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化为一团金光,金光落在那条类似昆虫的口器上,化为一个个玄妙的符文,符文顺着口器漫延,最终将黑暗点亮,整个密闭空间被照的清清楚楚,使姬诀发觉这并非什么山洞,反倒更类似一条诡异的食道。
不过大概没有哪条食道上方会弹出昆虫般的口器,下方则有着往上挤的一条条密密麻麻的像是蛆一样的东西。
没有头脸,只有流着涎水的大嘴和利齿。
姬诀深吸一口气,稍微在向下坠落的时刻里调整了一下姿势,在心底为自己加油鼓劲。
忍一忍,忍一忍,一切都会好的!
利齿压上了她的肩膀,腐臭的涎水将她淹没,她感受到期待已久的那种熟悉感受。
姬诀简直欣喜若狂,她终于能够触碰到‘祂’。
在祂将她吞入的瞬间,她终于能够感受到那熟悉的连接。
一份近在咫尺,正在召唤她的‘礼物’。
少女的身体并没有在腐蚀性的涎水中被消融。
亡灵女神惊讶的发现少女竟然安然无恙,甚至连一根头发都难以被消化,像是一颗包裹着玻璃的糖果,过于坚固。
明明能够闻到糖果的香气,明明吞下去了,却怎么都尝不到甜味。
祂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进食过多少只达伽纳了。
一旦新的达伽纳出现,祂体内那些从达伽纳身上获得的力量就会变得无法控制,使祂饱受折磨。
想要那些力量重新平静下来,只有不断进食达伽纳。
可祂进食过那么多的达伽纳,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祂用尽全力试图咬碎那小小的糖果,力量却同等反馈于己身,她坚硬的无懈可击。
祂却反而感到疼痛。
祂说不出垃圾话了,祂开始为这从未出现过的情况慌乱,祂困惑又不解。
少女的双眼坚定地望向一个方向,她果断地向前伸出手,银光从她的掌心升起,安静无声的破开一层又一层的阻隔,直至触碰到另一团银光。
祂惨叫着捂住了自己那只银白的眼。
就像是被困住的小兽,那团总是挣扎不休的银光此刻前所未有的平复下来,它飞速的向着自由奔去。
祂那只散发着银白光芒的眼逐渐失去了光芒。
“不——”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虽然吧有点晚
大家国庆快乐
第一百六十七章
此时祂拒绝也无济于事, 祂拼尽全力想要留住那些祂千辛万苦收集起来的银光,但它们完全不受控制。
谁能凭借一己之力堵住一条在汛期水流暴涨的河流呢?
当枷锁被打破,真正的母亲近在咫尺, 幼兽总是会对着敌人露出仇视地利齿, 转头又呜咽着不顾一切扑进母亲的怀抱。
它们等待这样一个时刻已经太久。
姬诀敞开怀抱接受了这份远远比她之前从凤鸣的奖励中得到星辰之力总和都要更多的力量。
暴怒的死神停下动作, 他惊疑不定的看着那只银白的单眼一点点熄灭, 充盈于其中的物质被完全抽空, 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圆洞。
那具无论被如何切割都能够无数次复原的身体停止了复原。
不用阿尔弥斯再进行任何攻击, 亡灵女神的状态已经是肉眼可见的糟糕,死亡的气息正在逐步侵蚀祂, 尸斑爬上祂的身体。
祂无法再发出声音, 其他两只眼睛中的光芒跟着一起慢慢消失。
奔涌的银光好似一条长河,带来的不仅有力量, 还有许许多多的面容与记忆。
姬诀从中看到了很多人。
穿着牛仔裤的黑发女孩苦恼的按着手里的bb机,以姬诀在现代的眼光来看,她的衣服十足复古,甚至有点土气, 像是老相册里的人,但一点都无法遮掩她的美貌。
她漂亮得像只夜莺, 身材曼妙, 一双黑眼睛灵动极了。
她紧张不安环视着周围的树林, 被树丛里钻出来的矮人吓得拔腿就跑。
画面一转, 她坐在树下抱着一只魔狼幼崽, 手臂上打着绷带, 捧着日记本认认真真的写着日记。
矮人围在她的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她合上本子,笑着用磕磕绊绊地陌生语言跟矮人交谈。
画面一闪, 她蜷缩在黑暗的角落,漆黑的长发脏的打结,遍体鳞伤,像只受伤的小鸟。
她仰起头张开嘴,但口中却空空荡荡没有舌头,一行清泪从空洞的黑眸中流出。
