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朝政的事儿,静容就不敢说话了,只能坐在边上装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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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他们一行人便起驾回宫。
静容坐在凤舆里,又是百无聊赖的走了一路,等终于到了圆明园,她只觉得空气都清新了几分,也顾不得去换衣服,直接去了永瑄的偏殿,正好看见他在榻上滚来滚去,萌的静容抱着他狠狠亲了几口。
永瑄看见她,竟也不认生,只一开始的时候啊啊叫了几声,后面便被她亲的咯咯笑,一点都不像分开了将近一个月的样子。
赵嬷嬷站在一边笑着道:“到底说是亲母子呢,一点也不认生。”
静容心中也觉得有些得意,亲密的点了点他的小鼻子:“你这个小东西,还记不记得我是你额娘啊?”
永瑄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又啊啊叫了几声,伸手就要扯她的耳坠子,静容急忙往后一躲,避开了他的小胖手:“你这小子,单单记住我的耳坠子了。”
永瑄还以为静容再和他玩游戏,又开心的咯咯笑了起来,小胖手伸长了还想拽。
静容一时间哭笑不得,最后还是赵嬷嬷把永瑄接过去,静容换了衣裳,卸了钗环,这才又重新抱起了永瑄。
她这会儿正对儿子心热呢,只觉得他啊啊乱叫都看着可爱。
母子俩玩了一会儿,静容终于也累了,永瑄也脑袋一点点的要睡觉,静容这才招了乳母上来,抱永瑄下去歇息。
而赵嬷嬷也趁着这个机会凑了上来,小声道:“娘娘,宫里传来消息,嘉嫔病了。”
“病了?”静容挑了挑眉:“她怀孕的事儿,还没有暴露出来吗?”
赵嬷嬷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开了口:“我听押送她的人说,在回去的路上,嘉嫔就吵着肚子疼,但是那婆子只当她在演戏,没当一回事,理都没理她,结果押回去之后,第二天就见了红,嘉嫔哭着喊着要请太医,说自己怀孕了,结果太医去一看,说她是小日子来了,嘉嫔不认,差点把太医都打了,自此也没太医敢再去启祥宫了,这次她病的厉害,才派了一个学徒过去充数。”
静容皱了皱眉:“那到底是小产了,还是月事来了?”
赵嬷嬷凑到静容耳边:“奴才看着,多半是小产了,但是太医院那帮人,不愿意多事,这才说是月事来了,反正如今嘉嫔多半是翻不了身了。”
静容叹了口气:“这事儿我知道了,只怕皇上也知道了。”
赵嬷嬷点点头:“但是您看皇上提起过嘉嫔吗?”
“没有。”静容沉默了一会儿道。
乾隆真的是一个十分心硬的人,一旦惹怒了他,真的就很难回转了,只是不知道,永珹作为嘉嫔的儿子,乾隆到底会不会迁怒他。
现在看着倒是没有迁怒,但是天长日久的,谁知道以后的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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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此时正在九州清晏看奏折,李玉悄没声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乾隆放下折子,看向李玉。
李玉也十分识相,急忙回禀:“皇上,四阿哥求见。”
乾隆皱了皱眉,他这几日,一直都没有见永珹,即便是他未婚妻死了,给他重新赐婚,也没有见他。
他知道永珹想说什么,但是这话他并不想说,因此索性就躲着不见。
但是现在,人都找到跟前了,要是再躲下去,也不是事。
“让他进来吧。”
听到乾隆冷冷的回答,李玉愣了愣,然后就立刻应下:“嗻。”
没一会儿,永珹就在李玉的引领下走了进来,他的面色看起来很苍白,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得意。
一进门,永珹就跪下给乾隆请安,乾隆看着他的发顶愣了一会儿,这才让他起身。
“怎么今儿想起来给朕请安了?”
永珹一哆嗦,讷讷不敢言。
乾隆看他这副熊样,心里更来气,最后到底还是压着火道:“要是为了你的婚事,那就别操心了,你的婚事我已经给你定下了,伊尔根觉罗氏的姑娘,和硕格格的女儿。”
永珹听了这话,心中倒是松了口气,他这几日是蜡烛两头烧,一边操心着宫里的额娘,一边的确也操心着自己的婚事。
他也想不通自己怎么这么倒霉,所有坏事都集中在这几天了。
“皇阿玛隆恩,儿臣感激涕零。”
乾隆点了点头:“用不着感激我,好生过日子便是了。”
说完屋里就陷入了沉寂,永珹咬了咬唇,有些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他心里,对乾隆还是有些惧怕的。
但是最后,到底对额娘的担心压过了这份惧怕,他咬了咬牙道:“儿臣还有件事,儿臣不知道额娘到底做了什么错事,这才惹了皇阿玛不开心。只是如今额娘病重,儿臣身为人子,实在难以自处,求皇阿玛饶了额娘,儿臣愿意以身相替。”
永珹呼啦啦又跪倒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而乾隆看着他,目光沉沉。
时间在这诡异的氛围中不知过了多久,永珹只觉得冷汗都要把自己的衣服浸透了,乾隆这才开了口。
“你知道金简现在在哪儿吗?”
