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父子俩,真是没救了!
想当年,远亭候口口声声要抱孙子,结果阿洛生了个小丫头,叫他大感失望。然而前年过年来探望孙女,远亭候抱了那小小一团的小孙女一次,就被牵绊在这里,再也没回过京城。
要问这个家里最宠穗穗的,非远亭候莫属。
第二宠穗穗的,就是她爹闻人瑾。当初穗穗出生前,他还叫阿洛不要生了,等穗穗出生后,他又成了个妥妥的女儿奴。
想到这里,阿洛颇觉哭笑不得。
晚间,闻人瑾先给穗穗哄睡了,才踏着夜色回到房内。
阿洛坐在床边擦头发,轻声笑话他:“阿瑜,你说我要是去告诉穗穗,你曾经想不要她,她会不会哭?”
闻人瑾走到她身旁,自然地接过阿洛手中的布巾,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她的发,一点一点给她擦干发丝间的水汽。
他温声笑问:“阿洛怎么想起这个?穗穗还小,别闹她。”
阿洛哼了一声,语气怨念:“你现在眼里只有女儿了。”
擦拭的动作一顿,闻人瑾眼中浮现一丝明了的笑意,他倾身向前,从身后环抱住自己的妻子,嗓音清润温醇,在她耳边缓缓道:“我疼爱穗穗,是因为她是你为我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孩子,仅此而已。”
阿洛小声嘀咕:“可是你现在都……很少碰我……夫君是不是厌倦我了?”
话音刚落,闻人瑾全身一僵,白皙清俊的脸庞染上一抹薄红,低低道:“阿洛,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你再受那孕育之苦……”
自从穗穗出生,闻人瑾便分给女儿许多心力,基本上穗穗都是他亲手带大的,抚育幼儿的辛苦阿洛都没感受到几分。虽然轻松许多,但与此同时,她也有种被忽视的感觉,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两人的夫妻生活频率大大降低,与新婚时的黏糊截然不同。
不过除此之外,闻人瑾待她一如往常,有时阿洛又觉得自己多心。
今晚她终于把心中的纠结说了出来,却不料听到这么个出乎预料的回答。
阿洛不禁回忆起曾经一些往事。她生穗穗那年十七岁,因为年纪太小,反应又很强烈,孕后期便格外难受。
那段时间,她下肢甚至水肿到下不来床的地步,夜里也整晚整晚睡不着。
闻人瑾为了照顾她,也生生瘦了一大圈,到生产前,他情绪明显低落下来,临产前一天还对阿洛说要不不生了。
后来阿洛才知道,闻人瑾是想到了自己难产去世的母亲,又见她怀孕那样艰难,因此有了心理阴影。
哪怕阿洛过后顺利生下了穗穗,这个阴影也没有消失,只是藏在了他从容淡然的外表下,不曾表露出来罢了。
“难道你不想多要几个孩子吗?爹还盼着抱孙子呢。”阿洛扭头去看他。
闻人瑾神色柔和,抚了抚她的脸颊,浅笑道:“我清楚父亲,他不会介意,他很喜爱穗穗。”
阿洛抬眼瞧着他,突然凑上去,轻轻咬住他的嘴唇,下一刻不出意外感觉到他呼吸一窒,胸膛稍稍起伏了一下。
她呢喃着问:“我想你了,你不想我吗?”这么久了,也该憋坏了吧。
弄清楚缘由之后,阿洛一下子淡定下来了,她就想看看他在这种诱惑下,能不能忍得住。
这一夜,阿洛使尽浑身解数,再一次看到那清雅出尘的公子在她面前红了一双琉璃眼,汗水湿了墨发,一滴滴从下颌线淌下来,往日的克制温柔全都一扫而空,显露出另一幅疯狂的面孔。
翌日,阿洛心满意足地起床,时辰都快到晌午。
穗穗瞧见娘亲,吐着小舌头做鬼脸:“娘亲懒懒,太阳都晒屁屁啦~”
远亭候笑得见牙不见眼,教育孙女道:“不对,娘亲在给我们穗穗生弟弟妹妹呢。”
阿洛与闻人瑾都有些脸红,恰在这时,苏太傅携姚氏上门来看望外孙女。
这里是江南渚州安陵城,苏少言三年前外放至渚州任刺史,渚州气候全年温和湿润,又有家人在这里,阿洛便与闻人瑾也定居了渚州。
两家住在一处,仅仅几步路的距离,几年下来好得就像一家人。
见到外公外婆,穗穗亲亲热热地又去那边撒了个娇。钟氏去年生了个儿子,孙子外孙女双全,姚氏整个人都变年轻了不少,便是那一贯严肃古板的苏太傅,如今也时不时会露个笑脸。
姚氏带穗穗去一边打络子玩,苏太傅与其他人在园中盛开的玉兰树下坐了。
“今年我等恐怕得回去过年,陛下五十寿诞,必定大办一场。”苏太傅说着,端起一杯清茶,慢慢饮了一口,“只是那边如今局势正紧,到时会发生何事,恐怕难以预料。”
远亭候摸了摸脑袋,神情也变得正经起来:“不然找个理由,把女眷留在这里?”
