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多梨
时间:2021-10-13 09:25:16

  以前的景玉,就算为了金钱发愁,为了学业懊恼,为了奶茶悲伤……
  也没有这样过。
  此刻的她,好像把自己身上所有尖刺都悄悄放软、收起来的小刺猬,小心翼翼地露出粉红色的柔软小肚皮。
  就这么悄悄地给他看一眼,就一眼。
  ——我相信你,所以给你偷偷看一下我藏起来的伤心事啊。
  克劳斯准备安慰她:“小龙宝——”
  “所以,”景玉猛然转脸看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眼睛亮晶晶,已经换了另外一副表情,语气轻快,“你答应我的那两晚赠品,能折现吗?”
  克劳斯:“……”
  他平缓呼吸:“Jemma,你知道吗?你不提钱的时候,会让人心甘情愿地将所有珠宝都捧到你面前。”
  景玉懂了。
  她抬起手,准备做一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但克劳斯抬头,轻而易举地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进一步行动。
  隔着袖子,克劳斯准确地捏住她的手腕,并没有用力,像是第一次使用筷子夹东西,担心会捏碎对方。
  景玉的胳膊上微微凉,透过衬衫印在克劳斯的手指上,他们的温度沉默地在此刻交融着。
  克劳斯温和地注视着景玉,目不转瞬地看着她的黑色眼睛。
  “但有一点很奇怪,”克劳斯微笑着说,“我竟然认为你这样叽叽喳喳的样子更美丽。”
  景玉心脏骤然一跳,缓慢有力地跳了一下。
  奇怪。
  好奇怪,明明对方说的话这么普通。
  明明克劳斯已经称赞过她无数次的美丽、淑女、优雅、可爱、聪慧、机智、伶俐。
  他曾经几乎使用过他所了解的、中文里所有的赞美词汇。
  但从来没有哪次的赞美,会像今天这样动听。
  景玉睁大眼睛和他对视。
  她从对方眼睛中看到自己的脸,脸颊奇异地染上一些光泽,像是兴奋,又像是薄怒,看上去好像都不像她自己了。
  这都不像她会做出的表情。
  景玉用力哼一声,用力将自己手腕从他手掌中挣脱。
  垂眼不看克劳斯,她自顾自地揉着手腕,不忘反驳他:“我当然知道我很漂亮,不需要你这样委婉地提醒。”
  “是的,”克劳斯温和地说,“你的优点不需要通过别人的语言来证明。”
  景玉停顿了一下,终于再度抬头看他。
  “我曾经说过,你有决定自己人生的权利,”克劳斯说,“我很荣幸能见证你的成长。”
  他如此温柔地和她聊着天,使用她的母语,用她喜欢的思维方式。
  灿烂的金发整整齐齐,克劳斯绿色的眼睛中如今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
  如兄如父,克劳斯先生是优秀的老师,教导者,支配者。
  景玉忽然想给克劳斯先生一个拥抱,又硬生生地将这种冲动用力地压了下去。
  “谢谢您,”她使用了之前的敬称,“克劳斯先生。”
  “——不过,”景玉眼睛亮晶晶地看他,“我什么时候可以喝到乳鸽汤?雕先生还在为您工作吗?能给鸽子汤多加红枣百合枸杞吗?能给我多煮一些吗?”
  如今的克劳斯先生已经适应了她跳跃的话题,笑着跟上她的情绪变化。
  “会有,”克劳斯说,“只要你要求,什么都会有。”
  克劳斯将景玉一直送到酒店之中。
  景玉掏出卡来刷房间门,她有些心不在焉,甚至错用了银行卡。
  刷失败了好几次,克劳斯才发现,提醒她。
  景玉打开房间门,但并没有立刻走进去。
  她站在门口,停下脚步,看着克劳斯先生。
  犹豫几秒,景玉才迟疑地问:“你想要进来坐坐吗?”
  克劳斯没有动。
  房间的灯光如此柔和,微醺的景玉发丝被灯光映照的泛起淡淡黄色。
  克劳斯绅士地回答:“甜心,当你不再为问出这句话而犹豫的时候,我才可以进去。”
  景玉怔怔地看了他半晌。
  她困惑地问:“最近,你是不是给其他女孩子买奶茶了?”
  克劳斯深吸一口气,他友好地回答景玉:“你确认要问一个已经四个多月没有xsh的男人这个问题吗?”
