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宋氏却半分要停下的意思都没有, 还是沈淑欣觉得不对,快步上前将人拦下。
“母亲, 二妹妹这会定是受了惊吓, 见着咱们这么多人许是会害怕,不如我陪宋夫人在外歇歇,让母亲进去便好。”
季氏皱了皱眉,她生养的女儿, 她自然最是了解。
平日连话都不敢高声讲的人, 如今竟敢背着她与男子私下见面了,即便那人是她的未婚夫,也不行。
不仅如此,方才还忤逆她的话, 这会又在这拦人,若不是有人教唆怂恿,又如何会变成这样。
都怪沈菱歌,她才回府不过几日,就把她乖顺的女儿带的离经叛道,真是个害人精。
想起吩咐白珠的事,沈菱歌定是已经落了水,她不通水性自己是上不来的,要么溺水而亡要么被人所救。
而白珠故意将她引去的,是安王等人设宴附近,那帮只知享乐的王爷郡王们,哪个后院不是乌烟瘴气,到时沈菱歌被外男所救,丢了名节,便只能一顶小轿抬进王府了。
这事也怪不得她,宋氏选了宋二郎这么好的儿郎,可沈菱歌却不识好歹,偏要当众下她的面子,既然瞧不上宋二郎,那就换个身份更高的,看她这回还能如何作妖。
也不知救她的是哪个,安王还是礼郡王?季氏光想着便有些兴奋,最好瞧见的不止一个,让她彻底丢了名节才好。
见女儿坏事,不悦地开口道:“淑欣,你真是越发没规矩了,何时轮到你来安排长辈做事了,还不快让开。”
令她没想到的是,沈淑欣格外坚持,往日的她像是一株柔弱的兰花,今日却突然间成长了。
“还请母亲三思。”
季氏眉头微蹙,也不与她多废话,生怕一耽搁,沈菱歌又耍出别的什么花招来,挥了挥手,“大姑娘身体不适,还不快将她带下去。”
几个丫鬟不由分说的上前,拉着沈淑欣就往后退,她那细胳膊细腿的,哪能阻止得了这么多人,只能急得眼眶发红,无可奈何地看着季氏带人推开了门。
屋内点着不知名的熏香,味道清雅好闻,窗子大开着,素白的幔帐随风飘扬。
季氏没什么耐心欣赏,环顾四周,眼睛一亮,直奔床榻而去。
“菱丫头,你可在里面?别怕,伯母来了,你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只管和伯母说。”
说着,她一手掀开了幔帐,却见里面空空如也,哪有沈菱歌的影子。
“人呢?!”
宋氏与她面面相觑,都有些疑惑,季氏只觉不对,赶紧让人分头去寻,正好此时,一个软绵绵的声音从后头响起:“大伯母是在找我吗?”
两人立即回头,就见沈菱歌已经换了身衣裳,面色虽是有些虚弱,但衣衫齐整地站在身后。
季氏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下意识地探长了脖子,往她身后去看,不应该啊。她自己是无法从池中游上来的,一定有人救了她,那个人是谁。
“你没事?”
“大伯母以为我会有什么事?”沈菱歌目光微闪,看上去像朵小白花,柔弱可欺。
但她这话问得有些歧义,好似季氏盼着她出事似的。
季氏心虚,一时脸色不大好,呵呵干笑了两声,“你没事就好没,方才婢子来说你不见了,可把我们给担心坏了,怎么样,没遇上什么事吧。”
沈菱歌睁着无辜的眼睛,状若好奇的样子,“大伯母指的是什么事?说的我怎么听不明白。”
季氏不禁皱眉,过了会才反应过来,她是在拖延时间胡搅蛮缠。想明白,立即给身后的赵妈妈使了个眼神,让她在屋里找找,若是有男人,绝不能让他给跑了。
而后自己一副关心的模样,凑上前去,拉着她的手,左右地看,“我怎么记得,菱丫头你出门时穿的不是这身衣裳。对了,方才二夫人的婢子可是说有人落水了?”
后面这句是对着宋二夫人说的,对方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跟着点了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她顿了顿,目光在沈菱歌身上扫了眼,一副发现了什么秘密的惊讶口吻道:“该不会是沈二姑娘落了水吧?”
沈菱歌好似没想到会被人发现,本就苍白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浑身颤了颤,整个人都要站不稳了。
季氏一看有戏,立马继续问,“菱丫头真是你落了水?快让伯母瞧瞧,可有哪儿不适。对了,我记得你是不识水性的,那是如何脱险的?若是有人救了你,那便是咱们沈家的大恩人,可得好好感谢对方才行。”
沈菱歌被问得语塞,张了好几次嘴不知该如何回答好。
“你别怕,万事都有伯母在,只管说出来便是。”
“我,我没有……”
沈菱歌目光飘忽,看上去很是慌乱,直到张妈妈惊呼了声:“夫人,帘子后头好像有人。”
季氏眼睛瞬间亮起,“里面可是那位恩人?”
