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夫人——且醉风华
时间:2021-10-15 10:01:43

  萧弘免了她的礼,无甚表情地看了眼自己的皇妹,说道:“依你的意思,袁彦卿是连着两个晚上都在澄心馆与你秉烛夜谈了?”
  昨夜便不说了,康胜找袁彦卿换值应该是前天的事,同昌公主要为此作保,自然就要证明她一整天都和袁彦卿在一起,且并没有看见康胜来找过他。
  “是……”同昌公主自己也觉得这话有些鬼扯,但她那些事向来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她皇兄也不是不晓得,于是也就厚着脸皮继续这么扯了,还顺道拉了丈夫出场,“这两天驸马也都在的。”
  “是么?”萧弘道,“那就让驸马来回话吧,若有他能作保,你也就不必抛头露脸地来凑热闹了。”
  同昌公主听得出这是皇兄在敲打她别为了个情人失了皇家体面,不由面皮一紧,好在她驸马平日里还算循规蹈矩,这事虽没有与他事先通过气,但自己的打算都那么明显了,他也不可能不懂该如何行事。
  她就准备派自己的侍女去请驸马过来的时候顺便再叮嘱一番说辞,结果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有内侍进来禀报,说张驸马来了。
  谢晚芳当即便道:“回圣上,末将先前已经让宋郎将去请过驸马了。”
  同昌公主蓦地一愣。
  就连上官博也微微皱了皱眉。
  “传。”萧弘已吩咐道。
  谢晚芳收礼抬眸,下意识瞥向了云澄的方向,恰见他也正看着自己,唇角微扬,目光含笑。
  她一顿,然后眸露狡黠地飞快冲他眨了下眼睛。
 
 
第100章 周全
  张驸马很快走了进来。
  萧弘免了他的礼,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公主说这两天你们夫妇都与袁彦卿在一起,那你说说,可曾见过康胜来找他?”
  张驸马身姿挺立地站在那里,低眸恭声道:“回圣上,据微臣所知,康胜确实找过袁彦卿换值。”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同昌公主倏地就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盯着他。
  袁彦卿抬起脸望着张驸马,面色有些发白。
  康胜的眉宇间也流露出些许疑惑。
  谢晚芳端端站在他们前面,目不斜视。
  萧弘转眸看向了同昌公主,云澄随手端了茶盏低头浅啜。
  此时只有上官博沉沉开了口:“那张驸马的意思,是公主为了给袁彦卿遮掩,故意说谎了?”
  张驸马微微侧身向他施了一礼:“上官公明鉴,我并非此意。只是公主性情单纯,素来是个容易相信人的,她未曾见到的事,别人在她面前做出副委委屈屈的样子解释两句,她自然也就容易信了,更何况对方在她面前乃是向来故作文雅高洁的做派,且也是读过圣贤书的,谁又能想到竟是这般颠倒是非的卑劣之徒?别说公主,怕是上官公见了都要难免信他几分。”
  上官博神色一滞。
  这个张驸马,平日里看着庸庸碌碌也没有什么男人的脾气,就连昨天夜里同昌公主公然护着袁彦卿从澄心馆走出来的时候他都根本没有露面,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等着!
  他这一番话已是相当明显就是冲着钉死袁彦卿来的,不仅保全了皇家颜面,还堵地同昌公主根本没有办法再为她的情人辩驳,就算是袁彦卿也只能哑巴吃黄连,否则你若跳出来说张驸马欺君,那你又算什么呢?
  更何况张驸马从头到尾都没有明说是他自己亲眼所见,人家说的是“据我所知”,每一句话都是显见斟酌过的,你质疑他,就是在质疑同昌公主,上赶着要打皇家的脸。
  上官博目光微冷地看了眼站在那里的谢晚芳,第一次感觉到这区区女子真不愧是云澄亲手教出来的,滑不留手。而且比起云澄,行伍出身又有军功的她明显行事作风更为张狂,昨夜那般公然打袁彦卿和同昌公主的脸,看似仅为出于私愤,想要在禁军府彻底站稳脚跟,实则是为了一箭双雕,拉张驸马出场,。
  看来云玄明当真是给他自己养了个好帮手。这么想着,上官博又缓缓抬眸朝坐在对面正从容品茗的云澄看了一眼。
  同昌公主这边果然已经再找不出话来开口,只能心疼又纠结地攥着自己的袖子,冲着袁彦卿使了个“我也没有办法,你自己看着办吧”的眼色。
  袁彦卿完全慌了,再也顾不得其他,当即连连喊冤:“求圣上明鉴,末将真的不知道啊!”
  然后他又想起什么,慌慌地就朝上官博看去,正要开口说什么,就被对方倏然冷厉的目光一瞪,那极有深意的眼神让袁彦卿瞬间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云澄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萧弘也没有搭理袁彦卿,径自看向谢晚芳道:“既然此事已经分明,方统领觉得应如何处置?”
