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见着这笑,只觉得心头一软,眼底的神色也越发柔和了,皇后在这宫中,虽然不是最伶俐最能体察他的心意,但是却是让他感到最踏实最舒服的人,和她说话自己用不着多费心思,她自来行事也是直来直去,从不会隐瞒自己。
这样的人,让他觉得心安。
乾隆徐徐的出了口气,只觉得心里都舒坦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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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容自然不知道乾隆的这些心思,她眼看着乾隆的背影消失,这才转身回了翊坤宫。
等进了内殿,这才自如的歇下,白芷这时捧了刚刚的单子过来,如今已经被改的面目全非,她温声道:“娘娘看着这可还要再改?若是不改,奴才就抄了递给内务府,也好让他们早早准备。”
静容听了摆摆手:“先不急,你先去把令妃和纯贵妃唤来,我如今身子重,这宫务还是得先交接给他们才是,至于寿宴,也和他们商议商议,毕竟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白芷咬了咬唇,似是有些迟疑。
静容蹙眉,有些不解。
幸好白青开了口:“娘娘,如今皇上这般看重令妃,实在是……”白青欲言又止。
静容没想到他们竟然操心这个,忍不住笑了:“皇上看重谁,宠爱谁,全由皇上的心意,难道我还有什么本事能控住皇上的心思不成?少操些心,好好做事才是正经,多思多虑,小心老的快。”静容说到最后忍不住调笑了一句。
白青一听急忙抚了抚自己的脸:“娘娘可别吓奴才,奴才今年才二十呢。”
静容忍不住笑出声:“好啦好啦,逗你玩呢,我们白青姑姑青春貌美,怎么会老,只是日后这话不许说了,日后皇上看重谁,我便看重谁,这宫里,我永远不会和皇上的心意作对。”
这是她存活在这宫里的首要守则,乾隆是个多疑冷酷强势的君主,活在他的后宫中,你只能认怂。
白青听了这话,忍不住叹了口气,和白芷互看一眼,最终两人还是躬身领命:“奴才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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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妃和纯贵妃很快就来了,静容也换好了衣服在前殿等着,赵嬷嬷站在她身侧,手里还捧着东西。
两人一前一后进来,神色都有些忐忑,尤其是纯贵妃,之前在圆明园里刚得罪了静容,她心中也是有些不安,而令妃则是有些奇怪,自从十阿哥出生之后,皇后就若有似无的疏远她了,今日非年非节的,怎么会找她过来。
两人进殿,都是先行礼,静容叫了起,这次安生坐下。
静容笑了笑道:“今日找你们来,也是有要事相商,如今我身怀有孕,宫中的事情只怕有心无力,正好你们二人都是聪慧伶俐的,也帮我分分忧才是。”
纯贵妃没有太过惊讶,毕竟这事儿她之前也是干过的,只是没想到皇后的心胸竟然如此宽广,自己那天说了不讨喜的话,她竟然还会将宫务交托。
这也说不上来是到底心大还是欲擒故纵了。
纯贵妃心里犹犹豫豫,但是她也明白,既然皇后都说出口了,那她就没资格拒绝。
“能为娘娘分忧,是奴才的荣幸。”纯贵妃起身谢过。
静容满意的点点头,眼神又看向了坐在另一面的令妃。
令妃此时有些迟疑,她闹不清楚,皇后这是什么意思?她看的出来皇后对她有防备,但是如今却突然交托这样大的事儿,这实在让她难安。
“奴才,奴才进宫时日尚浅,只怕辜负了娘娘的期望。”令妃小声道。
静容却笑了笑:“皇上说你聪慧伶俐,我自是信皇上的判断的,再说了,若是你有什么不懂的,自可来问我或是纯贵妃,也就这几个月的时间,倒也耽误不了你多久。”
听到这话,令妃和纯贵妃的神色俱是一震。
原来是皇上的意思,怪不得……令妃神色有些苦涩,她听着皇后这语气,只怕心中已经有些不满了,否则也不必当着人的面说出来,倒是把她一下子架到了火上。
令妃感受到了对面纯贵妃的眼神,那温度,简直让她有些坐立难安了。
“娘娘都这样说了,若是奴才再推拒,倒是奴才不识抬举了,多谢娘娘和皇上的信任,奴才定不会辜负您和皇上的期望。”令妃中规中矩的起身谢恩。
静容淡淡一笑:“你这般聪明,我自然信你。”说完对着赵嬷嬷摆了摆手:“这是宫务的账本和对牌,还有这几个月需要办的事项,你们两个收好了,在何处听差你们自己决定,不要误事便好。”
两人让宫女从赵嬷嬷手上领了东西,恭敬应是。
等说完了这个,他们又说起了太后寿辰的事儿,令妃果然不负皇上所说的灵透二字,果真也提出了几点建议,静容觉得很妥当,又让人加上了,而纯贵妃作为宫里的老资格,对太后也更为了解,因此也针对太后的性格,提出了几点细节上的建议,静容自然也让人加上了。
