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舒没收孟锦的十两金, 称太为贵重,此刻见自己妹妹开心,终还是收下了宋希月的礼物。
船只靠岸, 顾舒告别。
下了船, 便离西域不远,再有两日脚程就到边疆,宋希月精神振了一振, 就准备扶着孟锦走下去。
碰!——
一声巨响,船舵靠岸的地方忽然火光巨闪, 有人将码头给炸了!
“公主小心!”
……
是一群劫匪。
宋希月没有想到此处会如此□□,也难怪,邢北和晋南都尚且开始打仗,更何况是一向处于灰色地带的西域。
那群劫匪劫了这艘船。
为首的正在大喊:“格老子的!给我把钱统统交出来!!否则就把命留下!”
船只明明马上靠岸, 岸边还有人来人往,可这群人胆子都大到这个地步,显然是惯犯。
而那边的人也明显在看热闹,都知道这是外乡人的船,谁愿意惹上麻烦。
宋希月还算镇定,她身后的孟锦和十几个侍卫虽然分分钟就能将这些人解决,可如此一来,身份必然暴露。
“再等等。”宋希月小声道。
孟锦明白,当即上前将身上的荷包丢了出去:“十两金,全部家产。”
那劫匪是个刀疤脸,胡子拉碴,此刻摸着下巴一把接过空中荷包,打开一看,笑了笑:“当老子要饭的呢?她身上的首饰,桌子,都给老子摘下来!”
那人用一把刀,指指点点的对着宋希月。
孟锦的脸瞬间拉了下来,顷刻之间,腰间的刀柄就抵到了那劫匪的脖子上:“你的刀再敢乱指,你的头马上就落地!”
那劫匪愣了愣,似乎察觉到面前的人武艺不低,但长久的狂妄让他微怔后便大笑:“小姑娘,可别不自量——”
可力字还没有说出口,孟锦就让他知道了什么叫言出必行。
此刻一个咕噜咕噜的圆脑袋掉到甲板之上,所有的人安静片刻,随即爆发出了更大的骚动。
“给我杀了他们!!!”
跟在方才那个劫匪后面的人应该是二把手,此刻气的手都在抖,一瞬间,所有的劫匪都冲了上去。
同时,宋希月这边的人也全部都动了手。一艘并不大的船上一时刀光剑影。
顾小梦被吓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顾舒抱着她不断安慰,宋希月这才注意到他们两兄妹,立马吩咐一个侍卫:“去保护他们!”
可惜有一个劫匪被顾小梦的哭声吸引已经注意到了这边,他露出杀机,拔刀就冲了上去。
宋希月睁大了眼,顾舒替顾小梦挡了一剑,下一瞬侍卫赶到救下了人,并反手将那劫匪一刀毙命。
“顾公子!”宋希月此刻也顾不得其他了,在孟锦的庇护下将人拖到船尾,顾舒胸口中剑,看起来还很危急,“顾公子,醒醒!”
宋希月不会医,只知道他现在要立刻止血。
顾小梦在旁边哭的稀里哗啦,倒还记得自己哥哥交过的:“要、要把哥哥的小臂扎起来……”
哥哥说过,那里是什么脉,能止血。
宋希月一愣,立马照着她说的做。
那边,孟锦带人很快将那批劫匪解决,可没想到的是,这帮亡命之徒在此处积势已久,很快就来了援助。
一大批人马看起来有五六十号人,骑着野马、挥着大刀和流星锤往码头边跑来,百姓们早就吓得四处流窜,谁也不敢在靠近这边。
饶是孟锦,都有些慌乱。
不过很快,一直在暗中潜伏的黑衣人全部出动,两帮人厮杀的都红了眼,孟锦拼命护在宋希月身边,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一阵快又疾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有劫匪大喊一声:“是云家军!!”
云家军?宋希月心尖一颤,下意识的就回头去看,几十号穿着铠甲的士兵正骑在马上呼啸而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冰冷的面具,执着长矛,一剑刺穿了面前的劫匪。
宋希月依稀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拼了命的睁大眼想去辨认,却忽视了身后靠近的危险。
“公主!”
