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实在挣脱不开狗绳,野比忽然转过头,开始啃咬狗绳!它一副发狂的样子,急红了眼,着实吓坏了景旭。
殷九竹心里一动,立刻说:“景旭,野比好像要去什么地方,你松开狗绳,让它带咱们过去!”
景旭赶忙松开紧握的狗绳,下一秒,野比立刻冲向远方,速度快的就像是一道闪电。
两人迅速跟上。它跑的是那样快,比格犬本来就是猎兔犬,短时冲刺能力极强,现在天也黑了,他们差一点就要跟丢它了。
好在,野比很快就找到了目标——那是树林里一颗并不显眼的矮树,唯一不同的是,那颗矮树下的泥土和周围不一样,看上去像是被翻动过。
野比低头在那片泥土上闻了闻,然后立刻汪汪吠叫两声,开始用前爪刨起土来。
电光火石间,景旭意识到了什么,赶忙蹲下和它一起刨土。没有工具,他就用旁边的树枝,但土地被冻得梆梆硬,他刨了几下,干脆扔下树枝,直接用手。
殷九竹也帮他一起挖土。
景旭:“老师,你不用……”
“下班之后,我就不是你的老师了。”殷九竹用他刚刚说的话回敬他,“现在只是房东在帮自己的房客而已。”
天气极冷,入手的泥土块冻得硬邦邦,里面还混杂着石块。两人不顾脏污,直接用手去挖开一层一层的泥土,原本干净的衣服很快就被弄得肮脏。
但他们谁都顾不上——
——在挖开大约二十公分厚的泥土后,一个紧紧扎起的黑色垃圾袋出现在他们眼前。
野比冲着塑料袋狂吠起来,狗叫声被冬夜的寒风吹得支离破碎。
它冲上前,用嘴巴把黑色塑料袋从坑了扯了出来,锋利的犬牙把袋子扯开——它找寻了许久的小伙伴旺财,从塑料袋里滚了出来。
它舔着它,不停地舔着它。舔它的鼻子,舔它的耳朵。
它绕着它转圈,用头一遍一遍去顶它的脑袋,去撑起它的四肢。
可无论如何,它也不能让它的小伙伴睁开眼睛,摇摇尾巴了。
旺财“睡着”了,它在这个破破烂烂的黑色垃圾袋里,永远的睡着了。
景旭和殷九竹呆呆看着这一切。冬夜的寒风袭来,却抵不过他们心底的冷意;他们的指缝满是泥土,却比不上人类内心的脏污。
真正把狗狗当作家人的主人,是不可能用黑色垃圾袋把狗一裹,就这样随便埋在路边的。
除非……
……除非这条狗,只是一个名为“旺财”的工具。
……除非它的死亡,只是提前策划好的一场敲诈勒索。
想到那对在医院里哭天抹泪、口口声声说着有多爱狗的夫妻,景旭觉得一阵作呕。
殷九竹抓住他的衣袖,开口:“景旭,咱们带它回去。”
“带它回去……还有用吗?”
“当然有用,我们不能让它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殷九竹坚定地说,“即刻准备手术,咱们给它尸检!”
第58章 病例五十八 衣冠禽兽(三)
衣冠禽兽3
人类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一只狗, 实在是太简单了。
溺水、掐死、重击、药物注射……方法有很多很多。要想知道旺财真正的死因,殷九竹和景旭就要一一排除那些不正确的答案。
灯火通明的手术室里,旺财安静地睡在手术台上, 悄无声息。
旺财是睁着眼睛死的,它的瞳孔完全扩散,眼球也干瘪塌陷。那双无神的眼睛像是在望着天空, 更像是望着站在手术台旁的殷九竹和景旭。
动物不会说话,但是它盼望着他们能为它说话。
气氛肃穆而安静。
殷九竹轻轻扒开旺财的眼底, 可以清晰看到眼白部分尚存血色, 说明临死前它的疼痛感超越阈值, 血压升高涌上眼底, 导致眼白充血, 直到它最终死亡,那些血液定格在了那里, 一直没有褪去。
殷九竹先仔细检查了它的喉骨、后脑、肋骨等位置,确定骨骼完整, 没有撞击留下来的淤血和伤痕,排除掉外伤致死的可能性。
其次, 旺财死前, 咬烂了舌头,故而嘴边和喉管里满是血沫。若是溺死的话(如接一盆水, 直接把狗按在水里),动物的第一生理反应应该是张口呼吸, 而不是闭口咬舌,所以溺死这个选项也可以从正确答案里删除了。
“老师,你看这里!”景旭在检查旺财身体时,眼尖地发现了一处问题——拉开旺财的右前肢, 在它第三、四节肋骨之间,可以看到一个很粗的针孔!