形形色色的女性,穿着牛仔裤的年轻女孩,顶着旗头的少妇,披挂着一身银饰的年轻女孩,身着深衣的成熟女性,偶尔几个男性……
一双双干净清澈的黑眼睛,太多的鲜血,痛苦,欺骗,死亡。
她们怀揣着善意而来,偶尔得到一些爱戴,却总是逃不过贪婪的猎食者。
姬诀像是同时旁观了数十人短暂的人生,一场宏大的悲剧。
她们的性格与面貌并不相同,甚至就连性别年龄也差别巨大,成长背景更是不尽相同。
若说达伽纳之间有什么共同点,她们有着同样珍贵的善良品行,她们对待他人总是很宽容,她们性情柔和,几乎不会因为遭到厄运而生出恶意。
她们照顾身边的生物和人,对一切怀揣善意,对不幸心怀怜悯。
这些人大部分可以被归类为‘老好人’的类别,其中不乏一些在现代社会会被称为‘傻得可怜’的人,至于‘圣母病’的占比也相当高。
雷锋放到她们中间都只能算是普普通通,不能算是善良的出奇,毕竟雷锋至少没有像是和尚一样别人说饿就二话不说切一块自己的肉给别人吃。
当她们降临在这里,初时脸上总是在微笑,可随着时间流逝,绝望与哀伤爬上她们的脸庞,泪水浸湿了她们的双眼。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又不是一个童话世界,恰恰相反,这个世界的规则是弱肉强食,强者通吃,最大的规则就是没有规则。
姬诀只能一遍又一遍眼睁睁的看着相似的悲剧重演,好心没好报,善良的人被连皮带骨的吃干净。
姬诀无可避免开始感到痛苦,她开始愤怒,但她什么都做不到,她只能旁观那些早已发生过的过去再一次发生。
她开始逐渐麻木,甚至开始走神思考自己为什么能活到现在。
她试图找出一点她和其他达伽纳的不同点。
她们同样接纳星辰之力,但如果说她拥有的星辰之力是一大瓶水,她们体内的星辰之力却只有一小杯水,少的可怜。
从一开始,她的进度相比较于其他的达伽纳似乎就更快一些。
如果说其他达伽纳是从0开始读取进度,融合星辰之力。
那么她则直接是从50开始读取进度。
这或许是正常达伽纳的奇怪魅力是眼睛,声音,气味三选一,而她三项全占的原因。
在旁观了许许多多的达伽纳之后,她确定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想。
“达伽纳是被选择出具有同样特质的人,更准确来说,她们身上的特质是善良,星辰之力则记述她们所遭遇的一切。”
所有的星辰之力带来的记忆都不是正常的记忆视角。
人类只有在对着镜子的时候才能看到自己的全身,旁观他人的时候才能将对方的表情和遭遇看的那么清楚。
第一人称的文字记述和第三人称的文字记述给人的感觉是那样不同,第一人称是日记,第三人称是小说。
换成影像记录,从上帝视角的多机位俯拍侧拍出的画面和出自双眼的画面,当然同样区别明显。
这些记忆更类似电影,经过明显的裁剪,镜头对准一个个达伽纳。
她能从中那么细致的看到一个个达伽纳的音容笑貌。
留下影像的却并非达伽纳本身,她看到的不是达伽纳眼中的世界,而是世界眼中的达伽纳。
亦或者说,另一个人眼中的达伽纳。
她甚至能够从不同的达伽纳片段中感受到不同的记述者,隐藏在镜头之后的那个‘拍摄者’的微妙差别。
镜头是有语言的,两个不同的导演,拍同样一个故事,同样的人,拍出来的感觉都截然不同。
她想起凤鸣,如果她死去。
凤鸣或许也会为她留下这样一段记述。
如果说凤鸣是她的记述者。
那么其他达伽纳的‘记述者’呢?
它们又在哪里?它们究竟是什么?
她找到了人质的共同特点,说起来好笑,竟然仅仅只是因为善良。
绑匪绑架人质是为了索要赎金,它们孜孜不倦的寻找一个又一个善良的无辜人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就是看一场又一场善良的弱者如何在弱肉强食充满欺诈的世界里走向毁灭的悲剧吗?
姬诀忽然想起第一次触碰到星辰之力时的所看到的那片星空时产生的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的感觉,心中隐隐有了明悟。
此世魔法师依照星辰的轨迹进行关于命运的预测和占卜,星辰之力当然应该来自星辰。
或许,那无数颗星辰正是无数双眼睛呢?