  景玉挠了挠头。
  她刚想和他告别,但头有点痛,忍不住伸手揉了揉。
  克劳斯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
  “可能是喝酒喝多了,吹了点冷风,”景玉皱着眉,努力向他解释,“稍微有一点点头痛。”
  克劳斯叮嘱:“多喝热水。”
  景玉呆了一秒。
  她很快反应过来。
  啊,克劳斯先生不太了解中国的网民文化。在外国人眼中,中国人的’热水’能够包治百病,不管什么不舒服都要喝热水。
  想必,在克劳斯先生的心目中,’多喝热水’一定是最淳朴最亲切的一句问候了吧?
  一般只对亲近的人使用。
  她应当体谅一下这个不了解中国网络语言、不具备中国人思维的老外。
  想到这里,景玉对着克劳斯先生露出一个笑容。
  “谢谢,”她说,“您也多喝热水。”
  她进了房间,朝克劳斯先生说:“晚安。”
  克劳斯看着她:“晚安。”
  啪。
  门关上了。
  克劳斯在门口站了站,一回头,就看到像脆弱的大金毛一样用力扒拉着门框的希尔格。
  醉到有些不太清醒的希尔格,思维正在努力和酒精做着斗争。
  他就住在景玉的隔壁,那些酒精让他有点醉的颠颠倒倒,虽然思维有点混乱,但这并不影响他听清楚景玉和克劳斯的对话,
  他始终盯着克劳斯的背影,等到景玉踏入房门之后,他才跌跌撞撞地过来,叫他:“克劳斯先生——”
  克劳斯停下脚步,关心地问:“希尔格,你还好吗?”
  希尔格想说自己很不好,都怪你递给我的那杯酒。
  可是克劳斯先生表情如此真诚,他又长得这样英俊,语气如此亲切。
  顿时,希尔格心头积压的气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克劳斯先生气质真的很好,希尔格看着他诚挚的绿色眼睛,完全不能相信这家伙是故意的。
  金发碧眼的都是天使。
  希尔格瓮声瓮气地说:“还……还好。”
  克劳斯先生礼貌地问:“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希尔格脑袋木了一下。
  他说:“是这样的,克劳斯先生,我有个朋友,他喜欢上一个中国女孩。但他的朋友中没有一个和中国女孩谈过恋爱,也不知道该如何讨取她们的欢心。”
  克劳斯专注地听。
  希尔格觉着自己这种行为有点无耻,他躲避开先生的直视,有点点羞赧,但还是鼓起勇气,想要隐晦地表达出自己的立场。
  “我——不,我的朋友很想追求那个中国女孩,但还有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希尔格说,“是她的前男友,先生,您能理解吗?”
  “我很能理解,”克劳斯宽容地笑着,看希尔格的视线,像是在看一个孩子,“你的朋友想追求那个女孩吗?我倒是可以提供一些关于和中国女孩沟通的建议。”
  希尔格眼睛一亮。
  就像金毛看到香喷喷的猪排。
  他说话都有点结巴了:“真、真的吗?”
  “是真的,”克劳斯温和地说,“我这边有一些中国男朋友对女朋友的说话技巧,你需要吗?”
  希尔格连声道谢:“是的,是的,我很需要。”
  “比如,如果对方怀疑你和异性朋友关系的时候,你要勇敢地说’你想多了,我和她真的没什么’,”克劳斯友好地建议,“如果她主动质疑,你要善解人意地说’随便你怎么想’。”
  “假如你们为了一个观点争吵,在这个时候,你要承担起男人的责任,做出让步,告诉她,’那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希尔格点头如捣蒜,他的眼睛中透露着智慧的光芒。
  “最重要的一点,”克劳斯笑吟吟地说,“Jemma——哦,不,你朋友喜欢的那个中国女孩,应该很大方,对吗?她从来都不把金钱放在眼中。”
  希尔格回想起景玉慷慨地请员工吃饭、住宿、游玩的事情。
  景玉在这方面毫不吝啬,基本上都是按照最高标准。
  他深以为然:“是的。”
  Jemma是一位视金钱如粪土的珍贵女孩。
  “所以,”克劳斯提醒,“你在金钱上,一定要和她分的清清楚楚。即使请她吃饭、出去玩,也要主动提议AA,不能负担她的开销。有必要时,你要主动找她索要平摊的费用——即使只有1欧或0.5欧。因为大方的女孩,最痛恨别人请客,你明白吗?”
