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仁不等他说完抬脚就走:“我家什么也不缺,你们自己吃吧。”
说着又跟陶芬芳说:“以后想找我去我家好了。”
陶芬芳有点不好意思,她是受了廖正义之托把人请来的,也不知道萨仁是不是知道了。
廖正义见萨仁要走,赶紧追出来:“我送你吧,雪越来越大了。”
萨仁皱眉道:“我记得以前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如果没说清楚,那这次我明确告诉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廖正义刚想解释,脚下一滑整个人摔进雪里,包里传来女知青的笑声,显然她们正从门缝里看呢。
廖正义见萨仁要走,赶紧喊道:“我不是想纠缠你,我是真有事想跟你说。”
萨仁没停步,她可不认为廖正义能有什么正事,哪知道他追上来说:“我真有事跟你说,下雪前我去了趟旗里,曹理云跟我说旗里好多人在传你的坏话,说你招摇撞骗搞封建迷信,甚至说你想联合牧民对抗旗委!”
萨仁愣住,回身看他:“对抗旗委?”
廖正义点点头,压低声音说:“这罪名太重了,旗委真要信了怎么办?”
“邢书记还没那么昏庸!不过还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刚才误会你了。”
廖正义看着她冻的白里透红的脸蛋和认真的眼神,无奈地叹口气:“其实你也没误会我。”
呵呵,萨仁转头就走,最不耐烦痴汉了,没意思说清楚了就别再纠缠,老这样时不时的冒出来太烦人了。
不过回去后,她还是拿了点阿妈做好的奶砖,让三哥给廖正义送过去以示感谢。
为了怕他误会,萨仁还特意叮嘱三哥一定说明这是感谢他给自己示警的,于是三哥就知道了流言,他愤怒道:“这都是谁在传!等雪停了我就去找二哥,一定让他把人找出来。”
萨仁听他说话那霸气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哥是派出所所长呢,再想想流言,她开始反思了,难不成是因为自己说话总是过于自信,才让大家把自己想象的如此有野心?
还对抗旗委?她都被邢书记当小丑耍好几次了好吗?她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反正就挺气的!
晚上萨仁临睡前还在想着以后一定要韬光养锐,少说话也少做事,管好自己就行了,坐等改开来临,春风抚面。
可春风没来,冬风夹着雪呼啸起来。半夜萨仁被风声吵醒,不只是呼呼的风声,蒙古包结实的支架在风中高频抖着,发出令人烦躁的声音,萨仁把头藏进被子里裹紧,生怕自己小小的蒙古包会被风连根拔起。
不能再避嫌了,明天一定去大包跟阿爸阿妈一起睡。
等第二天早起,萨仁的门又推不开了,这次不是冻住,是真的被雪堵住了,大风把雪吹到包前,包的正面雪最厚,阿爸在外边喊:“萨仁,从毡顶出来吧。”
雪还在下着,雪花又大又密集,一晚上而已,堆在包门前的雪有小半人高,别处的也到了小腿弯,一时半会是扫不开的。
萨仁没从包顶出去过,费了半天劲才在三哥的指导下出来,三哥又爬进去在她的指挥下拿出了她要用的东西,一家子全都挤到阿爸阿妈的大包里。
达愣爷爷往炉子里扔了把干牛粪,满面忧色,在自己孙女被人嘲讽时,他恨不得赶紧来场雪灾证明萨仁是对的。
可真来了,还是怕的:“这次来得太凶了,怕是真要成灾。”
阿爸让阿妈赶紧收拾出铺位,他在袍子外边裹上军大衣,往外走:“白毛风太厉害了,我去看看牲畜棚。”
白毛风是牧区人们对暴风雪的称呼,大风把地上的积雪卷起来跟正在下着的雪一起飞舞,铺天盖地上下左右,视线里都是一片白茫茫。在野外的人要是碰上白毛风真的是凶多吉少。
萨仁不想阿爸一个人出去,赶紧起身:“我也去!”
阿妈拉住她:“你去干什么,在家好好待着,畜牧棚是你帮着盖起来的,饲料也是你想办法弄来的,连吃的穿的都帮着申请到了,这就行了,你还能干什么?在家好好待着,别乱跑。”
阿爸也不让她往外跑,实在是白毛风呼呼的,恨不能把人卷走,他跟三哥一起出去了。
萨仁想想也是,自己出去也帮不了什么忙,也就干脆在包里烤起了火。
旗委,邢书记因为大雪也没回家,听了一晚上的风声,早上听到外边有人惊呼,他出去一看雪都把大门处的台阶淹没了几级,他刚站出去满身就被雪裹住,白毛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可他还是站到了台阶下,想看看雪到底有多厚,哪想到秘书匆匆跑出来:“邢书记,呼市气象局向整个牧区发出了暴雪红色预警信号。”
邢书记抹了把脸上的雪,顶风大骂:“我不知道这是暴雪吗,用得着他们发信号?早干吗去了?”
