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片人都对我意图不轨——秋水麋鹿
时间:2021-10-11 10:20:32

  黑影暗暗瞠舌,这玉佩可是天和地还没有分开时就诞生的上古神器,世间唯一可以照亮幽冥的蜡烛。有了它,亡者们的魂魄才能找到去幽都的路。
  他可记得,为这蜡烛幽都兵将没少跟觊觎它的上古恶兽干仗。曾经有位高阶阴司不小心摸了一下蜡烛,直接被主人捏成碎末。
  对主人而言,这是如同生命的一部分,哪怕他的神魂从真身里离开,都带着这根蜡烛。但现在,他毫不犹豫就给了这个人类女孩……
  阿璃不安地看了一眼伏趴在地上的黑影,将视线转回季幽脸上,“你要去哪儿?”
  “不去哪儿,你等我就好了。”季幽随口回道,目光落在黑影身上,思索着所有发生的事。
  “可是……”阿璃还欲再说,就见一道微光闪过,季幽和黑影一起消失了。
  阿璃捏着玉佩看着他刚才站着的空地,不敢相信季幽就这么走了?
  山风呼呼地刮过树林,吹得修士尸体上的衣服“哗哗”作响。黑漆漆的深山中,只有阿璃头顶的符纸缓慢燃烧着,发出明亮柔和的光。
  阿璃越看脸色越加苍白,没想到季幽竟然把她跟尸体一起丢在这儿。
  系统揉了揉眼,“不是吧,他走了?”
  阿璃后退了两步,离修士远了点,“刚才那是什么?”
  系统:“看不清太黑了,瞧着似乎是个人。”
  一人一系统沉默了一下,不远处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噼啪”声,似乎是过路的小兽踩碎了干枯的细树枝。
  周围更静谧阴森了。
  阿璃低头又看了眼玉佩,心里涌出些恼火。这算什么呀?丢下一根链子什么话都不交代让她站在不动看管财物吗?
  系统叹气,“宿主,现在怎么办,我们真要站这里等他回来啊?”
  符纸的火光被山风吹得摇晃,半明半暗中显得修士更加可怕。他的头发被吹得乱飘,手脚也被吹着微微晃动。
  等他?当然不等。
  阿璃脚步很轻地慢慢后退了几步,转身朝山道跑去。
  *
  “……主人的真身还在章尾山,就像睡着了一样。巫古说您的神魂离开了身体,只要将神魂找回,您就能重新回到真身里。”
  “我们很快就找到了您,但你根本就不理睬我们。巫古说,那是因为您神魂蓦地离开身体,记忆出现了断裂。只要想起以前的事,您就能回到真身,于是我们就一直暗暗跟着您。”
  季幽沉默,怨不得他身上的伤总是第二天就好,原来这根本就不是他的身体,而是神魂。也怨不得他总在黑夜里看到魍魉魑魅,原来他们是来迎他回去。
  “这几个修士,包括以前那些人都是你杀的?”
  黑影脸上露出气愤的狰狞,“主人神魂的力量自然不及真身,但也不是凡人就可以随便欺负的。我杀了他们,把他们的魂魄勾到幽冥,锁在赤火池里,等主人回去再发落。”
  黑影说完这些又惴惴不安地重新低下头,他一直跟着主人,谁对主人不敬,他就杀了谁。但这毕竟是他自作主张,刚才看到主人发现了他就在尸体上的痕迹,他想都不想慌慌张张就跑出来领罚。
  黑影又等了一会儿,感觉主人也不像生气的样,大着胆子问问,“您既然都想起来了,是不是现在就可以回归幽冥了。”
  “还差一点。”季幽淡淡说。
  他还差最重要的东西没想起来。那个埋在记忆深处的味道和笑容,他怎么都想不起来。
  “你先去吧,暂时不要跟着了。”
  黑影点点头,立刻从结界里消失。
  季幽看着黑影消失的地方,又陷入沉思。他不是第一次见高阶阴司了。他们总是偷偷跟着他,甚至说一些奇怪的话试图让他想起什么。但他从来都没有像这一次瞬间爆发记忆。
  是为什么呢?
  季幽微蹙着眉,仔细想着遗漏的地方。突然间,他感觉四周有点过分静,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有段时间没听到阿璃的声音了。他下意识朝结界之外看去,山风呼呼吹过,除了一个躺尸的修士哪里还有阿璃的影子?
  季幽抿抿唇,稍微思忖了一下,眼底露出一丝好笑。刚才为了不让她听到黑影的话,他拉了道结界屏蔽。就因为少交代了两句话没说清楚,她就跑了?
  *
  阿璃磕磕绊绊地行走着。
  密林中没有真正的路,有的只是小兽踩出的兽道。缠绕的树根和岩石,让夜路行走起来更加困难。
  系统小心打量着阿璃的脸色问,“宿主,你还要这个崽崽吗?”
  “不要了,”阿璃沉下眼,“我宁愿养卖货小哥,也不要这种崽崽了。”从他把她跟尸体一起丢下,她就不想养他了。
  “唉。”系统叹了一口气,不太敢劝。其实它觉得还好啦,至少比妖族太子正常不是吗?
