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黛舒口气,却听谢斯白几秒后又道:“但我后来一整晚……倒真的没怎么睡好。”
他点明了、说破了:“因为你那句喜欢。”
“我……”
话却被迎面走来护士打断,CT室空出来了,护士接老大去做检查。
秦黛不由问:“老大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定期检查,它肝脏不太好,后腿也有些问题。”
秦黛这才注意到,那只看起来凶巴巴的大狗,右后腿有些跛,仔细观察才会发现。
她想起谢斯白之前说,老大是退役的军犬,那些伤,想必一定是在出任务的时候受的。
那他右手的伤呢?
远远的,向昭然缴完费,和施秋谢苑溪一起回来了,瞧见三人身影,谢斯白站起身。
“《红玉》演出结束,是不是要专心投入下一部舞剧排练了?”他问。
秦黛点一下头:“《春思》首演初步定在年底。”
谢斯白应了声,连名带姓地叫她:“秦黛?”
“嗯?”
“时间也不是很多,你怎么比我还不上心?”
他的语气,怎么好像抓住了偷懒不好好练功的学生?
“我没有。”秦黛低声解释:“之前都是在忙《红玉》演出排练,之后精力就可以全部集中给《春思》了。”
谢斯白嗯了一下,刚才那句“指责”似乎也只是随口一说。
“既然这样——”
因视线俯视,他的长睫微垂,声音徐徐,像一句再公事公办不过的提醒:“那你要记得找我练习。”
停顿一秒,又加一句:“别忘了。”
秦黛还来不及应声,感觉到发顶贴过来一只带着温度的手掌,轻轻地揉了一下,便很快离开。
“走了。”她听见谢斯白的声音。
跟着来的谢苑溪在后面喊:“等等我啊!”
兄妹俩很快离开了她们的视线。施秋立即打开了雷达:“谢斯白???他刚才摸你头!”
向昭然一针见血:“你和离……不是谢斯白,什么时候搞上的?”
秦黛:???
她冷静地解释:“你们误会了。”
于是言简意赅地总结了一番,最后下定义:“我们是合作关系。”
施秋坐下来,老神在在的:“当年在学校那会儿,徐嘉北坐我后面,从过道走过去就总爱摸我头,我觉得他不对劲,找了个机会质问,然后他就跟我告白了。小树林那么黑,我都看见他脸红了。”
秦黛:“你们为什么去小树林?”
施秋:“……”
“别打岔!”向昭然有样学样地抬手摸了摸秦黛头发,跟个爱情专家似的,“拜托,他刚才模你头诶!秦呆呆,你也没躲。到底是你不对劲,还是他不对劲?”
“他两都不对劲!”施秋一锤定音,学向昭然口癖,“拜托,那可是摸头诶!据民间非正规组织研究调查发现,一个男的爱摸女生头,那就是喜欢她。”
施秋几分语重心长:“当初说让你找他体验,没让你真的喜欢谢斯白啊!不要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
向昭然差点翻白眼:“你自个儿先把这句话刻烟吸肺OK?”
施秋:“……”
“我……没喜欢他。”秦黛否认完,严谨地问道:“你研究发现的?”
“是真的,我多年观察研究下来,是这样的。”向昭然拧开手里的水,“不过呢,我觉得,谢斯白是个好人。”
秦黛和施秋齐齐看过来,对向昭然这句话产生疑惑。
向昭然面无表情盯着秦黛,吐出三个字:“你忘了?”
秦黛:?
看她那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向昭然叹口气,一边讲述边帮助秦黛回忆。
“还记得高二下学期我爸前一屁股债跑了,追债的追到我家,甚至还在学校门口堵我吧?”
向昭然捏捏秦黛的手,“那天那些花臂大哥都把我堵到春山巷一个没什么人去的地方了。出校门的时候,我不是发现有人跟着我就让你先回家了么,结果你后来突然出现,还特别虎地挡在我面前,当时可好几个彪形大汉,我差点吓死,结果秦呆呆,你可倒好,叫你走都还能跑回来。”
这事儿秦黛是记得的。
“但和谢斯白有什么关系?”
