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着嘴角,猜不出他此刻的想法,只得揪着他的衣襟试探道:“我说了你想听的话, 你……”
闻言,元千霄垂眸瞥了她一眼,瞳孔里掠过深沉莫测的光。他踩上踏板,俯身将她放在锦被上,用两臂撑着自己,嗤道:“你说了我以前想听得话,可我今晚不想听这句。”
“你!”她捏紧身下的锦被,狠狠地瞪他。“你究竟想怎么样!”
他冷哼一声,扯开自己的衣衫往外扔去,面无表情道:“依你一件事,来榻上。”
……
*
“嗯……嗯……”
察觉到异动,元千霄瞬间睁眼,金丝帐帘内漆黑一片,四周静悄悄的。
他方才又做梦了,梦里还是她,画面暧昧,时间点还更早。老实说,这四梦连起来更像另一个人生。
“来世等我去寻你。”倏地,他脑中想起一句话来。
梦里是前世?不会吧,是的话也太邪门了点。
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他低头一看,梁缨正抱着他,檀口微张,出口的声音很是古怪,微妙极了。
她在做什么奇怪的梦,是他想的那种?
“咕噜”,他喉间上下一滚。这个时候,她还在他怀里,随意一扭,他便觉浑身不自在,立马将缠在她身上的双手双脚松开。
“松手。”呼吸渐渐急促,他低声道,谁知她不仅没放,反而更加用力地贴上来。
“嗯……”她有一下没一下地颤着,嗓音娇娇柔柔的,犹如吊着个钩子,惑人地紧。
“……”他不受控制地来了感觉,浑身僵硬。她出口的声音似泣非泣,听得他心口发痒,体内血液急遽翻腾。
此刻天还没亮,而且这院子里也不一定有冷水。
僵持许久,“快闭嘴睡觉。”他咒骂一声去捏她的鼻子,“再不睡就赶紧醒过来。”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她贴着他身前的衣衫,面颊发烫,断断续续地说:“混蛋……求你……求你……”
太子殿下?元千霄眨了眨眼,哪个太子殿下,梁砚书?她做这种梦,梦里的人还是梁砚书。难道,她喜欢自己的亲哥哥?
不对,她喊梁砚书“哥哥”吧,为何会喊“太子殿下”。这一想,他心头尤为复杂,推她的动作不由加了点力道,“你梦里的男人是谁,梁缨,梁缨。”
谁想,他越推,她抱得就越紧,喊得也更娇,他强忍着不适,怕伤着她又不敢太使劲。
最后,他认命似的平躺着,打算硬熬熬过去。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心静自然凉,心静自然凉……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直到外头亮起光,梁缨才平静下来,问题是,他没平静下来。
*
清晨,大片日光洒入寝殿内,帐帘迎光金灿灿的,刺眼地很。
梁缨难受地挪了挪位置,睁眼一看,自己的衣衫开了,而元千霄的手正搂在她腰上,再加昨晚的梦境作乱,霎时,她面上红透,怒道:“放肆,你敢轻薄本宫!”
“吵死了,闭嘴。”元千霄还睡着,闭眼将她往怀里按,他转了转脖子,将半张脸埋在枕头里。
梁缨:“……”
过了会儿,她回过神,狠狠地掐他的腰,“混账东西,还不放开本宫,加一年,一年,听见了么?”
“别吵。”说着,他再次将她的脑袋按了按,话间鼻音很重,“被你害得一晚没睡,再吵我就用被子堵上你的嘴。”
一晚上没睡?梁缨不解,他昨晚明明睡得那般早,骗谁呢。
“你敢!混账东西,还不放开,本宫要起了。”梁缨挣扎着想从他怀里脱身,奈何力气不够大,推不动人。
兴许是她太吵的缘故,元千霄终于放开了她,迷迷糊糊地拉过被子往头上蒙,声音闷闷的,“我上午不去,你替我告个假。”
一恢复自由,梁缨便揪着衣襟坐起身,她要真替他告假,那学堂里的几十人估计能说出上千个故事。
“你还敢使唤本宫了,自己去。”不知为何,她看着他孩子气的模样,竟觉得怪可爱的。
“咚咚咚。”敲门声突兀,澜语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公主起了么?”
