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也别忧心,回去歇着吧,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永瑄也明白额娘的话是真话,不过不让他担心,这也不太可能,只是看着额娘面上的忧心,永瑄到底还是把疑问压在了心底,乖巧的点了点头,跟着赵嬷嬷下去了。
等永瑄走了,静容也松了口气,正在这时,伊贵人和豫嫔也来了。
伊贵人看着被吓得不轻,脸色惨白,整个都在抖,而豫嫔也不遑多让,给她跪下请安的时候,差点就没站稳倒在地上了。
静容仿佛没看见他们的不安似得,只淡淡道:“都起来说话吧,坐。”
两人不安的谢恩之后,又不安的坐下,根本不敢坐实,整个人看着都忐忑的很,好像凳子上有针似得。
静容却淡然的笑笑,端起茶碗拨了拨茶叶梗,浅浅饮了一口。
“今儿找你们来什么事儿,想来郑怀恩已经和你们说了吧?”静容放下茶碗道。
豫嫔吓的不敢说话,伊贵人到底忍着恐惧小声道:“听郑公公说了,仿佛是郭贵人那边有些不妥当。”
静容一听这话笑了:“是有些不妥当,我头一次听得时候,还以为是个笑话呢,虽说咱们如今到了行宫,但也算是皇家内院了,郭贵人竟然没由来的让人投了毒,你说好笑不好笑。”
这话音一落,豫嫔脚下一软,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得亏被她跟前的宫女扶住了。
静容冷冷的眼神移到了豫嫔身上,淡淡道:“豫嫔这是怎么了?竟坐也坐不住了。”
豫嫔被吓得够呛,结结巴巴道:“奴才,奴才听到此等大逆不道的恶事,被吓着了。”
静容听了冲她淡淡一笑:“往常看着豫嫔是个胆子大的,没想到竟被这事儿给吓着了,也是奇了。”
这话虽然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但是对于豫嫔这样心中有鬼的人来说,只觉得更加可怖,她整张脸都青了,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也不知该说什么。
静容却也不想再和她们闲聊,直接道:“今儿郭贵人只去过你们二人宫里,我也不想和你们绕圈子,如今这嫌疑最大的,就是你们二人,这次叫你们过来,也是给你们一个机会,若是有什么冤屈要诉,现在正是时候。”
听着皇后这冷酷的话,伊贵人心下一颤,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上:“娘娘,奴才是您宫里出去的,您是了解奴才的,奴才往日里再无礼,也就是说说闲话,下毒这种事儿,奴才是绝对做不出来的!今儿郭贵人来奴才宫里,也并非奴才邀请她来的,是她自己说要还奴才之前借给她的一尺布,自己过来的。”
“她来了,奴才也就招待了她一些茶水,点心都没上,她就说她和豫嫔娘娘有约,转身就走了,那茶水奴才也喝了,若是有毒,奴才也不能站在这儿和您说啊!娘娘您明察秋毫!一定要还奴才一个清白啊!”
静容听着这话,倒也觉得伊贵人也算是个人才了,虽然吓的嘴唇发抖,这话说的却也有理有据,她微微点了点头:“是与不是的,去搜宫的人待会儿就回来了,若是你宫中没有不干净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冤枉了你。”
说完她也不看伊贵人,只看向豫嫔。
豫嫔的手在颤抖,被静容这么一看,腿一软也跪了下来。
“娘娘,奴才今日的确与郭贵人有约,但是因着奴才身体不适,我们之约也未能成行,之后郭贵人只是在奴才宫里说了会儿话,也自行离开了,奴才与郭贵人无冤无仇,绝没有给她投毒的动机啊!”
豫嫔这话说的好像也有理,自打郭贵人承宠之后,满宫和郭贵人走的最近的就是豫嫔,之前和郭贵人比较要好的伊贵人都不能及。
可是越是这样,静容却越发怀疑豫嫔,豫嫔并非什么心宽大度的人,郭贵人的性子也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有时候会有些张扬爱炫耀。
以豫嫔的心性,能忍受郭贵人这么长的时间,已经让静容惊讶了。
毕竟郭贵人的老同事伊贵人,最近一段时间都有些忍受不了郭贵人,和她疏远了。
豫嫔忍了这么久,为的是什么?
无非是郭贵人能在和皇上相处的时候,多提她几句,让她也能复宠。
可是静容这段时间看着,只觉得豫嫔这个心思只怕要黄,因为郭贵人并非大度之人,她恨不得自己能够独占皇帝,又怎么会把皇帝的宠爱推给豫嫔呢?
她和豫嫔交好,更多的是享受被人捧着的这种感觉,尤其这个捧着她的人,还是位份比她高的人。
长此以往下来,静容觉得多半要出事,但是也没想到,这一出事,就出了个大的。
“既然你说你没有行凶的动机,也好,等到郭贵人醒来,等到搜完宫,此事自有定论。”
豫嫔此时却看着有些底气在了,立刻点头:“好,那就等到搜完宫,想来一定能还奴才一个清白!”
