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听这话,以为舒遥在推脱责任,立刻叫骂道:“你还想赖账不成,不是你这里卖的,难不成还是我栽赃你不成?你不认账,行,那咱们就报警——”
“你看!”舒遥直接从衣架上拎了一件衣服摆在对方面前,说,“你不信可以摸一摸,两件衣服是不是一样的手感?”
女人横了她一眼,气哼哼地说:“摸就摸,我害怕你不成,明明是一——”话说到一半,她后面的音却消了下去,只要不是个傻的,这手感一软一糙完全没法忽略它们的差异。
舒遥见状,开口解释道:“我这里的衣服都是正规厂家生产,选用的材料也是优质的棉布,缝合处还包了边不用担心磨到皮肤,而且你可以比较下尺码,我这里的童装一共两个号,成人的码数也是两个——等下,我把其他几个号都拿过来!”
女人迟疑着把两件衣服翻来覆去对比,旁边围观的人中也有好奇凑上来的,一摸就低呼道:“这摸起来完全不一样嘛!”
舒遥拿来衣服,把四件不同尺码的一一摆开,再把女人带来的衣服分别和它们比对,最后说道:“除了尺寸不同,版型也不对,你带来的这件更像是大人尺码的缩小版,而这里的童装都是适合孩子体型的,不只是大小不一样。”
女人看得一愣一愣的,从衣服材质到尺码版型,她带来的衣服全都对不上。想到自己找错了人,她脸上闪过一抹心虚,随即又气又急地说:“不是这里卖的,那我去找谁啊!”说到最后忍不住摸了把眼睛。
这时,围观的人里有人开口道:“我见过另一个地方有卖差不多的,就在这条街上,你往左走到尽头拐个弯就是了。”
女人听到这话,立刻抓起衣服冲出了店铺,有那好热闹的也一起跟了上去。
舒遥想了想,索性关了店门一起去看个究竟。她刚刚摸了下女人带来的衣服,是那种比较劣质的材料,就是大人穿碰到敏感一点的人也会不舒服,别说皮肤娇嫩的小孩子了。要是真有人仿了她的衣服却出了问题,闹不好大家都要找上她,碰到讲道理的还好说,要是遇上蛮不讲理的,她岂不是得替人受过?
等她慢一步找到地方,只见那店里面已经闹了起来,刚才的中年女人正揪着一个年轻女人的头发不停地叫骂——
“丧良心的东西,那么垃圾的衣服也敢拿出来卖,你良心是被狗吃了吗?我女儿被你害得浑身起疹子,你还有脸说和你没关系?你都承认这衣服是你的了,想要赖账门口没有!”
女人被拽得嗷嗷乱叫,舒遥听着声音觉得有些耳熟,定睛一看,发现那人竟然是梁艳秋!
原来,梁艳秋第一次创业受挫后,也想到了做服装生意。
这个时候的人绝大多数还在为基本的衣食住行犯愁,住和行成本高了去,普通人也就能涉足一下衣和食。吃的东西上,梁艳秋会做一些小吃,这种本钱低利润还不错,就是太容易被模仿,而她又没能抓住机遇开个小吃店,光靠摆摊人累不说收入也不稳定。后来她看到有人卖袜子,就想到了批发服装来卖,虽然衣服的成本高了一点,但比起小吃,它的利润能翻几番。
就在舒遥忙着开店的时候,梁艳秋也跑了一趟南边,批发了一些衣服鞋袜回来卖,倒也让她小赚了一笔,五百块的成本,最后利润翻了两番,进货加上售卖也就花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比她一开始卖小吃的预期还要高。
尝到了甜头后,梁艳秋决定以后就卖服装,她知道将来的流行趋势,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把握好风向,成为这个行业里的领头羊。
只是卖服装肯定要店面,至少要有一个仓库,之前放假的时候,她还能把东西放在宿舍里,但那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买店铺。
她手上有一千六百多,最开始她的预算是一千,结果发现面积越小的铺子越贵,一千顶多能买个十平米的小铺子,做了店面就没法当仓库,更别说住人了。她怕店铺越涨越贵最后重蹈覆辙,干脆咬牙买她能买到的最好的,最后挑中了舒遥那条街上一套楼上楼下的铺子,大约二十个平方,几乎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
这下店铺是有了,可梁艳秋的兜里也空了,加上马上就要开学,她根本没法再去进货。就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她看到了舒遥的那家店,一打听里面童装的价格,顿时瞠目结舌——这么贵都有人买,这利润得有多少啊!
梁艳秋自己算了笔账,一件差不多的T恤进货价才两块钱,她之前都是卖六块,中间就能赚四块,如果卖十二块,等于是五倍的差价,五百块的东西能赚两千五百块,可比她赚得多多了。
她顿时觉得自己卖亏了,想到这里面可观的利润,她一下又有了雄心壮志,当即就花了十二块钱买了一个T恤加急寄了出去——之前去南边的时候,她留下了一个批发老板的联系方式,对方声称自己有生产渠道,看到什么好卖都可以自己做。
大约十天后,梁艳秋就收到了她的第一批货,五十件卡通长袖T恤——儿童款的。因为货款还欠了一半,梁艳秋立刻就把衣服上架,还打出了促销价格——十块钱一件!
