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姜皇后和宋希月, 也听过这寺僧的大名。
可没想到, 本是受功德称赞的事, 背后却大有隐情, 若说源头, 竟然还和西域有关。
西域有一个叫乌汉的地方一直都在干着买卖孩童的生意,在此处,这样的生意是光明正大不受约束的。
从前西域的女子们多生女无男, 为传香火, 常和晋南一些偏远的山村达成交易,用钱财换取子嗣。经过多年的流动和交易,已经形成了一条固定通路。
可就在前不久, 这勾当被人举报了。
直接一封万民书递到了乾元帝跟前,涉事人众多, 背后种种,皆令人触目惊心!
原来,这等交易买卖早已不再限制于晋南的偏远山村,近些年来在帝京城也已有所涉猎。而这事发之处的苗头, 竟然都来自万福寺!
故而乾元帝生了大怒,要求彻查此事,查着查着背后牵连的人和事便越来越多,这灵州,竟也成了晋南和西域来往的重要一环。
霍斐渊本正在府中大门口同夜宁和夜安交代着什么,听说了方才宋希月下的谕令,怔了一怔,而后见一群婢女真的将各房的那些菜色都撤了一半端了下去,连霍斐渊的眼中都闪过了一丝意外。
嫡公主可直接下谕,这口谕效力也并不在皇后之下,那灵州知府听说后脸都绿了一半,这月公主,怎么和传闻中的不一样啊?
疑虑是自然有的,可也不敢耽误,立马便将府中女眷的吃食统统减了一半,听说那知府府中几个夫人和姨娘,也是面色不佳,夏日本就没什么胃口,偏偏还要撤走一半的菜色,这月公主,怕不是个冒牌货吧?
这些宋希月是自然不知的,她见这些铺张浪费的东西都发给百姓之后,总算是有了胃口,开始小口小口的用起膳。
霍斐渊进来的时候,宋希月连忙放下筷子迎了上去:“夫君,你回来啦!”
霍斐渊脚步一顿,颇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坐了下来。
“听说公主下谕了?”
宋希月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她甚少利用公主身份去下令或者为难旁人,“夫君觉得我做的好吗?”
第三次唤他夫君了,霍斐渊坐在桌前半晌没动。
很久才开口称赞:“做的好。”
宋希月一向是有人夸就会翘尾巴的性格,她骄傲的抬了抬下巴,哒哒哒的跑到霍斐渊身边:“我也这样觉得!”
宋希月笑的甜蜜,眼中是毫无防备的信赖,原本,霍斐渊从前经常笑话她奢侈娇气,可如今她真的逐渐在变化时,他却又沉默了。
“夫君在想什么?”宋希月托着腮问他。
霍斐渊望了过去,她如玉一样的胳膊从淡粉色的裙袖中露出,就这样托着小脸望进他心里,视线慢慢移到她脖颈之上,那是他送她的红绳和月亮,小公主一路都贴身带着,却好像没开口问过他半句。
这样的她——当真是月亮也比不上的。
“公主不打算改口吗?”
霍斐渊总算是有了动作,他慢条斯理的执着筷子夹了一筷放入嘴中,宋希月十分喜欢看他吃东西的模样,看着那样的手执筷夹菜,都是一种享受。
所以她看的入迷了,并没有听见霍斐渊的问话。
过了片刻,才反应了过来。
“啊?”
霍斐渊依然看着她,神色瞧不出别的情绪。
宋希月明白了。
啊,这件小事啊。
她有些羞怯的绕了绕发丝:“本来……在军营时就想改口的,只是没有好的时机……夫君,不喜我这样唤你吗?”
霍斐渊半晌都没有说话。
从前她被那毒困扰之时霍斐渊没少笑她重欲,床笫之间也没少逗着她说些浑话。可现在小公主一本正经的这样唤他,霍斐渊竟沉默了。
也是。
如今他碰了她,在小公主心里,自然就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
霍斐渊将眼底的情绪全数收起,向宋希月招了招手,待宋希月走进之后将人揽到怀里,咬了咬她的耳朵。
“公主可喜欢微臣送的月亮?”
