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太医是宫里的老太医了,此刻拈着山羊胡摇头晃脑的诊了好一阵儿。
“公主……心跳有些过快……身子虚弱,面色不佳……”
宋希月心中一咯噔。
嗯……心跳是挺快的。
“虽没有小时候那般严重,但的确湿气郁结,不适合住在潮湿之处。”
宋希月心中一喜,立刻又反应过来,用帕子掩了掩唇,压低声音:“有劳应太医了……”
姜皇后也挥挥手,有些担忧的望向宋希月:“月儿,母后……”
“母后,您无需担心,其实月儿现在,已经比小时候好多了。”
“是,不过驸马说的对,既然太医也建议了,那你这次就跟着一起去漠北吧。”
宋希月大喜。
“不过……”姜皇后话锋一转。
“母后要不也跟你一起去吧。”
就在这时,乾元帝正好忙完前朝之时踏进翊坤宫来,听见这话,父女两人的嘴角同时抽了抽。
“母后,您是一国之母,怎么能陪月儿说走就走呢……不合适吧……”宋希月眼尾都快抽了,她用帕子抚了抚,看见了同样欲言又止的乾元帝。
宋希月心中一喜:“父皇!”
乾元帝走了过来,对姜皇后道:“胡闹,马上就要启程去溪蓬了,太后也在,你不去,不合适。”
姜皇后瞪了他一眼。
“怎么,你真打算去漠北?你要去,朕也去。”
“你才是胡闹。”
姜皇后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帝后大战,一触即发,宋希月默默的退出战场,溜到霍斐渊身旁,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
“咱们撤吧?他们一时半会吵不完的……”
霍斐渊看了眼帝后,嗯了一声,显然也表示赞同。
等悄悄的出了宫,宋希月仿佛像得了自由的鸟儿,围着霍斐渊转了一圈儿:“我刚才演技不错吧!!你应该早告诉我的!”
霍斐渊看着她叽叽喳喳的模样,伸手,用指腹擦掉了她唇上的香粉。
“演过了。”
宋希月一愣,反应过来时霍斐渊已经朝前大步走去,宋希月在身后气鼓鼓的,自然也看不见前头人扬起的唇角。
第29章 枕边人 不怕
宋希月很想问问霍斐渊是如何得知她少年顽疾之事, 要知道,当时乾元帝和姜皇后将此事瞒的滴水不漏,太医院的卷宗也从未示人。
她还想问问他是不是提前和应太医商量好了, 才会如此淡定从容。可惜霍斐渊正事还没办完,宋希月只好把这些疑问都咽回肚子里, 打算晚膳的时候再问。
晚膳时宋希月让小厨房备了一桌子的菜。
不过她此刻坐在桌前,犯了难。
霍斐渊总是能面面俱到的将她照顾的很好, 知道她的口味,她的喜好,细节之处总是能替她周全的很好。
可是她到现在……也不知道霍斐渊喜欢吃什么, 不喜欢什么……
宋希月想着想着就觉得有些愧疚, 托着腮坐在桌子上, 犯了难。
霍斐渊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屋里的下人都已经了解了二位主子的习惯, 不待吩咐,就自觉地退了下去,关上了门。
“不喜欢这些?”霍斐渊在她对面坐下, 看了一眼。
应该都是她喜欢的菜色才对, 难不成又腻了?
“不是。”宋希月有些发愁。
“就是每次这些都是我爱吃的,不知道大人喜欢吃什么,总觉得委屈了大人。”
霍斐渊顿了顿, 反应了过来。
原来她竟是因为这样的小事,发愁了一晚上, 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他给宋希月夹了菜:“微臣没有什么喜欢的,公主不必因为这样的小事犯愁。”
“这怎么能是小事呢!”宋希月显然不赞同,“大人因为婚宴那日要准备的晚宴特意去了公主府,今日, 怎么就成了小事了。”
霍斐渊筷子顿了顿,又看了她一眼。
小公主每次纠结的事总是这么奇怪,他向来不重口腹之欲,吃什么,都对他一样。
但见小公主这样,不说点儿什么是哄不好了。
“微臣最喜欢吃漠北的羊肉,帝京没有。”
宋希月见他总算有想要吃的东西,立马两眼弯弯:“漠北的羊肉和这里的,有什么不一样?”
霍斐渊仔细回忆了一下,想不起来。
“漠北的羊更活泼,不像帝京里的,都是圈养。”他一本正经的胡诌。
偏偏宋希月立马就信了:“我觉得也是!就连鱼儿也要吃好动爱游的,更何况是羊呢!”