  “回圣上,”谢晚芳道,“袁彦卿玩忽职守,又意欲撒谎推卸责任,末将以为,他已不应再担任禁军子领。”
  子领之位也需经兵部任命,禁军统领并不能进行裁撤,她也不好直接就说要如何如何,终归还是得等着圣上发落,这种情况,想必上官博也是不能说不同意。
  但就像上官博低估了她一样,她也到底是低估了对方的厚脸皮,萧弘还没说话,上官博居然就已先点着头开了口:“方统领所言甚是,臣也觉得袁彦卿不再适合担当此位,不如就贬去庆安县吧,也好让他反思己过。”
  谢晚芳听着觉得哪里好像不大对劲,庆安县在哪儿她并不知道,不过就从对上官博此人的了解而言,她不大相信其中没有猫腻。
  萧弘显然也是一时没有想起来庆安县在哪里,顿了一下,才说道:“此事不急,晚些再说吧。”
  上官博正要再开口,忽然,云澄那边却说了话。
  “圣上,”他说,“依臣之见,袁彦卿的功名也应当革去。”
  上官博倏然一顿。
  袁彦卿脸上最后一丁点血色也褪去了。
  萧弘一怔之后已是当即了悟了什么,沉吟颔首:“左相言之有理,此等不知忠君事主的蝇营狗苟之人,身负功名只会让天下学子羞于与其为伍,此事你看着办即可。”
  云澄应喏。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同昌公主同情地看了袁彦卿一眼,却到底是什么也没说,本想先于众人请退离开天水金阙,没想到她皇兄又偏偏独独把她留了下来。
  萧弘端了罗嘉新换上来的热茶,轻撇着浮在面上的茶叶,淡淡说道:“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这种气氛,同昌公主连坐下的胆子都没了,规规矩矩站在他面前,理虚气不壮地道:“皇兄,同昌知错了,以后不敢再撑着皇家的面子去蹚这样的浑水。”
  萧弘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听了她这话只是意味不明地轻轻笑了一笑:“你可知你差方寄雪在何处?”他说,“依朕所见,是差在你蠢。”
  同昌公主一愣。
  “你母妃当年因难产而死,”萧弘道,“父皇对你怜惜,想着你母家不济事,这才给你选了个空有勋位的张氏侯府让你过舒心日子,谁知你偏不肯过安生日子,这便也罢了,竟打你丈夫的脸打到行宫来,打到了朕眼皮子底下,你到底是不把张家当回事,还是不把朕当回事?”
  同昌公主慌慌跪了下来:“同昌不敢!”
  “不敢?”萧弘凉凉一笑,“你若不敢,怎会还上赶着来给那袁彦卿作保?朕看你是生怕落不着个欺君大罪。”
  同昌公主低头磕在了地上,不敢抬起。
  “这次若非方寄雪和你那驸马机灵,你便要栽在袁彦卿手里。”萧弘淡淡道,“谁人在拿你当枪使,你最好心里应有个数,那等货色不过投你所好,东施效颦,也配与云玄明相提半分?你也不嫌磕碜。”
  同昌公主听他这样说,难免生出了些忿忿,本身当年她就不喜欢这个驸马,勉强嫁了,后来遇见喜欢的那个却又是她不能够肖想的,说她不嫌磕碜,那也得她能得到正品啊!
  “皇兄见谅……同昌也是因自知不可对云相表心意,”她不自觉就委屈地说出了口,“相思难解,才与他们走得近了些。”
  萧弘瞥了她一眼:“你这话的意思,是还怨朕了?”
  同昌公主忙道:“同昌不敢。”
  萧弘懒得再与她废话,直截了当地说道:“张家能忍你到今时今日,不是因为你有多了不得,而是看在你皇家公主的尊位上,但你这个位子,尊不尊却是朕说了算,张家到底是勋府,你别不知好歹激地朕亲自给你丈夫塞十个八个姬妾,到时看你如何自处。且你也莫要以为得了云玄明就可此生无憾,凭你那点儿自以为是的小聪明,根本就不够他看的,你若在他手里吃了亏,莫不是以为朕能向着你?”
  同昌公主走出天水金阙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愣愣噔噔的。
  “公主。”
  她忽然听到有人在唤她,这声音是如此的让人不敢置信。
  同昌公主回过头,就看见了云澄站在不远处的暖亭里,她下意识就朝他走了过去。
  “云丞相。”她微微低首示礼。
  云澄与她站的位置中间约隔了两人的距离,浅浅含笑礼道:“不
  知公主对今日之事有何看法?”
  同昌公主有些发怔:“我?能有……什么看法?”