大部分人都有贪便宜的念头,原本舒遥店里卖十五一件,很多人都觉得贵了一点,见梁艳秋这里只卖十块钱一件,一下就让他们觉得十分划算。
不过一个周末,这五十件T恤就被售卖一空,梁艳秋立刻就追定了两百件,按照她的设想,只要像这样一直滚雪球般滚下去,她用不了多久就能把生意做大了。
然而,她新下单的两百件还没收到货,之前卖出去的T恤却出了问题,甚至顾客还跑去了被她盗版的店里“讨公道”。
梁艳秋哪里想过别人的东西为什么可以卖那么贵,她拿到衣服后只看样式对了也没有仔细比较,心里还觉得卖十五块的人“心太黑”了,在她看来成本根本就没差多少。
殊不知,她觉得没差多少其实差多了,出厂价和批发价差了一个价目,舒遥订的量大成本也更低一些,加上厂家看中了她设计的款式,有心想要继续合作下去,自然不愿意干那偷工减料自毁招牌的事,这一出一进差的又何止是两块钱。
因此当女人说衣服有问题,梁艳秋下意识认为那女人是故意找借口来退货,想要白穿衣服不给钱。
双方都觉得自己占理,你来我往间冲突也跟着升级,最后就动起手来。中间妇女体格强壮,而梁艳秋在家时却是被娇宠着长大的,手上力气不大,这一动手就吃了亏。
舒遥听围观的人说了一耳朵,前后一琢磨也能猜到大概。她之前听那位厂家讲过,他们那儿有一些家庭作坊,最喜欢模仿市面上的高价衣服,乍一看还挺像的,但品质完全不是一个概念。梁艳秋多半是遇上了黑心的商家,以次充好给了她这批货,但归根到底还是梁艳秋自己不负责。
虽然辨别布料的品质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这批料子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只要是个人都能感觉出那布料有多扎手,梁艳秋但凡有点良心,就不可能把这种衣服卖给小孩子穿。
舒遥心想,当年云家能做到青龙镇第一富,靠的就是童叟无欺的信誉,哪怕是三岁小孩都知道买云家的东西绝不会错。因此她一开始就想着要以质取胜,不然也不用亲自跑那一趟,要不是她对布料的熟悉程度让那位厂长都哑口无言,对方真会那么实诚拿给她最好的布料?梁艳秋明明可以走自己的路,却选择了投机取巧,仿了她的成品又完全不注意细节,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干嘛!
一番推搡拉扯后,终于有人上前当了和事佬,拉开了火力全开的中年女人,给了梁艳秋喘气的机会。
“我给你退还不行吗,喏,十块钱拿去!”梁艳秋怕对方再扑上来,终于还是选择了息事宁人,赶紧丢了十块钱在柜台上。
中年女人“呸”了一声,面朝门口说道:“你们大家来看看,这人叫什么态度,害得我闺女起了满身红疹子,居然想退货就完事了,连我闺女的好歹都不问一句,这样黑心肠的东西,也不知道害了多少人,你们谁帮我叫下警察来,我今天非要她好看不可!”
舒遥看向梁艳秋,对方果然露出了慌乱的神色。
“大不了我再赔你五块,这总够你女儿的医药费了吧!”梁艳秋慌张的脸上闪过一抹肉痛,她老家的人每月也就赚个五块钱工分,这会却要便宜一个胡搅蛮缠的泼妇,这口气让她咽不下去,但她又不想把事情继续闹大,只得强行憋住了这口恶气,因此语气里也带出了几分不甘。
不料,中年女人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差你那五块钱吗,今天我就非要报警了!”