沈菱歌下意识地快步过去,挡在了她们的面前,“大伯母不能进去。”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懂礼数,快快让开。”她瞧着有些着急,甚至伸手推了沈菱歌一把。
沈菱歌本就体虚,被这么一推,哪还拦得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季氏和宋氏掀开了布帘。
同时,她背对着众人的嘴角微微上扬,下一瞬,恐慌的尖叫声震破天际。
“这,这是什么!”
屋外的下人们听到声响,也跟着冲了进来,一进屋便见季氏和宋氏毫无形象地瘫软在地,捂着嘴惊恐万分地看着帘子后面的人。
说是人或许不准确,应当说是死人。
之前与沈菱歌一道失踪的还有白珠,她把沈菱歌推下水后,喊了两声有人落水,便着急地跑开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跑远,就被肖伯言给抓了回来。
那会周誉刚抱着沈菱歌从水中出来,连看都没看白珠一眼,就冷声道:“沉了。”
他要收拾沈菱歌是他的事,他可没准许别人碰她。
等到她说完那番惊世骇俗之言后,周誉竟真的放开了她,甚至眼里少了几分轻视与漫不经心。
她既称他为心爱之人,那他也不愿轻待了这份真心。
周誉离开之前,还给她留了份大礼,便是这具从池中打捞上来的尸首,她初见时也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
她不是那些见了血就会大哭的弱女子,她见过死人,甚至亲手杀过人,等过了害怕的那个劲儿,立马就意识到她可以利用白珠来做什么。
季氏既然这么想害她,不如就把这份大礼转送给她。
“大伯母,这是白珠呀,您怎么不认识了?她为了救我,这才会惨死水中。好在有位善心的夫人路过,将我送到了此处,还准备了干净的衣物,只是可惜了白珠这么个忠心的婢女。大伯母,您说是不是很可惜?”
沈菱歌缓慢地俯下身,凑到季氏耳边幽幽地道。
白珠是季氏安排去陷害沈菱歌的,本就心虚,瞧见她的尸首,已经吓得没了半条命,再听到沈菱歌的话,险些没被活活吓晕过去。
总觉得身边好似有鬼魂在飘来飘去,哪里还敢在这待下去,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就要往外跑。
沈菱歌仍觉不够,还在冲着她的背影道:“大伯母您去哪儿,您不是还要见救了我的恩人吗?这是又不见了吗?”
她恍惚间好似能看见,季氏狠狠地摔了一跤,清脆又响亮,等被人扶起后,又按讷不住的呕吐声,以及不停尖叫着快走。
屋内没了人,她总算能放肆地笑出声来,瞧她那好伯母的样子,只怕这几日都要做噩梦了,她可巴不得她夜夜噩梦痴缠,才不枉她鬼门关走这一遭。
等到她笑够了,才觉得整个人头重脚轻起来。
这也难怪,她今日又是落水,又是被周誉吓唬,若不是惦记着报复的事,只怕早就支撑不住了,能坚持这么久,全凭一口气吊着。
此刻恶气出了些,紧绷着的那口气也散了,撑着桌案缓慢地软了下去。
最后闭眼前,只听见云姑朝她扑来的惊呼声。
-
是夜,齐王府。
周誉见完幕僚已是夜半,他从园子回来便什么都没用,一直处理军函到这个时辰。
庄嬷嬷担心地守在书房外,见开了门,赶紧端着膳食入内,“王爷,时辰不早了,您也该歇息了。”
可他只是随意抬了抬手,让她放下,依旧是目不斜视地盯着手中的军函,半点都没要停下的意思。
庄嬷嬷还想再劝,但又知道王爷的脾气,只好作罢,退出去时心中忍不住地想,王爷也是时候该纳妃了。
屋内的烛火燃到只剩灯油,周誉才放下了手中的书函,伸手捏了捏眉心,半晌后放松下来,看了眼桌案上已经冷了的面,半点胃口都没有。
也不知怎的,他竟是想起了那次沈菱歌煮得粥,软糯可口,之后他再未尝到过如此合心意的米粥。
这人狡猾的很,只有求他办事的时候,才会满口皆是好听的话,饭菜只做了一次,捏肩捶背也只有一回。
从他这讨要的好处倒是不少,他刚要扬眉轻笑。
就想起了她今日说的话,顿时嘴边的笑又收敛了,她若只是想要金银珠宝,或是贪慕虚荣,他都可以满足。
唯独这正妻之位,不是她能肖想的。
周誉的手指正在拨动着,今日被咬的伤口,不过半日,果真已经结了痂,想必很快就会愈合,就像从未出现过那般。
正想着,他听见房门被推开,在这寂静的夜里发出难听的吱嘎声。
这个时辰会是谁?