霍斐渊嗯了一声,又给她夹了一块小排,宋希月了了一桩心事,立马就来了胃口,松鼠般的开始用起膳来,小口小口,满足极了。
“对了,大人怎么知道我旧疾之事。”宋希月的记性实在不怎么好,等两人用过晚膳,她才终于想起问白日之事。
“替公主诊脉时发觉的。”霍斐渊语气平静,而宋希月却十分震惊的望向他。
“大人还懂医?!”
小公主的语气里充满了惊讶,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敬佩。
霍斐渊伸手将她的手腕握过来,用指腹轻轻的摩挲几下,嗓音低低的:“那公主以为,先前中了迷香,是何人替你诊的脉?”
宋希月愣了愣,这才想起好像她这几日确实没见过什么大夫之类的,但是药却一直在喝。
“这样啊……我以为是我睡着的时候,太医过来了呢。”
太医?那群老东西?
今日应太医隔着帕子替她诊脉已经让霍斐渊有些不爽,他抚着宋希月细腻的肌肤,忽然呵笑了一声。
看来是得多寻几本医书来看看。
宋希月歪了歪脑袋:“大人在想什么?”
霍斐渊抬头,将眼底的情绪一一隐下:“在想,公主这样娇气,出门去定很麻烦。”
宋希月愣了愣,见他不像再开玩笑的模样,慢慢蹙起眉头:“我怎么就麻烦了呀……”
她手指有些不安的互相揪着,好像真的怕霍斐渊反悔。
霍斐渊将她的手握了过来,啧了一声:“公主把自己的手都揪红了,假若气微臣,倒不如打我出出气。”
她哪敢打他啊,宋希月鼓起脸颊,执拗的将手抽了回来,决定用冷漠跟她宣战。
霍斐渊面不改色将她脸捏了捏:“再气鼓鼓的,就要成松鼠了。”
“你!”宋希月这会儿真气红了脸,正准备开口——
“等到了漠北,微臣给公主抓只真的松鼠来,公主亲自瞧瞧像不像。”
说完,霍斐渊就直起了身子进了后面的浴房,留宋希月一个人在原地怔愣了好一会儿。
才开心的笑出了声。
*
月公主要同霍将军一同去漠北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帝京,官员们倒也无所谓了,家属从军,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并没有因为那人是公主生出了些异样之感。可这事在贵女圈儿里,却掀起了不少的风浪。
先是林鸾,显然大喜。
她在丞相府已经住了小半月,虽说盛荣和陈氏对她也足够的好,但林鸾明白,这份好是不一样的。
他们没有放弃宋希月。
单从盛荣方面,每日给盛时安的压力就足够的大,虽然盛家会允许她进盛家的门,但那必须是盛时安先娶宋希月之后的事。
她永远都比不上宋希月。
可现在不一样了,宋希月居然会真的跟着霍斐渊北上,天高皇帝远,两人或许产生了真感情,她以后真的不可能压在她头上了也说不定。
就算这短期内可能无法实现,但宋希月不在京城,意味着盛时安就不必经常去寻她。
这对林鸾来说,简直是个大好的机会。
其次是楚家。
楚妍听说这消息后显然也愣了愣,宋希月要北上?要离京,那意味着去溪蓬行宫的唯她一人,楚妍差点就在府中畅快大笑了起来。
但一想到那日霍家的那警告,楚妍的笑就淡了。因为这事儿,她已经几日都未曾安心过了,霍斐渊是如何知道的?
她想不通,想不明白,因为霍斐渊那日派人传来的一句轻飘飘的话,银楼的事她也只能当做吃了一个哑巴亏。
霍家……
楚妍将帕子掐进掌心。
唯有叶菀,是真心羡煞她的。
为此叶菀第二日还专门登了一次将军府的大门,一是为了回宋希月那日的礼,其次,也是来为宋希月践行。
“公主当真要去漠北?”两人坐在院子里,宋希月亲自给她倒了杯茶。
宋希月笑:“是呀,第一次离京,还有些紧张。”
“我好羡慕公主,我自小到大还没离开过京城,也想去看看北方是什么样子……”
宋希月煎着茶笑:“等妹妹嫁了人,自然就有机会啦。我听说,大夫人已经在为妹妹物色了,据说是兵部尚书家的徐公子?妹妹可中意?”
