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担心会触及到克劳斯先生一些并不愉悦的记忆。
比如说,那家有着道貌岸然院长的孤儿院中,克劳斯的生活经历。
提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安妮塔别有深意地提醒:“克劳斯,你知道吗?博取爱意的另外一种方式,是同情。”
“我不需要,”克劳斯说,“请你不要再自作主张。”
五米远的位置,景玉正在好奇地摆弄着安德烈的那只小灯笼,光芒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从克劳斯脸上掠过,他没有表情,再度不容置疑地提醒安妮塔。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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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玉度过了一个可爱的生日派对,安德烈将自己生日蛋糕上最美味的几枚樱桃分享给她。
她婉拒了安妮塔邀请她留宿的建议。
不清楚是不是之前景玉的祈祷有了用处,在第二天,景玉就得到了赵先生的答复,确认要签署合同。
没有丝毫障碍,景玉很顺利地拿下这个单子。
为了庆祝合同顺利签订,景玉邀请了团队成员去海德堡痛痛快快地玩了三天,她很乐意为自己的员工提供住宿费和餐饮花销。
克劳斯先前提到过一次,成功的领导者,至少具备三个特点:珍惜声望、专注、慷慨。
尤其是像景玉这种,创业初期,凝聚力很重要。
景玉对待自己的员工,从来都不小气。
她不会克扣他们的工资,也不会吝啬饮食,好几次她订员工餐,都是按照最丰盛的标准来。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用之也有道。
几个人在海德堡快乐地度过了一个周末,景玉还订了一家有趣的酒店,里面的每一个房间都有不同风格,有斐济海滩小屋,也有加拿大木头狩猎猎人房间,浪漫可爱。
在得知景玉和她帅气的男友分手的那天晚上,希尔格开心地喝到酒精中毒、被紧急送到私人医院中洗胃。
虽然景玉明确表示自己目前并不想发展新的感情,但这并不会阻挡希尔格的热情,更不会浇灭他“心中的爱意之火”。(希尔格原话)
在海德堡停留的最后一晚,几个人去了当地的一家小餐馆吃刚刚做好的猪肩肉,顺便打纸牌。
今天不是休息日,餐馆中的大学生都少了很多,餐馆老板乐呵呵地看着他们打牌,顺带着送他们一人一小杯啤酒。
但很不凑巧。
另一队人也在这里放松,景玉一眼就看到了太宰治的弟弟——小碧宰治·仝臻。
这可真是令人扫兴。
她叹口气。
希尔格好奇地用蹩脚的中文询问景玉:“你看到熟悉的同学,触景生情了吗?”
景玉回答:“很高兴你能学会’触景生情’这个词语,但现在用这个并不太对,对方不是景也没有情,顶多算个畜生。”
这一长串的中文对于希尔格这个汉语初学者是个很严重的考验,他什么都听不懂,还在费力地思考、揣测景玉到底在说什么。
小碧宰治·仝臻也看到了她。
在一起的这些人都是同学,其他人不知道景玉和仝臻之间那点恩怨纠葛。
本着不与垃圾扯关系的原则,景玉也不愿意让人知道她和对方有着点微妙的血缘关系。
仝臻显然也不想承认她这个姐姐。
同学见面,互相聊了几句,就请餐厅老板将桌子拼起来,要一起玩纸牌。
景玉没有参加。
她甚至没有和仝臻说话,对视也没有。
玛蒂娜打了一会,她那浪漫可爱的男友打来情意绵绵的电话,温柔地告诉她自己做饭时不小心把厨房点燃了。
玛蒂娜抓了景玉替她临时过来打牌,她去外面打电话,提醒自己这个把所有智商点数都分配到颜值上的男友,不要再拍Tiktok了,要抓紧时间联系消防人员。
同学们兴致正高,景玉不忍扫他们的兴,只能临时接手。
她刚刚坐下,仝臻冷不丁地用中文问:“被抛弃了?”
他还知道要面子,在这些人面前讲中文,笑眯眯的,表面上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景玉浏览着手上拿到的牌,心平气和地说:“不想挨骂的话,就闭上你的嘴。你脑子里进的水是为了浇心里面不存在的碧树吗?”
