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苏宛菱呆怔着,“我遇见谭玉书了,他也来参加了观莲节。”
“谭公子?”苏柔淑显然也有些惊讶,“谭家似乎并未收到请帖,谭公子如何能进这猎场?”
***
“谭玉书是从何处得来的请帖?”
此时在另一边,太子高巍奕也同样有着这个问题。
他立在专门为他设立的棚下,看着前方湖面上泛舟游玩的贵族们,眼睛缓缓眯起。
棚外一名侍卫走上前来,抱拳禀道:“回殿下,我们盘查了临检请帖的士兵,他们并未见过那名谭公子。他或许是从其他地方进入的猎林。”
猎林很大,虽然有巡逻兵巡逻,也有专门的定点守卫,但若是有人知晓一些特殊小径,也是能进来的。
“从别的地方进来……”
高巍奕更觉得诧异,谭玉书一个即将参加殿试的仕子,进到这观莲节的猎场来做什么?
“或许是因为殿试在即,那位谭公子想要走走关系?”那侍卫猜测,“毕竟殿试之后所在科甲不同,地位也天差地别。这位谭公子在会试时得了榜首,以他这榜首之名若能得朝中一些高官相助,得了一甲甚至是状元之名也是极容易的。”
棚内映着随风摇曳的树影,照在看不清表情的高巍奕身上:“你的意思是,谭玉书出现在陷阱附近,只是一个意外?”
“大,大概是的……”侍卫应和,也不知道自己这位主子是怎么想的。
高巍奕眯了眯眼睛:“将今日入观莲节的所有人名单全部统计一份,送来。”
谭玉书的出现,绝对不是偶然。
高巍奕有一种很怪异的预感,这个看上去极为不起眼的人,或许是他日后夺位路上的巨大的阻碍。
今日他会出现在观莲节中,绝不是为了给自己殿试铺路,他既得会试榜首,在殿试时只要不出差错,就绝对在一甲之列,根本无需找其他人帮忙,更何况谭家与苏家的关系在,哪里还用得着找其他高官。
会是为了苏宛菱吗?不,若是为了苏宛菱,他大可以跟随苏家一同来观莲节,何必要舍近取远,从猎林其他地方进来。
要知道猎林这样大,四处都有巡逻兵和守卫,他能悄无声息的进入观莲节这片区域,一定是提早做了准备,甚至从昨天夜里就已经寻了路,一直走到今日。
他如此费尽心机,一定是要在观莲节当天见什么人……并且是见一个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人。
***
苏宛菱和苏柔淑二人回到苏府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她们的马车在路上陷进了泥坑里,是郗英用郗家的马车先送了她们回来。
在马车上,向来多话的郗英不知怎么的竟然变得十分安静,连苏柔淑都察觉到了异常:“郗妹妹可是有什么心事?”
郗英愣了一下,张了张口后,又咽了下去:“也没什么,就是今天有些累了。”
“今日太麻烦你了,还让你送我们回家。等再过几天,我让阿姐给你做绿豆酥,送你去府上。”苏宛菱只以为郗英今日是真的玩累了。
郗英也配合的笑笑:“好,那我就等你的绿豆酥。”
送了她们二人回府后,郗英立刻驱车赶回了郗将军府。
开门的仆人还准备迎接她,她却匆匆跳下车来询问:“阿爹在哪里?我要见他。”
“回小姐,将军在后院练刀。”
“好。”
其实今日在观莲节,苏宛菱被太子带走之后她立刻就绕开那些太子侍卫跑去救她,却在途中遇到了一人——是谭玉书。
她原以为谭玉书是来找苏宛菱的,正要带着他一起去救人,却不料他从袖中递出了一封信:「郗小姐,此信请代为转交给郗龙大将军。此事关乎郗延公子的性命。」
郗延正是她的兄长。
当时郗英一下子愣住了,只茫茫然接过了信,又因为担心苏宛菱安危,就将苏宛菱被太子带走的消息告诉了谭玉书。
谭玉书得知后微微蹙了眉,随后朝着她一拜:「请小姐将信送达,我去找苏二姑娘。」
之后他便消失在了猎林里。
直到后来苏宛菱回来,她才舒了一口气。
而这封信,她本想说与苏宛菱她们听,又怕此事有所牵扯,便几番张口,还是咽了下去。虽然谭玉书是苏宛菱的未婚夫,但谭家与苏家到底还没有正式结亲。
况且谭玉书能亲自将信交给她,势必是非常重要的事,不敢轻易交给其他人……不如先将信送到父亲那,等确认是什么事之后再说。
此时骠骑大将军郗龙正挥舞着一把大砍刀练武,他旁边两名伺候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那刀落到自己头上。
“爹。”
郗英走到了后院,浑身粗壮的郗龙将军一见是自己的乖女儿,忙将手中的砍刀放下:“阿英回来了,怎么样,观莲节好玩吗?有没有什么中意的男子?爹去帮你抢来做夫婿。”
郗英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才掏出那封信走上前来:“我在观莲节上,有人给我送了一封信,称事关兄长。”
她并未直接道出谭玉书。
郗龙将军怔了一下,随后将手中的砍刀一抛,丢入了旁边的架子上。架子剧烈晃动了两下,才稳下来。他从边上的佣人手中接过帕子擦拭了一下脸,上前接过了那封信。
在展信看过片刻后,郗龙将军的眼神瞬间变化:“这是谁给你的?”
