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高巍奕淡淡道。
昱州城胜后,朝中局势怕会大变,特别是军部那边,三弟怕会更洋洋得意,他需要提早准备。
听见高巍奕要走,苏宛菱格外高兴,生怕他稍不留神还要多呆片刻,忙上前道:“我送殿下。”
高巍奕倒不知道她是真想送他还是巴不得他走,见她脸上弯弯扬起的眼角,笑得可爱,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好。”
苏健柏大为震惊,他从未在太子身上见过这等表情,温柔宠溺。
苏宛菱也愣了一下,她没料到高巍奕会摸她的头!
前世的记忆一时间纷至沓来,仿佛从前时高巍奕也未曾与她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
那个时候她为了当上太子妃刻意在高巍奕面前显摆,引起他的注意。他也确实注意到了她,与她成了婚,让她当上了太子妃……但似乎也就止步于此。
苏宛菱有些发怔,她抬起头来看他,高巍奕的垂着眼,纤长的睫毛投了下一道阴影,却在望像她的时候有着光。
她狠狠打了一个寒颤,这厮这一世不会真的喜欢她吧?
她心里忐忑,送他时也心不在焉。
待高巍奕离开了苏府后,她就想立刻回苏柔淑院里找谭玉书,却不料被苏健柏阻住:“你随我去一趟书房。”
怎么这个时候……苏宛菱抿了抿嘴:“父亲,阿姐刚才找我有事儿呢。”
“先来书房。”
苏健柏直截了当。
苏宛菱无可奈何,只得灰溜溜的跟在苏健柏后面,随他去了书房。
到了书房中,苏健柏沉默的背过了身去。苏宛菱还等着他说话,立在原地焦急的等待,心中想着苏柔淑院里的谭玉书。
“你与太子一事既定下了,过些天便去谭府退婚吧。”
苏健柏突然开口。
苏宛菱惊得一下抬头:“什么?”
“刚才在厅中,太子对你这般态度,你还未有察觉?你不是已经同太子谈妥了么。”苏健柏见她一副吃惊的样子,蹙眉问道。
苏宛菱一头雾水:“什么谈妥了?不是父亲让我去正厅见的太子殿下吗?我和他什么旁的话也没有说啊。”
“没有提到婚事?”
“没有!”
苏宛菱心中开始焦急了,苏健柏若要退婚,她就瞒不住谭玉书准备求赐婚一事了,忙道:“父亲不要退婚,我与谭公子的婚事是早已定下的,我已经决心要嫁给他,不会更改!”
苏健柏脸色瞬间一变,他缓缓转过身,板着一张脸道:“此事已成定局,今日太子来苏府,便是让我们应下此事,你与谭玉书已不可能了,婚事就此作罢。”
“不行!”苏宛菱直接了当拒绝,态度强硬,“我不会嫁给太子的。”
“你——”苏健柏几乎要举起手来给她一巴掌,但手悬在空中还是停住了。
他原本觉得最近这段时间苏宛菱变乖了也变懂事了,却没想到还是如此冥顽不灵,之前是为拒绝与谭府的婚事,现如今却反倒是非要嫁过去不可了?简直荒谬!
“为父也不想就此悔婚,但今日太子既然来了苏府,便表明了他的态度!他既要娶你为太子妃,倘若今日你拒绝,他日待他登基为帝,谭家娶你一事就会成为他心中的一根刺,届时你觉得他会放过谭玉书吗?”
“若太子是这样一个夺人婚约者,为何父亲还要辅佐于他?!”苏宛菱仰着头,挺着脊梁,一字一句道,“是父亲教我做人要遵信守诺的!是父亲说谭公子是我最好的归宿!父亲,我与谭公子两情相悦又有婚约在身,为什么太子殿下一句话就要将我们拆散?”
她大声质问,压抑的情绪已经忍到了极限:“在父亲眼里,太子就是一切,那么您的女儿呢?倘若今日在这里的是阿姐,父亲会为了她向太子抗争吗?”
苏健柏从未被自己的女儿反驳到如此地步!
从前苏宛菱也有骄纵不听话的时候,但却没有像今日这般斩钉截铁、傲骨铮铮。她的眼睛牢牢盯着他,眼神中是不屈的光泽:“民无信不立,君无信不国,太子殿下若是日后的明君,就应当知道我已婚配给了谭玉书,就不该在今□□迫苏家毁约!”
“父亲,今日我敢问你一句,太子殿下真的是您值得辅佐的明君吗?”
苏健柏几乎刹那失神,他仿佛看到苏宛菱如那风中展翅的凤凰,刹那伸展火翼,所绽放的光芒几乎要吞噬周围的一切。
“放肆!”
嘴唇微微发颤,他厉声吼道:“这是你该议论的事吗?”
