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他真的很严格——方小姚
时间:2021-10-15 10:06:37

  干呕了好几声,仿佛要把灵魂都呕掉,可胃里没什么东西。眼睛一直睁着,睁得很疼,他不敢闭上。心里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恐惧,梦里的画面,像最恶毒的诅咒一样,侵蚀着他。
  等他喘过气来,抬头一看,才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狼狈地红着眼,脸上全都是泪。
  ***
  隔天是周二,直到下午三点,程澈还没出现在教室。鹿汀打他的手机,无人接听。身边的人开始猜测男生的去向,走廊上连别班的人也来打听情况。
  “听说没向老师请假,打他自己的手机也打不通,家里人都联系不上。”
  “不是离家出走了吧。”
  “说不定是去自首了呢。”
  坐在教室里的鹿汀,正低头看着手机发呆。从上午到这会儿,她已经给程澈拨去了不下二十个电话,整整齐齐的通话记录,看起来就跟夺命连环call似的。
  她是真的很担心他。
  思前想后,她逃掉了最后两节自习课,去了城大附属医院,找到程澈的小姑妈。
  进诊室的时候,小姑妈程荟刚给上一位病人看完病,站在洗手池旁洗手。看见鹿汀,她有些意外,“小姑娘,你是又过敏了吗?”
  鹿汀答,“没有。”
  “那你上我这儿来,为了小澈的事?”
  鹿汀点头。
  在小姑妈这里消磨了一会儿,并没有如愿得到线索。事实上,不止是她,就连程澈的家人对他的去向也毫无头绪。
  “他爸爸也在找,还特地给小澈的心理医生打了电话。按理说来,小澈应该每半个月复诊一次,结果一问才知道,他已经有三个多月没去谢医生那儿了。唉,都怪我哥对自己孩子太不上心,如果他当初多花点时间在小澈身上,那孩子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鹿汀听着,捕捉到了程荟话音的四个字,“心理医生?”
  最后,鹿汀是从程荟这儿,打听到了谢景城诊所的地址。
  诊所的位置在城西,鹿汀花了一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快到五点了,诊所门外有些冷清,鹿汀走到前台,向穿工作服的女生询问到,“请问谢景城医生在吗?”
  “谢医生今天去学校讲课了,您是跟他预约过吗?”
  “没有。”鹿汀道。
  “那需不需要我给您推荐其他的医生?”
  “不用了,谢谢。”鹿汀说完,便出了诊所。
  天还没黑,空气有些冷,呼出的气化成蒙蒙的白雾。鹿汀低头走着,突然看见头顶缓缓飘落了白色的东西,她用手接住,才发现是一片六角形的雪花。
  竟然下雪了。
  雪下得不大,落在地面沙沙作响,很快便消融成水。鹿汀在路边等了一会儿,雪屑就那样肆无忌惮地落进她的领口里,凉丝丝的。她看着周围安静的一切,突然想起程澈跟她说过,他不喜欢雪。
  白色的东西容易脏。碰了脏东西必须洗手。洗手得反反复复洗好几遍。
  联系起男生病入膏肓的洁癖,鹿汀不知道其中是否存在着特别的逻辑。
  就在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只停留在他赠予的美好表象里,却没从来没有认真探寻过,他背阳面的内心世界。
  人为什么会有洁癖?
  是觉得这个世界肮脏,还是觉得自己肮脏?