他半抬着眼看过去,目光却是一滞。
眼前,她穿着石榴色的羽衣,双目潋滟,两颊绯红,金莲赤足,一步步朝着他走来。
周誉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目光滚烫地盯着她,直到她欺身坐在了他的腿上。
揪着他的衣襟,软若无骨地倚在他的怀中,她圆润冰凉的手指,顺着他的喉结往下划动,声音婉转如莺啼般,甜腻地一声声唤着他:“王爷。”
周誉重重地闭上了眼,而她的小手却还未停下,甚至悄悄地扯开了他的腰带。
他的呼吸在加重,片刻后又猛地睁开了眼。
抬手将桌案上的书册全都扫到了地上,把怀中人抱起躺下,倾身覆了上去……
第28章 不知疲惫。
她身上似乎有种独特的香, 并不浓烈却很幽远,惹人陶醉,勾着他辗转沉沦。
鬓发相缠, 唇齿相交,不知疲惫。
周誉尤爱她的脚踝, 一只手掌恰好能将其包裹,那纤细易折的脆弱感,与他结实宽厚的手掌形成完美的反差, 他小心地捧着把玩着, 落下一个又一个密集的吻。
不知过了多久, 食之已入髓。
等周誉再次睁开眼时,屋内一片光亮。
他怔怔地看着案桌前的窗台, 正好有只巴掌大的小雀鸟落在了窗牖外,初晨的第一缕光落在它的身上, 精致小巧又鲜亮。
面前桌上的书册全都齐整地摆着, 烛火燃尽,他昨夜竟是坐着睡着了, 且又做了一夜的荒唐梦。
前几回, 周誉能清醒的分辨,他梦见的都是同一个女子,即便她与沈菱歌有着同样的面容。
他不知道她的姓名,更不知道这世上是否真的存在这个人, 却愿意在梦中同她共沉沦。
但昨夜, 他头次分不清了,梦中人带着沈菱歌身上的香,透着她的气息,以及捏着她脚踝的真实感, 都与白日一模一样。
恍惚间,好似还能听见她在耳畔缠绵的哭声,又娇又软。
明明睡了一觉,却仍觉得满是倦意,叫人想忘都难。
“王爷若是非要带菱歌回府,菱歌自是无法拒绝,可若叫菱歌只能做那菟丝花,不妒也不怨,是绝无可能的。”
这个狡猾的小狐狸,每次都能打他个措手不及,叫他抓了不舍得,放了又实在是不甘心,真是会折磨人。
周誉正坐着捏了捏眉心,外头就传来了一阵笑闹声,“四哥,你这怎么有只小雀鸟,品相真好,我要带回去养着,让我那小花园也热闹热闹。”
说话间,那鸟儿就被院内的小太监给抓了,它震动着翅膀,叽叽喳喳叫闹了几声,却也是徒劳,依旧被关进了金丝笼中。
而后便有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若说这世上还有能叫周誉头疼的,那么眼前之人便算其中一个,他同母所出的小妹,大长公主周雁荣。
“你怎么来了?”
“四哥还问我,今日三哥去香山骑马,你怎么不去,我还想借你的马儿遛一遛,谁成想连你的人都没见着。”
“你要骑马,让伯言带你去,没事别来闹我。”
周雁荣欢呼声还没出口,听见他后面半句,立即人就焉了,可怜兮兮一副要哭的样子:“四哥你怎么不讲道理啊,昨儿用得上我,就差人来寻我,这会用不上了,就嫌我闹腾,简直是过河拆桥,不讲道理。”
周誉早知道她咋呼的性子,这些年即便人在外头,但他这个好妹妹,平日的做派还是清楚的很。
根本不吃她这套,但她最后那句过河拆桥,倒是深得他心,昨日刚被人过河拆桥完,今儿自然要去拆拆别人的桥。
想到沈菱歌眼红着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了声。
周雁荣看到他笑,也不装着难过了,瞪大了眼好奇地盯着看,“四哥,你是在笑啊?这可真是奇了,我都好些年未曾见你笑过了。”
她是唯一还未出嫁的公主,当今皇上是她小侄儿,掌着十万大军的齐王是她同母的兄长,全天下根本没人敢管她。
等从皇宫搬到大长公主府后,更是日日跟着三皇兄等人胡混,立志要嫁个貌比潘安,勇过皇兄的男子汉,做派可不输个女纨绔。
昨日正好也和一帮小姐妹在园中赏花游湖,没想到游了一半,肖伯言便来找她,说是皇兄要她准备身女子穿的衣裳,还要对外说是她救了个落水的姑娘。
她真是好奇的心痒痒,偏偏皇兄还藏着人不给她看,这会见他兀自笑得一脸春意荡漾,立马就联想起了昨日的事来。
一脸怪笑地凑近:“皇兄昨日让我帮的姑娘是谁?叫什么名儿,我认识吗?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见。”
周誉被她看着,依旧是面不改色,只是说起了别的事来,“我记得你与吴御史的女儿交好?”
“难不成是吴娘子?但我记得她文静的很,平日不声不响的,四哥竟是喜欢这个性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