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苦笑:“皇后是什么人您难道不清楚,不该她说的话,她是一句都不会多说的。”
太后见他似乎对皇后颇有怜惜,嗤笑一声道:“这世上的皇后哪个不是这么熬过来的。”
乾隆被这句话堵得没话讲,只能沉默。
太后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尖刻了,急忙找补:“行了,我也知道她这次辛苦了。我记得我宫里有座白玉观音,还是在五台山开过光的,等回去了就送给皇后吧。”
乾隆笑着道:“想来皇后一定会十分感激皇额娘的隆恩。”
太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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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些时候,静容收到了太后宫里送来的观音像,她果然一副十分感激模样。
等送走了前来送赏的林嬷嬷,静容这才卸下了面上笑容,她仔细抚摸了一遍这白玉观音像,才对白芷道:“把后殿的东耳房腾出来,布置成佛堂,用以供奉观音。”
白芷也对这座观音十分敬畏,听到静容吩咐,急忙珍重应了。
静容看着几个宫女开始麻利的干活,心中叹了口气,一座白玉观音像,也不知道能庇佑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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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嫔到底没有熬过年去,乾隆十八年十二月底,纯嫔死在了景仁宫,她死的这天,四公主还没好全,太后不敢给她只说,只能先瞒着。
一直瞒过了第二年正月,眼看要发丧了,这才不得不告诉了四公主。
结果四公主前脚刚从病榻上下来,后脚又晕过去了,一时间宫里又乱了起来。
只是旁人乱,静容却不能乱,如今纯嫔的金棺被送去了静安庄,宫里还得安排三阿哥和六阿哥送丧。
等忙忙碌碌一天过去了,静容也累得够呛,回翊坤宫好生歇息了一会儿,这才缓过气来。
正好舒妃也来给她回禀后事了。
“娘娘,纯嫔,哦,不,纯妃的金棺已经送到了静安庄,两位阿哥也已经回来了,四公主那边也醒了,若是要去景仁宫的牌位前给纯妃磕头。”
静容一边喝茶,一边皱了皱眉:“太后答应了吗?”
舒妃笑了笑:“这样的事儿,太后怎么会拦着,之前因为病中,没有守灵也就罢了,如今都好了,再不去磕头,只怕就要传闲话了。”
静容没说话,但是心中还是觉的有些不妥,这个时代的人,孝道大如天,但是她看着四公主的模样着实不算好。
之前纯妃就病歪歪的,后来犯了事儿,许是心虚许是生气,许是没有照料周到,病的就更严重了。
后来听太医的脉案说,是脾肺两虚,以至于咳嗽吐血,这才病死了。
静容听到这话的时候,脸都绿了,按着她的理解,这不就是肺结核吗?
她当晚回来,就好生洗了个大澡,还把自己当日穿得衣服烧了,又喝了一大碗金银花茶,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她都如此了,那之前日日陪伴着纯嫔的四公主,岂不是更危险,但是这话她也不好多说,只能祝福太医好生照料四公主。
没想到这样倒是让太后对她的态度好转了一些,最近还给了她几个笑脸,搞得静容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但是即便如此,自打正月以来,四公主还是大病没有小病不断,这在静容看来就是免疫力低下的症状,应该好生修养才是,但是为了孝道,她也只能强撑着起来,给纯妃磕头守灵。
静容皱着眉想了半天,最后还是觉得这事儿自己不能拦着,否则好像是她拦着人家尽孝似得,但是也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要不然日后再有个大事小情的,岂不是让人觉得自己不慈。
因此静容便对舒妃道:“让人给纯妃灵堂多点几个火炉,不要冻着公主了,还有,给公主的衣服要穿的厚厚的,公主若要守灵,也得关紧了门窗,不要让公主着凉。”
舒妃听了,面上满是笑:“娘娘真是个活菩萨了,这对四公主的一片慈心,奴才听了都动容。”
静容叹了口气;“如今纯妃没了,四公主也是怪可怜的,能照顾就照顾一些吧。”
舒妃笑着点头。
“娘娘的心意奴才明白,请娘娘放心,奴才日后会好生关注公主那边的。”
自打年后,静容觉得自己一个人管理这么大的后宫,也有些精力不济,因此便拉上了舒妃,分给了她一些事物管着,也算是给她一点甜头,让她在这后宫里也有点立身之本。
舒妃自然十分高兴,对静容也是越发亲厚了。
正说着呢,永瑄带着两个弟弟进来了,舒妃一见,就笑了:“娘娘快看看,咱们十阿哥这才几日不见,又长高了,我们永瑆才比十阿哥小两个月,如今却整整矮了一头。”
没错,舒妃的这个十一阿哥,依旧和历史上嘉贵妃的十一阿哥一个名字,也叫永瑆。
静容都不想吐槽乾隆这个起名能力了,只笑着对几个孩子招招手。
“背完诗了吗?”