 
 
第83章 83
  八十三
  雪只下了一小会儿就停下来, 并不是鹿汀心心念念的鹅毛大雪。回家的路上, 她抱着侥幸心理,特地坐过一站,去了趟程澈的公寓。
  在门口敲了一会儿,没有回应。她轻轻叹了口气, 顺着门沿蹲了下来,身体缩成一团, 不声不响地开始等。
  鹿汀心想, 他总归会回家的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隔壁的阿姨出来扔垃圾, 多看了鹿汀几眼, 欲言又止。回来时再次路过,她好心提醒, “里面住的男生今天大早上就出去了, 一直没有回来。”
  鹿汀抬头,昏沉沉的光线下,小脸显得有些憔悴, “哦。”
  阿姨是有女儿的人, 为了孩子在学校附近租房陪读。虽然心里对于眼前的女生三番五次来男生的居所颇有微词, 见她傻等的模样,又于心不忍, “小姑娘,要么你给我留个电话,等他来, 我就告诉你。”
  鹿汀摇摇头,“谢谢,不用了。”
  邻居关上门后,楼梯间又恢复了寂静。鹿汀抱着膝,在黑暗里发了会儿呆。她抬头看了看,门的左上角有个小型摄像头,红色的小灯在闪,应该在运行着,也不知道程澈会不会看见自己。
  事实上,鹿汀上次来他家的时候,便留意到了摄像头的存在。不止是门口,客厅、卧室里也有,她当时觉得很诧异,心想程澈为了安全,竟然小心谨慎到了这种地步。
  现在回忆起来,对方装摄像头的目的,也许不仅是防盗这么简单。
  鹿汀坐了很久,直到晚上九点,程澈没有回家,她只好无功而返。
  第二天,程澈依旧没有出现在学校里。
  上午的第四节 自习课刚过一半,班主任周琳突然让鹿汀来办公室一趟。鹿汀不明所以,到了办公室,看见周琳的桌前站了好几位西装革履的人,中间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乍看之下很年轻,若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他鬓角的白发和眼尾的细纹。除开这些岁月的痕迹,他冷峻的眉眼跟程澈极其相似。
  鹿汀没来得及对他的身份加以猜测,思绪便被周琳打断。
  “小鹿啊,这是程澈的爸爸,你也知道程澈这孩子最近有些情绪波动。他爸听说之前你和程澈坐同桌,想要来问你关于程澈的事。”
  鹿汀低着头,思绪有些乱,却努力保持着平静。她朝程澈的爸爸程光逸礼貌道,“叔叔好。”
  程光逸点点头,“你好。”
  这是鹿汀第一次见到程澈的父亲,且是程澈不在场的情况下。双方打过招呼后,程光逸邀请鹿汀共进午餐,顺便聊一聊程澈。
  让鹿汀意外的是,程澈的心理医生谢景城也来了。
  吃饭的地点是一家极其奢华的私家菜馆。三人坐在偌大的包间里,气氛冷冷清清。
  程光逸最先发话,声音带着冷感,鹿汀终于明白程澈的极寒体质像谁了。
  “鹿汀,我可以直接叫你鹿汀吗?”
  鹿汀点头。
  男人双手交握,“请你不要误会。你和程澈的事,程澈妈妈在程澈失踪后,跟我沟通过。这次过来,我的目的不是为你们设置阻碍。我是来向你求助的。”
  “……您请说。”
  程光逸斟酌了片刻,开口,“前天,也就是程澈失踪前的晚上,凌晨三点,他给谢医生打过一个电话。”
  鹿汀听着。
  “根据谢医生的描述,我儿子当时非常恐慌,谢医生照顾我儿子多年,这是第一次看到他出现这样惊恐的情绪。”
  男人说到这里,看了身边面色沉重的谢景城一眼。谢景城扶了扶脸上的黑框眼镜,轻咳了声。
  “我来讲吧。”他道,“程澈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听见背景里有水声,感觉他之前应该是在洗手……这孩子从九岁那年出事后,每次情绪波动大了,就会不停地洗手。”
  “我问阿澈怎么了,他没回答,过了一会儿告诉我,做了一个梦。可我问他梦见了什么,他一个字也不肯说。”
  “然后,他突然问我,‘谢医生,你觉得云罗,真的住在我身体里吗?’”
  鹿汀一愣。
  云罗?
  谢景城看见鹿汀脸上的疑惑,继续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阿澈突然问起这事。但是他后来说了一句话,让我心里很不安稳。”
  “他又问我,他真的会杀人吗。”
  听到这里,鹿汀只感觉自己的呼吸被人夺走了片刻,胸口开始发紧,是闷闷的窒息感。
  心像是尖锐的东西来回戳着。
  她愣愣地坐着,对面的程光逸见她出神,解释道,“鹿汀可能不知道‘云罗’是谁,让我来向你解释。”
  程光逸稍作停顿,似乎在组织用语,“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十年前我们家的那件事。程澈的亲叔叔,也就是我的弟弟,因为背负了两条人命,在天台上挟持着我的孩子,当着孩子的面畏罪自杀。”
  说这话的时候,程光逸的语气仍是冷静自持的,只有不动声色皱起的眉头,提示着他仍为这道陈年疮疤感到隐隐的痛苦。
  “程澈叔叔程光述是人格分裂,其中那个有反社会倾向的人格,光述称呼他为‘云罗’。”
  “光述死的时候,又或者说云罗死的时候,一直在问,能不能让他住在阿澈的身体里。阿澈那一年才九岁,虽然比同龄人早熟一些,终究是个孩子。那件事以后,他就开始晕血,且反复做噩梦,梦见浑身是血的光述拼命地想要剖开他的心脏。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以为云罗没有死,而是真的住在他的身体里。”
  鹿汀安安静静的,一直没说话,事情原来超乎了她的想象。
  “后来,阿澈一直在做心理治疗。本以为情况会逐渐好转,没想到去年夏天,又出了他爷爷那事,对他刺激不小。”
  “鹿汀同学,听说你学过国画,那你应该对程澈的爷爷不陌生。我父亲也是画家,山水画在业界非常有名。”
  鹿汀应声,“嗯,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我父亲早年书画用的化名,就是‘云罗’?”
