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宛菱鼻子一酸,她终于掀开了被褥,露出了小脸,眼泪刷刷刷往下流:“阿姐……”
苏柔淑看到她这副模样,心疼不已,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没事,没事,一切都有阿姐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阿姐同你一起想办法。”
她靠在她怀里,脸贴着她温暖的肩,眼泪一直流:“是太子,太子的人一直在谭府,他要我解除和谭府的婚约……如果我不这么做,他就会让九正堂的大夫害了谭玉书的母亲……我太害怕了……我已经很努力,我想耿平侯府若是强大了,太子就不会一直盯着苏家……但他还是盯着苏家不放……我其实……根本不想和谭玉书分开……我不想离开他……”
这一刻,她所有的恐惧、害怕和隐忍,都释放了出来,她靠在苏柔淑怀里一直哭。
苏柔淑一直温柔的顺着她的发,细心安慰着她,哄着她,直到她哭累了,情绪缓和下来,才更细细的问。
苏宛菱将她怎么遇到太子,以及太子之前如何对待苏家和苏柔淑的事都仔细说了,其中也包括了太子想要苏家之势,所以逼迫她与谭府解除婚约,要她代替苏柔淑嫁到太子府去。
苏柔淑越听越觉得古怪:如果太子只谋求一个苏家,无论是娶苏宛菱还是娶自己都没什么关系,即便因为坠山阶世间导致她身体不好,若太子和皇后怕影响日后生育,太子也完全可以纳侧妃,为什么非要盯着阿菱?
苏柔淑心头有一个荒谬的想法一闪而过……也许太子对阿菱……
“殿下从前有对你说过什么应诺的话吗?”苏柔淑蠕动着唇试探开口。
她心中担忧,若太子求的只是与苏府联姻,便并非要苏宛菱不可;但若是太子对阿菱有旁的念想,那此事便十分难办了。
苏宛菱默默流着泪:“太子只说,让我想办法解除了与谭府的婚约,若我做不到,他就会来助我做。”
“解除婚约之后呢?太子要娶你?”
“他只是为了与苏府联姻,因见阿姐双腿受过疾,便想换了我去。”
苏柔淑迟疑了一瞬:“他可有提过让你当太子妃?”
“提过。”苏宛菱咬牙切齿,“谁要当他的太子妃,他就是一个狗东西!”
听了她的话,苏柔淑明显眉头一蹙,太子这般逼迫,恐不只是为了与苏家联姻这么艰难。
她抬头看着自己这位楚楚可怜的妹妹,心中大约猜测的可能越来越真实,但也因这真实,令她感到心惊胆战:若太子对苏宛菱有意,以父亲对太子的忠诚,极有可能真的解除了婚约,让苏宛菱嫁到太子府去!
“关于解除婚约一事,你暂且先不要对父亲提及,此事交给我来办。”苏柔淑道。
“阿姐有办法?”
“倒不是什么办法,只是此事既是太子的意思,就该让太子来对父亲说。”
苏宛菱垂头道:“若是结果都一样,谁说也无甚区别,我只是担心太子会对谭府不利……”
以谭玉书现在的身份地位,太子要动他简直是易如反掌,梁大夫不过是太子的一个警告,他既能知道谭家的一切,自然是有了眼线。若因此让谭玉书受了牵连,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她在谭府忍痛割爱,也只是为了让太子知道自己的决心,至少能暂且稳住太子,让他不要对谭府下手。
“你既已与谭公子分别,那这几日就不要再与他有任何联系,太子在朝中根基深重,他若要对谭府下手,即便是父亲也无力阻止。谭公子到底现在力薄,只盼他日后能步步高升。”苏柔淑沉柔道。
只怕谭玉书日后无法高升!
前世高巍奕与谭玉书在这个时候并无交集,也是之后谭玉书逐渐攀到位高权重之后,他们二人才有了交流,而现在因为自己的婚事,导致谭府成了高巍奕的眼中钉。
有时候她想,老天让她重活一世,或许不是为了让她改变什么,而是让她为从前所犯的过错赎罪。
她若一再违背天意,反而会害了更多的人。
想到这里,苏宛菱深吸一口气,她仰起头,努力让自己挽起一个笑脸:“阿姐不必替我担心,我不会再想谭公子了……日后,我便陪在阿姐身边。至于太子那边,若真的结果如此,嫁就嫁吧,至少也能当个太子妃,旁人想当还不能当呢,听起来也是挺好的……”
对,挺好的……就像前世那样,十年韶华耗尽,最后落得斩首下场。
也挺好的……
不过是她罪有应得而已。
只这一世,她希望阿姐能好好的,遇到一个好的人,嫁到一个好的世家去,成为一个好的妻子,生下一众可爱的侄儿侄女。
她说这样的话,眼中却涌着悲伤。苏柔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别担心,一切有阿姐在。”
……
这件事情到底也没有再提,凤氏以为只是小两口闹别扭,苏宛菱说了气话。
后头她没说起,凤氏便也不再说什么。
十一月底时,苏府家主苏健柏终于回来了,雨势下去后,漕运也再次畅通,所有粮草都运到了前线,他也大舒一口气。
刚回府中,两个女儿就前来奉茶,一个温柔一个乖巧,令他心情好了不少。
此时凤氏正巧坐在边上,她忽然提了一事,也是之前苏柔淑暗中提醒:“老爷,过几日可否请太子过府一叙?”