她听到有人喊她,心念一动,身子稍稍一侧,避开了劈下来的长剑,可脚底也瞬间踩空,扑通一声,掉入了河里。
……
宋希月梦到自己如同坠入到了冰窖之中,冷的她不禁的抱住了胳膊,不住发抖。
她在梦里看到了那场战役,她穿着红嫁衣,出嫁的那天皇宫里却烧起了大火,那只军队穿着和白天一样的盔甲,面具,她终于想起来了,没错……
是他们。
可不对,若梦中之事是前世,可她先前的梦分明已经顺利嫁给了盛时安,虽然落得一个凄惨孤独的结局。
那此刻的梦又是何时发生的事情……
“所以说,你不嫁就好了,为什么要嫁?”
曾经一样的梦境卷土重来——她几乎都要忘记那个梦了。
是云家军。
云家军在她和盛时安大婚那日起了兵,但时间线还是不对啊……
宋希月头疼,又冷又疼,意识模糊,倒头又昏睡了过去。
……
“我们是八日前出发,公主得了太后的手牌,水路已行了五日。”
孟锦此刻正一五一十的将这几日的行程禀报给面前这个浑身散发着寒意的人。
霍斐渊来了。
他快马加鞭从西域赶到此处,刚赶到就看到了船上的那一幕,她被劫匪层层围住,差一点儿就要晚了,还失足落了水,发了高烧。
“我们在船上的时候公主晕了船,呕吐不止,是那位顾公子开了药才稍稍好些。”
此刻听着孟锦事无巨细的汇报,霍斐渊的眼神愈加晦暗,周身的温度也越来越低,心中有些暴戾的情绪渐渐有些压不住了。
她一路吃了很多的苦。
他没能护着她。
夜宁此刻也上前,单膝跪地:“无关紧要的都杀了,那日向公主挥刀的人,此刻正在地牢,活抓了。”
霍斐渊冰冷的眼神总算有了一丝起伏,活抓了好。
他绝不会让那人轻松的死去。
“属下失责,未能护好公主,请主上责罚!”孟锦眼里全是悔恨,霍斐渊却一动不动,甚至从刚才开始便一言不发,只是暴戾和阴暗的压迫感弥漫在这间屋子久久不散。
下一瞬,霍斐渊没有理任何人,径直离开了屋子。
他走到宋希月床前,却不敢再近一步。
她瘦了不少。
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憔悴。
离开帝京的时候,他虽不舍,却是认真答应她一月的承诺。
他步步为营,在姜皇后逼他时主动提出一月之期,后来又亲自布置霍家去揭发他的身世,答应她一个月,是因为他有把握完成这件事。
但是他过于自负了。
他忽视了她的感受。
这不是运筹帷幄算计人心可以掌握的,而是小姑娘一颗单纯真挚的心。
他通过那样的方式将自己不堪的身世血淋淋的揭露在她面前,而她在大殿内却振振有词的维护他。
他自负的以为,只要一个月便能得到想要的东西从而给她最好的,可他忽视了小姑娘内心想要的。
他总笑她单纯好骗不知什么是喜欢。
可时至今日,不知什么是真喜欢的是你啊,霍斐渊。
可笑不可笑?
直到暗卫来报月公主出现在了西域境内,霍斐渊这才意识到什么权力、江山他都可以不要,但若是她出了事,他才要真的疯了。
霍斐渊喉结滚动,猛地闭上了眼,噬心蛊在叫嚣,他眼底一片腥红。
他让她吃了苦,伤了心。
他的小月亮,大抵不会再原谅他了吧。
霍斐渊站立在床前良久,而后又慢慢转身退了出去,关好房门。
“吩咐下去,不许告诉公主我在此处。”
守在门前的是福顺和冰夏,冰夏张口立马准备说什么,却被云雀拉住摇了摇头。
福顺也有些悲伤的叹了口气:“是……”
第95章 云间月 醋意
宋希月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冷了, 窗外阳光明媚,还听得见糯米和匪匪的叫声,她有些恍惚的睁开眼, 唤了声冰夏。
“公主,您醒了?”
冰夏端着药进来, 整个房里都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味。
“我们这是在哪?”
冰夏眼底闪过一丝心虚,别开眼, 将房内的窗子打开透气:“您落水染了风寒,我们便在原地休养。”
休养?
宋希月看了看这四周,这屋子看起来不错, 不像是客栈。
“我睡了几日?”
“两日。”
两日了?!宋希月一惊, 不行!她还得赶路呢。
“冰夏, 快, 吩咐下去, 我好了,继续赶路。”
冰夏有些忍不住了:“公主!您就别赶路了!您还病着呢!再说了……咱们已经到西域境内了,若是驸马有心, 当是知道您过来了, 您就在这等着他来找您吧!”
