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妃人还有些虚弱,身子却已经探出去将孩子抱住了,她脸上满是柔和的抱着自己的孩子,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她现在已经知道了, 自己这辈子, 对半就只会有这一个孩子了。
这孩子也生的瘦弱,不知能不能养的大, 说到底, 也是自己造的孽。
秋棠在边上看着, 有些心酸, 笑声劝道:“娘娘别难受,太医也说了, 公主虽然瘦弱些, 但是若是好生养着, 也能养好。”
听着这话, 令妃的眼泪又下来了:“太医哪里感受实话,只是往好听里说罢了。”
秋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也明白,娘娘这话是正理。
最后想了想, 还是能劝娘娘想开些, 好好照顾公主, 或许神佛看了娘娘的用心, 也会多多庇佑公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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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妃这儿凄凄惨惨, 静容这儿倒是比较安宁。
她此时正靠在引枕上闭目养神,舒妃在边上叽叽喳喳的说这话。
说的还是令妃的事儿,但是舒妃此时脸上却满是笑:“娘娘,真真是老天有眼啊,谁能想到呢,竟出了这种事,皇上还为了这事儿,把八阿哥给罚了,说起来也是那个奴才的错,与八阿哥有什么相干。”
她倒是给八阿哥打起了抱不平。
静容有些不晓不得,睁开眼看向舒妃:“皇上都定下来的事儿,你倒是挺有意见的。”
舒妃有些尴尬的笑笑,小声道:“奴才就是随口一说,有口无心。”
静容无奈的摇了摇头:“以后可注意着点,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
舒妃笑着应了。
两人默契的越过了这个话题,令妃难产之事,虽然表面上看着是偶然,但是这宫里的人,谁心里没有几道弯,难免都会多想,因此各个都躲着这个话题,也就是舒妃在静容这儿,才会多说两句,但是也不会深谈。
转头又说起了八月秋狝木兰的事儿,今年朝廷多战事,乾隆这边更要笼络蒙古王公,指不定这次去木兰场面会更加盛大。
说着说着就说起了几个皇子,乾隆帝那边的意思是,永瑄今年也算学了一段时间骑射了,今年也得亮亮相。
舒妃听了,倒是想起了永瑆,永瑆就比永瑄小两个月,但是如今还没能进学,因此她便试探着问静容永瑆进学的事儿。
静容听了点点头:“这你别操心,皇上早就说了,永瑆和永璂一起进学,本是说今年初春就进学的,但是一时半会的因为朝廷上的事儿倒是没顾得上,我想着等回了宫,皇上就会有话传出来的。”
这话也不是静容骗舒妃的,乾隆原本就打着今年永璂过了生日就让他和永瑆一起开蒙,但是没成想因为阿睦尔撒纳的事儿,把这事儿给耽搁了,弄得现在永璂还没能进学,倒是几个哈哈珠子早就选好了,静容还见了一面。
家世出身都不如永瑄身边的好,但是在兄弟里也算不错了。
而舒妃一听这个信,立马就高兴起来了。
她之前看着十阿哥入学,自己也眼热的很,但是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孩子和皇后的是万万比不得的,因此就算心中有念头,也只能押着不说,一直等到了如今,眼看着永瑆一日日大了,她心里也有些发慌,这才敢试探着问一句,没成想竟然就有结果了。
“如此就好,永瑆这孩子,见他十哥读书去了,自己也盼着去上书房呢。”
舒妃说起永瑆,三句话不离他黏着永瑄的事儿。
静容笑着点点头:“他们兄弟在一处了,也好说说话。”
静容之前找了高平安过来问永瑄在上书房的处境,虽然高平安说的处处都好,但是她心里还是有些担忧,因此此时想着永瑆和永璂能跟着一起过去读书,永瑄也算有个伴儿。
舒妃见着静容爱听这话,也跟着多说了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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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展眼便入了七月,六公主的满月宴也到了。
静容想着问一问乾隆的意思,没想到乾隆这会儿正憋着火。
原来是这头阿睦尔撒纳才刚刚击溃,没想到他却借道哈萨克投奔了沙俄,收到了俄罗斯西伯利亚总督的庇护,压根不把清军要求交出叛逆的意思放在眼里。
结果这边吃了个哑巴亏,转眼蒙古又闹出了事儿,喀尔喀蒙古的郡王青衮杂卜叛乱了。
这位青衮杂卜说起来也是与阿睦尔撒纳有些渊源,当年他和阿睦尔撒纳关系十分亲近,阿睦尔撒纳反叛之后,也是他把清军的剿灭计划暗暗告知阿睦尔撒纳,被论罪之后,因为之前出征准格尔的功劳被宽宥。
结果没想到啊,人家转头就拉起一票人马反清了。
乾隆气的吹胡子瞪眼,那还有时间管什么小女儿的满月宴,静容来问,只是十分不耐烦的摆摆手:“看着办吧,小小年纪,太过盛大没得折了福分。”
这话说的十分冷硬,静容都楞了一下这才回过神,不过到底也没敢多言,只默默应了。
因此这一场满月宴就有些冷冷清清,静容怕令妃多想,还劝了她几句。
“如今朝中事忙,皇上心情也不大好,若是大办反而招眼,等日后公主周岁,一定好好办一场。”
令妃坐在榻上,听着这话,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有些虚弱的笑笑:“奴才明白娘娘的苦心,公主能平平安安的生出来,已经是天大的福分,旁的奴才也不敢多求。”
静容也不知道她这话是真是假,不过她既然如此冠冕堂皇,自己倒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淡淡笑笑:“你能这么想就很好,你且好好养身子,等到八月秋狝,想来皇上也不会落下你。”
令妃笑着应了。
等到六公主的满月宴过去,八月木兰秋狝,乾隆果然记起了自己之前的态度不好的事儿,出于补偿,也带上了令妃母女。
静容早有预料,倒也不惊讶。
不过乾隆过来,倒也不止是为了说这话。
他清了清嗓子,将屋里其他人都遣了出去。
静容一看他这样,就知道这是有正事儿和自己说,急忙坐直了身子。
“有件事,倒要和你商议一下。”乾隆似乎是有些迟疑。
静容心下咯噔一声,只觉得这事儿只怕小不了,不过她面上依旧带笑:“皇上说就是了,这般迟疑,可是有什么难处?”
