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希月在原地怔愣了好久,末了才慢慢吐出一句:“怎么可能呢……”
他可是侯府大公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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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宋希月出京北上已经恰好一个月,京中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宋希月自然不知,比如盛家,便发生了两件不小的事。
林鸾自从上回被盛时安抬到府里为妾后,姜皇后也没闲着,时不时的便会去找盛家的麻烦。
一开始,盛荣还以为自己儿子闯下的祸会慢慢随着月公主的出嫁和时间渐渐淡去,却不曾想,乾元帝向来阴沉不定,当时的隐忍,只是一时,如今随着宋希月嫁到霍府的时日越长,对盛时安从前那点子感情也随之消失后,盛家,才知道了什么叫天子之怒。
频繁的迁怒倒也不必言说,偏那姜皇后更不是个吃素的,是心情好了会稍稍松一松,心情差了就不知道什么今日又会找什么理由来为难他们。
不过姜皇后此刻还不知道自己女儿的真实想法,若是知道了,怕是明日便会将盛家折腾的一个底朝天,半点情面也不会再留。
就单凭姜皇后送进盛家的那些个宫女,一个比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当然,林鸾也不是。所以盛家后院现在是此起彼伏,热闹到了极点。
最初,盛时安还沉浸在温柔乡里了几天,却不曾想,这温柔乡里的是毒,是火,现在已经引火烧身,为时晚矣。
盛时安此刻正匆忙的从后院准备出门,林鸾的声音却像幽灵一样从身后传来:“表哥,你去哪里?”
盛时安脚步一顿,内心叫苦。
回头,“表妹,我今日约了几个好友,在食乐府。”
林鸾缓缓上前,走到他跟前,幽幽的说道:“表哥去了哪里自然是不必事事和我说的,鸾儿也只是关心表哥。”
盛时安笑,笑不及眼底:“我知道。”
对于自己这个表妹,从前若即若离之时颇觉吸引他的目光,温柔体贴也处处都盛过宋希月。
可如今吃到嘴里了,却觉得乏善可陈,又处处透露着小家子气。
尤其是,府中现在女人众多,又都是皇后送进来的人,他不可能置若罔闻看都不看一眼。
但只要是他去了别的女人屋里,林鸾总会带着怨念哭闹一通,刚开始他还会生出些怜惜和愧疚,但久而久之,便生出了一丝厌烦。
就好比现在,林鸾不是宋希月,心思多如牛毛,盛时安的话有几分真心完全瞒不了她。林鸾眼中蓄满了水雾:“表哥,你可是厌烦我了?”
盛时安头皮阵阵发麻,道:“表妹又胡思乱想了,今晚回来,我好好陪你。”
林鸾咬咬唇:“那我等着表哥。”
盛时安一心只想赶紧出门,胡乱点头做下承诺,便直接转身走了。
这样的事几乎日日发生,盛时安无比怀念与几个好友在食乐府喝酒听曲的日子,自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令他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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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的事是一桩,第二桩,自然是溪蓬里现在人人都在背后议论之事。
“你们说,那事儿是真的吗?”
溪蓬行宫最偏僻的洗衣房里,两个小宫女正在交头接耳。
“无风不起浪,我觉得是,而且太后娘娘都病了。”穿粉色衣裳的小宫女道。
“太后娘娘不是旧疾了吗?”另一个着红衣的小宫女说。
“哪儿的事啊,快一年多没犯了,我听说啊……就是那日的宫宴上,在后花园的假山里,叫人直接给怼上啦!”那小宫女声音压得很低,却难掩八卦之色,另一个听了,也是捂嘴小声道:“是谁?”
“太后身边的柳叶姑姑,说是寻楚姑娘不见,隐约听到了什么,没想到,楚姑娘看上去多端庄的人啊……这样的事在高门大户里,也算是把人都丢完了。”
“那……那个男子是?”
方才那小宫女四处望望,更压低声音道:“听说……就是楚家的一个下人……”
穿红衣的小宫女震惊的抬起头:“这、这、这楚姑娘犯不上吧!”
“那谁知道……听说被抓的时候楚姑娘都没什么神智了,也有说是那下人给下了药,这事儿正在查呢。”
两人正窃窃私语,院子里的门咯吱一声开了,中午歇晌结束了,浣衣局的掌事姑姑也走了出来。
“干嘛呢!中午的活都干完了吗?!还不快去!”
