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氏抿着唇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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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静容想着还能安生几日,没成想这个庄嫔怀孕没几天,倒是闹出事端来了。
静容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和赵嬷嬷说话呢,结果外面突然传话进来,庄嫔见红了。
静容整个人都呆住了,急忙让人过去看看,虽然她对儿子的妾室不怎么感冒吧,但是到底也是一条人命呢。
去探消息的很快就回来了,消息也跟着回来了。
“庄嫔娘娘是给皇后娘娘请完安之后,回宫的时候,突然滑到了,这才见了红,不过幸好庄嫔娘娘跟前的宫女见机快,扑上去垫了一下,因此倒是没有大碍,只是动了胎气,太医说要静养。”
静容皱了皱眉,人没事就好,只是这话怎么听着这么玄妙呢。
她沉吟了片刻道:“怎么会突然滑倒呢?”
郑怀恩看了眼静容,这才小心道:“听说是不知怎么,被鹅卵石垫了一下,这才滑倒的。”
这好好的路面怎么会有鹅卵石呢?
宫里的路面每天都有人清扫,说有鹅卵石,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里面果然有事。
静容眸色沉了沉道:“这事儿皇后怎么说?”
“皇后娘娘说,一定要仔细查,万不能使这样的歪风邪气在宫里蔓延。”
静容这才点了点头:“皇后是个稳重的,此事交给她我是放心的。”
郑怀恩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静容,许久才道:“那娘娘不管此事了吗?”
静容挑眉,郑怀恩在自己跟前伺候,一向是寡言少语,办事却利落,今儿怎么记起来说这样的话了呢。
静容神色微动,只淡淡道:“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如今六宫之主是皇后,我管这么多做什么,没得讨人厌烦。”
郑怀恩心中叹了口气,没再多言,转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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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几日调查结果就出来了,说是庄嫔宫里的一个学规矩女子,因为不忿庄嫔苛待她,因而在庄嫔每日必经的路上放了鹅卵石,想要害庄嫔。
静容听到这个结果自己都有些无语,不过既然调查出来是这个,她也不多言,只在富察氏禀报的时候提点了几句:“底下人若是心大了,那就该敲打敲打,该压制压制,有时候若是太过放纵,反而不好,宫里嘛,还是要和和乐乐的才好。”
富察氏的神色一僵,片刻后又恢复了正常,笑着点头:“您说的很是,臣妾记下了。”
静容看着富察氏的神色,也不知她是真记下了还是假记下了,不过到底没有多言,让她退了下去。
等到皇后离开,赵嬷嬷这才道:“也不知皇后娘娘懂没懂您的意思。”
静容笑了笑:“她那样聪明的人,定然是懂了。之前她只怕也是看出了庄嫔心中的不甘,便对她多有放纵,想要等到庄嫔闹出大乱子来,再来个一劳永逸,我本也想看看她这次想要怎么处置庄嫔,不过幸好她到底也没下得了狠心,只是处置了庄嫔跟前的人,也算是给庄嫔一个警告吧,希望她能知道些进退。”
说完又冷笑一声:“还有这个庄嫔,还真是咬人的狗不叫,之前在潜邸的时候,我看她倒是老老实实的,如今入了宫,这才刚怀孕,就敢算计皇后,胆子不小。”
赵嬷嬷笑了笑:“那也是因为她兄弟被皇上重用,她心中自然有了别的想法。”
静容没说话,只冷冷道:“这倒也罢了,但是她竟然敢收买我跟前的大太监,也是真的胆大包天。”
说起这个,赵嬷嬷倒是急忙给郑怀恩说情:“郑怀恩也是知道轻重的,在您跟前提那一句,也是他打心眼里觉得此事不同寻常,否则他哪里敢多言。”
静容笑了笑:“行了,我也没怪他的意思,你们在我跟前伺候了这么久了,一些不疼不痒的东西,收着也就收着了,只是有一点要记住了,不该收的东西,一定不能拿。”
赵嬷嬷急忙应了。
静容也没多言,只淡淡道:“让郑怀恩领十板子,领完板子就回去歇着,什么时候好全了,什么时候再回来伺候。”
赵嬷嬷心中松了口气,娘娘到底是饶过他了。
“奴才代郑怀恩谢过娘娘宽恕。”
静容点了点头,闭上眼假寐。
赵嬷嬷看着她这样,也不敢多言,急忙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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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嫔宫里。
庄嫔咬着牙喝完了汤药,这才躺下。
见着出去打听消息的宫女进来,又急忙坐起身来:“怎么样?太后那儿可有消息?”
