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楚格还是不消气,小声道:“他这没心没肺的样子,若是让皇阿玛看见了,不知道心里怎么想呢。”
静容心里咯噔一声,低头看了眼宁楚格,真不知是不是这宫里小孩的自带技能,这么小一点人,就开始明白这些东西了。
她叹息一声,摸了摸她的耳朵,小声道:“别怕,等你皇阿玛来了,我就让人把他抱下去,再说了,他一整日的,到有一半的时间在睡觉,能看出什么来?”
宁楚格听了,忍不住笑了,又瞪了永璟一眼,小声道:“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母女俩说了会儿悄悄话,宁楚格突然道:“对了额娘,前段时间,我看见三嫂和豫嫔凑在一起说话,神神秘秘的,我一过去,两人就分开了,别是在谋划什么吧?”
静容皱了皱眉,许久道:“许是两人同病相怜,在说什么私房话吧,你小孩子家家的,别操这心。”
宁楚格嘟了嘟嘴,到底没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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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之后,京城传来消息,三阿哥永璋薨。
皇上追封三阿哥为多罗循郡王,并在三阿哥灵前祭酒,这才回转圆明园。
静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虽然早有准备,依旧楞了一下。
她方下手里的书本,到底也只是一声叹息。
太后那边就不好弄了,听到这个消息,直接哭晕过去。
静容一听这消息觉得不妙,立刻就过去探望。
去的时候太后已经醒了,跪了一地的奴才,各个都战战兢兢。
看见静容进来了,太后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永璋,没啦……”
她哭的凄惨,静容听了也忍不住眼圈一红,急忙走上前去,拉住太后的手,轻声安抚:“您别难过,您这样,永璋在下面也不安心。”
太后听到这话,泪落得更多,轻声道:“那孩子就不是个爱拔尖的人,自来都温温和和的,说话都不大声,待兄弟姐妹们也和气,怎么就这么没了呢?人都说好人不长命,可见是真的。”
静容没吭气,只拉着太后的手,任她倾诉。
正说着呢,乾隆进来了。
结果太后一见他的面,就转过脸去,不看他。
乾隆有些讪讪,他看着眼圈泛红,似是也哭过似得,如今见着自己的亲额娘这样,心里更难受。
他知道,额娘心里约莫是怪他的,怪他当年心太狠,逼死了永璜,如今又没了永璋。
可是谁又能知道他的心思呢?
难道他真的是故意要害死两个孩子的吗?
圣祖爷的时候,骂几位叔叔伯伯骂的更狠,可也没见几位叔伯就这么憋屈死,按理来说,自己对几个儿子也不算差,怎么就能吓成这样。
可见这皇家子嗣也是一茬不如一茬。
只是心里虽然埋怨几个孩子不懂自己的严父之心,可是看着自己的儿子死了,他的心也痛啊!
尤其是永璜死前,拉着他的手,说对不住皇父,不能尽孝了,真真是剜心之痛啊!
如今永璋又没了,他年过半百,竟然连丧两子,这对他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静容看着乾隆面色越来越难看,也知道不能就这么下去了,急忙转圜。
“皇额娘,皇上来了,许是永璋留下话要与您说呢。”
太后转过脸去之后,也觉得有些让儿子下不来台,听到皇后这个台阶,也就顺着下来了,她转过身,看向乾隆:“可真的有话留下?”
乾隆急忙急走两步,走到太后跟前,点了点头:“是有话留下,他说不孝儿孙,先走一步,不能承欢膝下,还请祖母不要怪他。”
说完这话,太后又和乾隆抱头痛哭。
“我何曾怪他了!我怪只怪老天爷,收走了我孝顺懂事的永璋!”