因为位置特殊,旺财的毛又比较长,这个针孔原本被遮住了,还是景旭坚持不懈地检查,才发现了端倪。
这个位置正对着犬的心脏,若是在这里扎下去一针,即使什么药物都不注射,只要注进一管50ml的空气,就足以让犬死亡了。
空气针就是常说的空气阻塞法,常见于动物实验。比如解剖兔、大鼠时,往往会用空气阻塞法医学处死它们,大量空气在极短时间内迅速涌入心脏,在右心室中被压缩,血液无法流入肺部,肺部栓塞,就这样引起窒息死亡。
空气栓塞极为痛苦,故而在医学实验中,动物都是在深度麻醉后再进行空气针处死,若是一只活生生的犬在未麻醉的情况下被注入空气针,强制窒息的痛苦足以让它发狂!
而旺财双眼充血、舌烂齿裂的状态,也非常符合清醒状态下空气针致死的情况。
而且,空气针位置隐蔽,发作起来很像心脏猝死,不像溺死、打死、掐死那样会在身体上留下痕迹,根本无需任何“成本”。
景旭越想越是心寒。昨天,那对夫妻带旺财打针时,特地选择了最便宜的狂犬疫苗,当时他以为他们是囊中羞涩,现在才发现,他们不过是为了“花最少的钱获取最多的利益”。
空气针不像其他有毒针剂,可以通过血检尿检查出来,最关键的点在于找到“心脏中的多余空气”。为了拿到确切的证据,殷九竹最终解剖了旺财,使用注水法测算空气。
她在它的心包上开了个小口子,往里一点点注入液体,直直淹没心脏。然后划开右心室,立刻有气体冒了出来,在水里咕嘟咕嘟作响,仿佛是烧开的水滚出了水泡——这些气体本不该存在,现在能有如此大量的气泡滚出,足以说明旺财的心脏被人为注入了气体!
景旭在旁举着手机,录下了这场注水实验。在气体冒出的那一刻,他的手重重抖了一下,他赶忙稳住。他知道,光为旺财伤心是没用的,只有保存好证据,让那两个恶心的人伏法,才能告慰它的痛苦。
……
在尸检结束后,殷九竹重新把旺财的胸腔缝合好,整理好它身上凌乱的毛发。
殷九竹不知道它来自哪里,很可能它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流浪犬,在某一天遇到了两个陌生人类。它以为自己从此会有幸福的生活,以为自己就像别的小狗一样,终于拥有一个家了。它不用再害怕打雷下雨,也不用再担心饿肚子,它会有温暖的小窝,也会有永远吃不完的狗粮。
它是一只没有任何品种的小土狗,不怕打针,也不会对人类呲出犬牙。所以在那两个恶魔把空气针打进它的心脏时,它甚至没有挣动一下。
“乖狗狗,睡吧。”殷九竹用手指沾了一点水,涂在了旺财干瘪的眼睛上,然后慢慢帮它把眼皮合上。“睡醒了,继续做一只自由快乐的小狗吧。”
手术室里的气氛格外沉重,景旭找来一个纸箱,垫了一件自己不要的旧衣服,把旺财轻轻放了进去。
他抱着纸箱走出手术室时,等候在外面的野比立刻冲了上来,急切地围着它的脚边团团转,一跳一跳地想要见见纸箱里的小伙伴。
野比不知道什么叫医院,也不知道什么是医生,但它知道,每次这两个救过自己的好心人带小动物走进那间大房子后,小动物就会恢复健康。所以,它也固执地认定,旺财一定也会健健康康的出来的!