“行了,十块钱够了吧!”梁艳秋剜心般拿出一张大团结,却没想过这般处置会招来什么后果。
中年女人顿了一下,思考片刻后抓起那两张大团结,将衣服往梁艳秋身上一甩,说:“这回就便宜你了,要再让我遇到,我非教你做人不可!”说完就气哼哼地走了。
梁艳秋气得仰倒,却也没敢再同对方辩驳,只忿忿地关了店门了事。
大家见没热闹可看,也渐渐散了开去,而这件事则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没多久,舒遥就听说梁艳秋的店被人“围攻”了。原来,那天的事被人绘声绘色地传了开来,在梁艳秋那儿买过衣服的人纷纷找上门,不仅要求退货还要让她赔钱,双方各执己见,闹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路人报了警。
这种小纠纷警察一般都是调解,但那些顾客一口咬定自家小孩遭了罪,非要让梁艳秋赔偿这部分的损失,众口一词让梁艳秋落了下风,最后不得不拿出一笔钱来赔偿。
但梁艳秋的身家都压在了那两百件衣服上,这会衣服卖不出去了,她哪里还有多余的钱来赔,就连给顾客的退款的都不知道上哪找。最后她只好贱卖了那两百五十件衣服,勉强凑够了退货的钱,又伸手问家里借了一笔,才把这件事囫囵过去。
舒遥只是看戏,并没有横插一脚,孰料梁艳秋却把一切怪到了她的头上。
“是你!是你挑唆那些人的对不对?”梁艳秋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一副要和人拼命的模样。
舒遥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凉凉地说:“祸从口出,我劝你说话过过脑子。”
梁艳秋火气上冲,脑袋一热就冲向了货架,想要撕扯那些衣服。听见动静过来看热闹的人纷纷惊呼,结果——
“啊!”梁艳秋刚要碰到货架,突然就屁股着地,四脚朝天地挥舞着手脚。
舒遥走上前,捡起地上的笔,波澜不惊地看着她,说:“你要是舍得赔钱,那我就不拦着你,不过,要是赔不出,这老赖的名声……”
“你……”梁艳秋终于翻身爬了起来,双眼冒火地看着舒遥,却也不敢再打那些衣服的主意。
舒遥瞟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说:“是你自己投机取巧害了人,不知道反省改过,难道还要怪我的衣服质量好吗?”
话音一落,围观的人纷纷附和,谁都不愿意买到假货,何况还是有问题的假货。
梁艳秋愤恨不已,指着周围一圈人说:“你们都被她骗了,她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一个爱慕虚荣贪图富贵的贱人!”
舒遥刚要开口,就有看不过眼的人先一步指责道:“看你人模人样的,嘴巴怎么那么脏啊!人家小舒怎么样我们都有眼睛瞧着呢,倒是你害了人不够还要怪到无辜的人头上,自己卖假货,还怪别人卖真货,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吗?以后谁还敢上你店里买东西,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纷纷应和,梁艳秋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她光顾着要出气,都忘了注意形象了。
舒遥看着她一脸懊恼地样子,冷笑了一声说:“我自己赚钱自己花,对得起天地良心。你自己坑蒙拐骗,不知道哪来的脸说我?算了,我也不同你计较,门口在那,好走不送!”
梁艳秋想要发作,但周围的目光让她心虚不已,当下只得落荒而逃。
舒遥谢过了“主持公道”的邻居们,等大家散去后,她想了想决定给梁艳秋找点事做,不然整天被人盯着也挺烦的,尤其对方知道了这家店是她开的,要是故意给她整点幺蛾子,那就让人很头疼了。
在她看来,重生前的梁艳秋虽然单纯了一点,但好歹还有自己的脑子,可现在的梁艳秋完全被她以为的先知“荼毒”了,一味地认定她是那个抛夫弃子的人,连基本的判断力都丧失掉了。而话说回来,陆子瑜可是和她“私奔”的人啊,梁艳秋居然不觉得他有问题,反而还对他另眼相待,就因为他长得好,性别男吗?
舒遥撇撇嘴,提笔写了一封信。
来而不往非礼也,梁艳秋三番五次给她找麻烦,她怎么能不好好回上一份大礼呢!
希望信上的人不要让她失望才好。
…………
舒遥这边解决了一个小麻烦,研究所那里却出了一件大事。
刚听到消息的时候,舒遥想着陆子瑜的保证,心里也没那么紧张,还以为传得太夸张了,可等她看到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陆子瑜,一颗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这次事故是因为操作人员的失误,导致实验室里的液氮发生了泄漏,差一点就让整个研究所全军覆没。据看到的人说,实验室外的过道里躺了一地的人,而陆子瑜昏迷前还试图把最后一个人往外拖,只是刚到门口就气力不支晕了过去。
“你别太担心,已经有人醒了过来,他一定会没事的。”一个熟人见舒遥呆愣的模样,走上来安慰了一句。
舒遥点点头,勉强笑着道了声谢,心里却是一阵阵后悔:早知道她就问清楚陆子瑜的打算了,不该让他这么冒险,把自己都搭了进去!
病房里还有另外两个病人,也是和陆子瑜一起来的,舒遥看了眼发现不认识,就静静地坐在了陆子瑜的床边。期间,医生和护士来了又走,但始终没有一个确定的结论,谁也说不好陆子瑜什么时候能醒。
等待的时候,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既想让时间走快点人赶紧醒过来,又担心时间过去了希望更加渺茫。
一下午过去了,舒遥眼睁睁地看着同病房的另外两人醒了过来,可陆子瑜还是没有半点清醒的迹象。
她深吸了一口气,抓住对方的手想要说些什么,然而下一刻她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手更是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来,好在动作不大及时忍住了。须臾之间,她的心情就跟坐了过山车一样,刚才有多着急,现在就有多恼火——谁想到这人这么能装,连她都被骗了过去!
但气归气,心里总算落了一块大石,舒遥担心自己管不住脸上的表情,干脆站起身走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