母子俩痛哭流涕,屋里的其他人也跟着抹眼泪。
静容也忍不住擦了擦眼睛,心中想着,乾隆这儿子,也是少一个是一个,只是他也是每次等儿子没了,这才知道难受,这难受里,又有多少真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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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阿哥的丧事,自然是大办特办,就算没有亲儿子摔盆送终,但是皇家办丧事,指个人顶上还是有的。
永璋和永璜葬到了一起,葬在了定安亲王园寝。
俩难兄难弟,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静容没去参加葬礼,但是永瑄带着几个兄弟姐妹都去灵前祭奠了,回来之后和静容说了一下葬礼的情形。
“三嫂看着怪可怜的,愣愣的跪在那儿,像是失了魂似得,人来也不知招呼,还是她边上的四嫂和六嫂帮她招呼宾客。”
说完永瑄叹了口气:“唉,如今三哥走了,扔下了这一屋子的孤儿寡妇,日后也不知是个什么境况。”
静容摇了摇头:“你看看你大嫂的情形就知道了,如今你三哥没了,你皇阿玛只怕会更加恩遇他的遗孀,你三嫂的未来你是不必操心了。”
永瑄笑了笑:“也是,皇阿玛总不会让人怠慢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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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容和永瑄说着三阿哥府上的事儿。
只是却不知,如今的三福晋,并非他们想象的那样因为太过悲痛,而失去了神智。
她跪在堂上,内心没有痛苦,没有悲伤,只是一片平静。
堂上那人是自己的丈夫,按理来说,也应该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可是自从自己嫁给他之后,他带给她的,就只有痛苦和不堪。
她不是多聪明的人,能选上皇子福晋,也是多亏了有个好姓,和好母亲。
本以为日后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可是却不知,再多的荣华富贵,那也是得用一生作为赌注的。
永璋对外人永远是温和而又懂礼的,可是对她这个枕边人,却格外残酷。
他似乎把他这一生的不得志,都怨怪在自己身上,好像这样,他的痛苦就能轻省些。
想到这儿,博尔济吉特氏闭了闭眼,现在好了,他没了,那些冷眼,那些嘲讽,那些羞辱也都没了。
她解脱了,哪怕她没有孩子,哪怕日后府上会有一个和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嗣子,那也比之前要好。
之前那些骑在自己头上的完颜氏、瓜尔佳氏,如今都在她手底下瑟瑟发抖,多说一句话都不敢,这样的日子,和之前比起来不知好了多少。
那个人说得对,血债要用血来偿,永璋害了自己的孩子,那如今他也应该用自己的性命来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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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嫔被吓的不轻。
她哆哆嗦嗦的窝在通炕上,身上裹着被子,在这暑日里,显得格外诡异。
她是真没想到,那人竟然有这么大胆子,三阿哥真的没了。
到底是怎么没的,她想也不敢想。
她不会露馅吧?
那药可是她给博尔济吉特氏的,可是她也只是吓唬吓唬她,照她看着,博尔济吉特氏这样的女人,压根就没这个胆子。
可是谁又能想到,三阿哥真的死了!
要是真的是博尔济吉特氏毒死的,那这事儿要是爆出来了,自己只怕也逃不脱!
豫嫔因为这事儿已经好几天没休息好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人也看着神叨叨的,不让宫女到跟前伺候,却又时不时的打听三阿哥府上的事儿。
但是幸好,这几日三阿哥府上的事儿,说起来的也多,但是大多都是说可怜,叹息的,豫嫔跟着打听,倒也不算出格。
等到三阿哥的丧事都办完了,却还是没有传出什么消息,豫嫔这才松了口气。
或许三阿哥真的是病死了,是啊,三阿哥原本就病歪歪的,看着命不久矣的样子,就算是病死了也正常。
博尔济吉特氏虽然也是蒙古人,却是被她娘宠着长大的,哪能和她们这些草原上长大的藩部女子相比。
豫嫔压抑着心中的不安,为了不让人看出来,也不敢和之前那样再窝在宫里不出来了,反而又开始交际起来了,似乎像是忘了之前的丧子之痛。
她这个模样,旁人倒也没有疑心,毕竟丧子虽然痛,可是失了皇上的宠爱,那更痛苦,生活在这宫里的人,迟早都要明白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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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静容看着豫嫔出来走动,也并未疑心,毕竟谋害皇子这种事太过离奇,谁也想不到竟然会发生,而且谋害的,还是永璋这样无害的皇子。
等到永璋丧事过了,乾隆照样去了木兰。
不过今年乾隆明显没什么兴致,围猎完,就回了京。
等到翻过年,永璇的婚事也该准备起来了。
初定在四月,婚期在六月,但是在这之前,又得按照清宫的规矩,给永璇指定房里人了。
不过这次没让静容操心,永璇自己把事情解决了,他宠幸了跟前的侍女王氏。
原本也是没人知道的,但是当太后和他提给他指人这事儿的时候,永璇突然自己张了口:“皇祖母,孙儿跟前有个侍女,伺候的极为妥当,孙儿已经收用过她了。”
太后整个人差点裂开了,要知道皇子纳妾,这的确理所应当,但是第一个教导人事的妾室,那得必须是长辈赐下,才算正经,自己直接收用了,还大咧咧说出来,这简直让太后怀疑自己的人生观。
“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和我说呢?”太后也糊涂了,这话说的怪不妥当的。
永璇还有些不好意思:“孙儿,孙儿这也是情之所至,后来又不好意思与祖母说,这才……”
太后叹了口气,算了,他也每个亲妈在,弄出这种事儿也寻常,就算违背礼数,也不算大错。
“行了,既然你喜欢那个侍女,那收用便收用了吧。”太后淡淡道。
永璇却有些扭扭捏捏:“祖母,她好歹是孙儿的第一个女人,总得过个明路吧。”
太后都气笑了:“怎么着?你还想给她上玉蝶?我告诉你,想都别想,等她有了生育再说,如今就先做个侍妾,等你福晋进门再说。”
永璇撇了撇嘴,到底没敢多言,只能讷讷应了。
心中却想着,尹继善那个老狐狸的女儿,只怕也是个不好相与的,不过没事儿,自己可是皇子,难道她还敢和自己对着干?
