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锦放开了厉南偃：“乖啊，不惹事。”厉南偃面颊发红，眼神发亮，小鸡啄米一样点头不停。他最讲道理，从来不惹事，也不爱打人。
不过，后半夜的时候，厉南偃却还是违背了他的承诺——三轮车的声音、轻重不一的脚步声，从他家房后的道路上经过，触发了他的警觉。
厉南偃穿好衣服披上外套，翻身上了房顶，远远望见一点微光闪动，那是距离他家不过二百米的人家，那个位置应该是猪圈后墙。不需要多想，厉南偃都已经猜到，今天那对兄弟来北正村，就是为了踩点，今天晚上是想要把那家那两头大肥猪给偷走。
厉南偃想起自己已经答应了宁锦不惹事，但是如果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再次在自己眼皮底下成功，真是在自己脸上扇巴掌。
想到这里，厉南偃回身钻到自己房里，把为了过年准备的一挂一百响的小鞭炮拿了出来，自己从房顶上跳过树梢，来到了那些人身后。点燃鞭炮往下一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立刻惊醒了大半个村子，更是把正在墙根偷偷刨土的几个家伙吓得魂飞魄散，转头就跑。
第49章 现行
卢大强和卢大壮是一对兄弟, 是距离北正村十几里外的卢家村人氏，兄弟姐妹六个。因为家里穷，养不活那么多孩子, 他们四五岁的时候就先后被送到了杂技团，图的就是个包吃包住包穿，长大了参加表演还会有津贴补助。
谁知卢大强兄弟性格暴躁, 好勇斗强, 学了点本事后下手又狠, 在出去表演的时候经常惹事，让杂技团对他们很是不满。就在今年秋天, 他们两个又在外面闹事, 把人打破了头。杂技团又要赔礼又要赔钱，实在忍不下去, 终于把他们赶回了家。
卢大强兄弟跟着杂技团也去了不少城市, 自认见识比一辈子没怎么出过农村的家人多多了，怎么也看不上老实巴交的父母, 更看不上到现在仍旧穷的叮当响的这个家。
他们被赶出来，工资也被扣了个精光，急切地想要挣钱，而且还想要快速挣大钱, 而不是从土里刨食辛辛苦苦一年, 攒那么几张钞票。
两兄弟去市里找工作，但是档案上的污点让所有单位对他们避之不及，去做体力活又不是他们想要的。到最后, 两个人一致认为，他们应该去做生意。
他们去过大城市，发现那些大城市里有很多他们这种小县城没有的东西, 只要把这些东西货物运过来倒卖，准能赚不少钱！
想法是好的，但是起步资金从哪里来？大城市那些人精明得很，绝对不会赊给他们。家里又穷的可怜，也不可能给他们什么帮助。借钱的话，那些亲戚村人看着他们的眼光都古怪的很，开口又掉价……
所以到最后，两个人决定利用他们这么多年在杂技团练出来的身手，去弄点“不义之财”，“劫富济贫”一下。对他们来说，翻墙越屋很容易，从远点的村子里开始下手闯空门，很轻松的就弄到了不少钱。
兄弟俩干了这个之后，手里宽裕了不少，就开始拉拢一些游手好闲、好逸恶劳的青年，身边也慢慢有了几个同伙。
眼看到了年根，这伙人就决定干些大的。过年的时候，农家养了一年的猪羊都是最肥的时候，一头都能卖几百块，多弄几批，来年进货的货款就有了。
而在这样的过程中，卢大强兄弟两个不止一次听到有人提起北正村有个小孩很厉害，今年才十五六的样子就做了大生意，周围村子里的粮食瓜果都是他带人来收，然后运到外地，能赚不少钱。
虽然不知道人家赚了多少钱，但是听说大卡车都买了好几辆，司机跟车的雇了十几个，怎么想都不会是小打小闹的。
“那个姓厉的听说就是从小跟他爷爷学了几手功夫，靠着这身本事打出来的线路。强哥壮哥，你们的功夫那可是实打实练出来的，怎么都不会比他差。他们能做到的，咱们肯定也能做到！”跟着他们混的同伙怂恿卢大强兄弟。
“就是，那个姓厉的只怕是毛都没长全，他懂个什么？以前是咱们县城没有能人，才让他这个猴子充了大王，现在强哥壮哥回来了，哪里还有他得意的时候？咱们回头把他给弄下去，把这路线抢过来，以后赚钱的就是咱们了！”
同伙的话也勾起了卢大强兄弟的贪欲。
如果能够如他们所说，把厉南偃弄下去，他们取而代之——最好是那几辆大卡车也弄到手，收粮食的这个盘子也接下来，那能挣的钱可比现在多多了！
所以，在厉南偃不知道的时候，卢大强兄弟这一伙就已经盯上了他。
就像这次来北正村动手，也是卢大强兄弟决定的一次试探。
第一次偷羊，卢大强兄弟提着心，做好了被厉南偃发现然后出头的准备。结果，根本没有遇到阻拦！这让卢大强兄弟心中胆气大增，同时也对厉南偃十分鄙视。
他们决定年前再来几次，往厉南偃脸上扇几个巴掌。不懂的人只觉得被偷的人倒霉，懂的人就会知道，厉南偃镇不住地方啊！