永珹一愣,讷讷半天,终于小声道:“儿臣听说他被下了狱。”
乾隆冷笑一声:“他昨天已经在狱里自裁了,为的是什么,朕不说你也该知道,就这样,你还想以身相替吗?”
永珹的脸色瞬间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第44章 孕事
滴答, 滴答,安静的殿中只有西洋钟的走表声。
永珹只觉得自己的冷汗一路顺着额头往下滴,啪嗒一声, 掉在地上摔成了八瓣。
“为什么不说话?”乾隆神色冷淡。
永珹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嘴巴却一直张不开。
乾隆看着这个儿子, 一股失望之情油然而生。
若是他真的能咬死了以身相替, 自己或许还能高看他一眼, 不管怎么说, 也是个孝顺孩子, 但是一听这话,就开始畏惧退缩,如今看来, 连这点孝顺的优点也是假的。
乾隆顿时没有再问下去的兴趣了, 只摆了摆手:“滚吧, 日后若是无事, 不要再来烦朕。”
永珹只觉得自己的腿像是灌了铅,但是还不等他挣扎,便立刻有人上来把他架了起来, 一路架出了九州清晏。
“四阿哥,您能站住吗?”架着他的太监恭声问道。
永珹只觉得脸上烧得慌, 急忙道:“麻烦两位公公了, 我能站得住。”他挣扎着, 站了起来,想要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那两个小太监倒也是知道些眉高眼低的,也不多话, 只打了个千, 便转身离开了。
永珹站在原处, 呆了呆,一时间心中情绪翻涌。
自己刚才怎么就僵住了,怎么就没有开口呢?明明额娘对他那样好,他也想救额娘,可是为什么,当时就没能开的了口呢?
永珹心中又羞又愧,只觉得站都有些站不住了,索性想要转身离开,却又想起了在宫中受苦的额娘。
他纠结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去拜见皇后。
即便嘉嫔在他耳边说了许多皇后的不好,但是永珹觉得,皇后还是一个温和仁慈的人,说不定会救额娘。
永珹下意识忽略了嘉嫔这次事发,多半和皇后有关,最后还是跺了跺脚,朝着天地一家春去了。
此时乾隆也站在殿中,似乎在等候什么,没一会儿,便有太监进来报信:“奴才参见皇上。”
乾隆没回头,只淡淡道:“他去了哪儿?”
太监没有迟疑:“看方向,四阿哥应该是去了天地一家春,想来是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乾隆嗤笑一声:“他往日里何尝记得给皇后请安,今儿这般积极,不过也是欺负皇后好说话罢了。”
太监讷讷,不敢多言。
乾隆摆摆手,让他退了下去,心中却对永珹更加失望,闹出这种事,也不知调查其中底细,竟然求到苦主面前,看起来这个儿子不仅不孝,而且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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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珹一路去了天地一家春,结果到的时候,却被告知皇后不在,出去散步了,永珹心中担忧嘉嫔,到底没有离开,而是厚着脸皮留了下来。
静容宫里的人对嘉嫔一系人都没什么好感,因此永珹也在这儿没得什么好脸,永珹倒也心宽,竟也不在意似得。
如此,这些人倒也不好说什么了,到底也是主子,还是强打着笑脸给端了碗茶。
永珹坐在天地一家春前殿喝了两盏茶,静容这才回宫。
听到四阿哥过来请安,静容也有些惊讶,她记得自己可和四阿哥没什么交情,就算是有些关联,那也是有仇。
“先给我更衣,然后再去见四阿哥。”静容虽然惊讶,却也并不着急,语气依旧平静。
白芷点了点头,便伺候静容换上了见人的大衣裳,又重新梳了头,这才不紧不慢的去了前殿。
永珹也是等的有点慌,等人终于来了,不敢怠慢,急忙起身给皇后行礼:“儿臣见过皇额娘。”
静容笑着虚扶一把:“不必多礼,坐吧,出去走了走,倒是怠慢你了。”
听着静容温和的声音,永珹只觉得今日求得事儿又多了几分把握。
“皇额娘客气了,儿臣未曾受到怠慢,再说了,也是儿臣来的唐突。”
看和永珹这般客气,静容便知道他来者不善,必有所求,因此也不着急,缓缓在上位坐定,又对他颔了颔首:“你也坐吧。”
永珹这才诚惶诚恐的坐下,低垂着眉眼,一副守礼的模样。
静容见他如此,便也应景的问了几句他的衣食起居,一时间倒真是一副母慈子孝的场景。
等说完这些家常话,静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自顾自喝起了茶。