听得澜语的声音,梁缨心口立时一跳,赶忙起身放下帐帘,扯了一层又一层,弄好才朝外喊,“进来吧。”
“哐当”,澜语同两名宫女进入寝殿,宫女低头摆放洗漱用具,她习惯性地去掀帐帘。
“别动!”来不及多想,梁缨一个箭步上前,按着澜语的手道:“今日不用收拾,放着吧。”
“啊?”澜语眨了眨眼,帐帘层层叠叠,不大能看清里头,不过,她懂,“公主放心,奴婢一定守口如瓶。”
“再胡说扣月俸。”梁缨将她带离床榻,板着脸吩咐道:“你先去千竹苑找信冬,让他早些去学堂同范老师告个假。”
“……是。”澜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昨晚公主和九皇子是真有猫腻。按话本上说,第二日起不了床的都是女子,结果到公主这儿正好相反。没想九皇子外表瞧着行,那种事反而不行。
“你在想什么,还不走?”见澜语神情不对,梁缨问。
“那个,就是那个啊,咿。”澜语怪叫一声,捂脸跑了出去。
*
夏日的日头越升越高,热意阵阵,照得整个床榻都热了。
“嘶……”元千霄缓缓睁开眼,坐起伸了个懒腰。“啊……舒服。”
他往里侧瞥了眼,人不在,躺过的痕迹在。日头这么高,辰时应该过了,她这会儿定在学堂里。
每回同她睡一处都是煎熬,他真为自己担心,可千万别出毛病。元千霄利落地跳下床,飞快拿过木施上的外衣往外走。
宣宁宫里没什么人,冷冷清清的,就几个打扫的宫女和太监。趁着他们转身时,他翻上了墙头。
刚落地,他一抬头便看到了梁钊身前的红人,李桑笑眯眯地站在五步外,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
对于一般人来说,遇着这样的场面会想钻地缝里去,然而元千霄不会,他甚至不觉得尴尬,大大方方地打了声招呼,“李公公早啊,吃过早点了么?没吃我们一起去御膳房。”
“老奴吃过了,多谢九皇子关心。”李桑温和地笑着,心头却在想,他还真没见过这般没脸没皮的皇子。“等九皇子吃完早点,老奴再来吧。”
该来的东西终归会来,不过确实来得快了些。“没事,我不饿。”元千霄想了想,上前道:“我们先去见皇上。”
“是。”李桑点头,并不多说。
*
同上次一样,李桑一等他进门便关门离开了,梁钊埋头坐在案前批阅奏章,暂时没搭理人的意思。
元千霄一语不发地望着梁钊,脑中再次想起那些莫名其妙的梦境。
天巽国覆灭后,梁钊被孟苟囚在劲武国里,后头,应该是梁缨求了他,他才用李代桃僵的法子将他从孟苟手里救出。
半晌,梁钊放下奏章,目光如秋风一般地扫过来,威严十足,“你昨晚可是留宿在平南的寝殿里?”
“是。”元千霄低头。上次答应的事,他食言了。尽管他什么都没做,但他生了心思,这是不该。
“唉,难办。”梁钊盯着元千霄红肿的面颊叹息,面上露出一副进退两难的神情。他想成全他们,奈何中间出了差错。
“我……”
不等他解释,梁钊再次开口,“莫慌,朕没怪你的意思。”
元千霄:“……”这话都不怪啊。他心里对梁缨的愧疚究竟有多深。
“昨晚是打雷夜,平南她,她是不是……”后面的话,梁钊说不出口,无奈转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皇上可知璃妃的事,我有点好奇。”元千霄想,从阮熙光嘴里听到的璃妃,跟梁钊嘴里的璃妃一定有所不同。
“其实朕对她没什么印象。”梁钊放下朱笔,眼中有自责一闪而过,“大约是十七年前,灵族族长将她送进皇宫,说璃妃是灵族的宝物,朕当时没在意,收便收了。她性子恬淡,不爱说话也不会来事,起初,朕去看过她几次,后来,她得了疯病,朕便再也没踏进过宣宁宫。最后一次听她的名字是在四年前,那时朕患了怪病……醒来才知,她自尽了。”
宝物?什么宝物?元千霄抓住话中的两字细细思索,听梁钊的意思,他应当不知道这宝物的意思。阮熙光曾说,璃妃死后,梁钊的怪病便奇迹般地好了,也不知这两者之间有没有关联。
“皇上若是对七公主心存愧疚,不如再给她过个生辰。”