“怪不得人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你们算是帮了我大忙了,这次寿宴,皇上万分重视,等我整理好了单子,你们也要和内务府全力配合,争取将这次寿宴办的圆满才是。”静容笑道。
两人又起身应是,静容摆了摆手:“行了,我也不耽误你们的事儿了,且回去歇着吧,下午有你们忙得呢。”
两人也不推辞,直接告辞离开。
看着人走,赵嬷嬷笑了笑:“如今,娘娘便可安心养胎了。”
静容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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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后宫人事变动,那天静容完善好单子之后,宫里便开始给太后办寿宴了。
静容虽然一直在翊坤宫养胎,但是外面这些纷纷扰扰,倒也入了她的耳。
听说令妃本是负责此次寿宴的酒水,但是没想到眼看到了跟前了,原本订好的梨花白却变质了,想要再找新的,却是满京城都没货了。
这事儿闹出来,令妃脸上自然不好看。
但是令妃也是个狠人,她直接给她父亲捎话,快马加鞭去进贡梨花白的应州,亲自订酒押送回来。
定州在山西,离京城倒是不远,若是快马加鞭,应该还赶得及。
而令妃的父亲魏清泰也的确是个狠人,一回家就收拾了一下,带着几个奴仆,一路朝着应州去了。
这下子,满宫上下再也不敢轻视令妃了,便是太后听了,也忍不住点头:“倒是个有决断的。”静容坐在边上微笑不语。
后来梨花白自然是买回来了,令妃也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但是那个一夜突然变质的酒,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却并没有查出来。
静容倒是想猜测一下,但是线索太少,令妃盛宠又得罪的人太多,她到底还是放弃了。
算了吧,管他谁在背后给令妃使绊子,别使到自己头上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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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静容多想,令妃此时也在猜测到底是谁给她使绊子,她脑子里第一个出现的就是皇后,但是下一瞬却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她这段时间也算是了解了皇后的行事,那是个直道而行的人,这种鬼蜮伎俩,她应该做不出来,而且她也没必要做,皇后有大义名分,又有儿子傍身,何必和自己过不去。
而第二个出现在她脑海的,就是纯贵妃,那日皇后说了皇上赞她的话,纯贵妃看她的眼神,她现在还觉得瘆得慌。
但是很快,她也排除了这个人选,纯贵妃是个聪明人,她或许不喜欢自己,但是先不说自己并没有妨碍她什么,即便是妨碍到了,她一出手,绝不会这样小打小闹。
这么想着,令妃也有些糊涂了,心中到底还存着恼怒,但是现在眼看着寿宴也快到了,她也没时间再去想这些事,只能先放下。
反正如今看着,这个人对自己应该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多半是看不惯她,想给她一个没脸,而且行事过于冲动,这样的人不足为虑。
令妃定下基调,也就不再过问这件事情,而是又投入了忙碌的宫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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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寿宴的日期终于到了,十一月二十五这天,宫中上下都是一片喜庆的颜色。
乾隆亲率王公大臣,为太后祝寿,又为太后上徽号。
太后在这一日简直出尽了风头,收到的贺表和寿礼,简直不可计数,又有皇后妃嫔,皇子皇孙环绕在侧,她这一日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淡过。
乾隆甚至还亲自彩衣蹈舞,以愉太后之心。
之后各宫妃嫔们,也纷纷献礼,为太后祝寿。
静容的寿礼是一对宝石盆栽,一个弄成不老松的模样,上面每一根松针,都是用宝石雕琢出来的,枝干使用纯金打造的。而另一个则是用一整块东海水晶做成了海水和浪花的形状,其中还夹杂着用宝石雕成的贝壳和金鱼。
静容笑道:“儿臣是个不会说话的,只祝您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太后高兴的很:“这贺礼我很喜欢,皇后费心了。”
静容看了一眼乾隆,见他也是一副满意的神色,这才松了口气,也不愧她这么多日的冥思苦想和悉心准备了,总算没有拉胯。