永珹见静容不说话,心下便着急了起来,可是要他自己开口说,他也实在是有些不好开口。
最后看着实在指望不上静容先开口问,永珹只能咬咬牙道:“皇额娘,之前我额娘犯错回宫,我本不该多言,只是身为人子,有些事不得不说,之前宫里传出话来,额娘如今病得很重,太医院那边又不甚重视,以至于身体一日差过一日,如今竟已经起不来身,儿臣实在是五内俱焚,只求皇额娘开恩,哪怕是给额娘请个太医也好,永珹感激不尽。”一边说,永珹一边跪倒在地上。
静容看着他,对他这番话倒是没有很惊讶,只是她倒是好奇,永珹怎么想起来来求她的,只要稍微打听一下,便知道嘉嫔犯错多半和她有关,永珹到底是不知其里,还是反其道而行之,来逼迫自己。
静容想不明白,只做出一副慈爱模样,给赵嬷嬷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扶永珹。
“好孩子,快起来吧,你额娘的事儿,是皇上金口玉言下的诏,我也实在不好说些什么,但是你放心,若是有机会,我定会禀报皇上,至于如何处置,也只能看皇上的意思。”
静容两三句话就把事儿踢到了乾隆身上,永珹原不想起,但是没成想这位嬷嬷力气不小,硬把他搀扶了起来。
永珹的脸涨得通红,有气的也有羞的,但是静容却不管这些,只柔声道:“阿哥年纪也不小了,该用心读书,日后才好为皇上办差,这些后宫之事,阿哥该少操些心才是。”
永珹一时间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红着脸讷讷了半天这才拱了拱手:“儿臣惶恐,只是此事儿臣实在是不知如何只好,只能来求皇额娘。”
赵嬷嬷听了,在一边笑了:“阿哥爷别怪老奴多嘴,一切都还要看皇上的意思才是,皇后娘娘可拿不了主意。”
永珹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静容适时给他解除了尴尬:“阿哥也是孝顺,若是皇上知道,也只有开心的。只是无论如何,如今阿哥都不该再把这件事挂在嘴上了,皇上到底已经做了定论,若是让旁人听到了,又不知编排出什么话来,到时候事情只怕就更难看了,阿哥快回去读书吧,赶明皇上还要给阿哥赐婚呢,如此隆恩,阿哥也要早做准备。”
永珹这会儿是真说不出话来了,他也是第一次发现,皇后也是个十分厉害的人,这番敲打提点,莫不让他心存顾虑。
要知道,大哥和三哥的下场就在眼前,如今他也不敢不敬嫡母,如此便也只能行礼告退:“多谢皇额娘提点,永珹告退了。”
静容笑了笑:“阿哥想明白就好,且去吧。”
永珹转身离开。
看着永珹离开的背影,静容脸上的笑慢慢消失。
赵嬷嬷站回了静容身边,也不多言,倒是白青忍不住开了口:“明明是皇上的旨意,四阿哥倒来逼我们娘娘。”
赵嬷嬷看了一眼白青,叹了口气:“要不怎么说这宫里的孩子心眼多呢,哪怕是这往日里看着老实的,心中也有自己的一本账。”
静容却在此时笑了:“他到底存的什么心思,我不去猜,不过他到底对嘉嫔还是有几分母子情分的,否则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冒这样的大不韪给嘉嫔说话,我看他脸色,想来来我这儿之前,应该去了皇上那儿,无功而返,这才来了我这儿,如此倒也算有些胆识了。”
赵嬷嬷一愣:“奴婢到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静容笑笑没说话,永珹的额头略有些微红,当她说起给皇上回话的话,他面上也没有喜色,因此便可断定,他早就知道皇上那边的态度,因此才回来求她。
“且不说这些了,他来我这儿,皇上必是知道的,说不得我到底还是得把他求的情,转述一下,至于皇上如何决定,到底还要看皇上的心思。”静容淡淡道。
赵嬷嬷笑了笑:“娘娘说的正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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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乾隆果然来了,静容也老老实实,一句不差的把今日她和永珹的话给皇上说了一遍。
没想到说完之后,乾隆还挺开心的,笑着道:“往日里只怕你面软,免不得被人拿捏,如今看着,你倒也有几分自己的主张,这事儿你别管了,我自有主意,下次永珹敢再来找你,你尽可打发他来见我。”
静容正等着这句话呢,急忙笑着应了,然后又想起乾隆的前半句话,心中不由翻了个白眼,自己装了几天菩萨,难道还真把她当成了泥捏得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