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继续道:“皇上是个要脸面的人,自然不能说嘉贵妃谋害皇嗣,更不能把内宫的阴私摆在台面上,无诏不得出,已经说明,皇上不想再见到嘉贵妃了,在这宫里啊,只要皇帝不想见到的人,那下场只有一个。”
这下场是什么,静容心知肚明。
只是她皱了皱眉,低声道:“但是若是嘉贵妃怀孕,岂不是又能翻身?”
赵嬷嬷听了冷笑:“娘娘,您是自个猜出来嘉贵妃怀孕的,但是嘉贵妃自己知道吗?只怕不见得吧?否则早就用孕肚给自己求情了,不到两个月的身孕,还要独自颠簸回京,这孩子,只怕也……”
静容打了个哆嗦,猛地站起身,想要往出走,却又僵在了原地。
赵嬷嬷依旧看着他,白芷和白青两人也一脸担忧的看着静容。
静容愣了片刻,终于道:“嘉贵妃,不,嘉嫔还在园子里吗?”
赵嬷嬷神色平静:“半个时辰前已经离开了,娘娘,奴才自作主张,请娘娘恕罪。”赵嬷嬷跪倒在地。
静容看她如此,苦笑一声坐下:“嬷嬷请起吧,你是为了我才做了恶人,我又怎么会怪你。”
白青很有眼色的上前来,将赵嬷嬷扶起身,她言语干脆道:“娘娘别怪奴才多嘴,这人的命啊,都是有定数的,尤其是进了宫的人,哪个不是自个管自个,若是没有这福分,也是她不修阴德,与娘娘和嬷嬷无干,娘娘没有出手害她,已经是慈悲了。”
白青这话虽然是大白话,但是表达的情绪却很朴素,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就算不同态复仇,也没得关心仇人的身心健康。
静容苦笑一声,其实她也不是什么圣人,若是赵嬷嬷早告诉她,指不定她也不会管,毕竟嘉嫔可是真的要她的孩子死,而她也只是冷眼旁观而已。
“行了,就你的道理多,我今儿也受了咱们白青姑姑的教了。”静容玩笑道。
看着静容还能开玩笑,身边侍候的几人也松了口气,白青更是打蛇随棍上:“娘娘这话可真折煞奴才了,只娘娘心善,奴才却是个破落户,没有污了娘娘的耳就好。”
一时间屋里倒是恢复了之前欢乐,赵嬷嬷在边上看着,眼底也有了笑。
这个主子,仁义有底线,但也不是一味软弱,有算计有城府有心胸,在这紫禁城里,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主子了,日后的前程指不定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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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嫔被两个粗壮的宫女挟持着上了马车,她宫里的其他宫女,一个都没跟来,她带过来的东西,也只收拾了一车,就这还有四个嬷嬷两个太监监视着她。
嘉嫔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丢人过。
她想要见皇上,她在自己住的地方,哭的嗓子都哑了,也没能见皇上一面。
他连自己的辩解也不愿意听,直接让李玉带来一纸诏书,便将她贬位惩处。
这是她没有想到的,她哪怕知道自己多半要暴露了,也总觉得自己好歹为他生了两个皇子,就算没有情分,总得给自己几分体面。
但是没成想,体面没有,情分也没有。
她就像是被他养在后宫的一只狗一样,挥挥手就处置了。
嘉嫔扒着窗框,想要伸出头往外看,却又生生被两个嬷嬷押回来。
“娘娘还是省些力气吧,若是半路出了事,奴才几人交不了差,娘娘只怕也落不着好。”
阴阳怪气的话,听得嘉嫔心肝都在疼。
冬雪这个贱婢,必然是她出卖了自己!
嘉嫔咬的牙关咯吱咯吱响,若是可以,她恨不得早早就打杀了她,免得今日落得这个下场。
只是再多的怨恨此时也无用了,皇上连见她一面都不见,那说明他对自己,定然早就失了信任。
而她若是回了宫,被封禁在启祥宫内,只言片语都传不出来,只怕也没有翻身的余地。
她必须想办法,找永珹,或者找哥哥,必须想想办法,自己不能被这么圈禁起来,若是她失了势,自己的永珹该怎么办?
嘉嫔强打着精神,转着无数念头,但是她此时发现,好像每一条路对此时的她来说,都是绝路!
这般想着,小腹突然有些坠痛,嘉嫔的脸一下子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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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送走嘉嫔之后,便去了九州清晏回话。
进去的时候,乾隆正站在书桌前写字。
听见动静,头也没抬:“回来了,事情办妥了吗?”语气有些冷淡。
李玉急忙回话:“回万岁爷的话,已经办妥了,嘉主子如今已经出了园子的门,宫门下钥之前应该就能回去。”
“那就好。”乾隆将手上的笔放下,眼睛依旧看着桌上的字,许久才淡淡道:“你说永琮的事儿,是不是也是他们做的?”
