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艳一喜,伸出手就要接布票,而楚绍也确实把布票掏了出来,只不过递给的方向不是她。
递给售货员,他说道:“劳驾,扯三尺,对了,有粗布吗?”
李艳:“……”
楚酒酒仰头看她,楚楚可怜道:“对不起,我家布票也不富裕,你知道的,我们连睡觉都是睡在床板上呢,阿姨,你能谅解的吧。”
李艳:“……”
她要被这兄妹俩气吐血了。
楚酒酒欣赏了一会儿她的脸色,才得意的把视线收回去。真当她和楚绍看不见呢,刚刚她那么大的白眼,站供销社外面都看得到。
楚绍扯了三尺的棉布料,又扯了六尺的粗布料,前者用来给楚酒酒做衣服,后者用来做被子,现在是夏天,用粗布做两层的被单就行,等到了冬天,还能往里续棉花。
但是没有棉花票,也是个问题。
实在不行,就只能去黑市买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楚绍拎着十几斤东西,走出供销社。
楚酒酒抱着布,跟在他身后。
现在这世道,没有票是寸步难行,日常的所有东西都要票,不要票的就死贵,楚绍买这些东西,一共才花了不到二十块钱。
粮站和供销社距离不过五百米,进到粮站,楚绍把所有粮票都用了,也只买到了十几斤的粮食,根本不够吃。
不过农忙结束就分粮了,也就是这几天需要紧凑一些。
从粮站出来,楚绍又转头去了木料厂,楚酒酒跟着他,看他拿出张凤娟的凭证,在木料厂的仓库里,挑中了三根大圆木,还有五根质量上乘的整竹。
五根整竹截成两米长,就是四十多根,他买完木头和竹子,又在木料厂外面找到一个老木匠,他交代好自己要什么样的家具和用具,木匠算了下自己要干多少天,又算了下自己得带什么工具去,他试探着报出五块钱的工费。
楚绍一口答应,但要求是,把所有材料都用完,木匠才能走。
木匠高兴的眼睛都看不见了,这些活他两天就能干完,他报五块,其实三块他就干了。感觉自己占了大便宜,木匠开心的表示,要帮他们把这些原料和东西都送回去。
楚绍要的木头都是年头长、质量好的,还有那五根长达十几米的毛竹,光买这些原料,他就花了八十块,再加上油漆、绳子、钉子、乱七八糟以及木匠的出场费,九十块就这么花进去了。
楚绍买东西都有他自己的考量,楚酒酒待在一边,不打扰也不插手,就乖乖的当一个小跟班,从木匠家走出来,楚酒酒回头看看一副送走财神爷模样的木匠,她问楚绍:“接下来去哪呀。”
楚绍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钱,一百八十二,转眼就被他花了一百一出去,还剩七十多。
不行,还得再买点。
领着楚酒酒,两人回到镇上最繁华的解放大街,走到供销社最里面,楚绍挑了两个陶缸,又买了几个不要票的高价碗碟,本来这些东西是不给送的,但看买主是两个孩子,而且说了送到隔壁的木料厂就行,售货员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帮他们送过去。
又花出去几块钱,这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一上午都在走来走去,楚酒酒累得不行,两人来到国营饭店,楚绍让楚酒酒点菜,随便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国营饭店长得像是一个大食堂,饭店有什么菜,全都写在木条上,除此以外,墙上还挂了一块黑板,写着只有当天才会临时供应的菜码。
楚酒酒仰头看了一圈,发现自己能选择的实在不多。
毕竟他们没有票嘛。
差不多想好要点什么了,他们排到队伍后面,过了十分钟,才轮到他们。
国营饭店的服务员比供销社还横,看见两个孩子过来吃饭,白眼都要飘天上去了,“素面七分钱一碗,不要票。”
楚酒酒眨眨眼,“我们不吃素面。”
不吃就滚四个字从服务员喉咙里溢出来,刚到舌尖,还没吐出来,楚酒酒就指着墙上的牌子说道:“我们要一个土豆炒肉,两笼水煎包,两碗酸辣汤。”
服务员赶紧刹住车,自己把自己呛了个半死。
土豆炒肉一盘六毛五,水煎包也是肉馅的,平时都是单卖,一个三毛钱,一笼四个,两笼就是两块四,再加上五分钱一碗的酸辣汤,好家伙,这俩孩子穿的不起眼,手里倒是真有钱啊!