郗英迟疑了一下,正要回答,却忽然又被郗龙将军阻止:“去书房说。”
……
“父亲,信里说了什么?”
到了书房,郗英立刻问到,父亲向来心宽,从未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他如此变了脸色。
郗龙将军沉着脸道:“信中说,沂虎国有人与朝中合谋,消息被泄露,他们派兵偷袭了你大哥驻扎在昱州城外营地,将他抓走了。”
第24章 惩罚磨墨 谭玉书,你到底想怎么样,你……
谭家茶庐,正前方一扇敞开的牖下,谭玉书缓缓抬起头取过身前的一杯茶,茶中有一片茶叶漾开在水面上,泛起淡淡涟漪。
有风从牖外的庭院中吹拂而来,撩起了他的衣袂和发丝。
十一年前,应该是在前世的记忆里,郗家出了一件事——
高巍奕为了削弱三皇子的势力,鼓动沂虎国入侵了边界,当时一支由郗大将军之子郗延所率领的巡逻队驻扎昱州城外,沂虎国的人轻易就找到了他所在的位置,并且偷袭了他们的营地,将郗延抓走了。
郗延被抓昱州城并没有立刻上报,因为当时昱州城的守将是高巍奕举荐之人,高巍奕暗中阻止消息传递,以至于此军报一直传送不到都城,等沂虎国开始大范围攻打过来,并且夺走了昱州城之后消息才传到了城中。
高巍奕由此控告郗延投敌叛变,两国之间的征战也随之开始。
骠骑大将军郗龙亲自率军前去昱州城,除了夺回已经被敌国占领的昱州城外,就是救回自己的儿子郗延。
但结果却是沂虎国以郗延的性命押送至城墙相要挟,郗龙将军为了忠国之义,亲手射杀了在城墙上的儿子,指挥军队进攻,终于夺回了昱州城领地。
此后郗家又在边境镇守一年之久,扫平了所有敌军,才终于回了都城。但郗家因为郗延投敌一事,被皇帝以赐一枚丹书铁契收了军权,仅留了一支不足百人的郗家军。
那枚象征着忠诚荣耀的丹书铁契如此讽刺的留在了郗府,却换不回郗延的性命。
因为郗家的削弱,朝中的文官势力再起,三皇子一列代表着武官的势力也弱了许久,加上之后边境战事频起,三皇子被迫跟随赵离将军出征打仗,朝局大部分回归到了高巍奕的掌控中。
谭玉书这一次所做的,不过是将被高巍奕所阻断的消息送回到郗大将军手里。
……
郗大将军府。
书房内,桌上的燃烧烛火发出“噼啪”一声,郗大将军面色凝重的看向自己的女儿:“此事若为真,事情就严重了。此信是何人给你的?”
郗英犹犹豫豫,因为牵扯到闺蜜的未婚夫,她怕说出来给他们惹上麻烦,便道:“爹,若要论证此事真假我们去一趟昱州城不就好了,假的也当虚惊一场,若是真的,那爹一定要将兄长救出来啊!”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郗延若是真的被沂虎国的所抓,消息却并未送到京都城来,这说明有人故意截断了消息不想让朝中知道。”郗大将军脸上的光影忽明忽暗。
能够截断边境与朝中往来消息的,恐怕在朝中的地位非常之高……
不止如此,昱州城在外的巡逻营兵路线是十分机密之事,沂虎国轻易就偷袭成功了,那信中所说沂虎国有人与朝中合谋将息泄露就是事实,这个泄露消息的人背后的目的,远比这一封信上所说的复杂和可怕。
“阿爹要将这件事禀报给陛下吗?”
