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没砸准,篮球径直飞向了鹿汀的脑袋。
苏煜六岁,力气却大得惊人。篮球迅猛的速度直接将鹿汀砸倒在地,光洁的脑门上肿了很大的包,又青又紫。
他意识到闯了祸,只见鹿汀坐在地上,白白胖胖的脸上写满了委屈,一边捂着额头,一边哭唧唧的,“我再也不看你打篮球了,再也不看了。”
从那以后,苏煜打篮球的时候,鹿汀果真再也没围观过。
当年鹿汀被苏煜用篮球砸过的地方,直到现在还能摸到凸起,一提起篮球,还有点泛疼。可因为程澈的事,她突然对篮球产生了兴趣。
周日,鹿汀让苏煜带自己去围观校篮球队的训练。
临近期末,篮球队的集训已经暂停。周末的篮球馆里,大多是一些自发来练习的队员。
球馆里宽敞而通透,篮球落在地板上,发出响亮的回声。观众席上一个人也没有,显得有些空旷。
球场上零星有着四五个男生,看见苏煜领着鹿汀走近,同时朝这边望过来。
平时和苏煜经常厮混在一起的李繁宇率先朝两人打招呼,“煜哥,今天又带新女朋友来了啊?”
旁边穿着红色球服的男生皱起眉头,搂着李繁宇的脖子,“瞎几把扯什么呢,到底会不会说话?”
然后转过头来,笑眯眯地对鹿汀特礼貌地说了声,“大嫂好——”
鹿汀正想解释,却见苏煜不耐烦地一人踹了一脚,“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里碍事。”
两人意味深长的,“好好好,不碍事,不碍事。”
苏煜领着鹿汀来到了看台,还没坐定,球场的另一头便有人吹起了口哨。苏煜道,“别理那些人,你就在这里坐着,等会儿训练完了我送你回去。”
鹿汀点点头。
苏煜换了身衣服,投入到篮球训练中。他平时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可上了球场,却像换了个人似的。眼睛里是鹿汀少见的坚定和自信,篮球在他的手里仿佛生了根一般,让人恍然间有种错觉,不是他在控制篮球,而是篮球在追随着他,一路从中场到球架下,然后乖乖地飞进了篮筐里。
原来,苏煜的篮球已经打得这么好了。
一个半小时后,训练结束。鹿汀跟着苏煜和他篮球队的战友们,浩浩荡荡地出了体育馆。
身边站了群个头一米八起价的男生,让鹿汀充满了压迫感。
苏煜走在左边,反手捶了会儿背,因为剧烈运动的缘故,肌肉有些酸痛。于是理所当然地把书包卸下,扔给一旁的鹿汀。
女生一愣,不明所以。
苏煜恬不知耻的,“今天活动的时候腰伤犯了,你帮我背着。”
“哦。”
书包倒是不重,鹿汀把东西挎在肩上,想起苏煜两年前发生过车祸这事,没有拒绝,全当是自己尊老爱幼了。
倒是旁边的男生们有些看不下去。
“煜哥,让女人给你背包,你还要点脸吗?”
苏煜笑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我这位青梅竹马,没什么优点,就是皮实,肩能挑手能扛。怎么,你们嫉妒?”
李繁宇好心提醒,“你这样会很容易失去她的。”
旁边有人附和,“不要作死,不要作死。”
“暴殄天物说的就是你这样的。”
苏煜爽朗地“哈哈”笑了几声,一把搂过鹿汀的肩,“小鹿,我说的不对?”
燥热的空气里夹杂着男生的汗味,气息靠近的瞬间,鹿汀一脸嫌弃地摆手。
“离我远点,臭死了臭死了。”
***
自从看了校篮球队的训练之后,鹿汀对于程澈玩篮球这事,越发好奇了。
她几乎能想象对方打球时的场景。
运球的时候,随意又自信,每一次抬手和跨步都精准无比。即使周围的气氛再紧张,欢呼再热烈,整个人都是波澜不惊的。只有一双深沉的眼睛,在瞄准篮筐的时候,冷静又充满杀伤力。
鹿汀坐在座位上,手拿着铅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不知不觉间,便勾勒出男生投篮的轮廓。
直到下课,手里的画完成了一半。鹿汀把东西收进了抽屉里。
今天轮到鹿汀和卢茵做值日,在老师的安排之下,加上了程澈。
卢茵负责扫走廊和卫生区,提着扫帚和簸箕出了门后,教室里只剩下鹿汀和程澈两个人。
鹿汀刚准备开始地面清扫,却见不远处的程澈从抽屉里拿出一双医用橡胶手套戴好,然后走到教室的另一头,挨个把凳子搬到了桌上。
男生的动作毫不费力,很快,大半个教室的桌椅被码得整整齐齐。
他抬头,解释了句,“这样扫起来比较快。”
“哦,谢谢。”
窗外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云,不到六点的光景,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
鹿汀正清理着地面,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男生,“带伞了吗?”