“那群人中的老大不是要打我嘛,你冲上去和那人干架你忘了?”过去了多年,向昭然再想起来却是笑着说的,“我现在想想都觉得你以前是真的好莽啊。”
秦黛为自己正名:“我去找你之前报了警的。”
“好,那就莽中带点聪明好不?”向昭然笑道:“还记不记得,你后来拉着我跑,我们不是还是被那群人堵到了一个死胡同吗,警察也还没到。我差点以为我当是真的害死你了,结果后来突然出现个人,他一个人就帮我们把那群人给打跑了。”
秦黛顿了下,她有印象的。
但那时候下了晚自习,天已经黑了,那个人戴着顶帽子。
她只记得,他的个子很高。
向昭然这时开口:“那个人,就是离野啊,也就是现在的谢斯白。”
秦黛一下子愣住:“是谢斯白?”
“你忘了?”向昭然问。
“那件事我没有忘,”秦黛呆滞地摇了摇头:“可我不知道是谢斯白。”
向昭然感慨一句:“你俩当年在一个班,我以为你认出来了啊。”
“昭昭,你是怎么认出他的?”
“我也不是当时认出来的,毕竟天那么黑,他戴着帽子,帮了我们又很快离开了。但后来第二天去学校,我去你们班找你,发现谢斯白左胳膊掺了纱布。”
向昭然继续道:“那天晚上我记得那个帮我们的人,左胳膊那个位置,被那群人带的刀划了一下。后来我去和他道谢,太愧疚了,说给他医药费,或者别的方式道谢补偿都可以,他却只说不用。他还说——”
“还说什么?”
向昭然回忆了下,道:“说你给了他一枚创可贴,不用道谢,也不用再补偿,顺手的事儿。所以我一直以为,你知道那晚是他。”
秦黛笨拙地开口:“我真的不知道……那晚是他。”
向昭然叹声:“所以我才说,谢斯白是个好人嘛。”
秦黛紧紧攥着手,她的记忆里,也找不见任何关于那枚创可贴的分毫关联。
或者说,关于那时叫离野的谢斯白,她能回忆起来的,只剩下极少一部分的细枝末节。其余的,早已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汇入了茫茫大海。
像干净的、退了潮的滩涂,什么都找不到了。
“昭昭……”施秋听完那个故事,不对主题地开口,“你高中的时候不会是喜欢过谢斯白吧?记这么清楚。”
向昭然无语道:“姐,人家救过我和黛黛一命,我记清楚点怎么了嘛。虽然大家谁不喜欢帅哥呢,但谢斯白当年,是出了名的帅但学渣,我喜欢脑子聪明的。”
秦黛皱了皱眉,反驳道:“七中是津南最厉害的重高,能考进去的哪有不聪明的?”
第29章 琥珀拾芥XV 虎了吧唧
“秦呆呆, ”向昭然若有所思地盯着秦黛,幽幽地说了一句,“我就那么一说, 你上赶着维护算怎么回事?”
施秋捧哏似的:“你真的很不对劲。”
秦黛:“……”
各项检查已经完成,向昭然接到小橘后, 抱在怀里。她提醒道:“虽然呢,当年谢斯白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非常能说明他是个侠肝义胆的好人。”
“对!”施秋打岔, “这要放古代好歹得是个行侠仗义的剑客, 可吸引那种如花似玉天真无邪的公主小姐了。”
向昭然继续:“但这和他是不是个合适的恋爱对象, 答案并不一致。何况人家现在是寰宇集团二公子,这些二代们, 哪个不是情史众多,身边莺莺燕燕翩翩飞, 像你这样只是看起来聪明的, 和那种人谈恋爱就算了,秋秋说得对, 你要练习专业能力无所谓, 别真喜欢上这种人。”
秦黛反驳:“我哪里只是看起来聪明?”