“请太子来府上?”
“是关于太子立妃一事,太子既要选旁的女子为妃,那总得有个准信。日日拖着也是不好,前些日子我为淑儿相看,选了不少世家公子,可没个太子准信,也不好私下约见。”
苏健柏皱了皱眉,他其实心中对太子此事是有些略微抱怨的,到底是自家女儿与太子议过亲。
但想着太子是日后成大事之人,他既要另择其他人为妃,他也不好说什么。
说来也是,既然太子准备另选太子妃人选,那他女儿的婚事也不能再拖了,便请他来府上坐坐,当面要个口谕也行。
“也好,过几日我便请太子前来。”
第44章 太子进府 如今得了殿下恩赐,妹妹便也……
太子来苏府, 已是三日之后了。
苏府门外并停着四匹高头大马,后面拉着的马车低调庄严,统一的暗色, 却是精雕玉窗,后面还跟着一排整齐的侍卫, 他们齐刷刷上前来将整个府门四周站满, 气势浩荡。
苏健柏早已在门口等候, 见高巍奕下了马,立刻迎了上去:“殿下,茶水已在正厅了。”
“好。”
高巍奕余光扫过门外候着的一群家眷, 看到了苏柔淑,却并没有看到苏宛菱。
眼眸微微一眯,却并未展现出旁的情绪,而是跟着苏健柏跨进了院。
身后跟随的侍卫也随之进来,浩浩荡荡将整个苏府占满。
“殿下上座。”
苏健柏对高巍奕极为看中,这位太子殿下虽然年轻却多谋善断、雄才大略,日后必定不可限量。只可惜自家的女儿出了那档子事,否则若能得此皇婿,便是三生之幸。
高巍奕并未立刻入座, 他只抬头望了望厅中之前挂过那幅《八景山水图》的位置,忽然开口道:“不知道苏二姑娘近来有何新作了。”
苏健柏明显一怔, 没想到太子会忽然提起自己的二女:“小女顽劣,近些日子倒无甚画作。”
高巍奕眯了眯眼睛:“是么?”
下人已经端了茶水来, 高巍奕撩起衣摆入了座, 其他人才敢在下面各自位置坐下。
因为今日要聊到关于女眷的亲事,苏健柏还是让凤氏和苏柔淑一起陪同,二人坐于更下方的位置, 凤氏目光直直的盯着苏健柏,想让他尽快提一提。
苏健柏到底要面子,也不好直接就开口问关于太子另择太子妃一事,只得拿些别的话先聊:“漕运一事臣已向陛下禀报,粮草大约四日后便能运到昱州城了。”
“嗯。”高巍奕淡淡应了一下,手慢条斯理的磨着茶盖。
“这场战许要打到年后,眼下水患频繁,国库大部分都拨往赈灾,陛下或许会在堂上提及关于军饷一事,殿下要早做准备。”苏健柏一般会把朝中的事先与高巍奕通气。
高巍奕略一颔首:“此事本宫心中已有定数,多谢苏大人提醒。”
“殿下客气了。”苏健柏尬笑了两声。
坐在下面的凤氏狠狠瞪了自家相公一眼,东拉西扯说些什么玩意儿,今日最重要的是关于苏柔淑日后的婚事!
感受到了凤氏的目光,苏健柏轻咳了一声,终于将话头提了起来:“殿下,数月前小女进宫,皇后娘娘已将殿下要另择太子妃一事告知,不知是哪家的女儿有这等福气?”
他小心试探,心下踟蹰。
高巍奕拂盖的手略微一停,他抬起头来,笑着看向苏健柏:“倒还未定,只有此意,却并未得到回应。”
“殿下人中龙凤,哪家女儿能入殿下眼的,便是天大福气。只可惜我那女儿没有这个福分,日后只得给她相配个普通世家公子。”苏健柏终于把想说的话给说出来了,这暗示已是十分明显。
凤氏也屏住了呼吸,眼睛看向高巍奕。
高巍奕知道他们的意思,不过是想求个口谕,好让苏柔淑日后婚配,倒也不为难:“苏大小姐温柔贤淑,必能寻得良配,若有相中的世家子弟,可挑了送到宫里来,本宫让母后为他们赐婚。”
凤氏心头巨石落下,又听到能得皇后赐婚,欢喜不已,忙拉了苏柔淑起来下跪叩谢:“多谢太子殿下。”
苏健柏今日厚着脸皮得了口谕,也是高兴,忙让下人备上晚膳,好之后请殿下小饮。
苏柔淑在叩谢后却并未立即起身,而是再三朝高巍奕一拜:“臣女拜谢太子殿下。”
“苏大小姐不必如此客气。”高巍奕倒是觉得她的谢过于隆重了,莫不是这苏大小姐如此恨嫁?