服务员正惊讶的时候,只见楚酒酒拉了拉楚绍的袖子,楚绍低下头,把耳朵凑过去,听完楚酒酒的话,他略一思考,就点了头。
“行,你点吧。”
楚酒酒灿烂的笑起来,然后转头对服务员说:“对了,再来两笼水煎包,我要打包。”
服务员:“……水煎包没了,就剩最后两笼了。”
楚酒酒有点失望,她撇了撇嘴,“那好吧,再来一份土豆炒肉,打包。”
点完了,楚酒酒功成身退,楚绍掏出钱来,又是一张大团结,在其他客人注视中,楚绍收回找的钱,带着楚酒酒转身,找剩下的空位。
李艳倏地把头扭回来,不愿意看那边的两人,也不愿意被他们看见。丁伯云却不知道她的想法,他抬起胳膊,招呼道:“楚绍,酒酒,过来这里。”
第21章
人家叫了,自然要过去,马文娟已经给他们让出地方来,楚酒酒坐上以前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的长板凳,屁股扭了扭,甜甜的笑道:“丁知青,马知青,俞知青,李知青,你们好呀。”
马文娟摸了摸她后面的马尾,觉得她有点好玩,“你也好呀,小楚同志。”
这称呼挺新鲜,楚酒酒歪过头,对她笑的更甜。
丁伯云也笑,“以后不用叫知青,叫哥哥姐姐就行了。”
这句话戳到了李艳的痛点,想起在供销社被楚酒酒叫了一声阿姨,她就浑身不痛快,冷哼一声,胳膊撑着下巴,她把头转过去,装没看见楚酒酒和楚绍两人。
过一会儿,楚绍把菜端回来,她就更不痛快了。
两个孤儿居然都能吃上这么多油水,而他们四个知青凑在一起,一共才点了两道菜,一道炒青菜,一道麻婆豆腐,主食各点各的,俞建青和马文娟是阳春面,丁伯云家境最好,点的肉丝面,而她自己,是咬牙又咬牙,才点了一份肉丝面。
可肉丝面上能有多少肉,再看看人家的水煎包,咬开以后,里面一个大肉丸呢!
楚绍没吃过水煎包,而楚酒酒虽然吃过,但她显然低估了这时候饭店的实惠程度。
一个水煎包就有她的巴掌这么大,吃一个她就饱了,楚绍虽然饭量大,但最多吃三四个,他们还点了土豆炒肉呢,以及一海碗的酸辣汤。
楚酒酒终于知道,这包子为什么都是单卖的了。
别人都是埋头吃饭,李艳则盯着桌子对面的笼屉,这一看就是吃不上的样子,一般人都会分着吃,他俩应该也会吧。
李艳的眼睛都快掉在笼屉里了,这时候,她听见楚酒酒和楚绍商量的声音。
楚酒酒:“怎么办呀,点太多了,早知道我问问再买了。”
楚绍:“没事,吃不上就带走,留着当晚饭。”
楚酒酒:“还是当明天的早饭好了,今天晚上我想生火熬粥。”
楚绍:“行,家里没柴火,晚上我去捡一些。”
说到这,楚绍抬起头,他对丁伯云说道:“丁知青,我们买了不少东西,都放在木料厂里,一会儿我们跟木匠的车回去,就不跟你们走了。”
马文娟吸溜完嘴里的面条,她好奇的问:“你们买啥了,怎么还去木料厂了?”
楚绍回答:“买了几根木头和竹子。”
楚酒酒跟着说:“还请了一个木匠,楚绍要他去我们家里打家具呢。”
现在只有新开户的家庭可以买原木,张凤娟开了户,却没去木料厂,而是买了更便宜的二手家具,如今倒是方便了楚绍。
马文娟咋舌:“现在的木头不便宜吧?”
丁伯云点点头,“看什么木,如果是梨木、松木,一根就要几十元。”
楚酒酒立刻抢答:“楚绍就买了一根樟子松,可贵了,一根就比其他的木头和竹子加起来都贵。”
“是嘛,”马文娟十分上道,她好奇地问:“那你们买这些,花了多少钱?”
楚绍:“原料的话,八十。”
马文娟:“这么贵!”
丁伯云:“楚绍和酒酒见过世面,买的自然都是好东西,一分钱一分货,家具使用时间长,在这上面花钱不亏。”
李艳戳着碗里的肉丝,幽幽道:“那也要看家里情况吧,楚绍,昨天才到手的钱,你今天就这么大手大脚的挥霍,小心以后缺钱,都没人敢借给你。”
楚绍对她扯了一下嘴角,笑的相当敷衍,“没关系,我今天只花了一百五,手里还有余钱。”
知青们:“……”
这下连俞建青都抬起了头,用看傻子的目光注视楚绍。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楚绍才当家一天,他们家就快完蛋了!
楚酒酒双手捧着水煎包,她看看目瞪口呆的知青,又看看淡定夹菜的楚绍,最后还是默默低下了头。
爷爷说什么都是对的,他说花了一百五,那就是一百五,说破大天来,今天这个一百二,也要读作一百五!
