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辈子,我并不想遇见你。”
没料到梁思思会做出这样的回答,周宸游捏紧衣摆,缓缓转身看她,“也好。”
*
五日后,叶更庭的胭脂铺子开张,店里不单卖胭脂水粉,也能上妆。
或许是这店卖的胭脂新奇,也或许是叶更庭给人上妆的手艺登峰造极,每日都有不少人在门口排队,生意好地不行。
梁缨偶尔会去店里逛一逛,给叶更庭研制新胭脂提供些思路。
一转眼,又半月过去,淮越国那边,元千霄是一点消息也无,反倒是天巽国出了事,梁砚书不仅没抓住仇末,还让仇末逃去了劲武国,这自然不是好事。
越是临近梦中天巽国覆灭的日子,梁缨越是怕,又忍三日之后,她实在忍不住了,急急忙忙去御书房找梁钊。
“父皇,儿臣想去淮越国。”
“不行。”梁钊拒绝得彻底,他忙着处理仇末的事,没怎么抬头,只是抽空瞥了梁缨一眼,“平南,你是不是不信他?”
梁缨抿嘴,闷闷地垂下脸,落寞道:“倒不是不相信他,是怕梦里的事会成真。”
“梦里?”一听她说起梦里,梁钊瞬间便想起了梁绯絮说的梦。难道,她们俩都梦到了天巽国覆灭?“你梦里之事,可是指劲武国跟淮越国结成联盟攻打天巽国?”
闻言,梁缨瞪大眼,诧异道:“父皇如何知道?”
果真如此。梁钊放下手中的地图,望着她沉声道:“絮儿也梦到过,她早同父皇说了。你放心,父皇绝不让你们俩的梦境成真。”
“五姐?”梁缨转了转眼珠,心下生疑,五姐为何会做那样的梦。她没多想,大步走到梁钊身侧,软着嗓子央求,“父皇,儿臣真的很怕,他在梦里把我忘了,还帮孟苟……”
后面的事,梁缨没说,梁钊却能猜到,元旭中坐镇淮越国,那领兵的必定是他的儿子们,说起来,他膝下全是儿子。
“父皇理解你的心情,不过父皇还是不准你去。”梁钊拉起梁缨的手拍了拍,一脸肃容,“既然你知道元旭中有野心,那你也该知道,淮越国的皇宫不好待,你要真去了,元千霄还怎么办事?再说,他若连这点事都办不妥,也不配做朕的女婿。”
“他……”梁缨还想再说。
“皇上,戚将军来了。”倏地,李桑在外喊道,打断了她的话。
梁缨扭头往外头瞧去,暗忖,戚将军为何会过来,是要打仗了么?她的目光往龙案上掠过,奏章边摆了不少边境的地图。顷刻间,她心头猛烈一跳。
仇末在皇宫里做了几十年的大总管,对父皇和文武百官知之甚详,他若投靠劲武国,必然不利于天巽国。近来,父皇定是在为此事烦恼,她如何能因自己的小情小爱烦扰他。
这一想,梁缨直骂自己不懂事,愧疚道:“父皇,儿臣不去淮越国了,先行告退。”
“嗯。”梁钊不明梁缨为何转了念头,有些微愣。“出去吧。”
出门时,梁缨恰好撞见侯在门外的戚征,她在宴会上见过戚征,但对他的战绩并不清楚,只知道他这两年没怎么打过仗。“戚将军。”
“七公主。”戚征颔首,也不耽搁时间,一步跨入御书房。
“哐当”,御书房的门被关上。
梁缨拖着裙摆走下台阶,她不希望打仗,也不希望元旭中将算盘打到天巽国头上。
*
可惜,老天总与人作对,仇末逃往劲武国后策反了蒋鑫孔悬两位镇守边关的将军。
没几日,孟苟率军攻打天巽国,有两位劲武国的将军相助,他一路势如破竹,连夺四城。这消息传到都城,登时引起了百姓的恐慌。
与此同时,淮越国并无动静。
入夜,梁缨独自坐在床头,拿着元千霄的泥人把玩,心头思绪万千。
眼下,朝中并无战绩显赫的将军,戚征也只是能用,没有绝对的胜算。前几日,父皇发了皇榜,说是打赢胜仗之人便能娶五姐。
这是五姐在逼魏栖现身,然而两日过去了,魏栖并没现身,局势一日比一日紧张,都城内人心惶惶。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她都想魏栖现身揭皇榜,一是希望他能带领天巽国的将士们打赢胜仗,二是希望他与五姐终成眷属。
说到五姐,她渐渐想起了一件陈年往事来。
四年前的晚宴上,母妃冷不丁地发了疯病,一直在骂她贱人,先是当众打她两巴掌,再是撕烂她的衣裳,她怕极了,缩在地上不敢动,想着会有人来救自己,可宴会上那么多人,没有一个帮她,母后也没出声,他们都在看她们母女俩的笑话。
那时,她想,与其等着他们来帮不如自己逃,没想她刚一站起便被母妃捉住了。后来,终于有人站了出来,是五姐,她穿过人群冲过来,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
自那以后,她对五姐的感情变得很复杂,有感激,也有恨,因为她是秦妃的孩子,而秦妃夺走了父皇。
不过,秦妃死后她便不恨了,可能恨与不恨有时就这么简单。
念起从前的一切,梁缨叹了口气,一下一下地抚着泥人的脸,凑近它问:“都快两月了,你何时才会回来?”
