宫之中,主子没说的,她们做下人的就不要主动去问,即便桂嬷嬷是兰妃的在宫中的心腹,也明白这个道理。
于是过了几日后大家便发现,兰妃病了,不见闲人,而之前还被她看重的两个姑娘,也再没进过宫了。
再往后几天,也没见兰妃召见别的姑娘,久而久之,大家便也有传言,三皇子的亲事这是又被暂时搁置了。
茶楼里,有嘴碎的客人在低语。
“要我说,这就是为了避太子殿下的嫌,虽然大家明面上不说,但谁都知道以太子如今的身子怕是真的活不过二十岁了,这时候给三皇子选妃,争储之意也太明显了。”
“你小声点,想被砍头吗?!这哪是你我能议论的。”
“不过华府行事向来激进,就连太后,年轻的时候可都不是这性子……”
“嘘!你们可快闭嘴吧,我还不想掉脑袋!”
这确实是百姓轻易不敢提起的事,几人点到即止,之后便转了话头。
下一刻,穿着玄色锦衣,面色冷沉的男子从这几人的桌边走过,大步出了茶馆。
季兴阁负手离开,看方向,是朝着宫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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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蓉园里,今日听戏的人很多。
盛昔微和小姐妹坐在二楼被隔开的雅间里,将前几日李妍葶在兰妃宫中摔了一跤的事悄悄与祝卿卿和虞念说了。
祝卿卿听完当即大笑起来,那声音只怕隔壁都要听见。
她拍着手笑的东倒西歪:“哎哟我笑的肚子疼,还真叫你那日说中了,李小姐也不知道图什么,非从你手上抢东西,是没听说过你倒霉大小姐的响亮称号么哈哈哈哈!”
盛昔微不满的哼了一声,戳着祝卿卿的肩道:“你说就说,为什么还要带上我!我都这么倒霉了难道还不值得同情么!”
虞念笑着按下盛昔微的手:“好了好了,她身上没肉,你戳着手痛不说等会戳的她摔倒了,卿卿还要找你赔呢。”
祝卿卿一脸得意:“听见没,要你赔的。”
盛昔微和虞念:……
这孩子是真的有点傻,并没有在表扬你啊!
“不过笙笙那日确实说中了,日后若是有机会再见到清辉道长,你不如让道长教你起卦好了。”虞念打趣道。
盛昔微连连摆摆手:“不了不了,这点小事我自己随便算算就是了。”
毕竟这种事情在自己身上遇着的多了,总会有点预感不是。
那日在宝珍馆李妍葶在她这找茬,她也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人,谁还不是个千娇万宠的大小姐了?索性顺势就把那支摔了的簪子塞给了她。
看着李妍葶买下那支簪子后,盛昔微就总觉得上头本就不大稳当的珍珠会有掉下来的那么一天,若是李妍葶倒霉一点,搞不好还会踩到珠子不经意就摔一跤。
反正若是簪子落在自己手上,是肯定会有这么一出的。
是以当李妍葶戴着簪子进宫,又说要跳舞的时候,盛昔微的预感就更强烈了,已经在心里莫名其妙开始同情她。
李妍葶这事说过后,盛昔微没忍住,又偷偷说了自己在宫里摔了一跤,叫太子和五皇子看个正着的事。
听她说到太子亲自过来扶她,祝卿卿忍不住睁大了眼,将信将疑:“笙笙,你确定?可不许骗我们啊!”
盛昔微忍不住轻拍了她一下:“我才不是那种人,你又说我!”
祝卿卿笑嘻嘻的挽住她的手:“知道知道,我开玩笑的!一直都知道太子殿下性子温和,没想到这么温和,一点架子都没有,竟然亲自过来扶呢!”
虞念却没说话,只微微眯了眯眼睛,用锦扇点了点鼻尖。
过了片刻后,她轻挑眉梢,娇声道:“太子殿下性子温和是没错,不过要说这亲自来扶,却是太过体贴了,我猜,大抵是怕笙笙觉得丢脸尴尬,他亲自过来扶你,表现得平常,旁的人知道了自然不敢再笑话你。”
盛昔微听后愣了愣,她之前也偷偷这样想过,但总觉得,自己何德何能??
