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样的画面,一个魔种不由自主微微抬起头,长满短刀般骨刺的尾巴轻轻扫动,苍白的骨刺在地面上划出火花,留下一些细白的骨粉。
周围的魔种或明或暗将目光投向发出噪音的魔种,他浑身一僵。
一道目光居高临下从上投来,他瞬间不由自主的俯下了身,额头紧紧贴在地面上,在泰山压顶般的威压中浑身的骨刺都耷拉了下去。
神座上端坐的神明被银色的光雾遮挡面目,祂静默不言,塔顶便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无论多么强大的高阶魔种此刻在神明面前也唯有诚惶诚恐地跪伏臣服。
重压一寸寸夺走了魔种的呼吸,他感觉身体即将被巨力捏碎,他的脊骨一节一节的断裂,身体塌陷下去。
可他这一次不敢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眼前的一小块地面骤然透入银亮的光芒,魔种感觉浑身的压力一轻,那道视线移开了。
他生出劫后余生的狂喜,小心翼翼的一点点接好自己的骨头,弥补伤处,偷偷舔干净地上的骨粉。
“消失。”
话音落下地瞬间,一众魔种消失地干干净净,只留两位神明在塔顶相对。
走上塔顶的神明说道:“天黑了。”
坐在神座上的残月抬起头望向夜空,“这里是永夜帝国,天空一直都是黑的。”
月神平静的望着残月,“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你不说出来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你。”
月神沉默了片刻,“这个时间不应该是黑夜,是太阳逝亡让整片大陆都进入了黑夜。”
残月似乎没有察觉到月神投在他身上的目光,他满意的欣赏着夜空中的两轮月亮,“你瞧,这夜幕中悬着两轮月亮不是挺好看的。”
月神的声音微沉,“万物众生需要光明,没有太阳就没有生命。”
残月耸了耸肩,“不,至少魔种不需要。”
“你不能这样做。其他生命渴求光明。”
“那你呢?”
残月从夜空中收回目光,他从神座上站起身,“你渴求光明吗?你需要光明吗?”
两个人遥遥相对,他们是如此相似,就仿佛一个人站在镜子前面对自己的倒影。
残月的目光太过于锐利,月神先错开了眼,他一向平淡没有情绪的声音此刻却多出几分明显的愤怒,“你做的太过了。你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后果吗?有很多的生命会因为你死去。”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可我就是想要这天空永永远远只有一种颜色,那就是漆黑。我想要这永远只有月亮是最亮的光芒,我想要众生只仰望我,我敢承认我想要什么。”
月光投在男人的身上,他的身材高挑,一轮半圆形的光圈静悬于他脑后,面容美丽圣洁,无暇的美貌让人感觉到难以接近,完美到不真实,充满了遥远的距离感。
光芒在他周围环绕,那光芒并不刺眼,恰恰相反它非常柔和,肉眼直视亦无妨。
站在月光中的神明既不狰狞,亦不邪恶。
他看起来是如此的正派圣洁,让人忍不住依赖信任。
他一步步走向月神,语速越来越快,“你呢,你为什么不敢回答我?”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你渴求光明吗?难道你需要那轮太阳吗?”
月神皱起眉,他目光偏移,却仍旧没有落在对方的脸上。
“你不敢看我,因为我本就是你。你不敢回答我的问题是因为,我所作的本就是你想做的!”
月神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他默然的闭上眼,眉眼间流露出些许与圣洁出尘眉眼截然不符的痛苦。
残月勾动唇角,用那张圣洁无暇的脸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太阳照耀着所有的自然生灵,在祂的光辉之下,其他的存在都黯然无光。自然的生灵在阳光下奔跑,他们敬仰太阳。
几乎与祂同时诞生的你,却只能寂寞与黑暗为伴,以微弱的光芒助生灵入眠,没有几个人会像是关注太阳那样关注头顶的月光是否偏移。”
日久天长,自然诸神之中性情最为淡漠的月神竟然被混沌侵染,生出了不该有的贪念与妒恨。
那轮高高在上的圆月被黑暗侵蚀,一部分永远无法再发光。
时至今日,月神仍能记起他发现不断扩散的黑暗时有多慌乱。
慌乱之下,他本能的切割了一部分神职与本质,切除被染脏的,留下未被污染的。
他们从来都不是什么双生神明。
这世上本没有残月,有的只是月神的杀念贪念。
耳边传来残月的放声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以后不会再有达迦纳,也不会再有白天,永恒的夜幕将笼罩一切。”
残月用力握住月神的肩膀,不停摇晃他,“我们将会是黑暗的君王!夜幕中唯一的光源!天空将只属于你我!整个世界都会在我们脚下匍匐!”