来之前，这伙人十分兴奋，还特意选择了从厉南偃家房子后面的路上经过，低声吹着口哨，小声地议论着鄙视着：“你说，厉南偃这会儿正睡得香吧？”
“哎呀，人家才十几岁，不多睡觉怎么长高啊！”
“哈哈哈，不知道睡觉的时候有没有喝个奶啊？”
到了踩过点的农户家，把车子远远地熄了火。狗叫声高高低低，可是却没有人发现他们。
卢大强忍着抽烟的冲动，用手电筒照着墙根，指挥着同伙挖土，嘴角还带着得意的笑容，想起今天白天在村子里碰见厉南偃的时候，厉南偃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心里就觉得打败了厉南偃。
就在这时，头顶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噼啪声，一团火光就落了下来，把卢大强差点吓出了心脏病！
突发状况让几个同伙吓得乱叫，还有一个被鞭炮炸到了眼睛，捂着脸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
卢大强回过神来，听见院子里已经有了动静，知道自己被发现了，立刻发令：“跑！”
院子里的人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有人偷猪了”，四边的住户都亮起了灯，不少青壮年都提着棍帮往外冲。
滕家的羊被偷走的事情，大家都知道。要是不把这伙偷东西的打怕了，他们以后还得来村里祸害，说不定谁家倒霉呢。
厉南偃站在树上，看着这六七个人被村里人追着痛打，嘴角带着冷笑。
他不喜欢北正村的人，所以开始的时候不想插手。可是这伙人来了一次还来第二次，那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但是很快，厉南偃的眼神就变了。他发现这伙人当中，有两个明显和普通人不一样的。这两个人的动作和反应，明显是练过的。几个追得紧的村民，都被他们俩抽空子几下都打翻了。
厉南偃闻到了一些不寻常的气息。
他拧着一对浓眉俯视着下方。
因为卢大强兄弟下手狠，追在前面的几个村民都受伤不轻，在地上翻滚惨叫，后面的村民被吓得不敢再追。卢大强一伙人跑到藏着三轮车的小树林里，发现后面没有人追了，才松了口气。
卢大强兄弟没怎么受伤，那个被炸了眼睛的同伙因为落在最后，挨打最多，一条腿都断了。其他人也都受了伤，轻重不一。
“妈的，是谁丢了一串鞭炮？”现在想起来也明白了当时发生了什么，卢大壮给每个人发了一根烟，狠狠抽了一口，才骂了起来。
“会不会是厉南偃？”
“估计没别人！”卢大强一用力，把手里的烟捏成了两截，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脚，“他这是跟咱们下战书啊！”
“妈的太阴了！有本事出来练练，藏在背后偷偷暗算我们，算什么本事！”
一伙人骂了半天，才有人问：“强哥，那我们怎么办？”
“妈的，今天先回去！等明天收拾好了，去找姓厉的算账！”
从最开始卢大强他们就想过了，要是厉南偃不管，他们就先把厉南偃的名声给踩下去，然后找厉南偃打一场，要是厉南偃插手，那更好，他们更有理由去挑战厉南偃。
“怎么算？”有人好奇地问。
卢大强嘿嘿一笑：“当然不能公开打死他，我早就想好了，约他去耿庄！”
“耿庄”这两个字一出口，除了早已知情的卢大壮没有什么反应之外，其他几个同伙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耿庄，凡是混过一段日子的都知道。它之所以著名，就是因为耿庄有一个地下黑市，斗狗斗鸡不说，还定期举办黑拳比赛。据说经常有人死在耿庄的黑拳台上……
“我明天先去见厉南偃，跟他约战，试探出他的真正实力，然后我哥再约他上耿庄。”卢大壮脸色阴冷，“反正上台前，都要签生死状，生死不论。”
“那他要是不答应呢？”
“哈，他要是不答应，就把他那一摊子都让出来！”卢大强恶狠狠地说。
“卡车，路线，收粮食的活儿……就都是我们的了。”
卢大壮突然加了一句：“还有他那个小媳妇，我要了！”今天在秋千上，他看见了厉南偃身边那个穿着红色羽绒服小脸白净像个洋娃娃一样的小姑娘，当时就差点石更了。这么精致漂亮的小妞，比杂技团里那些只会扭腰劈腿的骚货清纯多了，养在身边玩两年，比当神仙都美。
树林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发生了变化，向着黄暴的方向滑去。
其他人不知道厉南偃的“小媳妇儿”是什么样子，忙着追问，卢大壮兴致勃勃地描述起来：“那小腰细的，我就怕到时候我一用力，就嘎嘣一声给掐断了啊……”