宫女白着一张脸,面上难看,嗫嚅道:“太后娘娘那儿没有动静,只那天过来打探消息的郑怀恩公公领了板子。”
庄嫔心里一沉,她这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太后这是察觉到了。
庄嫔心里头忍不住发酸,怎么她这日子就这么难。
明明也是潜邸出来的,还是先皇指给皇上的格格,结果入了宫,就只是个嫔位,如今怀孕了,想着总该封妃了吧,结果还是没消息。
皇后装成个慈善人,却是个面甜心苦的,把自己的殊宁抱到跟前养着,倒是把自己的孩子养的和自己不亲了。
如今她在这宫里,倒是只剩肚里这个孩子了,想着借着这次的机会,让皇上看看皇后的为人,也好怜惜自己,给自己升升位份,结果还是不成。
庄嫔咬着牙,自己熬了这么多年,结果熬到最后,竟然还是没人把她当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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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庄嫔心中多怨愤,富察氏回了宫,心里倒是有些不安。
她将自己宫里的人都遣了出去,只留了跟前的大宫女说话。
“你说太后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恼了我了?”
大宫女也是跟惯了富察氏的,急忙笑着道:“娘娘多心了,皇后娘娘这也是提点您,不要让那起子小人骑到头上来,这段时间庄嫔娘娘多有酸言酸语,您都看在皇嗣的份上忍了,太后娘娘这也是心疼您呢。”
富察氏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大宫女这话是安慰自己呢,自己的心思,只怕太后也看明白了,果然不愧是先皇宫里稳如泰山的皇后娘娘呢,自己这点手段还是太浅薄了。
那个庄嫔,之前还好,等入宫之后,就有些不安分了,自己心中厌烦的同时,也想故意放纵她,好让皇上看清她浅薄的真面目的心思。
但是她是真没想到,庄嫔竟然敢用皇嗣做文章,这个胆子真的是说不上的大。
富察氏一开始也想借着这件事摁死她,但是后来想着殊宁,再想着庄嫔肚里的那个孩子,到底还是把这个念头压下去了。
再给她一次机会,等这个孩子生下来,她要是还敢乱来,她一定再不能放纵她了。
富察氏把这念头藏在了心里,再没有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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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日,永瑄突然去庄嫔宫里看她,结果伺候的时候,也不知庄嫔做了什么,竟然惹恼了永瑄,庄嫔被贬为贵人,禁足永寿宫。
静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忍不住苦笑,永瑄这个孩子,果然和他皇阿玛不一样,哪怕是后宫,他也不会放松警惕,更不会姑息养奸。
这性子说好也好,说不好也有不好的地方。
不过如今想着,要是后宫能清清爽爽的,没有什么龃龉,那么冷硬些也无妨,到底如今已经是一番新气象了。
第121章 太后生涯3
自打庄嫔受了永瑄责罚之后, 后宫里也安静了下来。
主要是大家也看明白当今皇帝的性子了,这是位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哪怕是潜邸里跟出来的老人, 那也绝不给半点脸面, 说发落就发落。
这样的情形, 还有什么好争的呢?
不过静容这儿倒是越来越热闹了, 大家也都看出来了, 虽然皇上行事刚硬, 但是却极为孝顺, 最看重太后, 因此许多妃嫔们,也都跟风来讨好太后了。
但是静容不耐烦这些, 只想安安静静的过自己的日子,因此妃嫔们来十次倒是有七八次是见不到人的。
妃嫔们顿时觉得太后也不是如何好相处,果然什么样的母亲养出来什么样的儿子, 母子俩就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不过这话也就敢在心里想一想,说出口那是万万不能的。
只是不见这些妃嫔们,还没人敢说什么, 但是有些人静容却是不得不见的。
这天正午,外头日头晒得厉害,静容窝在长春仙馆里, 正乘凉呢, 外头突然传话, 和孝公主来了。
静容一叹气, 想着上次因为午睡没见她, 她便生生在外头等了一下午, 听说脸都晒红了, 一会去就中暑了,躺了好几天这才好,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再不去见,指不定又有旁人说她苛待庶女,因此便点了点头,让人进来了。
因为是正热的时候,因此静容只穿了件半旧的薄绸夏衫,不甚郑重,不过她这个年岁了,倒也不讲究这个,因此并没有换衣裳。
等到和孝进来的时候,看着她穿着一身规规整整的旗装,倒是有些替她觉得热得慌,怪不得上回来了一次就中暑了。
