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门上的竖型玻璃透进些微外面的光线,在地面坠成一方浅浅的长格。
汪凯自知没戏,又不想再当面碰上谈隽池,已经找了借口溜了。
秦屿深并不在乎他的去留,只让温兮语留下来,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他的态度很温和,面上端着优雅的浅笑,提的话题也很平常,仿佛只是纯粹的闲聊。
温兮语搞不懂这人到底在想什么,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细想,她只能尽量应对,拖延时间等谈隽池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轴转动,有脚步声低缓落进屋内。
一些谈话声,简短利落。
然后。
“温兮语。”
男人清隽悦耳的声音落在耳畔,含着些微动听的沙哑:“走了。”
温兮语睁开眼睛,目光默默地注视谈隽池深邃容颜片刻,轻轻点头:“嗯。”
之前就发信息给同学说有些事情要处理,这一下折腾了大半个小时,他们还在原来的场喝酒唱歌。
温兮语回去拿了自己的东西,发现一群人正在群魔乱舞。
赵苹瑶抓着她的手:“你怎么才回来!走啊兄弟一起嗨!”
温兮语哂笑道:“那个……我有点事啊,可能要先走了。”
“谁敢先走!我的局谁敢走!”赵苹瑶豪气地开了一瓶啤酒递给她,“兄弟干了!”
温兮语扫了一圈发现几乎没一个正常人,就顾礼安的眼神还有些清明,忙求助道:“礼安哥,你看这——”
他起身走过来,拦住一个劲揪着温兮语的赵苹瑶:“你要走了吗?”
“……嗯。”
“你一个人?”顾礼安颦起眉,“不安全,我送你吧。”
“啊,不是一个人。”温兮语下意识看了眼门口,又很快转过头,含糊把话咽下,“礼安哥你放心吧,我不会有问题的。”
顾礼安似是怔了下,然后应了声好。
一听温兮语要走,同学们都不乐意了,拉着她死活不让她离开。
“嗨啊!要嗨到最后一刻啊!”
“再陪我们多喝两杯!”
“不要背叛组织啊!”
温兮语无可奈何,好说歹说自己真的有事,最后被这群丧心病狂的人压着罚喝了三杯才放行。
出来时谈隽池正在看手机,侧颜英俊轮廓分明,只不过睫羽下敛着的情绪很淡。
对上她视线,他略一颔首:“走吧。”
坐电梯到地下停车场,温兮语的动静越来越慢,最后干脆停了下来。
“……”
谈隽池侧过身,睇向踟蹰不前的小姑娘:“怎么了。”
“我好晕,走不动路了。”
她蹭着脚尖,小小声嗫嚅。
最后灌的那三杯不知是什么东西,后劲好足,而且还是一阵一阵的。
男人瞥她一眼,神情有点似笑非笑的意味:“怎么,要我扶你?”
事实证明,温兮语永远比想象中脸皮更厚。
她仰起脑袋,弯着眼吐出一个字:“抱。”
“……”
但凡有任何一个神志清醒的人站在旁边,见了这一幕都会觉得温兮语胆大包天如斯。
男人半眯起眼,那双漂亮深长的眸淡淡眄着她,漆黑眼底情绪难辨。
然而温兮语并没有觉察到任何危险警告的气息,耷拉下一张小脸,嘟哝着说:“我脚伤了嘛,之前穿高跟鞋太久,磨得脚后跟好痛。”
“……”
温兮语以为他不信,翘了一下脚,委屈巴拉道:“你看呀!”
谈隽池的目光顺着落下去,见她脚踝处真有明显的红肿,像是高跟鞋的带子勒出来的痕迹。
“看清了吧!真的很痛,而且我好累,走不动了呜呜呜……”
这回是明晃晃的撒娇了,语气要多软糯多软糯,小姑娘脸颊上泛着醉酒的绯红,眼神却大胆又直白,含着亮盈盈的水光。
她微抬起眼睑,桃花眼的眼型弧度惑人,眼尾微微上翘,卷翘的睫羽扑闪扑闪,扰乱了落在眼底的明媚光影。
比起酒醉后的迷蒙,更像是蓄意的勾引。
谈隽池垂敛着眼凝视她,眉心似有点颦蹙。
在温兮语看来,他这就是完全的不为所动,见死不救,郎心似铁。
她皱着鼻子道:“老师,你不能因为自己是我的老师,就这样欺负我呀。”
“这学期的课马上就要上完了,上完了你就不教了,那你就不是我的老师了……”
温兮语说的话漫无边际没有逻辑:“不对,你本来也不是我的老师,我不是经管学院的,我是计算机系的,是我想去听课,不是学校强制要求的,所以你更不能欺负我……”
“……”
“啊!”