骂完嘴里都是雪,他什么脾气也没了,赶紧部署防灾。
可这种雪,车马都没用,能怎么防,电话能打到的地方打电话问问情况,别的只能等雪停了再去救灾。这时他万分庆幸萨仁早早要来了防灾物资,那里边不只有吃的还有棉被,每家都有分到,再穷的也能抗过去吧。
奇山基地,严军长看到这么大的雪,也想起萨仁,跟参谋长说:“这小姑娘不知道是真有预言能力,还是运气好。”
参谋长哼了一声,吐槽道:“说有雪灾就有雪灾叫运气好吗?那叫乌鸦嘴!”
严军长笑道:“她能碰上我,从我这里要出物资不是运气好吗?左旗可以无忧了,其他地方不知道是不是雪也这么大,让飞行员都准备好吧。”
白毛风刮起来就没完,萨仁还是顶风出去了一趟,去看那三个女通讯兵。
雪太厚,特别近的距离她觉得自己挪了小半个小时才到,小彩跟她说刘队长已经来看过了,没事。
这三个女兵看着文弱,但到底是当兵的,素质过硬,门居然没被封,她们从半夜起就开始轮流扫雪,甚至几次把屋顶的雪捅下来。
刘队长过来看,也就是看看有没有危险,见人家什么都能处理好就放心走了。
可萨仁看她们轮流扫雪,忙的顾不上做饭,只啃压缩饼干,喝雪水,就劝她们去自己家:“我家两个大包,我和阿妈跟你们一个包,男一间女一间没问题的,起码能吃上热乎饭。”
小彩摆摆手:“不行,我们得守着设备。”
设备间里不时传来通话声,确实是在忙,萨仁只好找出米来,帮她们熬了一大锅粥,小彩连连道谢,又说:“萨仁,伊林左旗有你可太好了,你是不知道现在整个内蒙牧区都有暴雪,不只草原上,就是旗里盟里也遭了雪灾,都困在家里出不去,粮食是配给的谁家也不会储存太多,还有很多地方没有畜牧棚,这雪要再下下去,很多人跟牲畜都要挨饿了。”
萨仁叹口气,她的能力有限,折腾半天也只帮了伊林左旗,正要安慰小彩,就听外边有人带着哭腔喊:“萨仁在这吗?”
第63章 主心骨
找过来的是巴雅尔的邻居巴图噶尔,一见萨仁就拉着她往外走:“萨仁,我儿子不知道怎么晕过去了,你快帮我去看看。”
他家儿子那苏图跟巴雅尔的小儿子是玩伴,特别调皮,萨仁对他很有印象,她还以为是玩闹时摔到了。
巴图噶尔却说:“没有啊,天冷了,我都没让他骑过马,他穿那么厚实也懒得动,怎么会摔到?”
萨仁赶紧穿上军大衣要过去看看,小彩还给她披了件军用雨衣,又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个雷锋帽给她戴上,“我去叫赵医生一起过去吧,现在路不通也不能去医院。”
萨仁还不知道什么情况,赵医生能过去自然好,她又让小彩顺便到她家把她的针包拿来。
巴图噶尔连声道谢,在前边给萨仁趟开路,等到了他家,那苏图阿妈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见男人回来了,她就绝望道:“没救了,都凉了,咱们儿子没了。”
巴图噶尔腿都软了,差点摔到,他们两口子就这一个儿子,宝贝的不得了。
萨仁却没去劝这两口子,她以前见过一个心脏停跳五六分钟还给抢救过来的,人的生命力有时候真挺顽强的。
她几步走到那苏图跟前,探探鼻息,很微弱,根本没死呢!
再摸摸胳膊,手确实凉,但绝对没死,再细细把脉,萨仁差点没气死,这是撑坏了!人家别处都要忍饥挨饿了,他们家敞开吃把孩子给撑坏了!这叫什么事!
可七八岁的孩子,能有什么自控力,归根结底还是大人没管住,她没空说这些,喊巴图噶尔:“拿个盆来!”
“啊?”巴图噶尔不解其意,愣在那里,萨仁也不等了,反正这是他自己家,弄脏了自己收拾吧。
就见她一只手抱住孩子的腰,把孩子翻过来用膝盖顶住他的胃,另一只手掐住孩子的两颊让他把嘴张开,只轻轻一顶,这孩子的嘴里就喷射出了无数糊状物。
巴图噶尔这时才反应过来,赶紧拿了水桶过来接,糊状物跟胃酸融合早已酸臭无比,萨仁也顾不上了,又顶了几次后,按压了两下孩子的胃,又把了把脉,还好没有穿孔,这要是穿孔了必须做手术,这种天气怎么去医院?
孩子已经缓过来了,呼吸渐渐恢复,巴图噶尔喜极而泣,萨仁看了看他家包里,见靠门处有个长条的矮桌,就说:“先别哭了,赶紧把桌子抬过来。”
这时巴图噶尔跟他老婆都没那么慌了,赶紧把桌子腾出来抬到萨仁面前。
等萨仁把孩子平放到矮桌上,小彩跟赵医生才赶过来。
赵医生一闻这味就皱眉:“是吃坏了肚子吗?”