  鹿汀愣住,她抬头,不解地看着程光逸。
  “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父亲还在从商,画画只是副业,没什么名气。我十七岁那年,弟弟光述才十一岁,母亲因为急病突然去世,父亲一时不能接受,酗酒度日。那几年恰逢我外出求学,家里只留下父亲和光述两人,光述小时候是调皮的个性,父亲脾气暴躁,经常为了小事打骂光逸,放到现在,都是随随便便上新闻的程度。”
  “因为父亲的暴力,光逸的性格越来越内向,直到有一天发病,我们才知道他的心理问题很严重。从小性格温顺的光逸,幻想出了一个可以让自己以暴制暴的人格,他称呼那个人格为‘云罗’,就是我父亲早年的化名。”
  “对于光逸生病的事,我父亲很愧疚,从此性格改变,开始乐善好施。”
  只是对已经造成的伤害而言,一切补救都太迟了。
  鹿汀回味着程光逸的话,试图理清对方话音里的逻辑。
  “所以……”鹿汀开口,嗓音有些哽咽,“所以,您认为程澈杀掉爷爷这事存在合理的动机。他是替当年遭受家暴的叔叔、又或者说‘云罗’在报仇,对吗?”
  程光逸愣住,一时间没有答话。
  鹿汀的心从没有像此刻这样难受过,眼眶微微发烫,有液体挣扎着想从里面涌出来。她吸了吸鼻子,克制着灵魂深处的反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程叔叔找我过来,想让我帮您做什么呢?”
  程光逸沉默片刻,道,“我已经让人找过程澈所有可能去的地方,没发现任何线索。所以来问一问你,有什么建议。”
  鹿汀倒是回答地果断,“我不知道。”
  程光逸看着她,嘴唇紧抿。
  鹿汀继续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他,我只能等。”
  气氛有些僵持。
  一顿饭很快吃完,准备离开的时候,鹿汀看见程光逸走在前边,心里忽然生出了不甘。她快步追上去,问眼前的人,“叔叔,你也跟那些人一样,觉得程澈会杀人吗?”
  程光逸侧过头,看着面前的小女生,紧抿着嘴唇,没有答话。然而,鹿汀从对方沉重的眼神里,已经得到了答案。
  那天是鹿汀记事以来,哭得最伤心的一次。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来到程澈家门口的,意识朦朦胧胧,视线因为泪水糊成了一团。脑海里反复回荡着很久前程澈母亲神色漠然的那句“你别害了她”,和程澈父亲最后难堪的沉默。
  难道没有一个人相信他吗?
  程澈知道这事的话,该有多伤心。
  因为是阴天,阳光透过楼梯间的光,只有一点点亮度。周围昏昏沉沉的,鹿汀蹲坐在上次的位置,她看了眼时间,是下午三点,第一节 课已经开始了。
  现在的鹿汀,满脑子却都是程澈。
  她试图将不同来源的信息拼凑起来,却发现脑海里一团乱麻,想了很久,心里也没个头绪。不知不觉过了好几个小时,胸口还是难受,不知道再哭一次会不会好一点。
  眼眶热了起来,她把脸埋在膝盖上,闷声闷气地开始流泪。
  很久以后,天已经黑了。隐隐约约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鹿汀恍惚地抬起头来,感觉自己像是从一场压抑至极的梦里醒来,掏出手机,发现已经是晚上九点。
  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在程澈家门口坐了六个小时。
  心里很酸,眼睛却已经流不出泪来。水风干在脸上,干巴巴地疼。她抽了抽鼻子,看见楼梯间的另一头,有个熟悉的身影向这边走来。
  大码的男式运动鞋停在面前,她费力仰头,才看清男生的脸。两天不见,程澈的表情冷冷清清,白色的皮肤上冒出了泛青的胡须,眼睛深不见底,像冬日结冰的海面。
  他也在低头看她,见到女生眼红着,眉头微微一皱。
  “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这么能哭。”
  “……”鹿汀抹了把脸,意识到此刻的狼狈,试图站起来。刚撑起身体,膝盖还没伸直,整个人又坐回了地面。
  程澈问,“怎么了?”
  “……腿有点麻。”
  程澈没说话,右手打开房门。没等鹿汀反应过来,他便弯下身,左手搂着鹿汀,一把将她从地上提起,半抱着人进了屋里。
 
 
第84章 84
  八十四
  程澈像拎着件大小合适的行李似的, 轻轻松松便将鹿汀扛到了沙发旁。男生身上清淡好闻的橙子味传来, 这一刻,她的感官终于变得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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