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刘队长还真有点心虚,什么繁育基地,其实就是个羊棚。
萨仁先顺着大家聊了两句,这才说起冬季羊羔护理的难处,让大家想想办法,拉克申摆摆手:“那能有什么办法,能扛过去就扛,扛不过去也没办法。”
眼镜队长也说:“要是一两只弱点,放进包里悉心照顾还能救过来,还能有什么办法?”
“如果咱们盖畜牧棚呢?”
三个队长互相看看,最后还是刘队长说:“拿什么盖?哪来的钱?咱们猎獾的钱队里也没留下多少,还拿出一部分投在你的繁育基地上了,哪有钱盖畜牧棚?再说这么多牲畜,得盖多少才装得下?”
眼镜队长也说:“是啊,今年我们那因为疯牛病损失惨重,虽然国家给了点补贴,也是杯水车薪,到现在也没缓过来。再说盖畜牧棚那羊啊牛啊总不能跟鱼罐头一样一只挤一只吧。在外边放养着还好,封闭空间密度太大容易得病,一有病全传上了,这畜牧棚肯定要往大里盖,平均一只羊最少也得占上一个平方吧,牛两只三个平方也不算大,你说这得盖多大的畜牧棚?谁拿得出这个钱?”
萨仁叹口气,眼镜队长还真说到点子上了,要想给所有牲畜都盖畜牧棚,太难了,但只要每队盖上几个大点的,真到雪灾时挤一挤,熬过最难的那几天也就行了。
草原上雪灾伤害持续的时间长,是因为冰雪覆盖了牧草,路也不通,粮草不足,其实真正下暴雪真正冷的时间不会太长。
萨仁想了想说:“旗里马上要下发文件,畜牧站跟队里都出一部分资金来保障这一批羊羔能存活,我觉得这些钱可以用来盖畜牧棚,畜牧棚也不需要盖太好,就像现在我们嘎查的羊棚一样,四面通风就是个架子,上边做成斜顶,也不怕雪压,这种简单的花不了多少钱,然后我们再把牧草堆积到四周当做墙。”
刘队长就笑:“哪来的那么多牧草?”
从入秋队里就开始打草了,但打草也有规矩总不能把草原薅光了吧,积攒下的真没多少。
萨仁就说:“我们可以用羊毛还有羊皮狼皮跟农区换秸秆换玉米棒芯。”
现在别管哪儿粮食都金贵,别管粗粮还是细粮都不好换来,但这些东西应该没问题,西北荒点的地方这些东西要拿来当柴烧,可东北的农区真不缺柴,拿羊毛羊皮来跟他们换,绝对抢着换。
拉克申越听越纳闷:“萨仁,你说的这些是旗里还是畜牧站的任务?”
“我就是先找你们聊聊看怎么能保证冬季饲料充足。”
谁想到达愣爷爷突然把话点到了明处:“萨仁是担心今年冬天会有雪灾。”
刘队长一听更不在意了,哪年没雪灾,往年能熬过去,今年队里条件比往年好了,还能熬不过去。
拉克申就说:“萨仁,你这设想是好的,可也得有人支持,要不还把你们查达做为实验点,你们先来,明年我们再跟上。”
眼镜队长也说:“缓一年我们就能追上来,到时候盖几个简单点的畜牧棚还是不成问题的。”
萨仁叹口气,问题是不知道大雪灾是今年还是明年啊。
等送走拉克申跟眼镜队长,刘队长才说:“萨仁啊,大家说得对,你的想法是好的,慢慢来嘛,谁也不能一口吃个胖子。”
达愣爷爷把刘队长送出去,也说:“还是太年轻了,小姑娘嘛,想事情简单,你们多担待。”
刘队长深以为是。
他们就在包门口说的,萨仁能听不见吗?她十分无奈,出去时发现巴虎正在逗狗子巴虎,她就说:“它可是咬过人的,你可小心点。”
“吓唬我的吧,咬过人的狗谁家会留?”巴虎说着凑过来,“我一个也没看中,当然了,人家也没看中我,我兄弟倒是跟一个姑娘好上了,两人骑马出去逛了。”
萨仁真给巴虎安排了相亲,查达的未婚姑娘不少,她拜托萨日朗花帮忙找了几个过来玩,都挺乐意来的,巴虎也叫了他两个堂兄弟过来,结果他其中一个堂兄弟找到合适的了,他没有。
巴虎又想跟萨仁嘴贱几句,知道追不上但不妨碍他接着追啊,牧民大多豪爽,喜欢你就得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可他看萨仁眉目不展,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到口的话就改了:“萨仁,是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吗?跟我说啊,我替你想办法。”
萨仁心说你能帮上什么忙,这事难着呢,可转念一想,她又笑了起来:“还真有事找你。”
第54章 参观团
进了十月,草都黄了,大家都换了厚袍子,伊林草原上突然流传起关于驼铃神医的传说。
据说这位神医是被腾格里选中的,腾格里赐予他治伤赐福的能力,他只带着两只骆驼在草原上游转,他能帮牧民们治各种伤,看各种病。
据说他曾独自在白毛风中闯过吉丹沙漠找到被困住的旅者,据说他不只治人,还能给牲畜看病,据说他能预言灾难瘟疫,还曾经劝阻两个部落血战。
反正就是怎么神怎么传,传到最后几乎把草原上发生过的英雄事迹都堆到这位驼铃神医身上了。
查达有人去走亲戚听到了,就跟人家说我们那儿的萨仁也是被腾格里选中的,她也是不只会治牲畜,还会给人看病,还曾经因为看好一位大人物,差点被推荐去军校。
他亲戚就说:“萨仁我知道啊,畜牧站的,我们用来药獾的药就是她配的,这次这么多双胎多胎的怀羔母羊也是她的功劳,可从来没听说她会治人,你吹牛的吧。”
“我用得着吹牛吗?吉仁泰的弟弟被狗咬破了脖子就是她给治的,要不然当场就死了,听说肉皮都翻出来了。还有那个大人物,我能编得出来吗?直升机都来了,好多当兵的围着她家,当时她不是被撤职了吗?这事之后马上就又回去当副站长了。”
“真这么厉害?”