“父亲若是觉得问心无愧,为何不敢让我议论?”苏宛菱的眼神不再压抑恭顺,她高昂着头,眼睛与苏健柏对视,说出来的话字字铿锵有力。
“啪!”
只听到狠狠一巴掌打在了苏宛菱的脸上,五个指印瞬间清晰出现在脸侧。
苏宛菱的头被打偏,她缓缓重新抬起头,目光看向苏健柏:“说到底,父亲也不过是一个沽名钓誉之人。您想要太子岳丈这份荣耀,想要在朝中根深蒂足,所以宁愿背信弃义也要解除我与谭府的婚约。”
苏健柏心神剧震,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被自己的女儿驳斥的无言以对。
他所隐在心底深处那一点私心被苏宛菱赤条条剥开,暴露在眼前,仿佛将他看个透彻。
“你给我跪下!!!”
第56章 发下毒誓 此生此世,只会……嫁给谭玉……
苏宛菱被罚跪在了院中。
前世她即便犯下大过, 也只是被罚跪在祠堂,却从未有像今天这般当着苏府一众下人的面前罚跪在大庭广众之下。
凤氏得知此事,忙去替她求情, 但苏健柏谁也不见,书房大门紧闭。
看着院中消瘦娇弱的苏宛菱如此跪着, 凤氏心疼不已:“有什么事好好多, 何必如此, 宛菱好好的,也没犯下过错。”
她握着手绢替她擦拭额上的汗,苏宛菱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 疲惫不堪,却还是强撑着安慰凤氏:“母亲,我没事的。”
“怎么没事?你瞧瞧你,脸色都苍白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老爷为什么要罚你?”凤氏只知今日太子来了苏府,之后苏健柏唤了她去书房,没一会儿下人就来报,说老爷罚跪二小姐在院中,不准让任何人给她吃食和水。
院里风吹日晒,且有下人来来去去, 堂堂苏家小姐怎么可以跪在这种地方?
她忙去书房求情,可苏健柏连她的面也不见。
无奈之下她只能去苏宛菱问明原因, 到底是什么事儿让这么一个好好的姑娘跪在这种地方。
“母亲别担心,父亲既然罚我自有他的原因, 母亲就让我跪在这里吧。”苏宛菱恭敬的俯身磕头。
她满脸倔强, 就如同当年她小时被带进府里,也是这般犟。
凤氏两头都劝不过来,只得道:“你如今这样, 若是让你阿姐知晓,岂不是更让她担心?你到底惹得你父亲哪里不快,去道个歉也便了了,都是父女,哪有真仇。”
“父亲想要去谭家为我退婚,我不愿意。”苏宛菱嘴唇已经被晒干了,她艰难开口,声音沙哑却坚定,“母亲,我不会嫁给太子的,我喜欢谭公子,此生也只会嫁给他。”
凤氏骤然心疼,这孩子着实可怜,之前的婚事也是他们迫着定下,如今又要随意替她退婚……她正要安慰些话,却不料身后一道脚步传来,苏健柏大步跨到她跟前,抬手再次狠狠给了她一巴掌:“谁教你的规矩?如此不知廉耻!”
苏宛菱原本就因为跪了两个时辰身体虚弱,再挨了这一巴掌整个人都跌倒在了地面。
她脸是麻的,嘴角咬出了血,但仍坚定的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跪着:“父亲早已替女儿定了婚事,我喜欢谭公子原就是名正言顺,何来不知廉耻。父亲若因贪慕太子殿下权势而为我退婚,才是背信弃义、不守诚信。”
苏健柏气得浑身发颤,脸色铁青:“好!好!你有骨气!来人,请家法!”
“老爷!”凤氏忙出声劝阻。
苏健柏一甩手将凤氏推开:“你若求情,便加倍惩处!”
他怒气反笑,看向苏宛菱的脸也怒不可遏:“我倒要看看你多有骨气!”
苏健柏极少请家法,这么多年来几乎都没有过一次,以前哪怕苏宛菱再惹恼家主也只是罚跪祠堂,如今竟要请家法,倒是把周围的下人吓了一跳。
但既已下了命令,他们不得不遵守,只得去将长凳和刑杖请了出来。
苏宛菱被人从地上拖起,按在了长椅上。
苏健柏居高临下看着她:“如今你还要固执己见?”
“我此生只喜欢谭公子一人,所嫁之人……只有他。”
“打!”
刑杖重重打了下来,狠狠砸在她的后背!
第一杖就疼得苏宛菱一口血噎在喉口,几乎要涌出来,但她强忍住,手紧紧抠住了身下的长凳。
苏健柏见她如此倔强,不再犹豫命令下人重重的打。
身上的杖刑就噼里啪啦砸了下来!第二杖、第三杖!鲜血染红了她身上的衣襟,喉口的血也压不住涌了出来。
凤氏在一旁痛哭起来,她拉住苏健柏:“老爷!有什么事关上几天就行了,何必打她,她是个姑娘家,若传出去我们苏府像什么话!”