“没有。”
“那我们动作得快点,预报说今天会有雷阵雨。”
北城的夏天,天气总是变化莫测的。前一刻还温温柔柔的,随时便会换上凶神恶煞的嘴脸。今天的天气预报没有骗人,头顶的乌云越来越沉,外面刮起了大风,吹得路边的樟树东倒西歪。
第一道闪电划过的时候,程澈已经把黑板擦完,鹿汀的地面清扫工作却只完成了一半。
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卢茵走进了教室,“走廊和卫生区已经扫干净了,我先回家了啊。”
鹿汀点头,“嗯,快走吧。”
她看了眼正在角落里清理垃圾的程澈,“要么你也先回家,我来清理垃圾好了。”
程澈冷声拒绝,“不用。”
雷声开始变得密集,风越来越大,吹得玻璃窗砰砰作响。教室里空荡荡的,暗沉的光线偶尔被闪电划破。
鹿汀清扫最后一排座位时,雨终于落了下来。
先是温和的沙沙声,渐渐地,变成了狂暴的倾泻。窗台上溅起了水花,白茫茫的一片。教室变得更加昏暗,鹿汀走到讲台旁,打开了顶灯。
一道亮蓝色闪过,让屋子里亮了一瞬,紧接着,是爆炸般的轰鸣。
此时的程澈,已经清理完教室的垃圾。他安静地趴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鹿汀将角落里的清洁工具收好,回到座位上。她看了眼身边的人,大概是睡着了。
经历了十来分钟的恣肆,雨势变小了些。空间里的水声淡却,让频繁的雷声听得格外清楚。
鹿汀开始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临走时,她轻轻敲了敲桌面,“我要走了。”
程澈趴着,没有回应。
她又敲了敲,“程澈?”
身边的人肩膀动了动,大概是醒了,她继续道,“我有雨伞,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他没吱声。
发现遭到无声的拒绝后,鹿汀想了想,“那你记得关灯。还有,回家的时候注意安全。”
说完这话后,鹿汀起身将书包背好,准备离开。刚迈开步子,她听到身后传来隐隐的动静。
下一秒,右手突然被人一把握住。
男生的手很大,很轻易地便圈起她的手腕。温热的手心带着薄薄的汗,紧紧地包绕着她。
肌肤相贴的地方,有炽热的温度。渐渐地,那温度从手腕蔓延到了全身。
她有些懵。
“……怎么了?”
程澈抬起脸,这才让人看清他的表情。冷峻的脸上一片惨白,眼睛里泛着血丝,是疲惫又焦灼的神情。
直到这一刻,鹿汀才意识到,他刚才并没有睡着。
“还有事吗?”
程澈没说话,干净的额头带着细密的汗。闪动的眸光里,透露出让人陌生的情绪。
静默的间隙里,一道闪电从窗外划过,伴随着惊雷。程澈那双映着电光的眼眸,分明起了些波动。
他在紧张。
除了紧张,似乎还有……害怕?
鹿汀想了想,试探着轻声开口,“你不回家,是因为在打雷?”
依旧是沉默。
“……你害怕打雷吗?”