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月神的眼角淌下血泪。
……
数不尽的繁星延伸出细细的线缠绕在她的指尖身体上,她在那些丝线之间看到了一个个虚幻逐渐凝实的投影,四面八方无数虚影都是一个人。
一个女人。
更准确一点,是一个少女,虚幻的光让她的脸太过于模糊,可单薄的身材如此明显。
像是投影仪在昏暗的房间里,雪白墙壁上投下的定格光影,又像是走马灯在幕布上头下来的剪影。
蒙昧,神秘,却又说不出的熟悉。
姬诀隐隐有了某种预感,心跳加快。
虚影终于凝实,她们的面容身材变得清晰可见,仿佛最低劣的座机镜头瞬间切换为高清镜头。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姬诀的目光定格在少女的脖子上,她看到了在自己脖子上挂了十八年的那枚玉币。
四面八方无数个陌生少女或哭或笑将她围在正中心,她们看向她,向着她伸出手,指尖边缘有着些微扭曲的光芒,她们仍旧是光线缔造出的虚影,而非实体。
姬诀鬼使神差的同样伸出手试图去触碰。
实体与光线交织的瞬间,她的视线发生了转变,星光与女孩被一层新的色块覆盖,就像是在一个画好了的图层上叠加新的图层。
姬诀的双脚微凉,仿佛置身于河流,低下头时河流倒影中她的面目正在发生剧烈的改变,脸部轮廓更圆一些,眼睛再大一点,发际线稍微高一点,只到胸口的长发生长到膝盖,就连身上的衣物也仿佛变装游戏一样一键变装。
眨眼之间,河流倒映出的那张脸就已经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张脸,另一个人。
她对身体的控制也在同时一并失去。
姬诀却奇异的并不惊慌,她意识到这是一段过去,某个人的记忆。
唯一的,不是出自星辰旁观记述视角的记忆,而是以记忆者本身视角的记忆。
或许因为这份记忆与她有关。
少女从河水中手忙脚乱的爬上岸,浑身湿透了,却又不住的盯着这从没见过的景象满眼新奇,乐得一个劲傻笑。
姬诀能感知到她的情绪,她的想法,甚至是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狭窄闭塞的绣楼,唯一小小的窗口外那一角看了十年的蓝天,坐在小汽车上看到的县城女校里剪着学生头的女学生。
就好像那一切本就是在她自己身上曾发生过的。
比起惊惧于突然来到了陌生的地方,她的反应里更多的是欣喜与新奇兴奋,像只飞出囹圄的小鸟。
“刚好嘞,终于窜出来了。”
女孩在岸边拧了拧长到膝盖的长发,拧出了一手的水。
一阵轻风吹过,淡淡的花香弥散在鼻端,她在风中抬头,望向点缀在草丛中的正在齐齐开放的白色花朵由衷的感叹道:“刚好看嘞这个花。”
作者有话要说: 特意请教了朋友的方言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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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这花很熟悉, 姬诀仔细思索后想起了阿尔弥斯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
一束鲜嫩柔软的白色花朵,花束中插着一个卡片,‘赠您一点好运, 愿您心想事成。’
那一束洁白的花朵与眼前正在开放的鲜花重叠在一起。
水梦花只在夜晚开放, 天亮就会消失。
但现在这些花朵却在白天齐齐开放。
一点好运, 心想事成。
非常东方特色的吉祥话。
如果不是这份记忆出了错, 那么……
她苦恼了很久的问题, 阿尔弥斯究竟是个什么, 其实一开始答案就放在了她的面前。
他所给她的一份礼物,不只是好运, 还有原本的最初的他。
一束洁白的水梦花。
湿漉漉的少女走过草地, 小心翼翼的避开正在开放的鲜花,但她经过某一朵时却被花枝钩住了裤子。
她低下头, 那只勾着她裤子的花枝变成了一只雪白的手,紧接着那支花一点点化为了伏在草地的一个人。
他慢慢抬起头,如新雪一般的无暇的长发之间露出了一张姬诀熟悉的脸。
只是那双温和的紫眸,此刻尚且没有染上任何色彩, 也没有任何情绪。他整个人都是白的,像是水梦花的花瓣一般柔和明丽。
可他的手紧紧抓着少女的裤子。
他看起来根本不会说话, 也没有什么情绪。
自然诞育的那些生物常常如此, 诞生之初就拥有一定的力量, 往往外表美丽, 思维与智慧却未必能够与力量匹配, 常年藏在湖泽森林海水中, 见不到什么智慧生物,不懂如何跟其他生物打交道。