永瑄得意的点头,永瑆有些害羞,但是也点了点头,小声道:“背完了。”
永璂也跟着学:“背,背了!”
永瑄有些嫌弃的看看弟弟:“你只背下了两句,怎么就说自己背了。”
永璂有些委屈的看着哥哥,咬着自己的手指。
永瑄看弟弟这样,忍不住叹了口气,上前把永璂嘴里的手指拿出来,小心用自己的帕子擦弟弟的手指和嘴巴,老生常谈道:“都告诉过你了,不许吃手指,怎么还吃。”
永璂也是个好脾气,任由永瑄数落自己,还笑眯眯的喊哥哥,好像是在和永瑄玩游戏似得。
舒妃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出声:“真是越来越有大哥哥样了。”
静容脸上也是一脸温柔的笑,她看得出来,永璂完全没有永瑄的资质好,只是普通孩子罢了,也怪不得历史上身为嫡子,却不受乾隆的宠爱。
只是永瑄这样聪明的几乎有些眼高于顶的孩子,却能温柔的照顾弟弟,关心弟弟,静容还是十分满意的,生于皇家,她最怕兄弟阋墙的惨剧发生在自己孩子身上,所以她从小就让两个孩子亲近,哪怕永瑄更大一些,和永璂之间没多少共同话题,但是静容坚信,情分是处出来的。
静容满怀慈母之心,招呼几个孩子去侧间吃点心,自己则是和舒妃坐在榻边说闲话。
舒妃像是防着谁似得四下看了一眼,小声道:“娘娘,钟粹宫那位,肚里的孩子只怕是不成了。”
静容听到这话皱了皱眉:“之前就说不太好,但是到底也养到了现在了,怎么就不成了。”
忻贵人这一胎也是命运多舛,之前见了红,十亭就去了八亭,后来又是纯妃逝世,又是过年的,宫里根本不敢让她出面,只想着养着身子,后来年出来了,忻贵人肚子还是没养好。
根本不敢有大动作,不然就是流产之兆。
如今这个消息传来,静容倒是不惊讶,只是流程还是要走一下。
舒妃嗤笑一声:“昨个忻贵人闹着要出去走走,结果刚一出门走了两步,就又动了胎气,结果一回去就动了胎气,今儿一早报到奴才这儿,奴才想着也不能因为这事儿打搅了娘娘,就让她们自去请太医诊脉,结果刚刚奴才出来的时候,听奴才跟前的人说,钟粹宫又点了艾,说是有些见红。”
又见了红,静容有些无语,看起来这孩子到底是保不住了。
“若真是如此,只怕这次太后和皇上又要伤心了。”静容感叹道。
舒妃却笑了:“奴才看着,不止是两宫要伤心,只怕令妃也不好受呢。”
静容摇了摇头:“你也总别想着在这事儿上和她别苗头,令妃虽然奉驾时日长,但是她年纪也不大,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有了身孕,如今不过一个养子罢了,她能有多伤心。”
舒妃有些尴尬的笑笑,她知道自己最近对令妃的敌意有些大,但是这不是也因为贵妃位子空下来了吗?她还是有点想头的,愉妃人家有个好儿子,自己比不过,但是令妃凭什么和她比啊,不管是家世还是孩子,自己都比她强。
只是这话她却不好意思和静容说。
虽然舒妃不好意思说,但是静容却明白她的心思,便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不过这事儿你如今且先止了念头吧,皇上如今只怕没有册封贵妃的意思。”
舒妃一下子愣住,皇上竟然没有这个意思吗?她呆呆看着静容,倒也不是怀疑皇后这话的真假,只是一直存着这个念头却突然落了空,她心里难免失落。
静容当然也明白她的心思,便温声道:“你也别难过,皇上如今刚经历了这么多事,自然得需要一段时间来平复,等事情过去了,我会慢慢和皇上提的。”
舒妃听了这话,只能忍了失落,勉强笑着道:“奴才如今这个位份,已经是侥幸了,那还能想更多,只要皇后娘娘记着奴才,那奴才就已经很开心了。”
静容知道她这话说的勉强,也不多言,只温声道:“好好抚育永瑆,你的好日子还在后面。”
舒妃点了点头,她也知道,皇后这话是为了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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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两日,钟粹宫那边果然传过话来,忻贵人的孩子没了。
静容听到这个消息,也只是叹了两口气。
她突然发现,越在这后宫呆的时间久,人的心就越硬,她除了叹息两声之外,竟也没有了旁的想法。
赵嬷嬷在边上看着,小声提醒:“娘娘,可要过去看看?”