  蜡烛的气息让季幽很容易就找到了阿璃。他慢悠悠地在后面跟着,隐约还听到了少女气咻咻的嘟囔声。
  他觉得有点好笑,蜡烛是他自荒野醒来就戴在身上的东西。很多次危机都是蜡烛帮了忙。他给她蜡烛,就是担心她在结界外遇到危险,又不是真的把她丢弃不管。
  他考虑要不要追上去解释,正在犹豫的时候,就看见少女“呀”了一声,一脸恼火地抬起头,“这里怎么还有水?”
  系统:“估计是夜露,啧,你今天运气确实不好,铁没捂热又被人丢在荒野,还白白浪费一颗无香丸。”
  阿璃郁闷极了,从衣襟里拽出放无香丸的小扁盒。
  山风带着桃子香席卷了树林,季幽站在阴影处,强忍住微微颤抖的身体,一双黑峻峻的眼,翻涌着不可置信晦暗复杂的光,像海底汹涌的暗流即将冲破平静的海面掀起巨浪。
 
 
第19章 
  浓浓的桃子香被山风吹得哪都是,山林中仿佛出现了缀着沉甸甸桃子的园林。
  阿璃仰头将一粒无香丸吞下,一股看不见的屏障从她体内散发至体外,香甜到极致的味道瞬间被遮住。
  没有了香气的来源,山风渐渐淡去,重新变回冰冷透明的风。
  季幽靠着一株杉树,一双眼黑沉沉地盯着少女,从眉骨到下颚氲的都是冷意。
  半个多月前,他在天山崖顶闻到了这股香气。但当他下到崖底时,香味却断掉了。于是他跟着同门投到了天山派。但无论怎么找,那股香味就像是幻觉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原来是这样,原来她在这里啊,季幽嘴角勾起一抹凉意。
  他一路远远坠在后面,看着她从兽道找到了山路,又从山路辨别出山门的方向,最后从仙门回到了莲峰。
  他始终跟着她,一边跟一边慢慢回想遇到她发生的所有事。直到她朝着亮着烛火的小院奔去,他才在黑暗中停下脚步。
  木门在阿璃还没靠近就吱拗一声打开,里面走出穿绯衣的少年。她扑过去哭诉自己迷路了,袖子往下滑落,露出半截纤细洁白的手臂,她就那样缠上去,像山林里柔弱又妖冶的藤蔓,少年很温柔地回抱住她。
  望着交叠在一起的人,季幽心凉得彻底,头一次发现原来心难受起来比血肉刮落要疼得厉害。
  他找了她那么久,不管是失去记忆前,还是失去记忆后。他甚至神魂离开身体什么都忘了,心底还牢牢记着她的味道。
  但就在他翻过一座座山寻找她的时候,她却早就投入了新欢的怀抱。
  原来这就是她口中的同伴,可以抱在一起,也可以住同一间邸舍。
  季幽重重垂下鸦羽,死咬住牙,也阻挡不住苦涩的蔓延。
  *
  季幽生病了,这是阿璃从他同洞的修士口里听来的。
  阿璃其实蛮惊讶的,她记得这些修士跟他相处十分不睦啊。
  “你要不要去看一看,”修士巴巴地劝,“这仙门就数你与他最好,他病得可厉害呢。”
  阿璃对已经放弃的崽崽不感兴趣,找借口拒绝,“不合适吧,男修士洞。”
  修士连忙道:“合适的,合适的,今天我们洞的人都不在。或者你今天不去明天去?明天我们洞的人也可以不在。”毕竟能拿出八份仙级灵宝的人,就是要他们滚出洞府他们都愿意。
  那可是生长在章尾山的灵芝,据说全都生长了上万年。不管是重伤还是濒死,一株就能吊回命。在修仙界混的人,哪有不遇到危险的时候,就算一生平安,用灵芝冲一下修炼的瓶颈也可以呀。
  “去吧,去吧。”修士苦苦哀求就差滑跪了,她不去,季幽不给他们灵芝啊。
  阿璃思忖了一下,“行吧。”反正她也得把玉佩还给他不是?
  阿璃将取来的食盒拿进院子,绯羽正在院子里对着一张胡床敲敲打打。阿璃住进这间院子的时候,里面的家具都年久失修。她的东西少,用到的不多,所以一股脑都塞进了杂物间。
  现在绯羽住了进去,没事就挑几样修。
  少年额角到脖颈出了薄薄一层汗。他皮肤白皙,阳光下就像凝结了一层晶莹剔透的冰花,闪着澄澈光泽。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紧实有条理的手臂线条,也是那么白,结实又有力量。
  阿璃把食盒里的荠菜蒸饺和一碟酱拿出来道,“我出去一下就回来,你先吃饭不用等我。”
  绯羽停下手里的活,抬起眸,“去哪儿?”