苏太傅点点头:“我与少言商量过,老妻与儿媳暂且留下,嫣儿与穗穗却不成。”
阿洛是世子妃,不是一般的臣妇,是必须出席皇家宴席的。
见众人皆皱眉不语,阿洛适时出声:“大家也不必太过担忧,我只是一介女流,侯府又无实权,不会有事的。”
听闻此言,几人便只得这般想着,开始讨论起其他的话题。
远亭候问苏太傅:“老苏,你脑子灵活,你说最后能成事的会是谁?”
这三年来,京城发生了许多事,比如七皇子一党崛起,与太子党争锋相对。比如去年太子办差期间,因府中宠妾办砸了差事,遭皇帝厌弃,近来越发锋芒毕露,再不遮掩自己的野心。
太子行二,上边有个早亡的大皇子,下边有成长起来的三皇子与六皇子,二人一母同胞,但因母族不显,竞争力不强。
七皇子母族强盛,又得赵家助力,更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算是太子唯一的劲敌。
如果不是上面有个太子,以七皇子的家世与自身条件,简直妥妥的人生赢家,储君之位非他莫属。
苏太傅淡淡道:“太子有宋家相助,没那么容易倒。七皇子得帝心,未来也未可知。”
这时,闻人瑾温言出声道:“太子与宋家的联系并不密切,前些时日京中来信,太子妃与太子宠妾争斗,孕期流产,再不能有子嗣了。”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有一丝叹惋。经历过妻子生产,闻人瑾对世间所有怀孕的女子便有了一分同情,更有一丝后怕,怕阿洛也经历那样的事。
阿洛似有所觉,从桌子底下去牵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扣。
苏太傅笃定地道:“太子不过是被宋家玩弄于鼓掌中的傀儡,真正需要防范的还是宋家。此次寿诞,宋壬州定会被陛下借机召回京,到时一定会有大动作,至于到底是陛下赢,还是宋家胜,就不得而知了。”
阿洛清楚,这次回京吉凶难测。她的到来让剧情完全改变,由于当初的提醒,七皇子的死劫被避开,给太子男主的上位之路增加了一个巨大的阻碍。
最主要还有苏白薇,身为女主,又是太子出了名的宠妾,她几次三番感情上的纠缠使得太子办事出错,如今人们说起太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耽于情爱、宠妾灭妻。
不用想也知道,宋家有多恨苏白薇这个让太子变成恋爱脑、还害得宋如岚流产绝孕的女人。
这也就表明了,他们苏家和侯府,其实早就倒向了七皇子一党。一旦太子上位,绝对没有好下场。
未来如何,还未可知。
第19章 第十九章
京城街道上,几辆外表不起眼的马车骨碌碌行驶而过。路人不经意瞧一眼,看到马车旁跟随的下人,便知道这又是从哪个地方赶来的达官贵人了。
皇帝寿诞,近来城中不时有拖家带口来京的官员,准备给皇帝贺寿。
“这来的又是哪一家的?来得这样迟,也不怕晚了?”一人好奇问。
恰在这时,一阵风过,将马车车帘吹起一角,露出车内人半张脸来。那是个年轻的女子,乌发挽成髻,发间插一支金蝶簪,露出的下巴精致小巧,肌肤似雪、红唇嫣然。
哪怕只瞧见一小半脸,也可窥见其绝艳之姿,叫人见之忘俗。
有人怔然片刻,道:“我记得那支簪子,那人该是远亭侯世子之妻,当年的苏家小姐苏洛嫣。”
另一人恍然:“原来竟是她,我也记着,她还曾是前太子妃呢!”
一些好事者小声议论,而在街边一处茶楼内,临窗二楼正坐着一面色冷硬的男子,他目光深沉冷漠,直直望着窗外那渐行渐远的马车,久久不曾移开视线。
因为位置便利,他将马车内的女子瞧得一清二楚。
那是苏洛嫣,那个曾把他当作神明一样崇敬的少女。他还记得她凝视他时朦胧的泪眼、蜷缩着躺在床上时嶙峋的脊背。
这几年来,他经历了许多,曾经心爱的女人也在日渐的纠缠中变得歇斯底里,不再如往昔那般纯洁无暇、小意温柔。
顾修宴时常会想,如果当初他选择了苏洛嫣,如今会不会好一点?
但这世间之事,没有如果,更无法回头。
他放弃了她,再如何后悔也晚了。
刚才那一眼,他看见她一如往昔的绝丽容颜,还看见她那双比从前更加清澈透亮的眼眸,她还是那么美,那么的纯真灵秀。
顾修宴忍不住猜测,现在苏洛嫣心里的天神,依然是他,还是她那个瞎子夫君?
