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白乐的手指逐渐攥紧，挑了一个不那么明确的问法，“你今天出门过吗？”
“出门？”
“嗯。”
杨清苑愣了一下，随后立刻反应过来：“今天是九月十七啊，你去陵园看过了？”
“对。”白乐回答完，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电话那边传来的呼吸声浅浅的，白乐不知道再说什么，杨清苑也没有开口。
过了大概不到一分钟，“嘟”地一声，杨女士把电话挂了。
白乐望着黑掉的手机屏幕，突然想到白随智出事的那场事故，公交车失控翻倒在河里，当时杨女士拉着她的手，明明也是哭了的。
今天晚上的雨下了很久，睡着的时候外面还有轰隆隆打雷的声音，天边时不时裂开一道白色口子，楼道里不知道谁家的孩子半夜被吵醒了，一直哭，好在没有过夜，早上四点左右雨就停了。
第二天白乐要去洛砚那里报道，以后开始上常日班。报社规模不大，她的工位被安排在一个比较小的两人间办公室，边上有几盆绿萝，看上去被照顾得不错。
“这对面有人吗？”白乐一边整东西一边问。
洛砚说：“有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出差去了，应该快回来了。”
白乐点了点头，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还要签几个名字。过了一会儿，洛砚过来把一叠文件递给她：“我们约到了一位知名企业家的采访，你看看今天下午三点左右的时候到那边。”
白乐接过来看了看，上面黑色宋体写着“欧嘉建筑，董事长：赵辉”几个字眼。
“怎么了？你看我做什么？”洛砚对上白乐的眼睛。
白乐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不是，主编……”
洛砚“哈哈”笑了几声：“不用谢我，虽然这机会挺难得的，但是我相信你啊白乐。这位赵总好像在圈内名声不是很好，找我们报社是想给他洗洗白，你看着写就行。”
白乐：“……”
“不要告诉我你认识他啊？”洛砚揶揄道，“知道你有门路，但是这位企业家可不大一样，在京圈儿是排得上名号的。”
白乐小心斟酌着语句：“我是觉得，我刚刚上常日班，给你打打下手就行。这个采访，我可能是真的……”
“您真不用谦虚，白乐老师。”洛砚用胳膊肘推搡了她一下，“来我这儿还客气啥，其中几个问题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就整理整理资料，到时候按照步骤来就行。”
洛砚说完，拍了拍她的肩，朝她竖起一个大拇指，然后走出门去。
白乐欲哭无泪地拿着这一叠资料，坐会自己的座位，心里千回百转，怎么转都觉得自己最近是走了霉运，应该找了大师来去去瘟。
下午三点，白乐准时出现在欧嘉建筑公司门口，前台看了一眼她的装扮：“你好，请问你是……？”
白乐特地穿了很普通的衬衫牛仔裤，一副没有度数的黑色边框眼镜遮住大半张脸，没有化妆，戴着蓝色口罩，发型是很普通的马尾辫，乍一看像个刚毕业的青涩大学生，和当时去凯乐夜总会的那位名媛截然不同。
“我是枢纽时报的记者，这是我的名片。”白乐说着，咳嗽几声，把名片递过去。
“噢……”前台点点头，“您好，这边请。”
前台带她来到一个茶水间，端了一杯白开水过来：“我们赵总现在在开会，请您先等大概十分钟。”
“好。”白乐接过水，却没有喝。
等了大概二十分钟的样子，一行人从会议室里走出来，白乐站起身，听到门外传来一句“合作愉快啊江总”，白乐瞳孔骤然缩紧，差点没当场开溜。
但是当她抬起头看过去的时候，发现赵辉面前的是一个大概四十多岁的陌生的男人。
……她真是魔怔了。
赵辉的秘书走过去跟他说了几句话，赵辉立刻转过来，看了看白乐，态度温和：“是枢纽时报的记者朋友啊，幸会幸会。久等了吧？”
白乐咳嗽两声：“没有。”
“哟，最近天气是转冷了，记者朋友还请多注意身体啊。”赵辉一脸关切的样子，“快请里面坐。”
白乐没有多说，二人一起走进会议室，摆好录音笔，访谈开始。洛砚给她准备的资料其实已经非常详细了，问题也还算过得去，都是些“您创业的初衷是什么”，以及“未来有什么样的目标”之类大而宽泛的问题，过程进行得还算顺利。