仝臻看了她一眼,拿了牌。
“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姐姐,”仝臻顿了顿,说,“我最近才知道爸断你生活费的事情,我理解你之前误入歧途。你现在回来,和咱爸认个错——”
可惜景玉对打感情牌这件事情完全免疫。
尤其是仝臻这么假的说辞。
“人畜殊途,”景玉纠正,“请别’咱’来’咱’去的,你们是你们,和我没关系。”
只可惜景玉今晚的手气并不太好,筹码零零散散全输掉了,还剩最后一个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
——算了,玩就玩了。
玩牌么,图的就是一个消遣。
但仝臻不这么想,他赢了好几场,后面和景玉聊天的时候,声音都带了点笑。
“认输吧,”仝臻说,“别全输给我了,你留点钱回去当路费。”
这种赤裸裸的嘲弄让景玉压住火气。
仝臻放下牌,伸了个懒腰,哼着歌,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去卫生间。
景玉被他激起怒火,拿起最后一枚筹码,刚刚准备放到桌子上,就听见克劳斯带着笑意的声音:“Jemma,好巧。”
景玉:“?”
这熟悉的声音让她的筹码差点从手中脱落,当回头看见克劳斯和他的老师凡妮莎——哦,还有凡妮莎的丈夫。
后者风度翩翩地摘下帽子,微笑着与她打招呼。
克劳斯和他们两人说了声失陪,在希尔格的注视下从容不迫走来,低头看了看景玉的牌,轻叹口气:“龙失去了她的运气吗?”
景玉今天晚上真的输惨了。
大部分赌徒都有着这样的心态,总是想着“万一下一把我能翻盘呢”,景玉不知道今天晚上想了多少次能翻盘,可惜都失败了。
她那点牌技还是全靠克劳斯指点,从一开始,克劳斯并不赞同她赌,而景玉也很少能找到旗鼓相当的对手。
她和克劳斯玩没什么意思,在纸牌方面,对方段位实在太高了,一眼就能看穿她要出什么牌。有时候看不下去了,克劳斯也会故意放几次水让她赢,景玉不喜欢这样。
尽管希尔格不太开心,但他还是礼貌地请Jemma的同学让一让,让出一个空位置来,留给克劳斯先生坐。
他坐在景玉右边,她左边的位置是克劳斯。
没关系,希尔格这样安慰自己。
虽然中国古代有过以左为尊,也有过以右为尊,但现在是国际社会,右边的位置总要比左边尊贵一些。
即使现在同样坐在Jemma身边,他的地位也要比Jemma的前男友地位高。
但,克劳斯一过来,景玉就自动地把自己的牌交给他了。
她还小声和克劳斯聊天,用的是中文。
希尔格听不懂。
如果景玉放缓语速,一个字一个词地说,他还能够跟得上对话,但这两人说得实在太流畅了,流畅到希尔格只能听到“龙@#??%*”。
他很悲伤,悲伤到决定回家立刻把那两本花高价买来的《三字经》《千字文》手抄一遍,好好学汉语。
景玉小声地和克劳斯交谈:“我没有钱支付雇佣你替我打牌的费用。”
“没关系,”克劳斯垂首看着景玉手中的牌,点了点,听纸牌发出的清脆声响,“鉴于之前Jemma小姐的消费记录良好,我决定免费赠送一次打牌服务。”
景玉眼前一亮:“只有一次吗?”
她偷偷伸出讨价还价的小触角,就像在圣诞市集上和老板商量赠品一样。
克劳斯抚摸着牌,侧脸看她:“嗯?”
“我消费了那么多次,”景玉提醒他,“就算是积分制的话,也总该多弄几个可以选择兑换的礼品吧?”
她预谋着从克劳斯这里多抠点好处过来。
比如说,今后免费帮她培养人脉、解决一次危机、帮忙打通政府等等等等。
但克劳斯先生显然并不会这样轻易许诺,他摩挲着纸牌,露出点为难的神色:“我们事先并没有约定赠品。”
见对方表现的如此不情愿,现在的景玉已经降低自己心中标准,退而求其次,只要他提供赠品就行。
即使不是人脉上的帮助,也可以。她现在不愿意放弃,能薅一点儿是一点。
景玉仍旧孜孜不倦地劝说着、诱惑着克劳斯先生:“可是,你现在设定也不迟呀?说不定我这个老主顾会为了赠品再度回购呢?”