苏柔淑缓缓起身,她握住了身边凤氏的手,抹着眼角的泪:“如此,母亲终于可以为阿菱早些筹备婚礼了。”
高巍奕脸上的笑却因她这句话一下子收住:“这是何意?”
苏柔淑敏锐的捕捉到高巍奕的态度,当即惊疑:莫不是太子真的属意了阿菱?
她心中大惊,却仍想最后一试,便道:“殿下,是我那妹妹苏宛菱。母亲为她定了谭家的亲事,原想今年便办了婚礼,却因我的婚事而连累,如今得了殿下恩赐,妹妹便也可早些成婚。”
此话一出,高巍奕手中的茶杯忽然被握裂,发出“咔嚓”一声。
“是吗?”
高巍奕声音扬起,眼眸却卷起了一股暗戾。
苏柔淑暗道不好,太子果真是对苏宛菱上了心,眼下若将他激怒,怕是害了谭公子。便立刻追了一句道:“前几日阿菱不知为何回府提了退婚一事,许是与谭家公子闹了别扭,我与母亲想着,若给他们二人早日成婚了,便也不会再闹不愉快的事了。”
这原本是藏着不说的,凤氏听到大女儿忽然当面说了,十分诧异。
她刚要开口说什么,却被苏柔淑轻轻按住了手。
苏健柏听后却脸色瞬间不好了,他道:“她与谭家的婚事早已定下,婚姻本就是父母之约媒妁之言,怎由得她想退婚就退婚的?真是荒谬!来人,让苏宛菱去祠堂跪着!”
“既是苏二姑娘不愿,倒也不必非为她婚配谭府。”高巍奕忽然不咸不淡开了口。
苏健柏一怔,没想到太子竟会为苏宛菱说话?而且太子这是何意?怎的忽然来干涉苏家嫁女?
他心中不明,抬头打量高巍奕,见他依旧是沉稳的喝着茶,像是刚出那一句只是随口一言。
下人还候在那里等苏健柏的命令,本来就要下去将苏二小姐带去祠堂了,但太子开了口,便不敢轻举妄动。
苏健柏犹豫再三,还是先挥了挥手让那下人下去,跪祠堂一事,也暂且搁置。只是他长呵了一口气,显得有些无奈:“我那小女儿向来有自己的主见,当日为她所定的这门婚事,也是因她性子要强,恐配了其他世家子弟不好管束,谭丛从前是我同窗,知根知底。”
高巍奕听罢像是依着他的话想起了什么,冷硬的脸上浮上了一层笑意:“她确实不好管束。”
坐在下侧的苏柔淑看得心惊胆战,高巍奕如今的态度已是昭然若揭,他确实对苏宛菱有意,所以才逼迫宛菱让她退了谭家的亲事!
苏健柏正襟危坐,他听着太子殿下这两句话中似乎有些古怪的意味,但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是配合着笑:“是、是啊。”
二人又在正厅坐了片刻,下人来报说晚膳已经备好了,高巍奕却起了身:“苏大人,宫中还有一些事须得本宫处理,今日就不用膳了,他日有的是机会。”
有的是机会?
苏健柏只觉得头大,太子殿下的话怎么越来越有深意了?
但他也不好多想,忙起身恭送太子出去。
待高巍奕离了府,苏健柏才蹙着眉转过身来:“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话里话来似乎对宛菱的婚事很关切?”
苏柔淑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现如今太子要重新择妃,对苏家来说失去了原本最牢靠的联姻关系,父亲已有些气馁,但若是太子提出要迎娶宛菱,他虽碍于之前已定下谭府婚约的面子,但一定会为了家族利益取消了与他们的婚约,将宛菱嫁给太子。
所以现在万万不能让父亲有所察觉!
“殿下许是对苏家有愧,毕竟之前淑儿与殿下议过亲。”凤氏在这里说道了一句。
苏柔淑明显舒了一口气,她搭话道:“阿菱与谭家公子只是闹了些别扭,前些日子我已问过了,之后我再与她劝劝,本就已经定下的婚事,自然是不能悔的,不然父亲岂不是成了无信之人?”
苏健柏点了点头:“这是自然,我与谭丛兄弟多年,既定了婚事,便不会再改。”
他说罢,对苏柔淑严肃道:“淑儿,你最是懂事的,宛菱那你去好好劝劝,她若是还执迷不悟,便让她跪在祠堂,直到跪明白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