访谈结束，为了不砸了洛砚的招牌，白乐站起身跟赵辉礼貌道别。
赵辉态度十分客气，还说要请白乐参加他们公司的聚餐，白乐连忙说报社还有些事情，一分钟也不想多待。
临走的时候，白乐听到赵辉在和他的秘书谈话：“还好没有把合同签给陆问驹，我说怎么要提前付钱呢，原来资金债务都火烧眉毛了。”
听到这句话，白乐放慢了脚步。
秘书附和道：“还是老板聪明，不然就是上了他们陆家的当。”
“可不是吗？”赵辉砸吧几下嘴巴，“不过话说回来，陆问驹那个继女长得是真的还不错，比几个小模特还漂亮些。真是可惜了……”
白乐心里一慌，也没有再继续听，快步走下楼。
回到枢纽时报，洛砚手里端着一个老干部保温杯，喝了一口茶，凑过来问：“进行得怎么样？”
白乐对他挤出一个笑容：“还行。”
洛砚：“哈哈哈，我就知道。不过你这穿得奇奇怪怪地去采访是个人特色吗？好让那些成功人士更容易说出自己背后的故事？”
白乐：“……”
洛砚摸了摸鼻子：“你别用这个眼神看着我嘛，我开个玩笑。你把稿子写完，周末之前发给我就可以。”
白乐点点头算是应了，想了想又提了一句：“……主编，以后接什么样的活我可以先看看吗？”
“没问题啊，我们签的合同就是保证你的自由度。”面对白乐，洛砚还是很宽容的，“谁让你是我们的吉祥物呢，乐乐老师。”
白乐这才松了一口气，把录音笔放好，准备今天加个班把初稿写出来。
然而她才坐下没多久，门就被“啪”地一声打开，洛砚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手机，表情有点奇怪，看看手机，再看看白乐：“乐乐啊，你要不，把眼镜取下来，然后化个小妆？”
白乐心里莫名其妙：“一张好看的脸面对电脑才能写出好看的稿子？”
“不是不是。”洛砚语气急切，“白乐你，你是不是真的是个富二代？”
“……不是啊。”白乐转过头去，皱眉，“你干嘛这么看我？”
“那这个热搜的真的喽？怪不得那天你见江闻朝的时候要打扮得奇奇怪怪的……”
白乐心里一紧：“什么热搜？”
“你自己看。”洛砚把手机递过来。
只见手机页面上文字拉下来，配图是白乐从江闻朝的车上下来，两个人的脸都拍得非常清晰。
关键句是加粗的蓝色标题#江闻朝与名媛约会逛街，原来这才是江总正牌女友#。
第11章 高攀11 上车
那天下着雨，照片中白乐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拿着外套，头发有点湿，几缕头发粘在白皙的脖子上；江闻朝坐在车里，灯光昏暗，看上去是在跟白乐说话，角度挑得很刁钻，显得二人之间有些暧昧。
白乐的脸色又白转红，一口气提着，差点呼吸不畅。
“哟，怎么还害羞上了？”洛砚注意到白乐的脸。
白乐：“……我这是被气的。”
“所以真的是你啊！不是，你有个那么有钱的男朋友，还来我这儿打工做什么？”洛砚抬起手抓了几下头发，“金丝雀想要自力更生？”
白乐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我们那天只是遇到了而已，并不是文章说的这样。”
“噢哟，遇到了，还坐人家车呢。”洛砚以为二人是朋友，于是开了个玩笑，“怪不得你能认识顾盼兮呢，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
“……是真的遇到了，而且不是在商场。”
“那是在哪儿？”
白乐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公墓。”
洛砚讪讪：“……别这样嘛，怪吓人的。”
白乐嘴唇紧抿，翻看下面的评论，热评第一是一个微博大v回复的“把般配两个字打在公屏上”。
往下翻了翻，点赞很多的包括“果然美女才能配超跑”“这个小姐姐到底是谁呀”“江总回国之后绯闻没断过，想借着上位的放过他吧”云云，大风向还是群众吃瓜比较多，但祝福也不少。
文章只说碰到二人逛街，举止亲密。评论还算和谐，然而白乐心里并不是那么美妙。
……这次可是江闻朝执意要送她的，总不能说她炒作吧？