若是按照前世的走向,淮越国必定会与劲武国一道攻打天巽国,一个北上,一个南下,前后夹攻,但如今淮越国并无动静。
那便意味着元旭中没与孟苟联盟。所以,他算是办成事了么。
她走下床去了书案前坐下,边研墨边思索,等墨研好了,提笔便写。
第54章 另嫁他人 你不是要嫁给我吧,我有点慌……
今日, 戚征与魏栖带兵出征,梁缨去了寺庙里祈福,回来时正好路过叶更庭的胭脂店, 里头没什么人, 掌柜坐在藤椅上打盹儿, 看样子都睡熟了。
自打怀州失守起, 都城愈发地冷清,道上行人日渐稀少, 各大铺子门可罗雀,与之前相比那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梁缨穿过前厅直入内室, 叶更庭正摆弄着篮子里的花瓣, 打算调制花香。
见她过来, 叶更庭飞快放下手,起身给梁缨倒了杯茶, 语气还是一贯的飘。“七公主为何一脸心事重重?”
梁缨默然在茶桌边坐下, 垂着脸,闷闷不乐的。
“你这是害了相思病啊。呵,我早便说过, 男女情爱不是好东西, 傻子才碰。”叶更庭对着梁缨左瞧右瞧,又凑近仔细打量, “我怎么觉得,你的下巴都尖了。”
“离远点。”几乎是下意识地,梁缨伸手一推,她下手不怎么重,可叶更庭的脸嫩,稍微碰一下便起了红。
“哈哈哈。”澜语笑出声。
“不准笑。”叶更庭摸着自己的脸看向澜语, 果断白了她一眼,恨铁不成钢道:“小丫头片子,你主子都得相思病了,你居然还笑得出来,没良心。”
澜语吐吐舌,轻快道:“公主自己都不介意。”
叶更庭歪过头,神色徒然一冷,“再吐,给你舌头割掉。”
“啊!”澜语吓着了,赶忙抬起双手将嘴巴捂住,低着头没再看他。
听着他们俩的斗嘴,梁缨渐渐回了神,好笑地审视两人,他们俩的性子倒是般配。可惜,叶更庭喜欢摆弄胭脂水粉,澜语喜欢看话本,两人怕是走不到一处。
“哎,你笑了。”叶更庭挑眉看她,左颊微红,与右脸一比显得格外突兀,“美人就该多笑笑,心情愉悦会更美。”
“我没事。”梁缨扯开嘴角,催促道:“你快去忙你的。”
“不不不,我要先安慰你。你是在为元千霄和战事担心?”叶更庭毫不避讳地将梁缨的心思说了出来,略有感叹道:“我跟你差不多,也为战事忧心。一打仗,哪里都不太平。也不知魏将军能不能打赢劲武国,要是打赢了,我们天巽国起码还能再战五百年。”
“五百年?”梁缨哼了声,并不当真。
“说说而已。”叶更庭慵懒地揉着自己的脸,翘起二郎腿道:“不过说真的,若是魏将军败了,劲武国的大军便会直入都城。到时,我肯定提前带着家人逃命。依孟苟那性子,绝不会放过皇室,你啊,早点嫁人,说不定能逃过一劫。”
“嫁人?”梁缨愣住,她思索片刻,直直看向叶更庭,“过几月,我兴许要请你帮个忙。”
近来,母后一直在催她嫁人,还安排不了少青年才俊进宫与她见面,实在是烦了。
*
这一月,梁缨每隔三天便会写一封信寄给元千霄,一封又一封,然而对面那人始终都没给她回过信。
送信之人回来都说淮越国的皇宫戒备森严,不准外人进入,所以他们只得将她的信交给守门侍卫。
交给守门侍卫?梁缨隐隐担忧起来,若是元千霄收着信,一定会回她,可他没回,那必然是没收到。
如此一想,她再次回忆起上次做的梦。
巫医说他的意志力超乎常人,想完全洗去他的记忆不容易。而他究竟是怎么被洗去记忆的,她丁点儿都没看到。
梁缨迫切地想弄清楚这件事,可她不管做什么,用什么法子,就是难以入梦。
虽说边关战事告急,可学堂里照样上课。近来糟心事一堆,梁缨自然没上课的心思,去了也是发怔,索性没去。
这日清晨,外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梁缨被雨声吵醒,呆呆地望着大门出神。雨天,寝殿里阴沉沉的,不怎么亮堂。
视线漫无目的地转着,最后落在铁笼子上。
这个铁笼子是专门为他打造的,一下子勾起了她脑中的记忆。她起身走到铁笼子边,抬手摸向铁栏杆,上头带着深秋的寒意,微微刺人。
还记得他们签下契约的第一晚,她故意羞辱他,让他进铁笼子里待着,然而他并不觉得这是羞辱,反而嬉皮笑脸的。
“公主公主,奴婢听到一件事。”突然,澜语大喊着冲进寝殿,连敲门都没来得及,她跑得快,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脸一片通红。
“什么事?”梁缨回头,双眸一亮,上前问道:“是不是他有消息了?”