两个小宫女立马停止交谈,专心洗起了盆中的衣裳。
楚家此刻的确翻天覆地,楚妍跪在祠堂里哭哭啼啼个没完,楚夫人也是一病不起,那个犯事的下人被酷刑折磨的只剩了半条命,却依然咬死自己未曾给大姑娘下过半分药。
祠堂们开了,是楚陌。
“大哥……”楚妍一见来人,哭的更凶,跪着爬过去扯住了他的衣摆,梨花带雨。
楚陌的脸色显然也很难看,他单膝蹲下,铁一样的手指用力将楚妍的脸捏住,声音冷到极点:“真是他逼你的?”
“我不知道……大哥,我,我真的被人下了药……”
“他宁死也不承认。”
楚妍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那、那不是他也是旁人,大哥,我,我真的都不记得了……”
这话半真半假,她被那药折磨的时日越来越久,又迟迟得不到解药,那样不受控制的感觉有时候说来就来,那日宫宴上,她差点就出了丑……
楚陌垂眸看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妹妹,神情阴鸷:“呵。马夫,你怎么这么脏?”
楚妍原本正可怜兮兮的哭着,突然听了这话,不可思议的抬头看他,怔愣片刻,又忽然低低的笑出了声:“我脏?”
她笑的又艳又悲,唇角还挂着泪:“我能有今日这局面,难道不是拜大哥一手所赐?事到如今,大哥居然反过来说我脏?”
楚妍话音刚落,楚陌的脸色就变了变。
他再次用力掐住楚妍的脸,使劲去看自己这个幼妹的眉眼。
是他着迷和痴恋的模样,乃至于前两年疯了神,乱了理智。
可如今瞧着,总觉得还是有些不一样了,眉眼间的钩子直直的看着她,再无从前的清澈纯洁。
楚陌眼神敛了敛,甩开了手。
“此事我会替你出面解决,但从此以后,你也知道未来的境遇。嫁人,是不可能了。”
楚陌面无表情的说完后就转身离开,留楚妍一人跪倒在地,良久,呵呵的笑出了声来。
嫁人?
多可笑啊,好似不出这事,她就能嫁的出去一样。
悲愤和伤心过后更多的是愤怒,那日在银楼中的毒比她想象的可怕一万倍。
偏无双这阵子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派了自己势力内所有的人出去都寻不见他的蛛丝马迹。
否则何至于她在宫宴上失态,做出那样的丑事来?
不过……
原罪也不在于无双……
想到记忆里那张脸,楚妍将手中的帕子更要掐进掌心里。
宋希月……
凭什么……
她还好端端的在漠北,好端端的,就能清清白白的嫁人。
这到底是凭什么……
第60章 心上宝 清匪
霍斐渊出门后宋希月又回去睡了个回笼觉, 待彻底清醒时已经快午时了,她坐在镜子前软软的打了个呵欠:“最近怎么这么困呀……”
冰夏在替她梳发髻,笑道:“许是秋天了, 疲乏的很。”
宋希月点点头,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前几日夜里折腾的太狠,到真的睡下时, 已经快天亮了……
昨夜倒是睡了个好觉,宋希月在首饰盒里挑挑拣拣的,忽的定睛在自己的脖子上, 惊讶的抽出了那条红绳, 透过镜子, 她仔细的眨了眨眼。
“冰夏!你快看这是一轮月亮吗!”宋希月兴奋的将脖子上的玉坠握在指尖, 冰夏侧过身仔细看了看。
“是!公主, 是一轮白月!好精致呀……”
“你帮我先解下来我瞧瞧!小心些,务必原样解下来哦。”
冰夏绕到她身后,笑道:“公主放心吧。”
红绳被解下来, 宋希月惊喜又小心的将玉坠放在手心, 爱不释手的瞧着:“真好看呀……这么精致,他到底怎么做到的……”
“没想到驸马爷能文善武,还擅长玉刻呢。”
宋希月点点头:“他就是这样厉害的!”
宋希月对这玉坠爱不释手, 握在手心里把玩了好久,这月亮通体纯净无一点儿杂质, 一瞧便是价值不菲的玉石。她欢喜的戴在脖子上好久,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一样,愣了一会儿……
这玉……就是她昨天……
不行不行,宋希月感觉自己的脸顷刻间又烧了起来, 不能再想……
不过这玉坠经他的手一刻,是大不一样,将玉石通体最纯粹的地方保留了下来,宋希月见过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繁纷复杂五彩绚烂的宝石也是俯拾皆是,但这样简简单单的一轮月亮就轻易的牵动了她的心,弯起月牙一样的眉眼,宋希月觉着自己也得回个礼才行。
想来想去,宋希月还是决定亲自给霍斐渊绣一个荷包,或者腰带?