虞念瞧见她愣神的样子,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太子殿下人好,我们笙笙也是人见人爱的。”
“嗯嗯。”祝卿卿在一旁跟着用力点头。
只是点着点着她突然顿住了,难见的有些沉的叹了口气:“只是我二哥与我说,太子殿下的身子已经越来越不好了,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祝卿卿的二哥在太医院,最近东宫召太医的次数已经越加频繁,太子现下瞧着与常人无异,实则内里亏空,已经全靠施针吊着。
盛昔微听了祝卿卿的话,想起那个光风霁月,唇边经常有温和笑意,漂亮的眼睛里却时有疏离神色的太子殿下,心里不知为何也跟着难受了几分。
第14章 太子萧熠昏迷的第六日
东宫,季兴阁与萧熠正坐在书房前的棋桌上下一盘棋。
窗外夕阳渐落,晚霞渐起,瑰丽的火烧云爬上飞扬的琉璃屋角,晕开一层浅浅的光晕。
萧熠落下一子,看向窗外天边,这般景色,也不知还能看多久了。
季兴阁不是话多的人,见萧熠望着窗外有些出了神,他沉声道:“今日我在茶馆听到的那些话,殿下如何看?”
萧熠从窗外收回目光,他苍白的脸上被傍晚的阳光照的有了一丝暖色,闻言漫不经心的笑了一下:“兰妃应当是去找过皇祖母了,华家最终选择按兵不动,没有冒险走这步棋,也算是意料之中。”
“华家做事从之前便一直比较激进,但也常常因此能有奇效,太后和兰妃却不是那种性子。”
萧熠又落下一子,摇了摇头:“兰妃我不了解,但我曾听父皇说过,皇祖母早先的时候并不是这么个性子,至于为何会渐渐如此……倒是不知。”
季兴阁点点头,这是皇家的事,他没有多问,两人将话题揭过,又你来我往的下了几子,窗边吹来一阵晚风,萧熠便掩着唇低低的咳了起来。
季兴阁微微皱眉,将窗户关上,停下了落子的手看向他:“殿下的身子……”
“无妨,咳咳,习惯了。”萧熠边咳边摆了摆手,本还想继续下,却咳的越来越厉害。
一旁候着的福全看自家殿下已经咳的捂住心口,赶忙叫人去请太医,自己上前一步扶住萧熠,担心道:”殿下,您歇一会儿吧。”
季兴阁此时已经起身,与福全一起将萧熠扶到床上躺下。
萧熠的脸越来越苍白,他闭着眼睛狠狠皱眉,躺在床上喘、息着,只觉得眼前发黑。
床边很快传来脚步声,有人搭上了自己的手,他知道是太医。
很快又有人行礼道“万岁”,他想应该是父皇来了。
耳边的声音变得嘈杂起来,萧熠没撑住,陷入了黑暗中。
意识坠落前,只能听见璟帝大声吼了一句:“快去请明相大师进宫!”
与此同时,天边响起一声惊雷,原本还有些晚霞的天骤然黑了下来。
乌云翻卷着罩在元京城上空,片刻后,大雨伴着闷雷瓢泼而下。
慌乱的东宫寝殿里,太后站在皇上身后看着里头躺着的太子,面上有一瞬的怔忡。
在那一刻,她望向窗外的雨和黑沉沉的天,抿起了唇角。
这场倾盆大雨来的突然,盛昔微被雷声惊了一下,原本正在屋里用饭的她抬起头看向屋外。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下人们将回廊上的灯笼一一点亮,给沉沉的雨幕里添了点温暖的烛光。
放下碗筷,盛昔微让几个小丫鬟将桌子收了,然后走出屋子站在回廊下。
她伸手去接外头的雨滴,雨点大的像是要砸痛她的手。
“怎么突然就下了这么大的雨呢……”
盛昔微喃喃了一句,只觉得这雨下的人心里有些压抑起来。
雨势不停,渐渐还起风了。
巧珍和巧珠虽然也不知道她们家小姐怎么突然就站在回廊里看起雨来,但怕她被风吹着淋了雨对身子不好,便劝了两句。
巧珍:“小姐,我们回屋吧?元京初夏的雨也有些凉,您在外头待久了生病可怎么好。”
巧珠:“是啊小姐,您若想看院里头的雨景,回屋里在窗边看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