叶菀咳嗽了一声:“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公主莫拿我开玩笑了。”
“现在没一撇,可画两笔不就有啦?很快的!”
叶菀被她说的脸红,不搭腔了。
“不过你马上也要去行宫了吧,怕是和徐公子见面的机会少了。”
“公主怎的又说?!”叶菀羞的脸红。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过这是事实嘛。每年去行宫带的人就那些,贵女们好一点的能跟着,可公子们,怕是不能了。”
叶菀虽脸红着,可也听进去了宋希月的话。
是啊……去溪蓬,一去就要去两个月,等再回来就是中秋了……
“若是我……定要亲自送个什么东西才好。”宋希月拐着弯的玩笑,叶菀咬着唇想了想。
“那要是公主,要送什么?”
“我?我就是随便说说嘛,我要和他一起去的,自然不用分开啦。”
此刻霍斐渊临时提前回府,刚刚走到院门外,就听见了这句话,他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
叶菀笑:“公主和霍大人感情真好,听说他此次是去清寇,公主不怕吗?”
“啊,你说清寇。”宋希月差点把这事忘了。
不过她朝叶菀狡黠一笑:“有他在,我不怕的。”
霍斐渊眼底微微一动,敛了眸略低笑开来。
第30章 枕边人 出发
宋希月和叶菀说了好一会儿话, 又在院中逗糯米玩了好久,才把叶菀送走,她开开心心的到了二楼, 却意外的看见霍斐渊站在窗前,逗弄着她的百灵鸟,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大人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呀……”
宋希月愣了愣,心中有一瞬间的忐忑, 她方才和叶菀在院子里玩耍时说的那些话,他该不会都听去了吧……
霍斐渊喂着鸟儿,转头朝她笑笑:“军中无事, 便想着回来早些陪公主。”
宋希月有些心虚, 于是快步走到他旁边, “那太好了!”
她嘴上说着好, 眼神却从窗子往下一望, 好家伙,正好是她和叶菀方才坐着的地方。
“你都听见了呀?”宋希月感觉到有些不好意思。
她和叶菀最后还说了好多女儿家的私话,他该不会都听见了吧。
“没有。”霍斐渊微笑。
“微臣没有偷听的习惯。”
宋希月松了口气, 也是。
堂堂骁骑营将军, 怎么会听墙角。
正巧福顺着人上来布膳,两人便来到桌前一同坐下。今天有一道鲜嫩的豆腐鲫鱼汤,宋希月喜欢的紧, 用了好几块嫩豆腐,还一边道:“我总觉得民间的豆腐都比宫里鲜嫩一些。”
“公主说笑了, 每日最新鲜的豆腐都是送到宫里去的,不过咱们府上的,也是头一遭。”福顺一边布膳一边笑道。
宋希月眨眨眼:“就是不一样嘛,那宫里还有那么多地方呢, 走一圈,新鲜的都变的不新鲜了。”
霍斐渊点点头,好笑道:“是微臣疏忽了,明日就开个磨坊在将军府内,保证公主每日都能吃到最新鲜的豆腐。”
宋希月知道他在玩笑,有些不好意思:“够了,这样就很好了,不必麻烦的,不必。”
霍斐渊笑了笑,给她又盛了一碗汤。
晚膳后,宋希月望着这碗黑黑的药又犯了愁,她总觉得这药这两日更苦了,她皱着眉头,向霍斐渊投去了疑惑的眼神。
霍斐渊俯下身,亲自用勺子舀了一口喂到她嘴边:“因着怕公主在北上的路上犯了瘾,故而加重了药量,公主……总不想在荒山野岭,被微臣伺候吧?”
宋希月睁大了眼,耳尖粉红,她总觉得霍斐渊是故意的,舌头打了结:“自、自然不想!”
说完,小手抱过汤碗,一饮而尽了。
“喝完。”
那碗底最后的药渣实在太苦,宋希月刚要放下,却被霍斐渊发现,只好委屈巴巴的又端了起来,用尽了勇气才喝了进去。
至此,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霍斐渊看了眼那空碗,才转身去拿蜜饯和糖给她。
宋希月立马接过,今日是水果硬糖,她直接用贝齿嚼碎了,咯吱咯吱的,像是在表达不满。
一番折腾,两人总算歇下,宋希月不知是不是被苦很了,总觉得舌根麻麻的,脑子也很是清醒。
她望着床帐顶上,听着身边人的动静。霍斐渊一动不动,安静的就连呼吸声都好像不存在,她心中疑惑,又竖起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