冰夏说这话的时候是带了几分怨念的,她不理解霍斐渊昨日做的决定,于是故意抬高了几分音量对着窗外道, 因为她知道,霍斐渊就在外面。
宋希月愣了愣:“你这是怎么了?”
云雀进来了, 云雀向来沉稳,看了眼冰夏,上前:“公主,您前两日发了高烧, 奴婢们都吓坏了,还是在此处歇息歇息吧,您放心,奴婢已派了人去寻驸马爷,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宋希月听了这话才稍稍安心一些,她的确有些累,身上还有些虚。
“喝药吧公主。”
宋希月皱眉,看着那黑黢黢的汤药心中虽不情愿,但还是一声不吭的接过来一饮而尽,甚至都没有闹着要蜜饯或糖,只是漱了漱口便重新躺下。
“云雀,有热水吗,我想沐浴。”
“奴婢这就去准备。”
正如冰夏所想,霍斐渊的确就在窗外的某个角落,他视力和听力本就超出常人,房内发生的一切都被他尽收眼底。
她很乖。
乖得不像她。
霍斐渊完全能想象到这半月来她受到的委屈,从前他总逼着她去成长,可如今,他却分外怀念她撒娇的样子。
他站在风中苦笑一声。
夜安犹豫上前询问接下来的行程,毕竟那日他们已做好万全准备,预备直接向东,但主上忽然出行去寻找公主,原定计划已经推迟了四五日。
“让程家先行,在漠河先烧了邢北的船只和粮草。”
夜安领命转身退下,霍斐渊依旧看着宋希月的房间,良久。
宋希月困,但是又觉得睡不着。躺了一会儿干脆起了身想推开窗子透透气。
对面的人眼底此刻才终于有了波澜,他似乎没有想到小姑娘会忽然起身开窗,他微微侧身,在小姑娘视线看过来的时候消失在她面前,或许没有惊动宋希月,却惊动了那满树的麻雀。
宋希月望了过去。
“公主,热水好了。”云雀的声音传来,宋希月收回了视线。
刚才,好像有那么一瞬间,她看到了一片熟悉的衣角。不过也仅是瞬间而已,宋希月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不过当走到浴房后,宋希月又再次顿住了脚。
浴桶旁边有一块儿淡紫色的皂球,摆在左手边的位置。
她站在原地,出神了一会儿。
“公主?”云雀唤她。
“云雀,这是你准备的吗?”云雀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这浴房是……是方才福顺命人准备的,她一直都在给宋希月熬药。
“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妥?”
“不……”
不是不妥,而是这个世界上应该只有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她其实习惯皂球摆在左边,而不是右边,这是霍斐渊替她沐浴几次之后发现的。
只是宋希月不喜欢麻烦云雀和冰夏,一直都没有说过而已。
她当下没有说什么,由着云雀伺候她沐浴。
但等她换好衣重新回到房里时,再次察觉到了不对。
她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有一丝非常非常熟悉的味道。
虽然很淡很淡,但她就是捕捉到了,宋希月垂眸,心中隐隐知道了什么。
“云雀,屋子有些闷,开窗透气。”
云雀看了眼窗外:“公主,已经开了一扇窗了。”
那是高处的窗子,如果从外头看,能瞧见屋里的场景。
“全都开开,一股儿药味,屋里烧着火盆呢,没事儿。”
云雀只好依照吩咐去办。
宋希月走到窗前的镜子面前,开始梳头。
她有些气鼓鼓的故意在窗子处晃悠,她开始怀疑,方才那瞬间的一瞥不是眼花,而是有人真的来了,却又走了。
霍斐渊站在角落,眼神幽暗,露馅了吗?
他垂眸低笑,笑意又很快消失,小姑娘变聪明了。
不——
她一直都很聪明。
他转身去了地牢。
那天预备挥刀向宋希月的劫匪这几日在地牢被折磨的生不如死。
当霍斐渊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半条命。
可霍斐渊尤嫌不够。
他慢慢带上一个指套,金属碰撞的声音已经让对面的人产生反射性恐惧,他抖如筛糠,不断求饶。
“好汉饶命!饶命!”
“饶了你?”霍斐渊声音如同地狱深渊,带好指套,一拳过去,那人的满口牙便被打的粉碎。
“她落水的账要怎么算?!”
那人被打的神志不清,根本听不清霍斐渊在说什么,只是潜意识的觉得面前的人似乎是魔鬼一般,恐惧层层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