看着她如此自信,静容倒是有些犹豫了,那毒药处理起来其实也不难,只要路过池子的时候,往里面一丢,那就再无踪迹,豫嫔这样自信,看起来应该已经把毒药处理了。
这样可不好办了。
静容上下打量了一下豫嫔,见她捏着帕子的手,小拇指微微翘着,护甲上的宝石,在日光下显得十分透亮。
静容记得,豫嫔往日里,倒是并没有捏兰花指的喜好,今儿倒是奇了。
她眼神闪了闪,然后对身后的赵嬷嬷道:“去把豫嫔手上的护甲卸下来,好好检查一下,我看豫嫔翘着手指,倒像是护甲不合手似得。”
豫嫔心下一惊,急忙把手往后一缩。
这下子,彻底露了馅了,再蠢的人,也看出了她的护甲有些不对。
赵嬷嬷急忙上前,一把扯住了她的手,那护甲锐利的边缘上,有一道光闪过。
静容轻笑一声:“用银针试一试,若是指甲里试不出来,就撬开护甲上的宝石,在缝隙里试。”
毒物若是接触过护甲,那么就算把护甲洗了,宝石缝隙里也难免清洗不干净。
这个道理,静容一说,赵嬷嬷便明白了,立刻小心歇下护甲,让人拿下去试。
豫嫔被这么一折腾,一下子委顿在地,她知道,自己完了!
那护甲她只是匆忙洗过,本想着灯下黑,戴在自己身上,底下那些人绝对不敢搜她的身,皇后为了脸面,也不敢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下这道旨意,而且谁又能想到,自己竟然把下毒的工具戴在身上呢?
只是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是让皇后看出了破绽!
其实她一开始也不想下毒的,她本来是真心想要和郭贵人交好,希望她能帮自己一把。
可是没想到,没想到……
豫嫔恨得咬牙切齿。
霍硕特氏这个贱人,她一文不名的时候,还是个老实的,没成想依照翻身,却轻狂成这样。
不仅不愿意帮她,还可以嘲笑她,说什么这次来热河,还是她求了皇上许久,皇上这才答应带她一起过来。
说什么笑话!
她是蒙古藩部出身,皇上每次去热河和木兰,哪次能落下她。
霍硕特氏不过一个小小的台吉之女,竟然也敢这么羞辱她。
更不必提平时在她跟前炫耀这个,炫耀那个,却一点不提帮助自己复宠的事儿。
她当时也是气的狠了,又想到之前三福晋给三阿哥下毒,也是一点没查出来,她就狠了狠心,也给霍硕特氏下了毒。
本以为也能和三福晋似得,遮掩过去,但是没想到,竟然被人发现了!
豫嫔此时真的心如死灰。
而赵嬷嬷也很快就验出了结果,她很快就出来回禀:“娘娘,奴才刚刚用了银针验毒,那护甲上,的确沾染了毒物。”
静容并不惊讶,点了点头:“将那护甲拿去给汪太医再验一验。”
赵嬷嬷领命退下,而静容此时也看向豫嫔。
“豫嫔,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豫嫔惨笑:“奴才还能有什么话说!娘娘手段高明,奴才自愧不如。”
静容淡淡一笑:“手段高明谈不上,只是你太蠢了,竟然敢在宫里下毒,这样的事儿不查则以,一查就是雷霆之怒,你难道没想到自己会被人查出来吗?”
豫嫔能说什么,之前三福晋给三阿哥下毒,也没见查出来了啊,可是为什么自己就被查出来了。
豫嫔不甘心!
也因为皇后的轻视而感到愤怒!
这念头在豫嫔心中翻滚了良久,只是最终,她还是垂下了头,许低声道:“是奴才愚蠢,让娘娘见笑了。”
静容觉得有些不大对,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忽略了什么,她皱了皱眉,还要再问,外面却传来永瑄的咳嗽声。
静容一惊,急忙站起身。
“你怎么又出来了!”她面上焦急:“不是说了,让你好生养着吗?”
永瑄对着静容笑了笑,又不动声色的看了豫嫔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儿臣无事,只是听闻额娘这儿热闹,过来看看。”
就知道他不会乖乖听自己的话,没想到竟然还学会跑来偷听了,静容有些恼火,却又不忍心冲他生气,只能点了点他的额头,笑骂道:“行了,现在看完了,该回去了吧,要是再养不好,赶明去了木兰,你也下不了场!”