和孝如今也是大姑娘了,十三四岁的模样,一进来就给静容行礼。
静容抬了抬手,让她坐下。
和孝长得有些像乾隆,眉眼清秀,不过脸型不大像,她的脸型像惇妃,是个圆脸,看着倒是有几分温吞的老实模样,不过静容却知道,这姑娘绝不是个老实孩子,打小就是让乾隆用养男孩的法子养出来的,性子爽利,喜爱弓马,人也聪慧。
她今儿来是为了什么,静容也知道,因此也不言语,只等她先开口。
和孝先是关心了一下静容的饮食,又说了一下自己想进一进孝心的想法。
静容当然立刻就拒绝了:“我如今好好的,你倒是不必过来,如今你额娘身子不好,你照顾好她就是了。”
静容这话倒是说的不假,惇妃现在真的很不好。
当时乾隆病重的时候,惇妃不知天高地厚跑到前头去和静容对线,结果被静容直接拉回去禁足。
她本还在宫里想着乾隆回来救她呢,哪成想乾隆就这么没了,登基的还是皇后的儿子。
听到消息之后,惇妃当天就给吓病了,而且看着好像就要命不久矣了,倒是让静容不知道怎么处置她。
后来又因为芳嫔的事儿,不好在这个时候出手再处置惇妃,否则倒是给了旁人,自己清除异己的口舌,因此惇妃就这么放置下来了。
但是永瑄也没让她好过,位份并没有如常例一般提升,只给了太妃,还让她和几个太嫔挤到一个小院里,供奉也只给了太嫔的供奉。
惇妃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哪能忍受这个,因此自打移宫之后,一直三天两头的病,因为还有个和孝,这才一直支撑到如今,只是现在也有些支撑不住了,眼看着这个夏天只怕是熬不过了。
和孝虽然之前一直养在容妃膝下,但是到底也是惇妃的女儿,眼看着亲生母亲如此,她心中也忧虑,因此才三天两头的往静容这儿跑,至于为的是什么,静容约莫也能猜出来,只是假装不知道罢了。
果不其然,和孝听了这话,面上便流露出悲伤之色,轻声道:“额娘她如今病的已经床榻都下不了了,倒是总是念起往昔的事儿,每次说起来,都觉得后悔不已,说自己当时太糊涂,冲撞了皇额娘,如今这副模样,只怕死了也没脸下去见先帝。”
静容听着这话心中不为所动,说什么没脸见先帝,是怕自己和永瑄在丧仪规格上亏待她吧,这个年代的人,最是看重身后事,和孝身为人女,自然也不想自己的额娘死了也不安心。
“她多虑了,那么久远的事情,我早就忘了,哪里值得她惦记,她如今身子不好,还是尽力保养为上,旁的还是不要多想了,多思多虑,总是有碍身体健康。”静容笑着安慰和孝。
和孝抿了抿唇,说不出话来。
其实她心中对额娘当初的行为也有些无语,实在是太不智了,在那样的关头竟然得罪皇后。
可是如今说起来,却也于事无补,额娘再糊涂,那也是她的亲额娘,如今自己的前程已定,额娘病在榻上还念叨着死后的哀荣,她哪怕觉得此事不妥当,也是能硬着头皮出头。
如今看着皇后这模样,只怕心中对额娘也不是不厌烦,只是不好说在明面上罢了。
和孝想到这个就觉得心酸,皇阿玛在的时候,自己在后宫真真是万众瞩目人人疼宠,哪怕是皇后,见着自己也是客客气气的,可是如今一朝落于人手,便生死不由自己,这样的落差她如何能不难受。
可是和孝也明白一个道理,人在屋檐下,该低头还是要低头,现在已经如此了,自己也得忘了往日的尊荣地位才是。
想到这儿,和孝起身给静容行了一礼,带着哭腔道:“皇额娘宽和大度,和孝打心眼里知道,只是如今额娘已经重病缠身,命不久矣了,请皇额娘看在她也是伺候过先皇的份上,给她些脸面吧。”说完就跪倒在地,哭出了声。
和孝算是看明白了,自己不把话说清楚,皇后是和自己绕定圈子了,索性她现在也没什么好失去的,只能和皇后摊牌了。
静容看着这一幕,原本脸上的笑渐渐消失,那张原本温和的脸,也冷了下来。
和孝心中忐忑,却不敢抬头。
许久,静容终于开了口,语气十分冷漠:“你说我宽和大度,这话倒也没说错,只是你可知道,我宽和大度,是因为我不得不宽和大度?其实我也想随心所欲,我也想不管不顾只活自己,可是这世道不许我如此。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你有脸到我跟前恳求,仗着的不过是个死者为大,只是……”
静容起身,走到和孝跟前,微微俯身,在和孝耳边轻声道:“如今我不想给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和孝的瞳孔皱缩,几乎是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静容。
她从未想过,从未想过,那个看起来和和气气,温柔宽容的皇后会和她说这样的话。
可是想起来也寻常,那个人会心甘情愿的把自己活成一尊菩萨。
她总下意识的觉得太后还是以前那个皇后,可是如今想想也是可笑,她的儿子当上了皇帝,她是这宫里最尊贵的人,又怎么还会容忍她们这些小心计?
和孝瘫软在地上,一时间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静容此时却已经转过身,回到榻上继续坐下,她甚至还对和孝笑了笑:“行了,回去吧,日后若是还是这样的小事,就不必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