等妃嫔们拜完寿之后,便轮到了几位皇子。
三皇子是成了婚的人,献上的礼物稍微贵重一些,是一个纯金做的西洋样式的音乐盒,上面还镶嵌了许多宝石,太后很是喜欢,拉着永璋和宝音的手夸了又夸。
宝音如今也以做了妇人打扮,看着成熟了许多,只是脸上却没有了往日的欢快,反倒是眼底添了几分轻愁。
静容倒是能理解,她听人说,永璋和宝音相处的不大好,反倒是几个侍妾更得永璋的心。
静容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又忍不住想要吐槽清朝这个皇子成婚的制度了,在大婚之前,必须得先赐下侍妾,明明是正儿八经的嫡妻,却比侍妾晚进门,平白给婚姻生活增添了难度。
不过心里再怎么吐槽,此时静容脸上却不会表现出分毫,反而也一脸笑容,与三阿哥和三福晋说了几句场面话,无非是夸他们孝顺,送的礼物精心。
等三阿哥下去之后,四阿哥也来献礼,不过他到底木讷些,再加上嘉嫔被幽禁,也没人给他参详,因此送的东西也普普通通。
乾隆看着都皱了皱眉,倒是太后依旧乐呵呵的,拉着四阿哥说了许久的话,衣食住行都问了一遍。
四阿哥或许是感受到了很久没有感受到的温情,眼圈都红了,看的乾隆眉头皱的更深了。
等到四阿哥下去,终于轮到了五阿哥永琪,静容看着,愉妃的腰杆子都挺直了几分。
而永琪也没有让愉妃失望,他献上的寿礼是,自己亲手写的一百个不同字体的寿字,而这些寿字组合在一起,又形成了一个大寿字。
乾隆一看便赞了一声好:“你这年纪,能有这般功底,殊为不易。”
永琪小脸涨的通红,但是行事却依旧十分有气度,恭恭敬敬的对皇上行礼:“皇阿玛谬赞,儿臣还远远不足。”
“学无止境,你能懂得这一点,便很足够了。”说完摆了摆手:“李玉,我记得我那儿有一匣子湖笔,再拿两刀澄心堂纸,给五阿哥练字。”
“嗻。”李玉笑着应下。
永琪听了这话,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急忙躬身谢恩:“儿臣谢皇阿玛赏赐。”
“好了。”乾隆看着这个儿子,一脸的满意:“且下去坐着吧,日后好生读书才是。”
“是,儿臣明白。”永琪此时也终于平静了下来,面上依旧是一副喜怒不惊的模样。
静容神色淡淡的看着这一幕,心中也忍不住感慨,小小的孩子,就能有这样的气度,怪不得长大了,乾隆会这么喜欢他。
不过静容也只是感慨一句,想到五阿哥的结局,她还是心中有些恻然。
静容下意识看了一眼愉妃,此时的愉妃激动的满面通红,一双满是慈爱的眼,一眨不眨的跟随着永琪。
这是她的儿子,也是她的骄傲。
静容收回了视线,叹了口气,心中感慨万千。
之后几个阿哥,因为年纪都太小,因此只是过来给太后磕头祝寿,但是即便如此,太后也满意的很,各个都拉着手问了过去。
最后轮到还在襁褓里的十阿哥,自然是乳母抱着他出来,静容也在这时站起身,笑着道:“十阿哥也给皇祖母祝寿了。”
乳母抱着永瑄给太后磕头。
太后这会儿笑的见牙不见眼,急忙对着乳母招手:“快把我们十阿哥抱过来。”
乳母急忙上前,太后顺势接了过去。
看着十阿哥明亮的眼睛,太后忍不住道:“这孩子倒是个胆儿大的,这么多生人,竟也没哭。”
静容站在一边解释:“他自来是个人来疯,人越多他越精神。”
乾隆听了也凑了上来,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蛋,十阿哥却只是吐了个泡泡,然后就对着乾隆啊啊哦哦的喊。
太后笑道:“这么小一点点,竟也认得人吗?”
乾隆有些得意的笑笑:“儿子每次去皇后宫中都能见着他,想来他倒是记住了。”
静容没好意思说,永瑄对任何人都是这么热情的态度,到底是笑着默认了。
太后摸了摸永瑄的脸蛋,温声道:“行了,天儿冷,快抱十阿哥下去歇着吧,小心着凉。”
乳母这才上前接了,躬身退了下去。
太后看着乳母离开的身影,还有些意犹未尽:“赶明儿天气好些了,也抱十阿哥过来让我瞧瞧。”
“是。”静容笑着应声。
十阿哥拜完寿,自然轮到了更小的十一阿哥,不过十一阿哥可就没了之前这待遇了,乳母抱着他磕了个头,太后还想问两句呢,十一阿哥就先嚎开了,舒妃有些不安的看向太后和皇帝。
太后神色淡了下来,乾隆直接皱起了眉:“还不快把阿哥抱下去,小心吃了风。”
乳母一脸惨白的退了下去,舒妃看着这一幕咬了咬牙,到底没敢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
皇子们拜完寿,便是永璜家的两位皇孙,绵德和绵恩,他俩年纪也不大,被人牵着进来磕个头。
乾隆看着这两人进来,面上到底闪过一丝不自在,但是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垂问了几句生活状况,又让乳母好生伺候着,便没别的话了。
倒是太后心疼的不行,将两人叫到身边,又是抱,又是喂他们吃点心,还仔细叮嘱了乳母一番话,倒是比乾隆那番冠冕堂皇的样子,看着亲切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