永瑄做出一副被吓坏的姿态,急忙向静容保证,自己绝不乱跑了,静容这才放他离开。
等打发走了永瑄,静容又继续回来处置刚刚的事儿。
现在伊贵人已经看着平静多了,而豫嫔,看着也恢复了平静,就那么跪在地上,垂着眸,一句话也不说。
静容叹了口气:“戕害宫嫔,这是重罪,你既然犯了,那就要有受到处罚的打算,今日你先回去面壁思过,等本宫禀告过皇上之后,再治你的罪!”
豫嫔磕头谢恩:“奴才遵旨。”
静容叹了口气,也不想多说什么,摆了摆手,就让她们下去。
但是等到豫嫔走到门口的时候,静容突然叫住了她。
豫嫔心下一惊,回过头来。
静容皱着眉看着她,许久才道:“你真没什么话要和本宫说吗?”
豫嫔听着这话,突然就想起了之前三福晋那张凄凉悲切的脸,不过是二十来岁的人,看着却像是心如死灰的老妪,眼里一点光亮也无,整个人看着像是行尸走肉。
她唯一能感觉到活着的时候,就是和她说起自己怀孕时候的模样,那时候她眼中的光芒,总让豫嫔想起自己。
算了,反正她也活不成了,何必拉旁人陪葬呢?
“没有什么说的。”豫嫔平静的看着静容。
静容皱眉,心中的异样越发清晰,只是既然豫嫔都这么说了,她总不能撬开她的嘴巴,便摆了摆手:“那就下去吧。”
豫嫔福了福,转身退了出去。
等人走了,静容心中的异样还是没消散,她忍不住和赵嬷嬷说起这事儿:“我总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大对,嬷嬷,我心里不踏实。”
赵嬷嬷笑着安抚:“娘娘安心,这样大的乱子,娘娘不过一下午就查的明明白白,便是皇上来了,也没二话,娘娘就别再多想了,这事儿清清楚楚,豫嫔自己也认了罪,没什么可质疑的。”
赵嬷嬷这话,多少安抚了一下静容的心,她犹豫着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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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乾隆回来了,果不其然,在看了静容调查出来的事情之后,他也很满意:“皇后雷厉风行,调查的很清楚,任谁也没想到,豫嫔竟是这样一个丧心病狂之人,可是可惜了霍硕特氏。”
静容没吭气,只看着乾隆长吁短叹。
等他叹完了,又继续道:“只是此事,到底不能放到明面上说,豫嫔再怎么说,也是蒙古藩部出身,当年入宫,也是因为她父兄有功,如今若是公布了她的恶事,只怕也会让她父兄不安,不如先把她关起来,等回了宫,找机会让她病逝便是。”
静容听着这话,也觉得心凉,如今郭贵人虽然抱住了一条命,但是人还没醒呢,而且据汪太医所言,日后只怕也会缠绵病榻,寿数也不长久。
乾隆昨个还对郭贵人一副离不得的模样,今儿就能这么冷静的处置害了郭贵人的仇人,只怕豫嫔死了之后,也不会伤了博尔济吉特的名誉。
但是静容又能如何呢?
遇到薄情的帝王,她也什么办法也没有,只能勉强跟着符合:“皇上考虑的周到。”
至于别的,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乾隆也没意识到静容的不对劲,只觉得这件事算是处置的十分妥当了,消息也压在宫里,一丝没露出去,心中不妨更加满意皇后,这一晚歇在了静容住处。
静容第二天早上打发了乾隆,就去了太后宫里报告这件事的最终结果。
太后听了之后,先是愤怒,然后又是感慨,最后让人赏了几样药材给郭贵人,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静容坐在一边一声不吭,这封建社会的残酷,她不是早就领教过了吗?现在又何必多言呢?
等从太后宫里回来,静容只觉得整个人都很疲惫。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永瑄、永璂、宁楚格和永璟几个孩子都在。
永璟今年也六岁了,开始在外面住了,宁楚格更是,来了行宫之后,她就自己挑了个院子住,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静容心理虽然舍不得,但是也不好拦着孩子出去,便也默认了。
没想到她们今儿倒是都回来了。
宁楚格第一个走上前来,一把抱住了静容:“额娘,您终于回来了。”
静容勉强笑笑,拍了拍她的后背:“不是说这几日忙着写功课吗?怎么又有时间来我这儿了?”
宁楚格身为公主,当然不能动当文盲,不过她并不能和阿哥们一样,去上书房读书,而是乾隆请了懂诗书的女先生,进宫给她教课。
宁楚格这几天正上头呢,静容这儿也少来了。
“额娘是怪我没来陪你吗?”宁楚格抬起头,嘟着嘴看着静容。
看她这副卖萌的样子,静容忍不住笑出声,心也跟着软了,捏了捏她的脸蛋,柔声道:“额娘怎么会生你的气,行了,别撒娇了,进去说话吧。”
娘几个这才进了屋子。
等进去了,几人坐下,永瑄先开了口:“额娘,儿臣看您兴致好像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