乾隆沉默了片刻,终于道:“也没什么难处,就是想先告诉你一声。”
静容握了握拳,越发觉得不对劲。
但是乾隆此时却彻底歇下了心防,开始滔滔不绝:“这次喀尔喀蒙古辉特部叛乱的事儿,你在后宫只怕也应该听说了,这等乱臣贼子,自然当剿灭殆尽,朕命赛音诺颜部的扎萨克亲王成衮扎卜讨逆,你应当知道的,成衮扎卜是固伦额驸策楞的儿子,策楞在圣祖朝和世宗朝都世受皇恩,如今虽然他们一部的汗号由善巴一系承袭,但是真正统率赛音诺颜部二十四旗的,依旧是策楞一系,如今的成衮扎卜并非固伦纯悫公主所出,朕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宁,不过听说他几个儿子倒是十分出色,朕心中倒是有让宫中公主抚蒙的想法。”
静容听着这话,越听心越凉。
且不说康熙帝让自己的女儿嫁给策楞当继室这事儿,单说雍正帝对策楞一系的关照,就不能仅仅用世受皇恩来形容,简直是呕心沥血的关照啊。
纯悫公主不知道都死了多少年了,还给策楞晋了固伦额驸的名头,其他加官进爵,分王列部,简直数不胜数。
当然这也是因为策楞十分有能力的缘故,不过如今,策楞已经死了,赛音诺颜部和清廷之间的联系也断了,他袭了爵位的儿子成衮扎卜并非纯悫公主所出,乾隆有这个心思,也是正常。
可是为什么和自己说这个?
想着如今谁在偏殿里,还只有三岁的宁楚格,静容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但是乾隆明显没有看到静容的脸色,依旧在滔滔不绝:“他那几个儿子,长子出身不好,年纪也大了,已经有子有女,次子倒是嫡子,但是年龄上也不合适,剩下几个儿子,四子虽然受宠,但是被惯得不成样子,就七子拉旺多尔济不论从年纪上,还是身份上都十分合适,朕之前也见过一次,是个聪慧的孩子。”
说到这儿他面上有些激动,一脸温柔的看着静容:“这样好的孩子,朕看着给咱们宁楚格最好,而且朕已经想好了,等回头就和成衮扎卜说,让他给孩子种过痘之后,就把孩子直接送进京,朕亲自教养,等日后大了,也让她们从和敬之例,住在京中,如此也能让你时常能见着孩子。”
静容心中的这口郁气突然就消散了些许,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乾隆:“皇上说真的吗?真的让宁楚格日后留在京中?”
乾隆没成想她一不问爵位传承,二不问额驸性情,端端问起了这个,不由有些哭笑不得:“自然是真的,宁楚格是我嫡女,日后的固伦公主,赛音诺颜部又是朕看重的蒙古部族,留在京中,也好更加亲密。”
静容一点不信这话,怎么想,怎么像是留个人质在京中牵制赛音诺颜部,然后又拿出一个固伦公主来拉拢。不过这话她也不敢说,毕竟在给儿女选人家的时候,她是一点力也使不上的,只能听天由命,如今听到乾隆日后想把宁楚格留在京中,她到底算是松了口气。
留在京中就好,留在京中,就算这个额驸再怎么混账,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也不敢磋磨公主,宁楚格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皇上的眼光,臣妾自然是相信的。”
乾隆既然都开了口了,那自己又有什么反对的余地呢?如今这个结果,已经是最好了。
她也是心中庆幸,幸好乾隆还稍微看重一点宁楚格,能和和敬公主一样,已经是宁楚格最好的下场了。
乾隆见着皇后应了,心中也觉得皇后十分识大体,笑着道:“其实那小子还比宁楚格小几个月呢,朕之前还想着,要不要把六公主给她,但是如今想着,六公主还是太瘦弱了些,若是长不成,岂非不美,还是宁楚格好些,身体强健,身份地位足够,想来他日后也会敬重公主的。”
静容心下一跳,有些诧异的看向乾隆,难道宁楚格抢了历史上令妃女儿的驸马?