以她那般守礼的性格,该是她那个夫君吧?她就是那样的,谁是她的夫,谁便是她的天,哪怕那人身有残疾、目不能视,是个废人。她也会一心一意,不离不弃。
“殿下,殿下?”对面一人轻声唤道。
顾修宴蓦然回神,转眸看向那人,沉默一瞬后道:“我知晓了,你去告诉她,父皇寿诞,近些时日我没空去看她。等过些日子,我再带燕儿一同去。”
“是是,小的这便去转告苏良娣。”
眼见人离去,顾修宴仍停留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这茶楼。
半年前表妹有孕,本该是件喜事,可惜刚显怀就与苏白薇在一次争执中落了胎,之后就留下了病根,太医说她再也无法受孕。
宋家震怒,施压让顾修宴把苏白薇送了出去。这半年来,苏白薇一直住在外头的院子里,顾修宴抽空才会去看她。
顾修宴其实已经分不清,自己对苏白薇到底是什么感情了。他爱她吗?或许是爱的,每次她一在他面前盈盈哭泣,他便会对她产生怜惜。
他喜爱她的楚楚可怜、她的善解人意、她的小鸟依人,只要她安安静静的,他对待她总有无尽的耐心。
但苏白薇似乎总在不安,总在嫉妒,总在猜疑。
她一次次怀疑他出去办差会带回来其他女人,怀疑他变了心,怀疑他不再爱她,她乐衷于试探他的真心,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方式来消耗他对她的情感。
多次下来,顾修宴感觉到难以言喻的疲倦。
每当这时候,他就会回忆起曾经的未婚妻苏洛嫣。她是那样的端庄大方、娴雅明理,如果她是他的心上人,绝对不会让这段感情走到今日这般田地。
当她的爱人,一定比此刻的他幸福。顾修宴莫名地笃定。
*
阿洛回来得很晚,两天后就是皇帝寿宴了,她今日才与闻人瑾慢悠悠回到侯府。
其他人都提前回了京,他们之所以落后一步,是因为阿洛又一次有了。
这真是个意外,谁也没想到她会这时候有孕。还算幸运的是,这一胎她怀得很安稳,几乎没有多少反应,除了有些嗜睡之外,其他一切如常。
尽管如此,闻人瑾仍忧虑不已,路上尽量放慢速度,本来半个月前就该回来了,他们硬生生拖到了现在。
回家又休息了两天,缓解了一下路途上的风尘,很快就到了寿宴当日。
阿洛是牵着穗穗一起去的,她是世子妃,穗穗从身份上也是个小郡主,是以都要出席这寿宴。
寿宴分两边,男子在朝阳殿与皇帝同坐,女眷则被贵妃领着去了月霞宫。
阿洛一到地方,就看见了个老熟人,对方显然也瞧见了她,冲她招手示意。
“七皇子妃。”阿洛走过去,笑吟吟作势行礼。
“你我之间还客气这些做什么?”几年不见,赵秋晨看似稳重许多,一把扶住她,伸手去逗跟在阿洛脚边的小丫头,“小月儿,认不认得我呀?”
穗穗大名叫闻人玥,小字穗穗,取自穗穗平安的意思。
“赵姨姨好。”穗穗也不怕生,赵秋晨与阿洛常常通信,对方还给她送过不少小礼物,她记得这个姨姨。
赵秋晨高兴起来,几年来她肚子一直没信儿,看到这么个乖巧又漂亮的小女娃顿时喜欢上了,把穗穗抱到膝头一起说话。
阿洛顺势就坐上她旁边的位子,等到寿宴开始都没换地方。
这一幕落到他人眼中,众人神色莫测,心底都有了思量。
皇家寿宴听起来充满威仪,仿佛能来一次便是天大的荣耀,实际它本身十分枯燥且漫长。
尤其是女眷这边,见不着外朝来贺,也看不到皇子们给皇帝献寿礼,总之就是对着一张桌子吃着被风吹冷掉了的食物,再在贵妃的带领下向着朝阳宫那边举杯贺寿罢了。
期间阿洛瞧了眼那赫赫有名的贵妃,这位贵妃也是个奇女子,年轻时候只是后宫一普通妃子,不显声不露水的,长相不是最出众,也不是最有才华那一个。但后来不知为何,竟渐渐得了圣心,等到皇帝四十岁,基本再也没去过其他后妃殿中,只贵妃一人独得恩宠。
或许是年纪大了,向往家庭的温暖。皇帝似乎真将贵妃当成了自己的妻子,连同贵妃所出的七皇子,也是第一个由皇帝亲自教养长大的孩子。
甚至有传言说,在贵妃的凤藻宫中,七皇子从不唤皇帝父皇,而是如平常人家一般叫他爹爹!
就算得到这样大的荣宠,贵妃与七皇子行事却并不高调,席间似乎察觉到阿洛的打量,贵妃还冲阿洛温和地笑了笑。
至于七皇子,更是不论士人民间,皆广受好评。
他谦逊勤勉,做事认真谨慎,皇帝交给他的差事,全都用心完成地很好。哪怕受到外界颇多赞誉,得到不少人簇拥,却半点也不骄傲自满,亦不贪恋皇帝手中的权力。
在阿洛看来,皇帝把七皇子当作儿子,七皇子也是真把皇帝当爹。
而且从赵秋晨的状态来看,七皇子待她应该还不错,她眼底那份肆意的活力仍在,并没有因为成为了后宅妇人便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