苏健柏却铁青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他打苏宛菱不仅仅是要让她妥协,而是心中那身为人父的尊严!苏宛菱如此以下犯上,更是触怒了他的底线!
苏宛菱前世也曾遭刑罚,那是在宫里时被人陷害,狗太子下令惩戒她。
她当时身为嫔妃当着皇宫众宫女太监的面都被打过,还怕区区一个苏府的人看?只是这杖刑一杖比一杖钻心刺骨的疼,她紧紧咬着牙抬起头,目光分毫不让的看向自己的父亲:“我……苏宛菱……在此起誓……此生此世,只会……嫁给谭玉书为妻……若违此誓,永坠地狱,不得超生……”
在场所有人均狠狠一震,苏健柏更是难以置信,她竟然立下如此毒誓!
“老爷!!!”凤氏已经泣不成声,“你是要逼死她吗?!”
苏健柏一口气堵在胸口,而长椅上的苏宛菱已被打得奄奄一息,昏死过去。
行刑的下人也不敢再打下去,举着木杖抬头看自家老爷。
苏健柏重重拂袖,直接转身离去,也不说到底是继续打还是停手。
凤氏一见他离开,立刻扑上去将苏宛菱抱在怀中,她手在她背上一揽,竟全是血,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还不快去请大夫!”
“是,是。”
凤氏已发了话,这家法自然是暂且不用再打了,众人匆匆忙忙散去,有些去请大夫,有些去打水。
此时天已阴沉了下来,没一会儿就下起了密密细雨。苏宛菱帮被凤氏抱在怀中,她艰难的睁开眼睛看向天空,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襟、发,连眼睫上都沾上了水珠……
“母亲……”
凤氏听到她的声音,轻轻转过头来安慰道:“宛菱别怕,母亲会为你做主的,母亲会让你嫁给谭家公子的。”
一如前世自己不愿嫁给谭家六品小官之子,她在凤氏面前装模作样哭泣,凤氏最终帮她说服了苏健柏一样。那时凤氏也是这般温柔,这般义无反顾的帮着她……
只是这一次她知道,苏健柏不会轻易答应退婚,因为前世她退婚时并未有太子介入,而这一世苏健柏看得到日后的荣光,加上太子的暗示,他是不会轻易松口的。
她只能紧紧抓住凤氏的手,用力压下身上的疼痛,沙哑开口:“母亲……别让阿姐……担心……我没事的……”
“你背上都是伤。”凤氏流着眼泪。
“没事……不疼的……”苏宛菱其实已经疼得浑身颤栗了,但她不敢哭出来,怕惹得凤氏更加难过,“母亲……我今日惹怒父亲……是因为不想让父亲……去谭府退婚……谭公子一定会娶我的,母亲也别担心……”
“好。”凤氏泪眼婆娑,“你放心,我一定会阻止你父亲去退婚的。”
苏宛菱得了保证,逐渐安下了心来……凤氏是当家主母,苏健柏若要退婚必定不会亲自前去,最有可能就是交代给凤氏去办,而她得了凤氏保证,只要能撑过这几日,等郗延将军归来替她和谭玉书请了功,就能得到赐婚圣旨。
到时候就再也不用惧怕太子了,就算他以阿姐昌宁一事相要挟,郗延将军也会为阿姐作证的。
许是心中重担撤去,苏宛菱又刚经历了罚跪和家法,便昏睡了过去。
凤氏赶紧将她送到屋中,又请了大夫来为她医治身上的伤,整个苏府忙里忙外。
苏柔淑得知苏宛菱被请了家法,已是傍晚的事。当时太子尚在府上,苏宛菱见过谭玉书后,她便将谭玉书送了离了苏家,因怕被太子发现,便以自己外出为借口用自己的马车送谭玉书回了谭府。
等她回来,苏府里已经乱作一团,苏宛菱先是被罚跪后又受了杖刑,如今正躺在床上昏睡。
她听后急得赶紧去探望,瞧见凤氏守在她床头,满眼带泪。
“母亲。”她上前来。
凤氏伸手握住了苏柔淑的手,颤着声音:“今日我看你父亲,实在陌生。他竟然为了阻止宛菱婚事将她打伤,实在不可理喻。”
“阿菱怎么样?伤得重吗?”
“大夫看了,好在只是皮外伤。”
苏柔淑舒了一口气。谭玉书要向陛下请赐婚一事她已知晓,但眼下却不能说与凤氏听,因为凤氏藏不住秘密,虽说也不过就是这几日,但到底能不能成还不作数,若是凤氏将此事外泄,反倒惹来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