她犹豫的看向冰夏和云雀:“你们说……是荷包寓意好些,还是腰带呀……”
云雀替她布膳的动作一顿,望向她笑着道:“荷包吧,不管换什么衣裳,总是能够随身带着的。”
冰夏也笑:“是,香囊或者荷包都可以,至于腰带……公主不如先拿小物件练练手,再缝制腰带吧。”
宋希月咳嗽两声,自然听出这是冰夏在揶揄她,不过她的女红的确不是很好……能绣一个正儿八经的香囊出来,就不错了。
“那就香囊吧。”霍斐渊身上的冷香极其好闻,改明儿问问他用的什么香,还想给自己绣一个呢……
宋希月眼中又淌出蜜来。
云雀很快便把宋希月要的东西都取了过来,绣蓝绣布针线,还有市面上流行的花样。宋希月照着研究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始试着动手了。
暖阳从帐外照进来,照在少女粉嫩的脸颊上,似乎还有浅浅的一层细绒,也照亮了这个午后,少女初怀春心,最认真的模样。
与帐中岁月静好不同的是,此刻漠北关外的匪山上却是地狱样的场景,这是漠北寇贼的最后一批亡命之徒,杀人放火毫不畏惧,但此刻,这些匪徒都被吓得四散逃离。
霍斐渊的长剑划过石头地面,发出尖锐的响声,犹如索命恶鬼的铁链声,有些负隅顽抗的土匪头子,也不停的吞咽着口水,手中的长剑哆哆嗦嗦,想要与面前的人讨价还价一番。
只是还不待开口,有的人头颅便应声而下,那旁边的人惊讶的瞪大了眼珠,还来不及反应,也被长剑一劈为二。
霍斐渊是只身一人进入了山匪窝里面,此处易守难攻,军队在外驻扎无法进入,众位将士各抒己见讨论兵法的时候,霍斐渊已经执着长剑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他面无表情,走一步杀一人,腥臭的鲜血喷溅出来,霍斐渊嫌恶的侧了侧身子,尽可能的避免身上的铠甲被血浸染。
她定不喜欢。
山外的玄铁兵皆奉军令不得进入,方洛等了许久也未见到霍斐渊出来的身影,她按捺不住,便要只身闯进去。
“副将……”
“闪开!”
方洛性子也是出了名的泼辣,几日之前,她领命前来清除挖山的寇贼,就剩这一小处要塞之地迟迟攻不进去,此刻霍斐渊只身一人进去,她心急如焚。
其他的将士们虽也担心,却不敢违抗霍斐渊的命令,低着头不发一言。就在方洛预备闯进去之时,有人兴奋的喊了一声:“将军出来了!”
众人惊讶的抬头去看,霍斐渊已经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锋利的长剑上滴啦着新鲜的血液,寂静的山谷后空无一声,他阴鸷又冷冽的眼神扫过面前的将士们,人群只安静了小片刻,便爆发出了最热烈的庆贺声。
“威武!威武!玄铁!玄铁!”
这是玄铁兵每每打赢一次胜仗之后的仪式。
所有的将士们都高扬长矛,目露崇敬的看着面前的霍斐渊,在他们眼里,霍将军就是神。
而霍斐渊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他的将士们,点了点头,而后目光看向天空中的那一轮明月,深色的漆眸之中才终于染上了一丝温度。
“归。”
霍斐渊将长剑扔给夜宁,而后大步向前翻身上了马,晨间那几个以为将军是在哄小公主的将士们都被啪啪打脸,此刻又崇拜又羡慕的吐了口气。
“霍将军不愧是我晋南战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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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希月练习了一整日,眼睛都有些酸疼了,可手中连一个绣样也没有完成,她揉了揉眼睛,帐外传来了说话声。
“将军回来了,快去备水。”
宋希月眼睛一亮,霍斐渊回来了?
她连忙将手上的所有东西一股脑塞给了冰夏,交待:“藏好哦。”
冰夏了然:“公主放心。”
冰夏刚把东西都归置妥当,厚厚的帐帘便被掀开,霍斐渊大步走了进来。
宋希月哒哒哒的迎了上去:“你回来啦!”兴奋的像个孩童。
霍斐渊此刻已褪去方才的阴鸷的冷冽,换上了熟悉之人才能看到的温情,他点头看了看宋希月,却并未靠近。
他还未换衣,身上有干涸的血迹。
宋希月的注意力却在他的身上,见他站在原地不动,奇怪的上前一步:“还顺利吗?”
“都顺利。”霍斐渊只是深深的看着她,依然不挪动半分。
宋希月奇怪的歪了歪头,她还以为,他会来抱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