身体突然被凌空抱起,温兮语凛然一惊,发觉男人修长有力的手臂揽在她腰间和腿弯,眸色漆黑深沉。
他低下眸子,气息离得很近,几乎是拂面而来,温热的,沉哑的,她全数听见。
谈隽池的瞳仁映出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问,“这样可以了么。”
温兮语咽了口口水。
“可、可以。”
他身上那种雪松的沉香味四面八方将她包裹住,她的心跳快了些,像奏起了不规则的鼓点。
温兮语对这种味道极度沉迷。
说不清是它带来那种清冽沉凝的舒心感觉,还是他这个人给她的整体观感——有种让人想要长久注视的原始吸引力。
温兮语左右转动着眼眸,神情扑朔,想找点什么话来消弭这种距离过近造成的紧张感。
“……今晚有耽误到你的工作吗?”她迷迷沌沌地问。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开始不用敬语了,听起来也没有什么违和,谈隽池淡淡瞥她一眼:“没有。”
“你是从我哥哥那边过来的吗?”
“不是。”
“你们之前已经谈完了?”
“嗯。”
“哦。”温兮语双臂自然地搂上谈隽池的脖颈,她指腹柔嫩,软声唤,“……哥哥。”
他的脚步慢了下来。
鸦羽般的眼睫坠下,冷冽清寒的声音:“什么。”
小姑娘的眼神不避不闪,乌黑透亮的瞳仁微微泛着些朦胧,好看得像是江南水乡里的温润云霭,层叠雨幕中荟萃了杏花时节最惹眼的一朵姝丽。
她嗓音很清脆,咬字却绵兮兮的:“隽池哥哥。”
谈隽池蓦地抬手掐住她下巴。
指骨力道不重,却带着强烈的压迫感侵略而来。
视线也是。
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晦暗不明,像是深不可测的潭面,只是对视就有失足沉溺的危险。
对视片刻,谈隽池沉声开口:“真喝醉了?”
温兮语的心乱了节拍。
他是天生的上位者,城府高筑,最擅长掌控和掠夺,想从这样的人手里全身而退,难上加难。
可她偏偏生了这样的心思。
像一场暗中的拉锯战,温兮语不退反进。
她收紧了手臂,双手缠绕在他后颈,距离更近,呼吸咫尺之间,略一抬头就能吻上他下颌。
温兮语直勾勾盯着谈隽池英俊深邃的眉眼,眸中扬起的浅光映出他此时此刻微蹙着眉的模样。
雪松调的清冷沉冽,酒的香甜回甘,各种气味交织融合,编成细细密密的一张网,将他们一齐笼罩在内。
磁场胶着,暗潮汹涌,若即若离的暧昧,仿佛一点即燃。
“隽池哥哥。”
所有的气压仿佛一霎之中收了回去。
方寸中,温兮语眼神无辜,语气带一点娇憨,嫣红的唇瓣轻启:“你再不抱紧我,我要掉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处心积虑三十章!终于让我们谈总出现了表情波动!
他!皱!眉!了!