  希尔格恍然大悟,他感激不已地看着克劳斯,心中豁然开朗。
  他感觉自己成功掌握到和对方的沟通技巧:“谢谢您,您真的很慷慨。”
  克劳斯友好地微笑:“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第68章 六十八颗
  「德国人真的把钱分的很清楚吗?」
  「好朋友突然要求很严格的AA,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吗?」
  「团队成员骤然变抠门是什么的征兆?」
  「德国人有可能会被葛朗台夺舍吗?」
  ……
  景玉很不理解。
  但她大受震撼。
  不知道为什么,在从海德堡离开的时候,一直像大金毛一样洒脱、快乐、单纯率直的希尔格,忽然间像换了一个人设。
  举个例子。
  从海德堡回慕尼黑的途中,希尔格抱过来一堆薯片,亲亲热热地和大家分了分。
  到了景玉的时候,他特意将最大最好吃的一包递给景玉。
  景玉超开心地接过:“谢谢。”
  “不用谢,”希尔格笑眯眯,“1.29欧。”
  景玉:“……”
  她沉默两秒,从包里找出零零散散的硬币,递给希尔格。
  希尔格用大金毛一样的湿漉漉眼睛看着她,快乐地哼着歌离开了。
  景玉哗啦一声撕开薯片的袋子,她一边吃薯片,一边认真地想。
  她是不是哪里得罪希尔格了?
  再举个例子。
  下车后,希尔格去买了一些水,景玉已经准备好给他钱了,但希尔格却下意识地拒绝:“我请大家的,你直接喝就好。”
  景玉松了口气。
  她刚准备将硬币放好,希尔格却盯紧了她手中的钱。
  僵持三秒后,希尔格犹犹豫豫着开口:“Jemma,喝完后可以把瓶子给我吗?或者现在给我0.2欧,这是退瓶子的价格。”
  景玉:“……”
  景玉直接把水钱给他了。
  她陷入沉思。
  希尔格是对她有什么不满吗?
  还是说,希尔格体内那些属于德国人的严谨因子蠢蠢欲动了?
  景玉喝完了整瓶水,想到脑壳痛,都没有想清楚希尔格今天的行为逻辑。
  她不理解。
  如果还是以前的话,景玉已经开始去找克劳斯进行“关于德国人在金钱上的严谨划分问题及勤俭突变性因子”的热切探讨了。
  可现在不行。
  克劳斯不再对她的疑问做出负责。
  他不需要再教导她,也没有再为她解答的义务。
  这样贸然的询问或者聊天会严重地打扰到对方。
  意识到这点之后,景玉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小失落。
  然后——
  她忽然想到,自己之前也是和克劳斯先生这样,每一欧都计算的很清楚。
  那那个时候的克劳斯,是怎么看待她的呢?
  会像她一样觉着这种行为不可思议吗?
  景玉试图回想当时克劳斯的表情。
  ——应该不是。
  ——他虽然也有点吃惊,但只是一开始。
  ——除第一次会惊讶之外,剩下的时间,当她提出鲜明的AA时,克劳斯先生一直很温和地笑。
  他说:“可以。”
  “一开始怎么没看出来,你是只喜欢收藏金子的小龙?”
  “贪财的龙宝宝,是准备把你的山洞填满珠宝、然后趴在上面睡觉吗?”
  小龙,龙宝宝,龙宝贝。
  克劳斯先生用了这么多有趣的昵称来称呼她。
  不像景玉。
  脑子里只有一个“老硌磨”。
  ……
  景玉越想,越有那么一点点赧然,她忍不住给克劳斯先生发过去短信。
  景玉:「克劳斯先生,谢谢你之前的包容」
  另一边,大学植物园中,刚刚帮凡妮莎老师搬过几盆兰花和蕨类植物的克劳斯,坐在白色的圆椅上。
  他洗干净了手,圆桌上放着沏好的红茶,还没有来得及品尝。
  现在是非开放时间,植物园内只有老师和一些义务帮忙的学生,来照顾植物,或者做一些记录。
  这些蕨类和一些来自马达加斯加的植物郁郁葱葱地生长,茂盛充盈。
  克劳斯拿出手机,看到景玉发来的短信。
  他回复。
  「很荣幸能为你提供服务」
  消息刚刚发出去,克劳斯先生又收到希尔格发来的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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