克劳斯明显还在思考,他并没有看景玉,如今的注意力仍旧全部集中在面前的牌上。
景玉期期艾艾。
“那好吧,”克劳斯叹了口气,一副忍痛割爱、不得不让步的模样,抽出一张纸牌,“那我愿意额外赠送两次夜晚服务,整夜。”
对于景玉来说,赠品就是白捡的大便宜。没有无所谓,有了当然更好。
没想到居然真的可以成功说服克劳斯先生,勤俭持家的景玉沉浸成功的喜悦之中,也没细听内容,就开开心心地一口答应下来:“好哇。”
两秒后,她慢慢地回味过来,怔怔地看着克劳斯:“我觉着事情好像哪里有点不对。”
“你个老东西好像在阴我。”
第66章 六十六颗
克劳斯还是第一次从景玉口中听到“老东西”这个词语。
虽然文化上略微有一点点差异,但这并不影响克劳斯理解这个词语的意思。
这是认识景玉之后,对方第一次这样直白地说出冒犯性的称呼。
克劳斯捏着牌,视线终于从纸牌上移开,看向景玉。
“货物一经售出,概不退换,”好心肠的克劳斯提醒着她,“身为一个成功的商人,你要有契约精神。”
景玉反驳:“明明你也有爽到,这种赠品是互利互惠!老东西!老东西!”
可惜这句话并没有得到良好的效果,克劳斯先生并不介意被她这样称呼。
他整理好手中的牌,漫不经心地看了下其他人手中拿到的牌、和桌子上的纸牌数目。
在景玉谴责的目光下,克劳斯说:“坦白来说,我不介意你对我使用这个不太文雅的昵称。”
景玉发自内心地说:“尊敬的克劳斯先生,您的格局实在是高,高。”
克劳斯温和回应:“聪明的景玉小姐,你的谈判技巧也很诱人。”
克劳斯先生完全没有丝毫悔悟的意思,他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强买强卖了。
不,是强行打包赠品。
景玉猝不及防多出来两晚的夜间服务,虽然也能令她快乐,但一点儿亏也不肯吃的她,现在还企图和克劳斯辩解。
景玉稍微想了一下,就敏锐地抓住漏洞,振振有词反击:“但是,你好像并没有说兑换的时间,对吧?这两晚赠品,我什么时候想兑换,就可以什么时候兑?”
克劳斯点头:“理论上是这样。”
景玉差点欢呼出声,她说:“那我先攒着,以后一块用。”
人都有七情六欲,景玉承认,克劳斯先生的身体对她而言极具诱|惑力。
不过景玉今天很累了,脑子也很累,她不太想继续快乐。
克劳斯没有戳穿她的小心思。
他坐在景玉旁边,拿着她那一手烂牌,顺便提醒周围一个准备抽烟的同学:“请不要在就餐的地方抽烟。”
他说的很有礼貌,无论是措辞还是语气,都没有丝毫的问题。
但那个刚刚把烟拿出来的人,却像是听到斥责一样,立刻将烟放回去,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克劳斯说:“谢谢你的合作。”
那同学又说没关系。
彼此客套之后,男同学手指点着烟盒,越想越觉着奇怪,忍不住抬头看克劳斯。
黑色的衬衫,没有系领带,金色头发,绿色的眼睛,皮肤很白,没有美黑,香水用的也是木质味道。
是个很英俊的男人,他身上并没有佩戴其他昂贵的配饰,手表也没有,只有右手戴了个红宝石戒指,在灯光下泛着珠宝特有的优雅光泽。
这个金发的男人很有礼貌,始终保持微笑,用中文和Jemma交谈时也很温和,好几次都被她逗的眼睛弯弯。
但是,这个温和的男人却有种奇特的气场,令人忍不住想要臣服,下意识想要跪伏在他脚边。
就像刚才,他不自觉就听从了这个男人的命令。
希尔格倒是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他早就见过克劳斯,对对方的评价——一个英俊迷人的男人。
比起来这个,他更关心,刚才景玉和克劳斯说了些什么。
三天了,希尔格第一次见景玉露出这样开心的表情。
他喝了两杯酒,终于忍不住,偷偷地问景玉:“Jemma,你们刚刚在聊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嗯,”景玉痛心疾首地告诉他,“我们在谈资本主义者设置的花样陷阱,其中包括鼓吹消费主义和赠品诱、惑。”
希尔格肃然起敬:“你真的很努力。”
没有想到Jemma和她男友平时也在讨论这种学习上的知识,希尔格简单回想一下自己之前给景玉发的邀请,不是请她看球赛就是请她去踢足球。
希尔格想,他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下一次,就试着邀请Jemma一起去学院听货币金融学和固定收益证券市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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仝臻从洗手间回来,就看到坐在景玉旁边的金发克劳斯。
有那么两分钟,他愣了一下。
他对这张脸当然还有印象——很深刻的那种。
一言不发,仝臻重新回到牌桌上坐下。
不需要怎么介绍,其他几个同学已经等不及要继续玩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