静容皱了皱眉,她对这段历史的确没啥印象,不过现在已经这样了,难道她还能还回去吗?
唉,或许这就是天命吧,历史上五公主和没有活到乾隆二十一年,若是真的活到了,以乾隆的心态,还指不定嫁谁过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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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了给女儿说娃娃亲这事儿,乾隆也就放下了一桩心事,整个人也愉快了许多,没过几日,便领着后宫妃嫔,奉着太后,朝着木兰去了。
静容因为知道了这事儿,心里一直记挂着,这几日看着宁楚格的眼神都不大对了,时时将她抱在怀里,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连襁褓里的永璟都顾不上了。
一开始宁楚格十分开心额娘这般亲近自己,总是窝在静容怀里撒娇,并且提一些很不合理的要求。
但是时间长了,宁楚格虽然是小孩子也有些受不住了,再不往静容跟前凑,反而极力想要出去转转。
静容看她这样,忍不住叹气:“往日里在宫里和园子里,也不见你这么喜欢外面,如今怎么出来了,倒想着出去了。”
永瑄站在边上抿着嘴唇笑:“额娘,您这几日把妹妹拢在手边,妹妹早就被憋得不成了。”
静容看着几个孩子的模样,宁楚格有些不满的噘着嘴,永瑄一脸幸灾乐祸,永璂满脸担忧,看看额娘,又看看妹妹。
静容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啊,真是个小讨债鬼,额娘想和你亲近亲近都不成,日后等你嫁出去了,额娘便是想亲近你都不行。”
谁知道宁楚格十分不满,哼了一声:“怎么见不着?等我以后长大了,我也和三姐姐一样,赶着一马车的好东西回来孝敬额娘!”
以往宁楚格话少,就算是说话,也是一两个字一两个字的往出蹦,这还是她第一次说这么多话,但是也就是这一次,却让屋里的人都震惊了。
尤其是静容,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宁楚格,许久才回过神来:“这话是谁教你说的?”她诧异的问道。
宁楚格撇了撇嘴:“没人教我,我自己想的!”
静容有些不信:“那你怎么知道你三姐的事儿。”
之前和敬公主回宫给各处送礼物,给静容这儿也送了东西,但是静容也就是收了礼物,旁的一句话都没和孩子们说过,也就是永瑄可能隐约知道点,因为和敬公主和驸马当时单独给永瑄也备了一份,但是别的孩子不应该知道这事儿啊。
宁楚格却有些不耐烦了:“我听乳母和宫女说的啊,都说三姐姐嫁了个好人家,给宫里送东西,也用大马车拉了好几车,等我日后出嫁了,我一定要比三姐姐还好!”
静容无语了,她倒是忘了,这宫里的消息传得最快,哪怕是这三四岁的毛孩子,也不能以寻常人家的看待。
只是这孩子才三岁,就这么有上进心,真的是自己生出来的吗?
反正她不是多有野心的人,怎么生出来这些孩子,永璟先不说,也就只有永璂看着仁弱些,旁的都这么有气势。
静容不说话,永瑄却在一边击掌称赞:“妹妹这话说的在理,日后妹妹出嫁,也要找个比三姐姐还好的人家。”
虽然永瑄看不上三姐夫无能,但是不得不说,色布腾巴勒珠尔作为额驸还是挺合格的,与和敬公主相处的十分和睦,两人也生了几个孩子,在清廷的公主里,和敬公主算是幸福的。
静容简直话都说不出来,这一个两个的,都还是毛孩子呢,就说什么出嫁不出嫁的。
“行了,她小不懂事,你怎么也跟着捣乱!”静容哭笑不得的对着永瑄道。
谁知道永瑄却笑眯眯的看着静容:“儿臣这也是心里话,和敬姐姐日子过得挺好,儿臣也想妹妹过得好。”
话音刚落,静容还来不及批评,外面就传来乾隆的声音:“说的不错!”他语调带笑,从外面走了进来。
静容心下一惊,急忙领着孩子给乾隆行礼。
乾隆笑着上前来扶起了静容,柔声道:“你把孩子们都教的很好,朕看着永瑄这番话十分有当哥哥的样子。”
静容有些无奈:“他们都还小呢,说这些话……”
乾隆却一摆手,俯身将宁楚格抱在了怀里,颠了颠,笑着道:“谁说还小呢,朕觉着比之前倒是重了些。”
静容听见他偷换概念,有些无语,不过宁楚格倒是很得意,笑着攀着乾隆的脖子,小声道:“皇阿玛,这几日皇额娘都不让儿臣出去,儿臣想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