施秋道:“你连魏清济都那么信任,就别说自己聪明了吧。”
秦黛:“……”
-
施秋走的那天,徐嘉北亲自来接的人。
不过大明星从保姆车上没下来,接到人就往机场走了。
向昭然也带着小橘子回了自己的住处。短暂的相聚后, 是长久的独处。但秦黛早已习惯, 甚至很多时候享受这种孤独感。
许久没有联系的秦海国打来电话。
照常的询问,吃了没下班没,父女两都有刻意不提之前的争吵的意思,都开始装失忆。
不过秦海国提起一件事。
家里不止要改给秦琢的房间, 整体都要重新设计装修,所以会先搬到另外一处住宅,她的东西刘姨已经整理好了,但那些之前搬到秦黛房间的苏玉容的遗物,秦海国说——
“该扔的就扔掉吧,占地方,搬来搬去的也总是个忌讳。”
“你觉得是个忌讳?”秦黛轻声反问。
秦海国好一会儿才叹着气,语调似是无奈:“爸知道你怪我……但你妈走了,活着的人总得往前看。黛黛,希望你能理解爸爸。”
秦黛想,她并没有一直放纵自己沉溺在悲痛里,十几岁时知道秦海国要再婚,她表现过了伤心和气恼,却知道自己的反对没有用。
从那时起,她再也没有阻挠过秦海国“向前看”。
可他是不是向前看得太快了?
秦黛望着窗外,脸上神情冷淡。
她逐渐地意识到,她开始慢慢地变成了那个家的“外人”,更改的门锁密码,抽离在外的家宴,连客厅沙发上的一只抱枕,别人抢走,她也只能接受。
她以为,起码三楼的那个小房间,可以永远是“她的”。
但现在,秦黛清晰地感觉到,越来越多她曾经以为属于她的东西,开始从手心流走。
她没有了妈妈,可秦海国有第二任妻子,有第二个孩子。
秦黛最终,没有再反驳。她只让她爸,把那一箱苏玉容的遗物给她寄到安北,而对于自己的房间,连装修要求都没有提一个字。
一整晚她都睡得不是很好,哪怕听着昆曲,也好像只是漂浮在梦境之上,分不清醒还是睡。
凌晨时,被一道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吓得醒来。
秦黛睁眼,摸到前额沁出的细汗,正当她以为是梦中的呼喊时,耳中再一次传来一阵戚戚惨叫。
分辨三秒,她才听出来,是从楼上传下来的声音。
紧接着,她家天花板传来楼上重物砸地的声音。
秦黛记得,楼上正对着的那户,住了一对中年夫妻。
她按亮床头的一盏灯,同时听见了清晰的男人的怒腔。
“臭婊|子!”
“骚|货。”
“老子今天就要让你记住,下回还敢出去勾引男人,我他娘的弄死你!”
一边骂着,女人可怜无助的叫声不停,她在哭喊,在求救。
“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秦黛飞快从下了床,从衣柜里挑了一件最好更换的短袖和裤子,换好后拢着头发扎起来,取了只口罩戴好。
从楼梯间爬上去,女人的哭喊声更清晰地传入耳中。
秦黛有时会在电梯中,遇见楼上的那对夫妻。
他们是在一年前搬来的。
那个女人看上去三十五六岁。
而秦黛之所以记得那个女人,是因为哪怕大夏天碰到对方,那个女人也永远穿着深色的长袖长裤。
秦黛到那道门前停下,伸手敲门时,动作停顿了一下,但三秒后,又听见一声从里面传来的重物砸在身上的闷响和女人的哭喊。
秦黛听清了她在说什么:“我错了,我错了。”
她在,一直重复这三个字。
秦黛砰砰砰敲响了门。
第一次,里面的动静没有停息。于是她更加用力,直到第三次,终于听见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在门内,但没有打开。
“谁啊?”里面的人问。
是那个男人。
秦黛说:“您好,我是……”
她卡了一下,敲门前压根没想好如何应对。
这时,电梯突然“叮”一声响,轿厢门开,一个约莫二十几岁的女孩子走出来。
秦黛看见她戴着的帽子和袖章,上面印着社区志愿者的字眼。
那个女孩子也看见了她,两人对视一眼,瞬间明白各自过来的目的。
秦黛卡了的壳顺了,抬高声音道:“我们是社区工作者,有住户投诉这层有住户半夜扰民。”
身旁的女孩子几步跑过来,接着说:“请问您家是否有使用过大音量音响之类的电器?”
男人声音柔和下来:“没有,你们搞错了吧?我家没有音响。”
“但我们接到举报电话,说F栋1701住户的确刚才大半夜的放扰民音乐……”
话还没说完,被男人略微不耐烦地打断:“你们搞错了吧,我们这是H栋,不是F栋。”
“啊?是吗,那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应该是我们搞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