啊!说到这事,宋希月将脖颈上的月亮拿了出来,“喜欢!”她凑上去,用唇角去亲了亲他的,她甚少这样的主动,动作有些笨拙,却惹得霍斐渊眼底又暗了几分。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现她的喜欢。
她喜欢,但她没有想起来。
霍斐渊将那玉坠重新替她带好,道:“臣也喜欢。”
只是没有说出口的是,喜欢的是玉,还是喜欢她唤的夫君。
*
宋希月本以为他们在灵州当真就是歇个脚安置一晚就会离开,没想到次日才知道乾元帝下了圣旨一事,他们应当,还会在灵州停留三四日。
小公主这下又开心了,此次出来本就难得,若是回京,正好赶上不喜欢的中秋宫宴。皇祖母的病情听说也稳定了下来,于是宋希月,便又生出了玩耍的心思。
霍斐渊并没有拦着她,这一路都是在漠北草原停留,小公主的确没什么机会真的走到街上逛逛。但只让她一人出门是不可能的,是以很快,宋希月身边便多了一个女暗卫。
“奴婢孟锦,见过公主。”
霍斐渊并没有挑明孟锦的身份,只对她说是会武功的婢女,以后跟其左右。宋希月很是开心,连忙上前亲自扶她起来:“别客气啦,以后跟着我,就是一家人,这是云雀和冰夏,都很好相处的!”
孟锦是第一次接到任务,没想到第一次,主上就派给她这样的重任。她手心微微有些冒汗,也有些受宠若惊。
“谢公主,奴婢誓死保卫公主安全!”
宋希月笑:“没那么严肃啦!你先过来吃点儿点心吧,羊奶酥喜不喜欢?”
……
有了孟锦,宋希月便觉得安心了许多。这天便打算带着婢女们上街去逛逛, 只是女装还是不便出行,宋希月想了想,决定给她们也都换上男装。
就在宋希月准备出门好生游玩的时候,知府府的夫人递来了帖子,说是要招待月公主。宋希月有些不高兴了,怎么出门之后,还得应付这些女子之间的麻烦事。
那知府夫人显然也不想,但是谁让人家是亮明了身份来的,作为这一家后院的主人,不表示表示,自然是说不过去的。
可她没想到的是,月公主竟很快回绝了。理由是身体不适,想多休养两日。
知府夫人乐了,这可不是正好,便也没有勉强,继续同她的小姐妹们,一起打牌逗鸟了。
宋希月换好男装之后,便和孟锦和冰夏出发了。她原本以为,灵州不过弹丸之地,晚上也没什么好逛的,却没想到,这恰逢当地的正兰节,街上热闹的不得了,男男女女皆从家出来,赏灯看花,踏水游玩。
宋希月兴奋的在街上东看看细看看,到处都是摆摊的商贩,各色各样,直接让她看花了眼。
她是开心的,只是孟锦却紧张的不得了,一路根本不在意旁的景色,只不断的审视着经过公主身边的人,包括每一个商贩,也被她瞪着眼睛的一次剐了一遍。
冰夏都瞧不下去了,扯扯她袖子笑:“放松些,你这样,咱们才不自然呢。”
孟锦愣了愣,而后不自然的笑了笑:“是……我太敏感了,因为主上的命令,我的确害怕办砸了事。”
“主上?”冰夏奇怪的问了句。
孟锦立马反应过来,改口:“将军。”
还好冰夏没什么心眼,很快便把这个小插曲抛之脑后了。
宋希月瞧的眼睛都有些累了,却还是一个东西都没买,这不怪她,她出门的时候只带了几十两银子,是得仔细花钱才行。
准备开始精打细算过日子的小公主东挑西选,买的第一件物什,是个精致的陶瓷娃娃。
冰夏嘴角抽了抽,上前问道:“公……公子,您确定要买这个?”
这东西不能看不能吃,买回去也是无用。若他们带了几百两银钱出来倒也罢了,可公主出门前执意只带了五十两,这、这再买些没用的东西……
钱还够用吗?!
宋希月对金钱是没有一点儿概念的,她想买这个陶瓷娃娃的理由很是简单,左不过是因为这娃娃身上穿着的铠甲有些像霍斐渊。
她记得,剿灭漠北寇贼那一日,他穿的就是这样威风凛凛的铠甲。
一个陶瓷娃娃五两,宋希月爽快的掏了钱,不过……
她买完这个之后,目光一顿,被桌子旁边的另一个娃娃吸引了。
这是小女娃,穿了一身绯红纱裙,眉眼间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她足踝处竟意外的挂了个小铃铛,宋希月一愣,就想起了自己的……
“这个多少钱……”
那掌柜一看,笑了:“客官倒是好眼力,这个是我心爱之物,眉眼间还未完工,不卖。”
宋希月有些难过,居然不卖,不过到底是别人的心爱之物,也不好强求,便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走远了……
第63章 心上宝 茶楼
灵州正兰节是灵州一年一度的重要节日, 百姓们争相出游,灵州城里有一条城中河,两岸热闹非凡, 杂耍唱戏全都聚集在一起,百姓们围绕周围, 鼓掌喝彩。
河中还不断有龙舟驶过,当地的汉子在龙舟首尾唱着本地的情歌, 河两岸的女子们用帕子掩唇,笑着议论。
这一切对于宋希月而言都十分的新奇,她和孟锦冰夏好不容易挤过拥挤的人群, 来到河边, 这河两岸还摆了凉亭木棚, 里面有小二穿梭伺候, 卖卖酒水瓜果, 挣点儿小钱。
“公子!这儿有位置!”冰夏眼疾手快,抢了个好位置,朝宋希月招手, 宋希月带着孟锦挤了过去, 终于坐下。
“这人可真多!累死我了!”宋希月摇着扇子可劲儿扇风,额头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
冰夏掏出帕子替她擦擦:“可不是,这天还没彻底凉下来, 人一多啊,还真挺热的。”
主仆二人忙着打扇擦汗, 却见孟锦端坐在桌前一言不发,定睛了一看才发现她正拿着银针试面前那茶杯里的水,看是否有毒。
冰夏怔了怔,随即笑开:“这附近的每一桌子都喝的是一壶水, 没事的,要是有人蓄意下毒,这所有人都得完。”
孟锦却坚持:“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冰夏摇摇头,随她去了。
宋希月的视线早已被河中心的景色吸引去,兴奋的扯了扯冰夏:“你们快看!那画舫好气派啊!”