李玉打了个寒噤,想着之前那个丫鬟吐出来的那些事儿,还有他从其他地方调查出来的东西,他觉得,很有可能,只是那个丫头也是个聪明的,知道不能认七皇子的事儿,否则就是天大的祸事,因此咬死了不知道。
而七皇子的事儿也过去太久了,他调查无门,只能查出来,十皇子的事儿,的确是金家人,在背后操控。
“奴才实在不敢断言。”李玉低下了头,还是决定谨慎些好。
乾隆冷笑了一声:“狗奴才,这宫里还有你不敢的事儿?”
李玉一哆嗦,跪倒在地:“奴才惶恐,只是此事实在骇人听闻,奴才着实不敢断定啊。”
乾隆咚的一声,锤了一下桌子,眼中闪过狠戾,他何尝不明白,这个狗奴才如此惊恐,必然心中也是猜测,永琮的事儿,和金氏脱不开关系。
但是如今斯人已逝,自己这儿也拿不出什么证据,若是重启此事,定然会闹得满城风雨。
更何况如今河南江南灾情不断,并不是搅动风雨的好时机。
只是,难道自己就真要放过害死永琮,甚至间接害死孝贤皇后的人吗?
想起贤妻爱子,乾隆就只觉得心口发疼。
决不能让这起子奴才这般逍遥法外,乾隆的眼神冷了冷,他之前就想整顿内务府,如今倒也是个绝好的借口。
“别跪着了,起来吧。”
乾隆一甩袖子,去了里间。
李玉战战兢兢的起身,只觉后背出了一身冷汗,衣服都浸透了。
“传召内务府总管大臣过来,皇后宫内出现这种事,内务府也该整顿一下了。”乾隆淡淡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嗻。”李玉松了口气,行礼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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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发生的事儿,后宫除了两宫,其他人都是第二天才知道的。
这天早上诸嫔妃都来给静容请安,看着嘉贵妃空着的座位,各个都神色变幻不定。
但是也没哪个傻子,敢第一个开口发问,大家各个都像是看不到似得,继续和往常一样闲话家常。
倒是静容主动开了口:“嘉嫔行事不端,如今已经被贬位送回宫里,希望你们也能引以为戒,日后行事之前都多考虑考虑,看看你们自己个儿能不能承受得住这后果。”
这话说的轻飘飘的,但是诸人心中都是一震,皇后这是明晃晃的敲打啊,这要放在之前,可是少见。
看来这次嘉嫔贬位,应该是做了什么得罪皇后的事儿,再联想到前儿下午太后和皇上突然去探望的事儿,很多人觉得自己真相了。
不过真正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事的人却很少,哪怕是宠妃如同令妃这样的,也只是隐约察觉到一些,再多的却没了。
最后还是纯贵妃打破了沉默,笑着道:“娘娘说的很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咱们宫中姐妹,都是服侍皇上的,和和气气的才好。”
静容看了纯贵妃一眼,淡淡一笑:“纯贵妃说的很是,在这宫里姐妹一场,也是缘分,我往日里也总想着大家和和气气的才好,不过如今看来,到底还是该明白些尊卑高下,懂得些体统规矩才是,否则嘉嫔的今日,也说不准是旁人的明日。”
这话说的更重,一时间诸嫔妃们都讷讷不言,面面相觑。
纯贵妃也不敢看静容眼睛,有些尴尬的垂下了头。
但是静容却在此时笑了:“好了,该提点你们的话,我也说尽了,至于旁的,你们自己领悟就是,只要大褶子不错,我也不想日日给你们念紧箍咒。这次来园子,你们也都松快松快,日后请安,十日一次即可。”
给一棒子又给一甜枣,静容这手段倒是比之前顺溜多了,诸嫔妃都被吓得一惊一乍,如今骤然听见静容这话,心中多少都生出感激之情,急忙行礼谢恩。
静容笑着让她们起身,柔声道:“行了,都回去歇着吧,好生服侍皇上才是最要紧。”
因为事情发生的多,这些人脑袋也正糊涂呢,听到这话,也都不敢多留,具都一一退下。
令妃跟在纯贵妃后面走了出来,这次排在她前面的舒妃和愉妃都没来,嘉贵妃又被送回去了,倒让她俩挨的近了。
结果刚出天地一家春正殿,纯贵妃便停了脚步,看向令妃:“令妃妹妹这几日面色倒是好了许多,真是恭喜了。”
令妃心中提高了警惕,在她看来,会咬人的狗不叫,这个纯贵妃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多谢娘娘垂询,嫔妾已经好多了。”
纯贵妃笑了笑:“皇后娘娘周到体贴,没想到今日倒是言辞锋利,也不知道嘉嫔是犯了什么忌讳,若是说奢侈暴戾,往日却没有听到这风声。”
这是找自己打听消息来了,令妃紧了紧心神,斟酌道:“皇上亲自下的诏书,想来并非空穴来风。”
纯贵妃面上的笑容一顿,转瞬又恢复如初:“妹妹说的也是,我也是想着最近嘉嫔复宠,所以……,如今想来,倒是我想的多了。”纯贵妃的笑有些意味深长。
她也没解释自己想得多,到底是想多了什么,便轻飘飘离开了。
令妃的宫女秋棠看着纯贵妃离开的背影,咬了咬唇,低声道:“娘娘,纯贵妃这是什么意思?”