白乐心里的情绪千回百转，桌上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白乐看了一眼，备注是“陆问驹”。
她没有接，任由电话响着。
“不接吗？”洛砚把自己的手机拿回来，笑容暧昧，“我说，不会是江总的电话吧？”
“怎么可能。”白乐开始整理桌上的文件，然后把写好的一些内容拷到U盘里，“我先回家了，到时候把稿子发给你啊，拜拜。”
“喂，透露点八卦呗！”
“……多读读书，比看这些强。”
白乐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然后乘地铁回家。楼上那户人家今天做的应该是酸辣土豆丝，整个楼道都充满了微辣的香气，小宝坐在楼梯上，看了她一眼，然后小心翼翼把手机背到身后。
白乐笑了笑，装作没看见，拿钥匙开自己家的门。
网络上掀起一片浪潮，但是寻常人家的日子还是在一天一天地过。这幢楼是上个世纪建的，很有年代感，但是也充满了生活气息。
白乐回到家里，还没有坐热，陆问驹第二个电话又打了过来。
“喂？”白乐接起。
“乐乐啊……”陆问驹似乎在思考怎么说，“你哥哥也在家里，要不回来吃个晚饭？”
“不了。”白乐对陆问驹并没有什么好语气，说完这两个字直接把电话挂断。
挂陆问驹的电话，她还是第一次这么做。
白乐坐在沙发上，摆弄着兔子玩偶的耳朵，觉得心里乱成一团麻。她自己就是做舆论工作的，没想到还被舆论给摆了一道。
值得庆幸的是，并没有人知道她住在这里，所以今晚白乐睡得还算可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头昏昏沉沉的，身上也没什么力气。
一看表，竟然已经上午十一点多了，闹钟没有叫醒她。
白乐惊了一下，果然看到洛砚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连忙拨回去：“主编，不好意思，我睡迟了。”
“哟哟哟，”那头洛砚打趣道，“一个人睡的？”
白乐皱眉：“我跟江闻朝真的一点点关系都没有，你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好好好，那是怎么啦？”
“不知道，我可能发烧了。”白乐揉了揉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想要起身，没想到眼前一黑，差点摔倒，手机“啪嗒”一声掉下去，好在没有摔坏。
“喂？白乐？”洛砚的声音紧张起来。
“没事儿，”缓了一会儿，白乐把电话接起来，“我就是有点头晕。可以请个假吗？我得去一趟医院。”
洛砚叹了一口气：“干我们这行的要跑新闻，身体是最重要的。我给你约的采访时间还可以，但是以后要是哪里出了什么事儿，就算你在睡着也得爬起来出现场。你得知道，我不能一味惯着你……”
“我知道的，主编。”白乐这回嗓子是真的哑了，“以前我的老师也跟我说过。”
“那还是你休养好再说吧，我挂了啊，拜拜。”
“拜拜。”
跟洛砚请完假，白乐听到门外有人敲门。是楼上那个小男孩，趴在门边上问：“阿姨，能不能给我玩一下手机？”
白乐：“……你今天不上学？”
小宝把食指竖起来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悄咪咪说道：“阿姨，我妈妈以为我去上学了。”
这小子原来是逃课了，白乐瞬间明白，用手扶了一下墙：“你爷爷呢？”
小宝凑近白乐，把小手环成喇叭的形状：“妈妈带爷爷回乡下老家了，要今天晚上才回来。”
……这破小孩。
白乐用右手撑了一下额头，发出几声咳嗽，问道：“你午饭吃了吗？”
“还没有，我不饿。”小宝摇了一下头，眼睛亮亮的，“阿姨，你就把你手机借我玩一下吧，就半小时。”
“……不行。”白乐拒绝，“小朋友不能逃课，我给你做点吃的，然后送你去学校。”
“可是我都跟老师说我今天生病了，去学校不就穿帮了吗？”小宝有些急了。
白乐看着他胖嘟嘟的一张脸，叹气道：“行，那你先在我这里吃点午饭。以后可千万不能这么逃课了啊，你爸爸妈妈都很辛苦。”
小宝眨了一下眼睛，看着她，没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