“生辰?”梁钊愣了一下,渐渐想起一件事,梁缨十岁那年来御书房求他去宣宁宫一道过生辰,他当时忙,将她赶了出去。那晚,他迟迟才去宣宁宫,而她一句话都没说,想来是心里存了芥蒂。“你下去吧。”
“是。”元千霄转身。
“你帮平南解开心结,单单是为尽早回淮越国?”蓦然,梁钊问了这么一句。
“一半。”
*
学堂。
第一课书法小测,梁宴茹发的白麻纸,每人五张作答,默写范儒昨日刚教的《礼仪之本》,字与内容对错结合打分。
每次小测,梁缨都会将成绩控制在最中间的位置,而像这种无法精准控分的,她会选一般人容易犯的错误,故意写错几字。
“铛……”
一个时辰后,小测结束,梁宴茹过来收作答纸。
梁缨收拾完东西起身,一转头,恰好对上李妍媃,她搭着书桌,笑得阴阳怪气的,叫人不寒而栗。
第二课,射箭。
“铿”,梁缨发出一箭,心道,都什么时候了,他为何还不来。她睡相又不差,怎么会吵到他。
另一边,阮熙光和张焱两人混在队伍里窃窃私语,时不时便会瞄几眼梁缨。
阮熙光小声道:“是她,我赌一百两。”
“废话,有眼睛的都能瞧出来。”张焱翻了个白眼,“我赌一千两,绝对是她。”
“确实是同一人。”阮熙光再次往梁缨看去,感叹道:“但她这模样跟昨晚还真差地有点多,奇怪。”
“你们俩在打什么哑谜?”朱式开环顾一圈,男学生里头就元千霄没来,这还真让他好想了,“听说你们仨儿昨晚去了风月楼?他今早告假,原来是中看不中用啊。
“谁,谁去了风月楼?”有人闻着声儿凑过来。
朱式开拿起竹箭,朗声道:“你们说谁就是谁,有人告假都瞧不出来么。”
“啊,他有隐疾?”
“就是不中用,没隐疾。”
“不会吧,这事关乎男人尊严,可不能乱说。”
男学生素来爱聊这事,有人起头,聊的东西便偏了。
男女射箭区本就在一处,只是整个场子一分为二而已,更何况他们声音响,梁缨自然听到了那些话。
他们怎么能造谣呢,她听得不舒服,想上去缝他们的嘴。
“七公主,我想跟你比试一场。”
嗯?身后传来一道女声,梁缨转头,来人是梁思思,她拿着弯弓,面容清冷如雪,眼中似有敌意。
不用猜,她都晓得梁思思为何要同她比试,为周宸游。
“我箭术一般,你跟别人比吧。”梁缨没多话,矮身从箭囊里抽箭。
谁知,梁思思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她定定地看着她,执拗道:“我一定要跟你比。”
两人动静大,引得周围不少人侧目,梁缨皱起眉头,不悦道:“就一次,以后别找我比试,没有意义。”
一听这两人要比试,其他学生纷纷全放下手中的弓箭围了过来,张宿与张堇煞有默契地对望一眼,相互谦让起来。
“你去吧。”
“还是你去吧。”
片刻后,周遭围了一群看戏的人,目光全在两人身上。梁缨拿着弯弓站在白线处,浑身不自在,直到今日,她还是不喜欢被一群人瞧。
没等张宿开口,看戏的人便开始起哄。
“我最喜欢看女人比试,打起来,打起来,撕得披头散发。”
“要是为我比试,我会更想看。”
“醒醒,你们俩也配?大郡主和七公主比试是为了争小侯爷。”
周宸游默然站在人堆里,面容淡淡,看不出一丝情绪。
“嚯,这什么情况啊?”这时,元千霄进入射箭区,他一眼看到梁缨。
这架势是要比试吧。她们俩比什么,争男人?周宸游?
肆意的男声急急撞入耳中,梁缨双眼一亮,立即扭头往元千霄看去,他已换上射箭的白色劲装,面颊还肿着,虽没昨日那般骇人,但也不好看。
然而他并不在意,笑得张扬炫目。
“哟,元兄,这是被醉芳楼的哪位姑娘抽了,下手挺狠的呀。”朱式开瞅着元千霄的脸笑开,“你昨晚是不是没让人家姑娘尽兴?我认识一位治,这种病的老先生,要不帮你问问?”
这些话,元千霄全当狗叫,半点也激不起他的情绪,他扬起脸,任由他们看够本。
朱式开一说,几乎所有的女学生都朝元千霄看了过去,有心疼的,有好奇的,还有可惜的。
梁缨想,有时候她真羡慕他,竟能一点都不在意别人的目光。相比之下,她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