令妃原本温柔的眼神此时显得有些冷厉,许久轻笑一声:“不过是挑拨离间罢了。”
“您是说……”秋棠倒吸一口冷气,回头看了一眼天地一家春的方向。
令妃垂眸,低声道:“不管嘉嫔是为了什么受罚,反正我和皇后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皇后如今又诞下中宫嫡子,地位稳固,又怎会如她所愿。”
令妃叹了口气,这话倒也是真的,但是更重要的是,自己无子!因为无子,所以没有底气,也压根没有资格对上皇后,所以这几日即便皇后对她略有疏远,她也只能更加紧密的扒着皇后,而不是对抗皇后。
秋棠听了这话,也明白了令妃的言外之意,低声安抚:“娘娘不要担心,皇后娘娘比娘娘年纪大也能怀孕生子,娘娘如今还年轻,又这么受宠,孩子也是迟早的事,”
令妃依旧叹息,她和皇后还是不一样,皇后之前没能怀孕,是因为不受宠,如今这才刚刚有起色,就立刻怀孕了,而自己……
唉,只希望秋棠的话是真的,她也盼着自己能有一个孩子,哪怕是个女孩呢。
令妃想到这儿,再没有心情在园子里逛,转身回了自己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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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容来了园子,比之前轻松了百倍,宫务变少,环境变好,如今糟心的人也离开了她的视线,她的心情就更好了。
哪怕皇帝告诉他,七月的木兰秋狝照旧,自己也得跟去,也依旧没有破坏静容的好心情。
她还十分有兴致的和皇帝议论到时候该带些什么。
皇帝看她这样,心中倒是不免又高看她一眼,经历了那样的事,还能如此豁达,也是难得。
静容不知道皇帝的心理,只觉得皇帝好像比之前有好说话了许多。
两人商议了许久,眼看就要睡了,皇帝突然道:“嘉嫔那儿我已经处置了,内务府那边我也不会放过,你放心。”
静容一愣,看向乾隆,她其实压根就没指望乾隆会真的给她一个交代,因为她觉得以乾隆的自尊心,绝不会和她主动说,自己后宫中有如此恶毒之人,处理结果心照不宣也就是了。
但是没成想,乾隆他还真就说了。
静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最后还是乾隆看她这呆样,忍不住笑了:“行了,别犯傻了,朕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你看着就是了。”
静容有一瞬间的感动,但是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下一瞬,又回想起乾隆之前的渣男行为,她又立刻清醒了。
神色温和的点点头:“臣妾自然是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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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木兰秋狝的时候,静容又不免根据乾隆的意思筛选了一拨人陪着过去。
太后本不想去,但是乾隆非得带着太后过去,还让静容过去劝,静容能怎么劝啊,只能和太后说乾隆的孝心。
最后太后到底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其实要静容说,太后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是在圆明园里养着最好,一路奔波去木兰围场,对她来说负担也很重。
但是为了乾隆的脸面,和皇家尊荣,也就不得不让太后跑这一趟了。
既然定下了人选,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朝着木兰围场去了,静容坐在凤舆中有些无聊,也只能和赵嬷嬷聊聊天。
赵嬷嬷明显人脉很广,她告诉静容,这几天内务府发生了大震动,很多原本内务府的包衣世家都遭了难,金家也在其中,那位最有出息的金简,前几日刚坐了监,指不定能审出什么呢。
静容听了暗爽的同时,又有些不报希望,这种人最精明,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到时候只怕打死,不该说的也一句话都不敢说,不然一家子人都遭罪。
不过就算如此,静容也很满足了,目前来说,她眼前的威胁总算是解决了,至于之后的,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等到一行人终于到了木兰围场,第一天先是大宴群臣,静容和太后作为吉祥物自然也要招待内外命妇,大家没吃多少东西,反而是笑的脸有些僵。
到了第二天,王公贵族们都去围猎了,她们这些女人们只能凑在一起说话。
静容只觉得身上有些懒懒的,但是又不好溜回去歇息,只能强打精神,和这些人周旋应酬。
眼看快到午饭时间了,静容正想着让人摆膳,却见李玉的徒弟胡世杰急匆匆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