静容想了想,摇了摇头:“先看看两宫的意思。”
没一会儿,又传来话,乾隆那边听说这件事之后,只回了一句知道了,太后那边赏赐了一根人参和一串佛珠,两宫都没有过去探望的意思。
静容听了,自然也和他们保持高度一致,赏赐了一些补身子的药,又叮嘱了几句让忻贵人好生将养,便过去了。
此时忻贵人坐在窗边的榻上,眼神木木的看着窗外的景色,一时间也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她身边伺候的宫女是新来的,叫霜草,看着主子这个样子,心里有些害怕,小声道:“主子,喝药吧,您这样坐着,对身子不好。”
忻贵人没有反应。
其实她并不是失了神,而是一直看着院子里那棵看着有些萧索的桂花树。
那一日她搬进钟粹宫,其实是对自己这个宫殿很不满意的,钟粹宫在东六宫,离皇上的养心殿很远。
但是皇上却告诉她,这个宫里的风景最好,还有这棵桂花树,皇后宫里也有一棵,两棵树还是同根同源。
那时她听着这些话,总觉得皇上是在暗示她什么,所以便欢欢喜喜的住了进来,又让人每日都照料着这棵桂花树,对她来说,这棵树是她和皇上的秘密。
是他们甜蜜的记忆。
可是现在呢?她的孩子死了,这棵树也枯萎的差不多了,而皇上,却连看她都不看。
正在这时,外面传话,太后和皇后送来了赏赐。
霜草看着忻贵人,有些焦急:“贵人,咱们该去接赏了。”
忻贵人却好似没听见,只木木的问;“霜草,你说我院里这棵桂花树开得好,还是皇后院里的桂花树开得好?”
霜草一下子愣住了,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忻贵人,却见她神色淡淡,好似只是随口一问。
霜草虽然是新来的宫女,但是对这事儿还是知道一点的,毕竟她们家在内务府也有点人脉,她的堂叔还是专管内务府花草树木的。
“奴才听说,皇后娘娘宫里的那棵桂花树,是当时皇上登基时,皇上亲手为皇后娘娘选的,您院里这棵,奴才倒是不清楚,想必也是名品。”
霜草倒也有几分眼光,毕竟她打小就是看着这些花木长大的。
谁知道忻贵人听了这话,却突然笑了起来,这笑中带着几多凄凉。
原来如此,皇后院里的桂花树,是皇上亲手挑的,自己院里的,和皇后同根同源,不就是皇上挑剩下的吗?
原来自己珍视已久的东西,不过是旁人不要的残次品。
看着忻贵人这诡异的笑,霜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急忙道:“贵人,您这是怎么了?”
忻贵人笑着笑着,眼泪也流了下来。
原来所谓的恩宠,所谓的浓情蜜意,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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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妃站在窗边,看着廊下摆着的花木,叹了口气:“到底是个没福的。”
秋棠此时也有些难过,小声道:“娘娘也别伤心,这个不成,咱们再找旁的,皇上这样看重您,日后总有机会。”
谁知令妃却摇了摇头:“只怕是不成了,这宫里除了皇上,又有谁希望我有个孩子呢,再找旁人,不过是徒增伤害罢了。”
秋棠一惊,看向令妃。
令妃却苦笑一声:“把补药继续熬起来吧,这事儿总归也靠不了旁人。”
秋棠心中一苦,她是知道娘娘为了怀孕受了多大的罪的,但是如今却也不能劝娘娘,毕竟一个孩子,对后宫女人来说,何等重要,没人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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忻贵人失子的事儿,就这样不疼不痒的过去了,除了忻贵人自己折腾了几日,把自己折腾病了之外,这满宫上下,似乎没人在意。
一直等到了三月,四阿哥永珹成婚的日子也到了。
四阿哥这婚事也是命途多舛,先头那个钮祜禄氏本来好好的,却突然没了,后来这个伊尔根觉罗氏,虽然也是和硕格格的女儿,但是到底不如钮祜禄氏荣耀兴盛。
但是四阿哥对这个妻子还是比较满意的,毕竟自己如今这个处境,能挑拣的也不多了。
静容和内务府忙前忙后好几日,终于到了成婚当日,这一日静容也换上了朝服,领着后宫妃嫔,在太后跟前奉承。
因为这次的喜事,后宫原本的沉郁也消散了许多,太后看着面色也红润了一些,笑着和几个宫妃说话。
静容还看到了四公主,她看着瘦了很多,比以前也沉默了,但是却比之前更懂眼色了,几乎太后一个眼神,她就知道该做什么。
静容见了叹了口气,没妈的孩子,也是可怜。
不过旁人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大家只是夸赞四公主孝顺。
和敬公主坐在底下,看着这一幕抬了抬眼,嗤笑了一声,却没有说什么。
静容看了和敬公主一眼,心说她只怕也由此想到了自己,只是孝贤皇后没的时候,和敬公主已经出嫁了,而且和敬公主的性子比四公主要更强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