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白鹤清欲言又止地望着苏金枝,似乎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却又像有所顾忌似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师娘瞥了一眼白鹤清,忍不住替他解释道:“这个不怪你大师兄没提起,以前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这事也是他醒来后定下的。这事还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那时蓉儿娘是师娘的手帕交,我们感情非常好。清儿出生后,我曾带清儿去看过蓉儿娘,蓉儿娘见清儿小小年纪一表人才,便开玩笑说要将她腹中的孩儿说给清儿。当年蓉儿都没出生呢,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后来蓉儿他们一家去了神京,我们又一直久居在山中,久而久之,音讯就断了,我们也就没把定亲一事放在心上。”
“后来啊,蓉儿听说你大师兄中毒昏迷一事,竟只身一人找到了神药谷,我们才知道蓉儿娘生了个女儿。这三年多啊,可一直都是蓉儿在亲自照料你大师兄。”师娘笑呵呵地拉起蓉儿的手拍着道,“我啊,对这个儿媳妇甚是满意,只盼着他们两个赶紧把日子定下来呢。”
苏金枝呆呆地望着眼前其乐融融的‘一家人’,眼眶又涨又热,胸口又闷又痛,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事到如今,她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些年,根本就是个笑话。
现在,李成未一定也在心里嘲笑她吧。
不过,喜欢大师兄本就是她自己的秘密,既然是秘密那就让它永远尘封下去吧,现在可不是失态的时候。
苏金枝暗暗吸了一口气,迅速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挂上她在神京时才有的面具笑容,道,“原来如此,那我就先在这里提前叫一声嫂嫂了,”她转向白鹤清拱手,“枝枝祝大师兄和嫂嫂早日完婚,白头偕老。”
蓉儿一听,跺脚道:“小师妹别闹,八字还没一撇呢。”说完,羞赧地往白鹤清身后躲了躲。
白鹤清则是定在原地如同石化了一般,脸色似渡了一层惨白的铁灰色。
师娘见白鹤清脸色不对劲,关切地问道:“清儿,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又不舒服了?”
白鹤清低下头不说话,只是拄着拐杖的手臂有些颤抖。
师娘忙对蓉儿道:“蓉儿,想是清儿出来的太久,你先扶他回去躺着,我去叫老白看看。”
蓉儿点头,双手扶住拐杖,担忧地说:“清哥,我们回去吧。”
白鹤清猛地抬头看着苏金枝,似有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始终吐不出来,“小六……”
苏金枝弯起眉眼,“大师兄慢走。”
白鹤清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转身了。
转身前,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李成未。
众人离去。
苏金枝还看着白鹤清离开的方向不动。
李成未低头,却见苏金枝眼眶发红,泪盈于睫,却始终固执地不肯掉下来。
看着她为别的男人流眼泪,李成未的心里就像突然爬进了无数只虫蚁在啃咬,疼地撕心裂肺。
他紧咬住后槽牙,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不住讽刺道:“你哭什么?明明说喜欢他,还要一脸大度地去祝福他们?你还真是虚伪的很啊!”
苏金枝的眼泪哗啦一下决了堤。
她用袖子狠狠擦了一把眼泪,转头就冲李成未低吼:“你懂什么,只要大师兄喜欢我当然祝福他们,但我祝福他们不代表我不伤心,我伤心不代表我不成全他们,你这个不懂爱的人根本什么都不懂。”
李成未哼道:“我是不懂爱,我只知道若是我喜欢的人,就要不计一切代价的把她留在身边,不准任何人抢走。”
苏金枝忽然捞起铁链撒气一般砸在李成未身上, “所以也只有你李成未才会干出这样混账的事情。”
“我是混账,那你呢?”李成未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你可是亲口说过,你不会喜欢心里有别的女人的男人,你大师兄都快成亲了,你怎么还对他念念不忘?”
苏金枝一噎。
半晌后,她故意凶巴巴地说:“我是说过,但要看对的是谁!”
李成未沉下脸不说话了。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喊:“小师妹!”
二人一抬头,便看见迎面正走来四个风华正茂的男子。
苏金枝赶紧低头悄悄地擦干眼泪,然后抬头冲他们笑道:“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五师兄。”
白玉晨一眼瞧见苏金枝眼睛是红的,他赶紧走上来低头细瞅着苏金枝问:“你师妹,你哭了?”也不待苏金枝说话,扭头就瞪了李成未一眼,“是不是这厮又欺负你了?”