“当然了,她才十八岁,已经是畜牧站的副站长了,到哪儿都受器重,反正我们查达所有人都信服她。”
“要真是腾格里赐予她的能力,没准以后也是个神医,你们也跟着占光啊。”
查达的人确实对萨仁很信服,尤其是听到驼铃神医又治人又治牲畜,他们立马就会想到萨仁,十八岁没出过远门没上过学的蒙族姑娘,普通话都是跟着知青们学的,这样的人突然什么都会了,肯定是腾格里的神迹。
这些话越传越快,萨仁也差不多要被神话了,眼镜队长听到时有些担心她,这种传言盛行也不能说牧民愚昧,也不只是信仰问题,大家都在闭塞的环境里接受的都是祖辈父辈传授的有限知识跟经验,肯定就会根据这些来认知来判断,年轻点的还好些,三十大几岁往上有些观念已经根深蒂固,很多人又没出过草原,肯定一听就信了。
可萨仁是旗里的干部,被人神化成无所不能的神医,这合适吗?廖正义一听到就跟刘队长说了。
刘队长也听到了,不过他并不在意,只是笑笑:“说她是神医也没错嘛,确实救了个师长,师长可不就是大人物,哈哈,咱们查达出了个驼铃神医也不错。”
廖正义十分无语,刘队长还真是挺护着萨仁的。
赵医生心里酸酸的:“她是畜牧站的干部,再有能力也当不成神医吧。”
程书记就说:“谁说神医只能给人看病?畜牧站的怎么了?大家认可就行,我最近腰疼犯了,等会我找萨仁给我看看去。”
赵医生就更气了:“程书记,你那是老毛病,我不是跑旗里给你买了膏药吗?贴上一周准见轻,就这病您可别麻烦神医了。”
正斗嘴呢,萨仁进来了:“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赵医生就一脸委屈:“说你这个神医呢,最近大家有个腰疼腿疼都爱找你,看见我第一句话就是萨仁呢,你说我这正牌医生都要被你挤得没存在感了。”
萨仁知道他只是开玩笑的,也逗他:“那咱们两个就换换,你来搞畜牧,我当医生。”
“行啊,你要能把你的职务跟功劳都给我,我一准跟你换。”
程支书见萨仁风尘仆仆的,就问:“干吗去了?跑得满头大汗?”
“我三哥跟吉仁泰回来了,我去接他们,拉了不少东西,正卸车呢,我过来跟刘队长说一声。”
刘队长叹口气:“你啊,胆子是真大。”
萨仁终究不想放弃盖畜牧棚的计划,死磨硬泡的让刘队长开了条子,让三哥和吉仁泰带着羊毛跟羊皮狼皮獾皮,反正是凑了两大车东西,去农区跟人换东西。
这些东西有队里的有牧民的,萨仁一说有用,就全都贡献出来了。萨仁让大李小李一一登记好,还叮嘱他们留够自家用的,皮毛也可以御寒嘛。
这次不是买卖,就是村落间的交换,而且还都是交换的对方觉得不重要的东西,所以这一趟十分顺利,二哥一边安排卸车一边说:“还得去几趟,换回来的可不只这些,可我们拉不了了。”
知道,一车皮子肯定不可能只换一车秸秆,秸秆堆得再高再实,一车也没多少价值。
这次刘队长干脆又安排了几辆车跟着一起去,虽然目标大点,可总比一趟趟拉强吧,伊林左旗离农区真不算近。
萨仁看着这些能做饲料的东西跟看见白面大米一样喜欢,跟刘队长说:“刘队长,您看看是组织人把这些切割好装袋再堆起来好,还是直接这么堆起来更方便?”