就在这样想法落下的瞬间。
灵魂脱离了躯体,她眼中的一切倒转。
她重见星空。
在星河的尽头,一个女人缓缓从光芒中坐起。
她似乎经过了长久的睡眠,神色间还带着困倦,望向姬诀的目光却带着某种亲密与欣喜,像是遇见一个旧识。
“我以为你的回来会更晚一些。”
见到对方的瞬间,姬诀唯一从现代带来的随身之物,那枚挂在她脖子上的玉币微微发热,记忆与过去汹涌而至。
……
一只黑猫一头冲了上来,轻巧一跃,跳过门槛。
两只守门的巨兽悚然一惊,齐齐站了起来,异口同声道:“克努斯大人,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生于黑暗,迎来光明的破晓之神克努斯是与太阳神关系最为密切的神明。
太阳神的神殿中同样供奉着破晓的徽记。
只不过破晓之神克努斯总是喜欢遛出神殿,在大地上四处游玩,神出鬼没已是常态。
但每一次回到太阳神殿,祂至少会化为人形,不紧不慢地走进来。
这样以原型匆匆跑回来真是从未有过。
就连坐在神座上的少年也是精神一振,他向下投去目光,望着黑猫慌乱的样子隐隐生出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在收到姬诀的信件后,他左思右想怎么都放不下心,偷偷请总是各国四处游玩的克努斯跟在她的身边代为照看。
现在克努斯突然回返是否说明发生了什么情况?
黑猫直冲到神座前才喘着粗气化为了人形。
他双手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亡灵,亡灵女神,亡灵女神祂在森林展开了神域。”
神座上的少年猛地站起身。
……
当一位神明接连被两次愚弄会做出什么反应?
如果说眼睁睁看着自己预定的祭品,那枚女神桂冠上最为美丽的明珠在自己面前被其他神明横插一杠夺走。
暴风之神尚且能够暂时按捺愤怒,在心底恶狠狠地记下这一笔。
但一天之内,几乎是同一时间。
前后相差不到一小时。
祂又一次被愚弄,同样是假装成祂信徒的男性精灵,甚至是这一位还是真的在祂面前发下过誓言,打下祂印记的信徒。
暴风之神出离的愤怒了。
暴风之神可从来不是什么以宽和著称的神明。
祂气愤的携带着风暴降临于奥斯特,准备对挑衅者施以惩罚,好好教训祂一番,让祂看看究竟谁更强。
但迎接祂的不是预料中的亡灵女神,而是来自深海的宿敌。
“佩特罗尼,你这个疯子为什么会在这里?”
祂的声音久久回荡,不再通过他人之口,神明的音色是那么优美而空灵。
趴在黑色雾气上的流动着美丽荧光的粘稠液体缓慢的蠕动着,尽管这个场景非常奇特,在粘液的压迫下,雾气似乎也有了形状和实体。
数十里之内阳光都被粘液和黑雾所吞噬,土壤被污染化为浓黑恶臭的泥泽,天空中飘荡着大量若隐若现的怨灵,活尸在地上行走,死亡的气息充溢于每一寸空气。
阴冷的风声中掺杂着邪恶的低语,凄惨的尖叫,无数高低起伏的声音不绝于耳。
暴风之神从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里找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嘻嘻嘻,你猜咯。”
这个回答非常佩特罗尼,不管多少年不见,祂都仍旧是一副鼻涕虫一样找揍的恶心样子。
暴风之神皱起眉头,露出难以忍受的神色。
正当祂准备先放弃紧锁神域的亡灵女神这个目标,先揍一顿这个老熟人出出气的时候。
灼热的阳光穿破了死亡气息,亡灵在无暇的金辉中尖叫消亡,蕴含着浓重威压与极致纯净的神明气息在本体出现前先一步到达。
暴风之神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仰起头看着视野中逐渐清晰的烈日,脸色微变,“太阳神?亡灵女神祂到底想做什么?”
一口气拉足三位神明的仇恨可不是什么容易事。
无人能够直视太阳的光辉,即使是神明也不行。
就在祂走神的短短片刻,光辉使祂的双眼灼痛泛泪,只能匆匆移开目光,合上眼睛舒缓那太过于耀眼的光芒所带来的冲击。
就在祂闭眼的瞬间,接连不断的轰然巨响像是太阳坠落,上一秒空气的温度还足以被称之为阴冷,下一秒就炙热的仿佛连呼吸都能吸进一口火焰。
当祂再次睁开眼,眼中世界已经化为了一片熊熊火海。
如果祂不是神明,恐怕会在这烈焰降下的瞬间化为灰烬。
可纵使是神明,身处于这样来自于太阳的本初之火中也感到了极大的不适。
祂化为疾风,冲上高空远离火焰,正面撞上了太阳神与破晓之神。
一股玄而又玄的感觉袭上了暴风之神的心头,第一片竖起的鳞片带动了第二片鳞片竖起,紧接着惊惧的感觉传遍全身。
上一次产生类似的感觉已经记不清是多少年前,但这种对于危险的本能在祂尚且生活于海洋时帮助祂无数次死里逃生,最终得以晋升为神明。
祂不再维持人类的样貌,也不再维持完美拟态,暴露出最真实的状态,两腿化为布满鳞片的长尾,警觉的环视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