“不关他的事,是风大,沙迷了眼睛。”
苏金枝生怕白玉晨他们察觉出什么端倪,赶紧转移话题,“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白玉晨叉起腰,斜视着李成未阴阳怪气地说道:“自然是来让某人看看,你背后可是有很多厉害的人在撑腰。”
李成未直接回以蔑视般地勾唇。
白玉晨猛提了一口气,眼看着就要发作,凌恒走到二人面前挡住白玉晨,笑着对苏金枝解释道:“是我们几个师兄好久没同你在一起了,你好不容易回谷一次,我们就约着一起过来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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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庐的琼花树下有一张巨大的石床,苏金枝在上面铺了毡毯,摆了香炉榻几,瓜果点心,几人便簇拥在石床上谈笑风生。
李成未则靠在不远处的琼花树下看着远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玉晨凑到苏金枝跟前悄悄问:“小师妹,这厮怎地突然变得这么安静?”
苏金枝抬头看了李成未一眼,李成未抱着手臂,脸上表情淡淡的,像是在若有所思着什么事情,似乎并没有因为和他们格格不入有任何的情绪。
“不知道,不管他,你继续说,那个县令的女儿不是说要对你以身相许,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白玉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后来没怎么样?人家是富贵小姐,我就是一个江湖小郎中,配不上别人。”
苏金枝立即鬼灵精怪地竖起大拇指说:“谁说了,我家五师兄长得那可是仪表堂堂,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更重要的是人品纯良,热心仗义,全身上下没一处不好的,怎么就配不上别人了。你可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啊,一定是你瞧不上人家小娘子,故意找的托词哄我们玩呢。”
一席话直逗地师兄们哈哈大笑起来。
欢乐的笑声顿时将李成未的神思拉了回来。
他转头看向这边。
皑皑琼花树下,落英缤纷,少男们和少女正东倒西歪地抚掌大笑。
笑声传遍了琼花林,惊地鸟儿扑翅,风铃鼓掌,微风振叶,共同奏响了岁月静好的音符。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苏金枝为何能活得像野蔷薇一样坚忍蓬勃了。
送别师兄离开后,李成未依旧靠在书旁发呆。
苏金枝走过去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李成未转眸睨着她,酸道:“怎么,怕我打扰你们师兄妹团聚?”
苏金枝抖了抖手腕间的锁链,一脸无奈地说:“这玩意儿不解下来,我就是想留也留不下来啊。”
其实就算没有这锁链,苏金枝也打算离开神药谷了。
大师兄已经醒了,而且他身边也有了可以照顾他一辈子的人,她已经没有了继续留下来的意义。
而且她总觉得李成未留在神药谷越久,她心里就越不安,也说不出是为什么,所以她想尽快把李成未这个麻烦送走,然后再做打算。
闻言,李成未黑眸一闪,垂眼思索了片刻,道:“那就明日。”
当晚,苏金枝先去了师父师娘那里拜别,师娘拉着苏金枝依依不舍地抹泪了许久。
后又去了几个师兄那里告别,师兄们也是个个不舍,但她毕竟已为人妻,不可能一直留在神药谷,况且还有个李成未。
最后,她去了白鹤清那里,蓉儿却说白鹤清因为白日里吹了风,身子有些不快,已经喝下安神药睡下了。苏金枝只能请蓉儿代为告别。
一夜,辗转反侧。
至天明时,苏金枝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已经日上三竿,李成未正安静地歪在窗边的榻上翻着她收藏的游记。
她赶紧跳起来,不悦地看着李成未:“你怎么也不叫醒我?”
李成未合上书道:“你就这么急着离开这里?”
苏金枝心弦一紧,盯着李成未戒备道:“你不会是反悔了吧?”
李成未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起身下榻,抖了抖衣裳上的褶皱,“我随时都可以走,问题是,你准备好了么?”
苏金枝一愣,神色果然犹豫了起来,她低头沉默了半晌。
许久后,她抬头,目光坚定地说:“走吧。”
二人站在竹庐外,李成未朝天放了一支蓝色的信号弹。
很快,西北边也升起了一道蓝色的信号弹。
李成未道:“他们在西北边。”
苏金枝领着李成未出了竹庐,刚要朝西北边走,忽然,南边的谷口外“轰隆”一声巨响,直震地整个山谷地动山摇的,紧接着,升起了滚滚浓烟。
苏金枝脸色骤然一变,立马扭头看李成未。
李成未皱眉,显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就在二人怔神之际,紧接着东南边也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很快也升起了滚滚浓烟,两烟相对,顿如两道朝天黑柱似的,直通天际。
李成未很快得出结论道:“是猛火油炮。”
苏金枝骇然:“那不是朝廷打仗时才用的东西?”