真是骗子最想要的那种目标。
情场老手想要捕获湖泽女妖的心是如此容易,只需要几样小礼物, 一点女妖从没有听过的花言巧语。
达伽纳想要获得花妖的心甚至连花言巧语都不用,她的笑容就是最好的礼物。
与少女相遇的瞬间,结果几乎就已经注定。
少女根本不会说忒芙之界的语言,而此刻的阿尔弥斯显然也并不会。至于姬诀也时常听不懂少女浓重的方言,万幸她和少女之间有着一种奇妙的联系。
她能够敏锐的感知到少女所有的情绪,甚至是预测她的下一步动作,那种感觉太奇妙了,就像是遇到世界上另一个自己。
只有自己最了解自己,即使听不懂她说的方言,姬诀也能不假思索的理解她的想法和意思。
但阿尔弥斯显然不具备这种能力。
他们无法交流,不管少女说什么,阿尔弥斯都只会用双眼安静的注视着她。
经过一点波折后,他们一起同行,准确来说是少女不得不接受了这个奇怪陌生人的跟随。
少女遇到越来越多从来没有见过的生物,可能是因为她从小被关在阁楼里不见外人,憋得太久了对于一切都有着旺盛的好奇心,对于这个奇怪的世界接受良好。
她肉眼可见的在成长和学习这新的一切,就像是一块海绵不断在吸水充实自己。
阿尔弥斯的变化也很明显,他的脸上有了表情,他断断续续的开始说话表达自己的想法。
他们可以进行一些简单的交流了。
当听到少女为他取名‘阿尔弥斯’的时候,那双眼便好似平静的湖面划开一圈圈的涟漪,他微微怔住,重复着音符‘阿尔弥斯’。
“我是阿尔弥斯,你是谁?”
少女坏笑了一下,“我啊,是你的主人。”
他安静的眨眼,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字‘主人’。
他这样好骗,少女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算了算了。开玩笑的。别叫我主人了。”
可他好像听不懂那么长的句子,也不懂开玩笑这三个字的含义,仍旧重复着,‘主人’。
一开始的旅途非常顺利,因为他们行走在人迹罕至的丛林之中,这里生存着各种稀奇古怪的鸟兽鱼虫魔法生物,但自然诞育的类似于阿尔弥斯这般的花妖也不少。
少女没有姬诀这种bug一般即使闭上眼屏住呼吸堵住耳朵也会让人中招的能力,她发挥魅力的通过气息。
但仅仅是这样就已经足够了,达伽纳在这里简直是如鱼得水,就算是最凶狠的魔兽也不会伤害她,所有的魔法动物植物都爱她,那些自然诞育的妖灵更是愿意为她付出所有。
姬诀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熟悉。
她的出现地点在巨龙的庄园附近真的是那么恰巧吗?
巨龙与星辰的关系非比寻常,所有的亚龙仆从都非常喜欢她。
此刻的阿尔弥斯与她所遇到的巨龙洛尔斯何其相像。
她无法控制身体,只能通过少女的双眼去观察着一切,等待着那个揭开一切谜团的终点到来。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凤鸣呢?
从她进入亡灵女神的神域起,它似乎就不见了。
这份记忆的主人难道没有像是凤鸣一样的记述者跟随吗?
究竟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达伽纳被带到这个世界?
不过至少姬诀现在能够确定,似乎除了她之外,其他达伽纳的记述者都没有伪装成什么抽卡系统,也没有发布什么见鬼的游戏任务。
抽卡……
姬诀忽地想起自己一直很困惑的一个问题。
她第一次抽卡就抽到了坎思图亚和阿尔弥斯,阿尔弥斯的能力在卡牌上仅仅只被标到C,坎思图亚则是SSS。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能再抽到一张SSS,因为坎思图亚实际上是太阳神,自然三大主神之一,凤鸣很难说给她多搞几张同等强度的SSS,除非它能再变出几个自然主神,或者从隔壁的永夜帝国抽来亡灵,残月,战争,贪婪。
自然与混沌似乎隐隐对立。
说起来凤鸣给她抽的卡,似乎都是优先从自然这个卡池里抽,给的任务也总是避开永夜帝国。
它从没有给她抽出只魅魔陪床,也从来没给她发布过诸如,‘获得亡灵女神的好感,获得亡灵女神眷属的好感’这样的任务。
对于一个见到个活的会动的就要发任务让她去获得好感的家伙,它居然一次都没有让她去获得追杀她的魔种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