玉英这样温柔体贴的人,他一定要好好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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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阿哥的念头无人知晓,但是他的婚事还是办的十分得体。
四月下定,尹继善亲自来京料理,他本就是个圆滑人,但是也是个有本事的,乾隆骂他没刚性,但是该用他还是得用。
六月的时候,永璇婚礼,乾隆也特意从圆明园回了趟宫,参加了一下这个并不怎么喜爱的儿子的婚礼。
永瑄也跟着去了,回来之后,和静容说:“八哥那个岳父,真真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见谁都讨好,就连儿臣也不例外,怪不得皇阿玛不喜欢他。”
静容听了却笑笑:“人无完人,他虽然有可厌之处,但是你皇玛法和皇阿玛都重用他,能够四督江南,可见他也是有些长处的。”
永瑄点了点头:“是个能人,可惜喜爱奉迎,好名市恩,用心不诚。”
听了永瑄点评,静容也没当回事,永璇成婚的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等再过几日,永璇福晋来给静容请安,静容这才第一次见着这位章佳氏。
长得很普通,但是气质看着十分恬淡,说话也细声细气的,怪不得是江南长大的女子。
静容倒是挺喜欢她的,不过看着却和永璇是两样人,两口子肉眼可见的生疏。
等到两口子走了,静容忍不住叹息:“这满宫的皇子福晋,如今看着,倒是只有老六和老六媳妇和睦些。”
赵嬷嬷听了急忙道:“娘娘这话可不敢说,如今六阿哥已经是慎郡王府的贝勒爷了,再不是宫里的阿哥了。”
静容听了这话,免不了失笑:“总是忘了这一茬,也是,老六离了这宫廷,看着倒是比以往逍遥了。”
赵嬷嬷没说话,心中却有些叹息,娘娘若是不入宫,或许也能痛快些。
正说话间,外面有人进来报信。
“皇后娘娘,五阿哥府上的索绰罗格格又有身孕了,五福晋命奴才来给您报喜。”
这人虽然口上说着报喜,但是面上那笑却僵硬的很。
五阿哥府上,至今说起来已经生养了两个孩子了,一个索绰罗氏生的,结果只活了三天,一个是胡氏去年正月生的,结果当天生下来,当天就夭折了。
自打这以后,五阿哥再不进福晋的屋子,听说两夫妻闹得挺僵的,但是五福晋到底不是三福晋那样没心机的人,这事儿压死在府里,外面一丝一毫都没有传出来。
没成想今天索绰罗氏又诊出了喜脉,这下子西林觉罗氏哪怕是恨得咬碎了牙,也再不敢有任何动作,还得满脸喜气的四处报信。
静容听到这个喜信先楞了一下,然后就笑着让人赏了东西,等人出去了,这才叹息:“只盼望这一胎安安分分的,不要出什么意外。”
赵嬷嬷在边上帮腔:“五福晋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做什么。”
静容没吭气,只盼望她真的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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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乾隆来静容这儿的时候,也听到了这个消息,满脸的开心。
“总算是有好消息传来了。”他笑着道:“永琪去年连失两子,只盼望这一胎能安安稳稳的。”
静容也跟着笑:“想来是能安稳的。”
乾隆说完,又琢磨了一下道:“不如派一个老成点的嬷嬷过去伺候,也省的又和之前一样,闹出事端来。”
静容摸不透乾隆这话是到底猜出了什么,还是只是随口一说,但是既然他都张口了,自己自然不能不应。
“还是皇上想的周全,臣妾这就让人去内务府吩咐一声。”
乾隆点了点头:“永琪年纪也不小了,该有个孩子了。”
他说着这话,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脸上闪过哀伤,不过转瞬又恢复了平静,转而道:“过几日我准备去热河哨鹿,你打点一下。”
静容一惊,这个时候,去热河哨鹿,他也真有这个闲情逸致,不过既然都张口了,那自然不能不去,静容问了一下还要带谁。
乾隆基本上把宫里受宠的妃嫔都点了一遍。
舒贵妃、豫嫔、郭贵人、伊贵人、和贵人。
郭贵人就是霍硕特氏,自从去年开始,她就异军突起,在后宫几乎和和贵人平分秋色,把之前的老同事伊贵人甩到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