屋外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书房内两道身影此时都分外焦虑,郗大将军握着手中的信,来回在书房踱步。
这件事情恐怕应该是真的……此信真伪一验便知,若为假,送信之人根本没必要冒风险做这样的事,对他根本没有好处。他若将郗延落入沂虎国人手的事禀报给了陛下,那隐藏在朝中的推手必然会做出反应,到时候郗延性命不保,昱州城也会陷入危难。
而且以陛下的判断,有可能会先调查信的来源,再派人验证昱州城所发生的事,一来二去,时间上也不够。
“不,这封信的事我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此事须得我们自己来想法子。”郗大将军喃喃道。
***
最近郗英似乎比较忙,苏宛菱原想上门去道谢,因那日她借了马车送她们回家,却从他们府上下人的口中得知郗英这几日都不在府内。
殿试在即,苏府又催着苏宛菱多去谭府走动,使得她没有再去探问郗英的情况。
再说到谭府,自从那日在观莲节自己口无遮挡得罪了谭玉书之后,她都不敢再面对他,可偏偏父亲与嫡母催得紧,他们希望她能多多走动,好日后嫁去谭府能过得好些。
苏宛菱尴尬的乘车而来,谭府今日守门的是阿武,他特别热情的迎上来:“苏二姑娘来啦,我们家公子正在房中温书,您快过去看他吧。”
“呃……”
府上的人一如既往,看来谭玉书并未把当日她在陷阱里说的话传出去。
说实话那种话也确实丢脸,不好往外传。
但他不往外传,并不代表他没有生气……苏宛菱挠了挠鼻尖,不知道见到谭玉书该说些什么,之前她还曾书信了几次,努力解释当天发生的一切,但却得不到丝毫回应。
这男人肯定是还在生气。
苏宛菱来到后院,斜对面便是谭玉书的书房,她慢腾腾的挪步过去,看见半扇敞开的窗,谭玉书就坐在里面。
此时正值午时,有金色的光透过树枝从窗外洒落进去,落在他身上,温暖而柔和。他就坐在窗内,青色的衣衫束着衣领,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本书,坐在椅上,脊背笔直。
她忽然想起了一首诗:琼枝玉树,浑如傅粉,寿阳妆面。
“苏二小姐,少爷就在书房里。”
身后有一个下人路过,提醒了一声。
苏宛菱一怔回过神来,那坐在窗中的谭玉书也听到了声音,抬起眼眸,与她视线相及。
她忙侧过目,道:“好,我这就进去。”
她心中尴尬无比,却硬着头皮走到书房外,推开了门。门发出“咯吱”声响,在屋里不断来回盘旋。
“谭公子。”
苏宛菱挪了两步进去,就站在门附近。
谭玉书放下手中的书看了过来,却只静静坐着,并未说话。
苏宛菱郁闷至极,她自己也不想来面对他,但父亲一直逼着,阿姐也怂恿着,她已经在书信里把话都说清楚了,可他还是这副样子。
她又能怎么办!
“谭玉书。”苏宛菱忍不住喊了他全名,“你到底想怎么样,你给个话,要是你觉得心中不痛快,或者是想要解除婚约,你随时说。如果你是因为担心你的母亲病情,我也可以配合你演戏,直到你母亲能够接受,你想什么时候解除都可以。”
谭玉书就这么瞟了她一会儿,随后转过身去继续看书,根本就没有理睬她。
苏宛菱快要抓狂了,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你不说话,那我就走了。”
苏宛菱前世今世两辈子,都没有跟谭玉书这样的男子接触过。前世就算是高巍奕那狗男人,最开始也是甜言蜜语的哄她高兴,哪里像谭玉书这般,她不断道歉还写了书信,都这样不理人的。
苏宛菱实在憋屈,扭头就朝门外走去。
却不料正好有丫鬟端了茶水和糕点进来,迎头就要撞上苏宛菱。
“啊——”
一声惊叫过后,身后有一双手伸了过来,一把将她拦了过去。
苏宛菱只觉得自己的后背紧紧贴上了一个胸膛,身后有温热的气息从耳侧上方传来:“小心。”
那声音靠得极近,仿佛就在耳上,苏宛菱仰起头,是谭玉书!
她听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起来,不知道是被刚才那惊险给吓住了,还是因为被谭玉书护在了怀里。
丫鬟吓得连忙放下托盘跪地:“对不起苏小姐,我刚才、我刚才走的太急了。”
因为得知苏宛菱来了谭府,谭家便立刻安排小厨房做了糕点带着茶水送来了书房。因为是夏日,准备的是冰茶,丫鬟怕送晚了不好,便小跑着赶来,哪里知道苏宛菱居然这么快走,两人差点在门口撞上。
跪在地上的小丫鬟抬起头探看,瞧见自己家少爷正抱着苏家二姑娘,羞的脸一红,再次把头底下。
苏宛菱赶紧从谭玉书怀里出来:“没、没事,我就先走了。”
“墨干了。”
谭玉书忽然开口道,又淡淡瞅了她一眼。
苏宛菱没反应过来,倒是跪在地上的小丫鬟动作飞快的重新端起托盘就往边上桌几一放,然后飞也似的退了下去,还贴心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