萨仁道:“急性胃扩张,吃撑了。”
啊?
赵医生跟小彩都十分惊讶,天气一冷,大家都吃得多,可也不能撑着啊,伤身体不说,也浪费粮食啊。
巴图噶尔连连摆手:“我们家真没有大吃大喝,真的,我们也是过过苦日子的,有东西都会省着,真的不会大手大脚。”
萨仁接过针包,一边给孩子施针一边说:“这孩子除了正常吃饭,还吃了不少压缩饼干,又喝了大量牛奶,能不撑着吗?”
巴图噶尔一愣:“压缩饼干?萨仁你是说上次队里发的吗?我藏得可严实了,就怕他偷吃。”
结果出去一看,少了一大半,显然是被那苏图找到了,他妈妈懊恼地说:“我当时哄他下雪了才能吃,昨天下雪了他问我,我也没给,又说那些可以放很久,先吃放不住的,他就生气了。居然自己找到了,还偷吃了这么多?”
赵医生叹口气:“不怪孩子,他们没吃过零食嘛,看压缩饼干是没见过的高级东西就当零食了。”
萨仁就跟他说:“让刘队长把大喇叭打开,叮嘱叮嘱大家,千万看好孩子。”
赵医生答应一声去了,小彩却在那儿盯着萨仁施针,还说:“看着真轻松,这么简单吗?”
萨仁看她一眼,笑了笑,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又来了,“我就是傻大胆,以前我家羊吃多了涨肚也是我给扎的。”
那苏图没一会儿就醒了,他胃里嘴里都难受,一醒就哇哇大哭,他哭了,他爸妈反而笑得欢畅,哭得越响亮越没事啊,刚才直挺挺的躺着不动,太吓人了。
萨仁又给下了医嘱,十二小时内不允许喝水吃东西,之后只准喝米汤,隔六小时喝小半碗。
巴图噶尔说:“就是撑着了得饿两天是吧?”
萨仁无语,说得这么清楚了,人给你来这么一句,不过也确实如此,胃需要恢复期,不过要不是她的针灸,饿两天也好不了。
等那苏图不哭了,萨仁让巴图噶尔拿了张纸,她用随身带着的笔在上边画了消化系统,又指指桶里的脏东西:“那些都是你胃里的,下次再这么吃,你的胃就爆炸了,四处都是洞。我就只能割掉你的胃,把你的小肠跟食道连到一起。”
她一边说一边画示意图,“看到没有,就是这样,以后你就没有胃了,吃两口东西就要去厕所……”
她还没说完,那苏图就又哭起来,这次是吓哭了,小孩子口腹之欲最重,不能吃东西是最大的痛,再想到要从身上割掉这么大一块肉,能不哭吗?
萨仁吓哭小孩子还很有成就感,这种熊孩子不吓几次不知道轻重。她也不哄孩子,收拾好针包就要走,巴图噶尔追出来说等家里收拾好再去道谢,萨仁摆摆手:“在家好好待着吧,这么大雪,别乱跑了。”
巴图噶尔媳妇突然追出来:“萨仁,阿古拉阿妈昨天刚下雪就说要去驼场给阿古拉送厚衣服,到现在还没回来,她男人也不说去找找。”
萨仁皱眉,下着雪还乱跑,这不是找事吗?可你现在才告诉我,这不是给我找事吗?现在雪这么大了,她还能做什么?
“你跟我说干吗?要是看不过去就去劝她男人去找她,要是觉得她迷路了失踪了,就赶紧跟刘队长汇报,你说你跟我说了,我能怎么办?”
巴图噶尔媳妇愣住,“啊,你是领导啊,我就是……”
巴图噶尔赶紧推她进去照顾孩子,然后对萨仁说:“萨仁,她真不是有意为难你,就是把你当成查达的主心骨了,你看我不也一样,孩子晕了,我先去找的你,都没去医务室。”
萨仁被他捧到这种高度,还能说什么,只摆手道:“这话千万不要再说了,我不是什么主心骨,更不是领导,我会把这件事转告给刘队长,他才是查达的最高领导,我现在连畜牧站的工作都辞了,就是个白身。”
她说完就走,小彩也急忙跟上,虽然已经趟开了路,但地滑雪厚根本走不快,就听后边巴图噶尔问他媳妇:“白身是个啥官?”
萨仁听到,脚下一滑差点就摔了,还好小彩及时拉住她,笑道:“牧民们都很信服你。”
“别,我可受不起,能帮的我会帮,但自己犯蠢的真没法帮。”
小彩就说:“也许她昨天就到了驼场,晚上留在那儿了,现在雪大回不来也是有的,我一会儿找找驼场的电话,联系他们问一问。”
萨仁点头答应,希望真是这样吧,不过她还是去了趟支部,刘队长正在大喇叭里喊话,让大家注意安全不要乱跑,更要看好孩子,不要钻到雪窝里玩,不要乱吃东西,压缩饼干一定要看好留好,吃多了会涨肚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