澜语大口喘气,诚实地摇摇头,“不算。”
听得那两字,梁缨眼里的光芒便如灯灭一般,瞬间暗下,失了大半神采。
“方才,奴婢听说……”澜语拍着胸脯,断断续续地说:“九皇子,他,成了,淮越国的,太子。”
“什么?”梁缨被澜语的话惊住,僵硬地站在原地,仿佛被人点了穴道。“噗通,噗通,噗通……”她的心急促跳动,是害怕。
他不是要入赘天巽国么,为何要做淮越国的太子,现实为何跟梦境接上了。
难不成,他真将她忘了?“不,不会的。”梁缨自言自语地说着,神情恍惚。他明明答应过她,还发过誓。
可事实摆在眼前。越想越不对,梁缨身子一软,摇摇欲坠,好在澜语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公主,李公公来了。”外头有人说道。
*
御书房。
梁钊抬手抚着昏涨的额头,视线模糊一片。这几日,他被战乱烦得几日几夜没合眼,即便困意再深也无法入眠。
戚征他们人是去了,但能不能赢终究是个未知,毕竟劲武国本身不弱,又有两位天巽国的将军助力,结果如何难说。
“皇上,平南公主来了。”李桑在门外说道。
梁钊晃了晃沉重的脑袋,尽量让自己的意识清醒些。“让她进来。”
数月前,他派了十几个探子去淮越国,并不全是为了梁缨,还为天巽国。今早,探子传信过来,说是元旭中选了元千霄做太子,明日举行册封仪式。
淮越国这两月一直没什么动静,他还以为是元千霄办妥了事,谁料元千霄坐上了太子之位。
“哐当”一声,房门被推开,梁缨跨入门槛。这没几日,她的下巴又尖了。“儿臣给父皇请安。”
梁钊怜爱地瞧着她,深深叹了口气,慢慢从案几后走出。“坐吧。”他揽着梁缨坐上椅子,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想必你也听到消息了,明日便是他的册封大典。”
梁缨抿着嘴,轻轻点头。
“先别乱想,兴许,他是拿这事跟元旭中做了交易。至少,他现在好好的,不是么。”梁钊抚着梁缨的长发,劝说道:“他人在淮越国,你再担心也没用。魏栖在外头打仗,絮儿都没你这般茶饭不思。听话,不准再折腾自己的身子。父皇答应你,等这场仗结束,父皇便派人送你去淮越国。”
“嗯。”梁缨原是打算自己独自过去,然而梁钊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她便没好意思提,“父皇,你能不能让探子查查他最近有何异样?是不是不大记得以前的事了。”
“好,父皇跟他们说。你就算是要伤心,也得等确定真相之后再伤心。”梁钊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脑袋,面上含着朦胧的笑意,温柔道:“现在回去吃饭,吃一大碗的饭,把自己养成原来的模样。”
梁缨对上梁钊满是疲惫的脸,泪意一下涌上鼻尖,哑声道:“嗯。”
*
翌日。
梁轻鸢从圣清道观回来,她一回宫便喊宫女来宣宁宫请梁缨过去,说是有要事相告。
梁缨有些莫名,为何六姐急着见她。这几日,她该吃吃该喝喝,正如父皇所说,不清楚真相前,担心也没用。
宣宁宫与瑶霜宫离得不算远,没一刻钟便能走到。
这会儿,梁轻鸢正躺在贵妃椅上,腹部明显隆起,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拿着话本看,怎么瞧都不像怀着身孕的人。
“六姐。”
梁轻鸢见她过来,面上闲适的表情悉数收起,板着脸,不冷不热道:“七妹。”
梁缨站在贵妃椅前,心想,六姐看她的表情怎么古里古怪的,貌似有点敌意?奇怪,六姐为何会对她有敌意。
“过来坐,我有事同你说。”梁轻鸢冷着脸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