刘队长摇摇头:“这是你要用的东西,你自己做主吧。我现在算是上了你的贼船了,不过这都是你以畜牧站副站长名义指使我做的,我可没跟你同流合污。”
萨仁要被刘队长笑死了,整天一幅拽拽的,谁都得听我的霸道队长样儿,真遇到事了,这么怂。
“咱们做的是好事,您这用词也太不恰当了吧。还有这是合作,怎么能叫指使呢?”
“谁跟你咱们,赶紧忙你的吧。”
刘队长背着手走了,程书记就跟萨仁说:“别看他话里话外推责任,真有人来问还是会护着你,别怕,好好干。”
赵医生在旁边翻个白眼,什么好好干,他真看不懂萨仁这是在干什么,守着这么大这么丰盛的一片草原,换这么多饲料干什么?而且她换来的饲料是最没营养的,只能充饥,又要让牛羊高产,又不给人家粮食牧草,拉这些做柴禾的农业秸秆来,谁能看得懂?
也就是刘队长在萨仁这儿吃到了甜头,对她有信心,换个别人根本不可能配合。
忙忙碌碌了十几天,等到参观团到的时候,查达已经建起了五个畜牧棚,面积都不小,但都只有架子有顶,周围先是用袋装的碎饲料堆起来当墙,墙跟顶之间的缝隙都盖着干牧草甚至是花生秧。
大家看得稀奇,还能这么干吗?
有个年长的问:“拿这些东西当墙,不怕牲畜啃?”
萨仁就招呼大家:“进去看看吧。”
还没进去大家就闻到一股味,一观察才发现最靠里边的袋子上都涂抹着机油。
萨仁说:“我也是听老人说防止羊啃树皮的法子,想弄铁皮没处买,这法子方便还简单,味道对牲畜也没影响。牛羊都不喜欢这种味道,我试过,它们过来闻闻就避开了。”
年长的那个就是好奇,看了看也没发表意见,倒是其他人议论进来,实在是这畜牧棚盖得简单实用,除了没有这么多牧草来当墙,他们也可以做到。
先不说作用大小,只立起这一排畜牧棚就是各自的政绩啊。
来的代表一共二十三个,大部分都对畜牧棚很感兴趣,萨仁十分欣喜,刚要接着说自己是怎么去换饲料的,那个年长的却跟她说:“萨仁小同志,听说你还能给人看病?能不能帮我看看?”
萨仁愣了下,她现在真不想装神医,只想赶紧推销她的畜牧棚顺便让大家赶紧去换饲料,再晚雪下来,真就来不及了。
可她看了眼年长者的脸色,心中微叹,温声道:“一会儿咱们去医务室,我再帮您把脉吧。”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听见就说:“别等会儿了,把脉还要去什么医务室,我听说你可是驼铃神医,特别有本事,赶紧给我们露两手吧。”
萨仁皱眉,这位语气也太冲了,不等她说话,刘队长就说:“什么驼铃神医?萨仁连骆驼都没骑过,就是碰巧治好了一两个人,都是小病小伤,怎么就把她传成驼铃神医了?”
萨仁感激地看他一眼,刘队长还真挺够意思。
其实驼铃神医的传说就是她让巴虎传播开的,她没想出名更没想让人把她当神医,只是她说的话分量太轻了,想让大家重视她的话,就得有名望。
把驼铃神医的传说传播开,传说里又治人又治牲畜的情节就会让认识她的人想到她,让她身上也染上传奇色彩。
有些老人甚至是中年人对腾格里深信不疑,就像达愣爷爷一直就以为她的能力是腾格里恩赐的,她再怎么看书自学老人家也没改变看法。
有时候达愣爷爷不认同她做的事,也不会吭声,就是因为她在他眼里不只是孙女这么简单。
萨仁就是想利用大家对腾格里的敬畏,但这话不能承认,毕竟大家都是干部,不能搞封建迷信。
此时她没看年长者,反而对络腮胡子笑了起来,笑得他开始心虚,这姑娘认识他?可他从来没来过查达。
却听萨仁说:“我看病确实不需要去医务室,甚至不需要把脉,光看脸就行了。”
络腮胡子就嗤笑一声:“怪不得这里只有羊,查达的牛都在天上飘着吧。”
大家哄堂大笑,刘队长面含愠色,但还是陪着笑了,毕竟萨仁把话说太满了,而且人家就是开个玩笑嘛。
谁知道萨仁却认真地说:“如果它们能上天,知道你要来肯定是会躲上去的,怕你惦记它们身上的宝贝。”
她说着还往络腮胡子的下三路扫了眼。
大家先是面面相觑,然后就偷偷笑了起来。
看萨仁这眼神,她说的牛身上的宝贝绝对不是说牛黄,那只能是牛鞭了,牛鞭壮阳。络腮胡子把牛都吓上天,他对牛鞭的需求很强烈啊。
有几个年纪大点的忍住了笑,可看络腮胡子的眼神也都满是笑意,根本藏不住。
此时大家都觉得这个萨仁不管本事大不大,胆子绝对是大的,她是真敢说啊,一个未婚小姑娘居然敢这么调侃大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