  “去我师父那里。”阿璃拿出了八百年都不怎么见面的师父做借口。毕竟那天晚上刚跟绯羽哭诉了被丢弃山林的事,同时发誓再不去找季幽了。这才过了三天就要被打脸,实在太尴尬。
  绯羽点点头,继续对着胡床敲敲打打,“我等你回来。”
  阿璃心里暗道,绯羽自从来了天山,天天都是这句话,等你回来。仔细想孩子也挺苦的,为了不被人发现不要拖累她一直待在这个院里。
  她忍不住道:“绯羽,你闷的话就变成小红鸟出去飞一飞,或是去天山走一走。”
  “我不闷。”绯羽浅笑着说。他怎么会闷呢?
  若说闷,以前才闷。上神们陨落后,他一个人住在空旷的大殿。没人跟他说话,他就用云朵捏动物,羊、马、猪、兔、鹤,一只只捏好摆在大殿门口。
  风吹来时会将动物带走,没多久,他就能听到人间小娃娃们稚嫩的声音,“瞧那朵云,像不像一只羊?”他托着下巴,轻声回,“像。”
  没有人听得到他的声音,他永远是自言自语。
  真孤独啊,那种日子过的人要发疯。
  阿璃走出院落,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目光呆滞的修士。见她出来,修士立刻递上一封信。阿璃皱着眉结果,潦草地撕开看了一眼,里面只有一行字【出来啊】,不用想也知道是精分弟弟写的。
  自她逃出来后一直没敢出山门,司千咒就不停地给她送信。
  反反复复就三个字,这是挑衅还是恐吓啊?
  阿璃对着被摄魂的修士点头,“我收到了,你去吧。”
  修士木呆呆地转身离开。
  *
  阿璃到了金灵峰,站在季幽的洞府门口犹豫着进不进。就在她放弃准备改天再来时,身后传来一道很轻的声音,“阿璃。”
  这回不是止血粉了,竟然记住她名字了,阿璃心里吐槽着转身,看到季幽倚靠在门边注视着她。他穿玄衣时肃冷,生了病反而有种脆弱的禁欲感。
  “季幽,我听说你生病了,现在好点没?”阿璃像平常一样挂上灿烂的笑容。
  季幽轻轻勾唇,毫不犹豫地给自己贴上虚弱的标签,“不太好。”
  平常都是对着一张冰块脸,或者不耐烦的脸,阿璃头一次看到季幽笑,颇有点受宠若惊。
  但再对她笑也是被放弃的崽,阿璃觉得有时间还不如疏通一下掌门那条线。
  “这个还你。”她摊开掌心,露出握在里面的蜡烛玉佩。
  季幽眼中的笑容迅速稀释,没有接,淡淡道,“你来就是为了还我玉佩?”
  少女毫无顾忌道:“对啊。”
  季幽看着她与平常截然不同的态度,心脏发闷。他强忍着这股难受劲,低声道,“你喜不喜欢,喜欢的话就留下吧。”
  阿璃皱眉,手又往前伸了伸,“我要这个干吗?”送这种形状的玉佩,好像给她点了根蜡。
  季幽从没送过女孩子东西,他也不知道女孩子都喜欢什么。蜡烛玉佩是他所有财富中最特殊也最珍贵的。没有它,幽冥将永远处于黑暗。
  但季幽不在乎,阿璃是他年少时心中最温柔的光,是照亮他晦暗人生的灯火。现在他也有光了,立刻就想送给她。
  但是少女一脸的不在意,让他似乎又回到了那段患得患失的日子。
  他年少时灵力不足,一天有大半日都用真身示人。那时的真身也不好看,碗口粗的身子,头顶的角也很短,不像龙更像一条蛇。
  每当他露出真身的时候,少女都离他很远,嘴里嘟囔着,我那么大那么大一个帅气的崽崽呢?但当他变作人形,少女就会欢快地拥住他,抚摸他的脸。
  他看不到她的模样,只能从她的声音里感受情绪。知道她喜欢人的模样,他每天忍住化形时骨骼变化的疼痛,忍住灵力快速消耗的疲乏,化作少年等她。
  她每天来的时候不定,他坐在高高的树冠上从早等到晚,四肢都等的疼痛了,才等到她来。他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他的耐心全都给了她。
  但即便这样也是欢喜的。少年时喜欢一个人简单极了,一件小小的事都能让心底开出一朵花。
  “这个玉佩能防止黑暗里的邪祟近身。”季幽轻声解释,试图再给蜡烛救一救。
  阿璃眸光微动,“你那天给我玉佩是为了给我防身?”她还以为让她看守财物。
  季幽点点头,“嗯,我拉了结界,夜色太黑我又专注听人说话,怕你在外面有了危险来不及救你,所以就给了你玉佩。”
  “咦,你拉了结界?”阿璃更惊讶了,怨不得他一下子就不见了,也怨不得他说了两遍站着等他,原来他一直站在她身边啊。
  “你早说呀,我还以为你把我扔在山林里了。”少女蹙着细眉抱怨道。
  季幽抿唇,他当时想解释的,但是她突然溢出桃子香,震得他无法反应。再加上后来他看到她扑进别人的怀里,恼火加上嫉妒只想毁灭天山,哪里有心情解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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