  云澄淡淡笑了笑:“依臣看,今日之事最要紧的一个结论,应当是圣意在何处,公道便在何处。”
  同昌公主蓦然愣住。
  “公主素来人缘不错,”云澄道,“大约是并不喜欢做选择的。只是有些事既然不能选择,倒不如多加回避的好,与其揣着一颗真心拿给别人算计,何不远离是非地呢?”
  同昌公主望着他,顷刻间觉得出了一背的冷汗。
  难怪圣上要敲打她,原来袁彦卿根本不是重点,上官博才是。圣上不满她左右逢源已久,更不满她维护明显是上官博送到身边来的袁彦卿,她这哪里是因为什么皇家颜面得罪了圣上,根本就是因为脑子迟迟不清醒!
  同昌公主险些脚下一软,后退了半步才堪堪站定,然后白着脸恭恭向云澄施了一礼:“多谢云丞相提点,同昌知道该如何做了。”
  云澄也没再多说什么,微微点了点头。
  同昌公主快步领着候在亭外的侍女匆匆就走了,云澄随后步出,于阶前站定,语带浅笑地道:“大冬天地躲着听墙角,也不嫌冷么?”
  话音落下,谢晚芳就从亭子旁边转了出来。
  “竟然被你发现了。”她面露讶色地道,“云丞相,末将现在有理由怀疑你乃深藏不露的大内高手。”
  云澄款步走到了她面前,笑道:“若是不想让我发现,就小心些别把脑袋露出来。”
  谢晚芳轻哼一声:“就是要露给你瞧瞧的,好让你晓得同别的女子说话要谨慎些。”
  云澄失笑摇头:“淘气。”
  “我气量小嘛!”她浑不在意地说着,陪着他走上了回廊,又笑嘻嘻地探了目光来瞧他,说道,“你难道没有看出来我在等着你夸我么?”
  云澄停下脚步,回身与她面对面相视着,少顷,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你做得很好。”
  谢晚芳定定望着他含笑的眉眼,心里头那叫一个起伏澎湃,要不是在外面,她能立刻就上去把人给抱住了,但饶是她再克制,还是情不自禁地抓住了云澄的袖子。
  “你……真觉得我做得好?”她说,“那我若是今天没能摆平这事,你打算怎么做?”
  她早知道他特意赶到天水金阙是为了替她兜底。
  云澄笑了笑:“你这是想要偷师?”
  谢晚芳冲他挑眉毛:“可要束脩?”
  “你能给我什么束脩?”他饶有兴致地问道。
  她一本正经道:“给你个媳妇儿。”
  云澄笑出了声,说道:“哦,原来是个钓长线的。”
  谢晚芳也笑了起来。
  笑过后,两人继续往回走,云澄慢声说道:“若是这件事当真扯不清楚,那就彻底搅浑了便是。”
  “搅浑?”她若有所思。
  “嗯,”他道,“康胜赢不了,但也绝不能让袁彦卿赢,袁彦卿若有公主作证,康胜也可以有当朝丞相作证,如此各执一词,最终自然会不了了之。而袁彦卿经过此事,形象自是毁于一旦,除非他脸皮厚如城墙,不然必也是不好意思再在禁军待下去的,定会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谢晚芳恍然道:“原来如此!你这个方法果真是温和之下暗藏杀机,而且只要你出面给康胜作证,他们本就是说谎,尤其同昌公主其实并不清楚内情,自然也不好辩驳,但袁彦卿若是敢辩,破绽也就越大,说不准就把他自己给装进去了。”
  “那先前右相才说要把他贬去庆安县,你就说要革去他功名。”她问,“可是又在打什么暗仗?”
  云澄道:“庆安县虽然默默无闻,但袁彦卿身有功名,即便只是举人,可按照律法也
  是可以去补县里的缺,难保右相不是想借机令他再起炉灶。而且庆安县山多林密,且离晋王封地也不远,我总觉得右相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还是釜底抽薪为好。”
  谢晚芳听着长出了一口气:“这种博闻强识的事情到底还是你擅长,我听着脑子有点疼。”又道,“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好奇,倘若用你那搅混水的法子解决了这件事,右相又打算把袁彦卿安插去哪里?”
  云澄想了想,说道:“毕竟在圣上面前已出了丑,大约也是会调离京都吧。”他言罢,又笑了一笑,“但你现而今用的法子是最好的,以后便是我不在你身边,这些人也轻易不敢动你。”
  谢晚芳听着这话觉得有些不是滋味,抓着他袖子的那只手突地一用力,拽停了云澄前行的步伐。
  “我虽然不想要你时时为我担心费神,”她说,“但你也不许想我没了你也可以如何如何,你这样总想着与我会有分开的那天,我是会不高兴的。”
  云澄深深看了她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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