他没有否认。
冰冷又坚硬的人,眼神里透露着少有的柔软,让人动容。
这一刻,心突然也变得软绵绵的。
她继续问——
“那,你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的脑洞成形最早是在五年前,原本是短篇,试写了好几个开头,发现短篇的篇幅根本装不下,后面因为学习工作的事,一直搁浅了下来。虽然时隔很久,但作者君对这个故事和里边的人物一直念念不忘,最终还是以这样的方式让它和大家见面了。
转眼已经更新到了十八章,下章准备入V。这篇文篇幅不会太长,希望小可爱们可以继续支持~
笔芯~
第19章 19
十九
天快黑了, 雨淅淅沥沥的, 路两边积满了水洼。路灯昏暗的光线反射过来,大大小小的涟漪清晰可见。
程澈走在鹿汀左边,举着那把樱桃小花伞。雨不时飘进来,男生手中的伞朝女生这边倾斜着。
头顶上有闪电划过, 是亮黄色的。从路这头的天空划到那头,十分壮观。
鹿汀想起了小时候。她住在城北的老房子里, 窗户是完全可以敞开那种。每次下暴雨, 为了更方便地观察闪电, 她会把窗户打开。她一直以为, 闪电这事很奇妙, 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对此感到害怕。
走了小半路, 身边的人不发一言, 只有那苍白的脸色,透露他依旧在紧张。
鹿汀想了想,开口道, “其实闪电劈中人的概率很小, 比车祸的概率还小。”
程澈静静地举着伞, 没吱声。
“如果你真的害怕的话,避免走在树下或者屋檐下, 会安全得多。”
脚步落在地上,有水花溅起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程澈才开口, “不是怕闪电。”
鹿汀意外,难道怕打雷不是因为担心被雷劈么?
“是不喜欢声音。”
鹿汀感到不解,“为什么?”
“……会勾起不好的回忆。”
鹿汀听了,有片刻错愕。她侧头,看着身边的人。程澈紧抿着嘴,眼睛看着前方,有明明灭灭的光在闪。
那一瞬间,鹿汀特别想问,不好的回忆是不是一年前发生的事。
她最终把话咽了回去。
因为天气恶劣的关系,在站台等了很久也没打到车。两人上了同一辆公交车,十来分钟后,终于到了站。
从站台到去程澈家的路上,经历了一条小路。
天色已经全黑了,周围安安静静的,一点人声都没有。路灯冷白色的光穿透雨幕,无精打采的样子,偶尔可以听到旁边的矮房里传来的猫叫。
气氛冷清得有点瘆人。
雷声还在孜孜不倦响着,鹿汀和程澈贴得近,隐约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热度。
安静地走了很长一段路,她开始没话找话,试图让气氛轻松起来。
“对了,我那天还在想……”
男生侧过脸来。
“我感觉,你以后也许不太适合当警察。”
大概出于好奇,万年面瘫王难得地追问了句,“为什么?”
“因为……”鹿汀笑,“每次出任务的时候,别的警察会说,快,澈,快,澈。然后,所有的警察都撤退掉了。”
话音落下,空气更安静了。
鹿汀看着他的脸,还是一贯的严肃,丝毫没有要捧场的意思。
“是不是有点冷?”
“嗯。”
鹿汀有些沮丧,还是乖乖闭嘴好了。
走了四五百米的距离,小路终于到了尽头。眼前是车水马龙的路,霓虹灯闪烁,五颜六色的光在水雾中渐染开来。
程澈住在离路口不远的一栋高级单身公寓里。
到了楼底下,鹿汀想起了上次听程澈姑妈说的话。大概,他真的是一个人住。
“那我先走了。”鹿汀脚步定住,准备跟他道别。
男生倒没有一走了之的打算,他低头,认真地打量她一会儿,这才注意到她左侧肩膀湿了一大块,白色的短袖T恤变成了半透明,女生内衣的肩带耷拉着,若隐若现。
头发也湿了,额前的碎发湿哒哒的挂在耳边,发梢上还淌着水滴。
今天的雨太大了。
还没来得及出声,面前的女生突然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啊啾——”声音很弱,一边试图掩盖浓浓的鼻音。
“感冒了?”
“没有吧。”
“你衣服和头发都湿了。”
“是吗?”鹿汀摸了摸,似乎也惊异于自己打着伞竟然能淋湿成这样。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感觉到自己鼻涕快流出来了,紧张地在书包里翻找着,“你有没有纸……我的好像用完了。”
“没有。”程澈道,“不过家里有。”
鹿汀一愣,“嗯?”
“你要不要上去坐坐?”
短短一个晚上,鹿汀经历了人生两个第一次。第一次送男生回家,第一次来到男生单独的居所。
进门之前有过犹豫,毕竟已经是晚上七点,外边的天已经黑了,又是孤男寡女。可结合其她对程澈这个人浅薄的了解,和内心那丁点儿也许不够准确的直觉,她知道没什么好怕的。
程澈这人虽然冷淡,捉摸不透,但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正人君子味儿。
门打开后,程澈按下了玄关的灯。昏黄的光线落在冷白色的家具上,屋子里的陈设极其简单,床、书桌、书架、衣柜、沙发,单调又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