李成未正要点头,忽然,有人从南边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满面惊惶,嘴里大喊着:“不好了,朝廷官兵带着大炮来烧山了,大家快跑啊,快跑啊……”
苏金枝冲上去拦住那人问:“师弟,你说谁来烧山了?他们为什么要烧山?”
那人似乎被吓地不轻,语无伦次地说:“是朝廷的人,穿着飞鱼服,他们说要抓,要抓叛臣……逆,逆党什么的,师姐,你们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吧,那些官兵们把几个山头都围了,我,我现在就去告诉找师父。”说完,跌跌撞撞地往草舍方向跑去。
一听飞鱼服,苏金枝猛地抓住李成未的手臂,质问:“是你?”
李成未知道苏金枝是在怀疑什么,他立刻否决道:“不是我的人。”
可苏金枝不信,她抓着李成未的手因为害怕和愤怒,开始抖了起来。
“李成未,我一直怀疑你进神药谷有所图谋……神药谷几十年来一直平安无事,怎么就偏偏你进来后,朝廷的人就来纵火烧山了……”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服毒时就在利用我?”
第45章 惊天巨变
李成未也有些急了, 他信誓旦旦地拉住苏金枝说:“我承认我进山动机不纯,但是我从没有想过要伤害谷里的人,外面那些不是我的人, 不信我们可以去谷口看。”
山火顷刻间蔓延到山谷里, 惊地林中鸟儿惨叫着振翅飞离, 远处不停地传来惊慌失措地喊声。
李成未像是生怕她不相信他似的, 迫不及待地拉着她的手就开始往谷口方向快走,苏金枝脑子有些乱, 却也只能下意识地跟着李成未走。
很快,他们来到离山谷最近的一个高点。苏金枝站在山顶上, 放目一看, 只见山谷外全是官兵, 不是扬州当地官兵,而是正规朝廷驻军, 这些驻军带着最精良的火器正沿着山谷向里开路。
驻军最前头的位置, 正簇拥着十几骑骏马,骏马上坐着的正是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
苏金枝原本还有几分侥幸的期待顿时化为泡影,她往后退了两步, 大失所望地看着李成未, “你还说不是你的人?”
李成未却盯着那些锦衣卫们身上的飞鱼服的颜色道:“他们几个是锦衣卫没错,但不是我的天煞暗卫, 他们是……地罡。”李成未眯起了眼,沉声道,“地罡是那位的人。”
锦衣卫分明卫和暗卫,暗卫分三支,其中天煞一支如今已经归了李成未。
而明卫也分三支,其中一支就有地罡, 皆在陛下手里。
苏金枝骇然:“你是说……他们是陛下的人?”
李成未蹙眉:“……也许。”但若真是永明帝的话定会事先派人谈判,而不会直接纵火烧山才对。
苏金枝却紧攥起双拳,愤怒不已地瞪着李成未:“李成未,事到如今你还在骗我?神药谷隐居世外,从不与外人打交道,也从未得罪过任何权贵,除了谷里的人外人根本不可能知晓神药谷的具体位置,而他们!”苏金枝抬手指着那些官兵,“没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他们是根本找不到神药谷所在的位置。陛下又是你父皇,你还说不是你?”
李成未一个疾步跨到苏金枝面前,抬手抓住她的双肩,肃然起誓道:“苏金枝,你听好了,我李成未以前不会伤害你在乎的人,以后也绝不会伤害你在乎的人,若我有半句虚言,我愿立堕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这誓言太过毒辣,李成未又说的太过认真,苏金枝一下子惊呆住了。
望着李成未那张信誓旦旦的脸,苏金枝心底里已经信了,她知道李成未这个人,一向敢作敢当,如果真是他的人,他绝对会对她承认,而不是选择诅咒自己。
半晌后,她焦急地瞥了一眼还在推进的官兵,道:“……那他们为什么要来烧山?这谷里除了草药,就是我们师徒这些人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叛臣逆党。”说着,她眼睛突然一亮,忙拽住李成未的手臂道,“你既然是皇子,你出去跟他们说,让他们住手。”
李成未却看着那些锦衣卫沉吟道:“只怕此事没那么简单,我们先去找你师父,然后再一起想办法。”
神药谷有阵法,师父应该有办法保住神药谷,苏金枝立即点头同意:“好。”
二人当即折身准备去往草庐,然而刚走到山下,就听见有人在喊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