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就觉得脑后一沉，眼前闪过无数金星，下一秒钟就失去了意识。
卢大强又点了一根烟，正在听大家议论，就发现卢大壮无声向前扑倒，一个瘦削的身影从卢大壮身后走了出来。
“谁？”卢大强刚问了一声，带着风声的棍子就已经逼近了面前。他想要躲避，可是棍子的速度太快，一下子就把他砸翻在了地上。
卢大强一倒，其他几个同伙都意识到了什么，扭头就跑。但是不管他们从什么方向逃跑，最后的结果都是被人一棍子砸断腿，然后被拖到树林中央。
卢大壮被震动和疼痛唤醒，发现自己和几个同伙挤在三轮车里，被人拉到了北正村的戏台前。
因为快要过年了，戏台前的大灯通宵不关，他看见了那个高大的秋千架，就认出了这是哪里。
然后他听见有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偷猪偷羊的贼被抓住了！”
卢大壮一惊，用力想要起身逃跑，胳膊和腿上却传来了钻心的痛——他顿时面色煞白，他的胳膊和腿都被打断了！
一转头，他对上了和他同样充满了惊恐的哥哥的眼睛。
“哥，我的四肢都断了！”卢大壮咬牙说。
“我也一样……”卢大壮垂着眼睛，心如死灰。他能发现，对方不仅仅是打断了他的骨头，更将关节打碎了，这一辈子，他们是彻底废了……早知道厉南偃这么狠，他们真不应该来招惹厉南偃……
厉南偃喊了一嗓子，村里很多人都跑了过来。
滕家被偷了羊，两个老人都病倒了；刚才追贼的几个村民被卢家兄弟辣手打断手脚，村里的人追贼都吃了亏，心里正是仇恨的时候。看见这些人真的就是刚才那些贼，根本不用厉南偃挑拨，他们就已经自发地冲上去把几个人从车上拽了下来，连踢带打。
村长正在跟厉南偃说话，夸他有本事，厉南偃却突然转身，看向了一个方向。
胡同口站着一个娇小的身影，红色的羽绒服披在身上，露出粉色的睡裤、手工制作的棉拖鞋以及雪白的脚踝。她静静地看着厉南偃的方向，不知道已经来了多久。
厉南偃顿时惊慌起来，他刚刚跟宁锦保证不惹事不打人，就被抓了个现行！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这个刚才还打断了一群人四肢的狠厉少年，一路小跑到了这个少女面前。那动作怎么都透着一股谄媚……
第50章 红运
戏台前面的大灯把周围照得十分明亮, 宁锦却站在胡同口的影子里，就连厉南偃都不知道她来了多久，甚至有点看不出来宁锦脸上的喜怒。
厉南偃心中惴惴。
他白天还跟宁锦说起了这两个外村贼, 然后答应了宁锦不惹事不打人，有事找警察，结果晚上就出尔反尔, 把这六个家伙全都打断了胳膊腿。
关键是还被宁锦正好抓住了！宁锦会不会觉得他说话不算数, 以后就不相信他了？
不过当他小跑到宁锦跟前的时候, 心中的忐忑却已经被担忧取代。不等宁锦说话，厉南偃已经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 兜头给宁锦裹在了腰上, 还把两只袖子在宁锦身前认真系了个结。
宁锦虽然外面穿了羽绒服，可是里面明显却只穿了一套并不厚的睡衣裤, 脚上连袜子都没穿, 半截脚脖子都露在外面。这寒气可都是从脚上起来的，万一着凉了可受罪了, 对身体伤害也太大。
“冷不冷？”厉南偃低声问。
脱了外套后，厉南偃身上就只剩下随手抓起来的一套蓝白色运动衣，在灯光下身影笔挺，眉宇间的桀骜全都不见了, 只剩下关切。
宁锦仰着头看厉南偃, 没有说话。
今天白天遇到那两个男人的时候，宁锦并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就只关注厉南偃不想让他惹事, 怕他因为打架斗殴、惹是生非最终导致被警察盯上。所以宁锦没有看那两个男人的气运。
但是刚才她看见被厉南偃堆在三轮车里像是一堆货物一样被拉到戏台前的那几个男人的时候，才发现其中一个叫卢大强的命运居然是死在地下黑拳生死台上，死在厉南偃的手下。
宁锦以前看到了厉南偃被警察从生死台上抓走的画面, 那时候厉南偃脚边躺着一个死去的男人，但是那个男人已经面目全非，根本认不出他的真实长相。所以宁锦白天看见卢大强的时候，完全没有认出来他。
卢大强一伙被抓，卢大壮受伤太重，死在了看守所里。卢大强判了一年，出来就向厉南偃挑战，手段下作，激怒了厉南偃。厉南偃跟他上了生死台，活活把他打死在了众人面前。
就在卢大强倒地不起的时候，警方破门而入，闯进了地下黑拳场地。厉南偃杀人，被抓了现行，又正好赶上严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