三人均看过去,迎着河中心,正缓缓驶来一辆极为气派豪华的画舫,那画舫前有十艘龙舟开路,后面还有另外十艘护航。画舫上坐着约十几名弹琴弹琵琶的女子,衣炔飘飘,美轮美奂。
画舫最前方站着一白衣男子,如遗世谪仙,他的出现,引得河两岸所有的女子惊声尖叫,那场面,把宋希月吓了一跳。
“这谁啊……”
三人皆有些好奇。
旁边坐席里的一个小娘子笑:“小郎君是外地人哒?不晓得我们这灵州有个传统习俗,每年都得选出一名探花郎,是我们灵州最俊的男子。”
“探花郎?是考中新科前三的那位探花吗?”冰夏问。
那娘子捂嘴笑:“当然不是,若是真的探花又被选中探花郎,那场面就不止现在这个样子啰,都说了是灵州最俊的,小郎君还不懂?”
三人懂了,看脸的。
宋希月倚着栏杆也朝那探花郎看了一眼,的确还算是有几分姿色……不过,即便是“状元”郎她也见过不少,面前这个充其量算个“进士”吧,“探花”还是够不上格的。
“连兄长的头发丝都比不上。”宋希月倚着栏杆,嘟囔了一句。
冰夏和孟锦一怔,随即低低笑开。她口中的兄长正是霍斐渊,和将军比?这世间怕也没几个比得上。
可宋希月这句话不知怎的就飘到了前头一女子的耳朵里,那女子看上去也算是个富贵人家,回头,忍不住道:“这可是灵越两州统一评选出来的探花郎,你家兄长是何等人也呀,这么好看,怎么就没评选上?”
宋希月抬头打量了一下对方,穿金戴银,模样长的还算周正,可惜有些俗气。她也不恼,笑道:“娘子就当我自说自话吧。”
对面女子白了她一眼,回头去了。
那画舫正好驶过宋希月他们这块儿面前,那女子连忙挥着帕子,兴奋喊道:“表哥!!我在这儿!!”
原来是她表哥,宋希月明白了。
那探花郎果然被声音吸引,笑着看过来,正好瞧见了自家表妹身后的身影,宋希月这会儿已经觉得无聊准备起身,露出了粉面桃腮半张脸,那船上的探花郎瞬间便怔了怔,似乎还倒吸了一口冷气。
“公子,咱们接下来去哪?”
宋希月离开了河边,环顾四周:“他在哪?”
冰夏看了眼孟锦,孟锦犹豫了一下,道:“听说……将军今晚是要在这灵州有名的茶楼见一个重要的客人。”
“茶楼?”
“是,好像叫鹊茶楼。”
宋希月露出个甜蜜笑脸:“那我渴了,也想去喝茶,反正那茶楼定不止一间包厢,走吧!”
冰夏和孟锦对视一眼,都笑了。
霍斐渊此刻的确在茶楼之上,不过他今晚的行踪只是一个幌子,在一刻钟之前,他恰好离开。探子来信,今夜在灵州郊外,走水路,会运送一批孩童,霍斐渊的真正目的便是去那处。
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他刚刚离开之际,宋希月到了。
“哟,客官里面请,可要包厢?”
宋希月四处看了眼这茶楼布置,倒还不错,不过大堂里肯定找不到霍斐渊。
“要你们这最好的包厢。”
霍斐渊出门,定然也不会选择差劲的地方。
“好嘞,您几位请!”
宋希月和孟锦冰夏上了楼,三人刚刚走到三楼,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走廊尽头,定睛一看,好家伙,那不就是今日那画舫上的探花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