……
众人也就惊讶了几秒,很快,他们就平静了,反正花的不是自己的钱,花多花少跟他们又没关系。吃完饭以后,大家就准备回去了,马文娟提出想蹭车,其他人很快响应,楚绍拎着用油纸包好的水煎包和土豆炒肉,带大家回到了木料厂。
木匠已经把楚绍的东西全都搬上了车,他弟弟驾着车,他坐在一旁抽烟,看见楚绍来了,他连忙站起,对他们挥了挥手。
看见这辆车以后,楚酒酒才察觉到,自己幻想坐着四轮小卡车回家的画面实在是奢望。
这是一辆驴车,而有头驴在看见她之后,还拉了一坨热乎乎。
楚酒酒:……
知青们则是看着眼前不堪重负的驴车震惊。
粗壮的圆木、摞的比人都高的竹子,还有崭新的陶缸,沉甸甸的粮食,以及大包小包堆在一起的副食品们,包装太严实,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不过楚绍在把楚酒酒搬上车以后,从一个小包里,给她抠了一块酥糖出来。
知青:……
现在他们相信楚绍真的花了一百五了。
驴车不大,前面除了楚绍,还能再坐俩人,后面塞下一个楚酒酒以后,就一个人都塞不进去了。丁伯云看着驴车为难,心里想,要不就让马文娟和李艳上车,他跟俞建青走回去,可逛了一上午,他也很累了,有车坐,谁还愿意走回去呢。
正犹豫的时候,楚绍在前面探出头来,“丁知青,我下午要去公社领农具,你知道跟谁领吗?”
丁伯云一听,连忙走过去,借着这个机会坐到了楚绍身边,“知道,我经常去公社送东西,一会儿我带你去。”
马文娟一看,也跳上了驴车,她说道:“我今天下午就要去公社呢,咱们一起啊。”
李艳左看右看,发现没她的地方了,她不禁气道:“我坐哪?”
楚酒酒坐在新买的布上,她对李艳笑笑:“没办法啦,这车就这么大,总不能让我下去,换李知青你上来吧。走回去也不远,我看李知青你体力不太好,走路比我还容易累,你是来青竹村学习劳动的,这样怎么行呢,走着回去,正好锻炼一下嘛。”
丁伯云也在前面说:“是啊,李艳你总是干不动农活,应该就是体力太差,把力气锻炼上来,以后干活就轻松了。建青,这车上没地方了,麻烦你和李艳搭个伴,等回去以后,我请你吃点心。”
知青男女分开住宿,丁伯云经常带着俞建青开小灶。俞建青本就不在乎怎么回去,听到这话以后,更是神色如常的点了点头,“放心吧。”
李艳:“你、你们……”
木匠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是按效率赚钱,又不是按时间赚钱,见他们终于商量好,立刻喊道:“都坐稳了,走了啊——”
啪!
一鞭子下去,两头驴开始慢腾腾的往前走,没一会儿,李艳就看不到驴车的身影了。
李艳气的直跺脚,这破地方,她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都是些粗俗的人,连丁伯云这么绅士的,都跟着他们学坏了,她要回城,她要回家!
李艳气呼呼的往前走,俞建青似乎已经习惯了她令人头疼的性格,只安静的在后面跟着。
下午一点,太阳正烈,楚酒酒用新布顶着脑袋,这才没被晒晕过去,怀里的水煎包热度就没下降过,楚酒酒真怕还没等拆开包装,它们就馊了。
满当当的驴车一进村,就吸引了全村人的目光,不少人过来问怎么回事,楚绍都回答了,很快,一传十十传百,等传到张家人耳朵里的时候,就是楚绍把昨天刚到手的一百八十多块全部花的一干二净,一分都没留下。
张婆子坐在院子里骂,“当初娟子生下来,我就该把她扔河里去,没得养出一群讨债鬼!哎呦,心疼死我了,一百八十二块,就被这个白眼狼造干净了啊!”
张庆收刚吃完饭,他跟他的大哥不一样,他有主见,而且他很烦只重视老大的张婆子,比起死了的张凤娟,他觉得张婆子更丢人,所以时常配合赵石榴,来逃避家里的问题和麻烦。
他拿着脏碗走进屋子,把脏碗放到赵石榴手边,他抱怨道:“在这里骂有什么用,有本事到楚绍跟前骂去,居然被一个兔崽子吓的尿裤子,娘也太胆小了。”
赵石榴摔下手里正在洗的碗,“可不是的,要不是她被吓破了胆,那些钱何至于被楚绍拿走,大哥不在家,那钱不就是咱们的?现在可好,煮熟的鸭子飞了。”
张庆收听他娘骂已经很烦了,听到媳妇也骂,更烦,“都成这样了,说这些还有啥用?左右咱们不是一点东西都没到手。”
“我呸!”赵石榴啐道,“那点破东西,能值几个钱?”
张庆收从锅刷上掰下一根细枝,一边剔牙,一边满不在乎的说:“不是还有汇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