[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jpg]
第31章 大佬 [VIP]
谈隽池今天开的是一辆银灰色的卡宴。
温兮语坐在副驾, 转过头瞠大眼睛专注地看向男人,卷翘的睫毛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像是一把小小的蒲扇。
男人启动车子, 敛着情绪看她一眼:“系好安全带。”
“哦。”
温兮语倒是很乖,没再整什么幺蛾子, 将安全带拉下来严丝合缝扣好。
屁股下面有点硌得疼,她伸手一摸,发现竟然是一条链子,沿着顺下去, 座位底下有只小巧的女式手袋。
Dior限量款, 艳丽耀目的红。
温兮语目光凝了一瞬,不着痕迹将手袋拉上来放在身右侧。不知为何, 她总有种直觉,这是某个女人故意落在谈隽池车上的, 好为下次见面找个理由。
就像她之前拿着他的西装那样。
谈隽池正用车载蓝牙听电话,简单应答几句, 温兮语悄悄觑他侧颜一眼, 将锁扣打开,往里面看了眼。
东西几乎没有, 一只口红, 一串宝石手链, 还有一张名片。
呵, 让她看看是哪个小妖精。
温兮语抽出名片,借着车窗透出的细微的月光看清了上面印着的粗体字。
Warlocus Bank, Cecilia He。
一线外资投行, VP职级(副总裁, vice president, 投行中等职级)。
温兮语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将名片完整地拍下来,然后复归原位,把手袋放进了副驾驶座位的车门侧面。
途中男人打了两三通电话,谈的一些放款和签署合同的时间安排和工作推进,温兮语听的不太懂,再加之酒意酝酿,晕晕沉沉有了点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等车厢内终于安静,在某个路口停下,温兮语才醒过来,缓缓睁开了眼。
“时间不早了。”谈隽池单手握着方向盘,向她投去浅淡一瞥,“明天睡晚点,不用来上课了。”
“啊。”
温兮语这才注意到快一点了。
他把她送回去,还要再折返回望京或国贸那边,早上又得再赶过来学校,论理要辛苦更多。
“我起得来。”
温兮语揉了揉眼,带着一丝糯糯的鼻音,“我要去听你讲课。”
闻言,谈隽池眉目微动,并未接话。
卡宴平稳行驶,除了疾驰的引擎声没有多余的声音。
温兮语抿了抿唇,提道:“老师,你元旦假期有计划吗?”
“还不确定。”
“那我提前预定可不可以?”
温兮语转过脸,眸光莹亮,“哥哥和嫂子说要带我去京郊滑雪呢,我们想邀请你一起去。”
谈隽池与她视线对上,深长眉眼中似有思量。
半晌,他勾了下唇,语气很淡:“再说吧。”
北京的夜总是在很晚还醒着,一路虽畅通无阻,但沿街的楼宇却亮着不少灯。宽敞的大道上,也有许多疾驰而行的车。
很快就到了,谈隽池把车停在东北门口。
温兮语眨了眨眼:“老师再见。”
谈隽池侧过眸,看着她低头捣鼓安全带,一边折腾一边自言自语:“嗯,怎么解不开了?”
温兮语扯了几下安全带都没有成功,复而抬头,向男人求助道:“好像卡住了。”
“卡住了?”谈隽池语气意味不明。
“嗯。”她撒谎不打腹稿。
“是按那个红色的按钮。”他的表情多了一丝兴味,不紧不慢道,“用点力,就解开了。”
“……”
温兮语硬着头皮说:“我知道。用了劲了,开不了。”
一阵静默。
谈隽池不露声色凝视她半晌,倏尔倾身过来,左手修长指节落在安全带的系扣按钮上。
这个姿势和刚刚比起来是另一种方式的亲密,但无论如何都难逃对视,温兮语紧张地咽了口口水,觉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呼吸都因此稠密起来。
男人没有急着去试那个按钮,反倒低垂眼睫,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温兮语不知道谈隽池在想些什么,他的眼睛太过漆黑深邃,像是漩涡,要把她吸进去。
她瞥开视线:“我……”
谈隽池蓦地开口:“明早你还会记得今晚发生的事么。”
他的嗓音很低沉,微微带点磁质的性感,动听极了。
温兮语心中怦然一快。
她没怎么揣摩出他问这话的目的,迟疑的同时就有些结巴:“我、我不知道。”
“是么。”
须臾片刻,谈隽池倏忽笑了。
手指按下,安全带利落脱钩。
“上去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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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温兮语在闹铃中逐渐醒过神来。
梁榛在对铺打着呵欠,边下床边嘟哝:“我的课,结果你的闹钟定的比我还早,也太勤快了吧。”
她看了一眼眼睑下方泛着淡淡黑眼圈的温兮语:“昨晚你们学生节庆功不是到很晚?亏你还能爬起来,看来对谈教授是真爱啊。”
昨晚。
温兮语拿水杯的手指一顿,在书桌前坐了下来,脑中突然回放了些许片段。
那些画面和情节,隔了一夜之后还清晰无比,深深印刻在她脑子里,没忘。
说是喝醉了,其实温兮语知道,她从头到尾都是有意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