景旭轻轻把怀里的纸箱放在地上,野比立刻跳起来,两条前腿扒在纸箱上,低头看向纸箱里的小伙伴。
让它失望的是,旺财并没有站起来,也没有冲它摇尾巴。旺财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酸臭腥臊,从它的鼻腔、嘴巴和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里散发出来,让野比的鼻子非常难受,也让野比的心很难受。
野比不知道,这种味道是动物的体内器官被大量滋生的细菌分解吞噬的味道。
这是死亡的味道。
野比并不知道。
野比想,旺财今天太累了。旺财和它玩了太久捉迷藏,旺财藏在黑色的垃圾袋里,又藏在树下,所以一定是累的睡着了。
今天晚上,野比要和旺财一起睡觉。等明天睡醒后,野比会把自己最爱的骨头玩具分享给它一起玩。
谁让它们是好朋友呢。
……
第二天一早,景旭立刻拿着监控录像、手术录像,赶去派出所报警。很可惜,他不能以虐杀动物的罪名控告那对男女,但光是“敲诈勒索”这一项,就足够他们喝一壶了。
他们挂号时留下的住址、电话、姓名都是假的,小宋警官拷贝了监控录像,要拿去所里比对。
另一边,殷九竹联系了孟桃,希望能够通过她的网络影响力,曝光这对内心肮脏的男女。
孟桃本来就很爱动物,她知道此事后,气得不得了,当天就赶来医院采访,第二天就剪辑出了视频,在平台上播出。
《小桃来了》这个节目拥有上百万的粉丝,刚一播出,这条视频就被推上了热搜榜,然后更让人震惊的事情出现了——
——居然有好几个宠物店店主给孟桃发私信,说同样的敲诈勒索他们也遇到过!!
殷九竹这才知道,原来那对男女是“惯犯”,他们流窜在华城的不同城区,用相同的手段敲诈了一家又一家的宠物店!
只不过,他们挑选“下手对象”时,都会选择那种小宠物店,那些宠物店其实并没有给动物打疫苗的资质,店主只经过短时间的培训。每次他们带来的小动物都不同,有时候是猫,有时候是狗,但无一例外,小动物在接种疫苗后,都会很快死亡!
然后,他们会带着动物的尸体去大闹宠物店,两人一个哭声不停,一个指着店主鼻子痛骂,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演技实在了不起……店主不想把事情闹大,害怕他们招来警察,只能掏钱,自认倒霉。
若不是这次《小桃来了》曝光了他们的行径,店主只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粗略统计下来,有超过十只小动物被他们虐待致死……
有些人,虽然有着人的样貌,穿着人的衣服,说着人的语言,但他们的灵魂,比最丑陋的动物都不如。
他们不过是一群衣冠禽兽罢了。
……
华城某区,某个不起眼的街心花园旁,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坐在长椅上,女人体态偏胖,一副精明模样,身旁的男人一张老实脸,头发褪到了后脑勺。
每个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人,都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两眼——现在天这么冷,这么还有人会有闲情逸致地坐在户外长椅上啊,这冷风呼呼刮着,干嘛不回家啊?
是啊,他们为什么不回家呢?
因为他们根本无处可去。
“那个旅馆前台也太横了吧,以为自己是谁啊?老娘不就是晚交了几天房费吗,至于把老娘的行李都扔出来吗?”女人恶狠狠咒骂起来,“这几天实在手气不好,等下局翻盘了,我一定能把输的钱都赢回来!”
女人在那儿指天指地的骂着,男人被她烦的要死:“别叨叨了,每次都说能翻盘,每次都翻不了盘!再说了,咱把钱都输光了,哪有什么本钱翻盘啊!”
“输光了又怎么了?满地都是无本万利的生意!”女人说,“找只野猫野狗,再找家宠物店,这钱不就来了吗?”
在她口中,根本听不到对动物的一丝怜悯,穿梭在城市间的流浪小动物,仅仅是这两个衣冠禽兽用来敛财的工具。
猫狗的生命,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傻*娘们,现在咱俩的视频网上传的到处都是,你信不信咱俩只要一踏进宠物店,店主就会报警?”男人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那天进门前,我就跟你说,那家医院太正规,咱那点小手段懵不了人家!像以前那样找个小店不行吗?现在好了!全tm露馅了!”
女人嘀咕道:“本来想,那家医院那么大,肯定赔的也多……哪想到那个狗屁院长这么抠门,连五千块钱都拿不出来,就掏了三千块,还不够我几天饭钱的呢!”
给狗打空气针这种事,两人早不知做了多少遍。
他们专挑体型不大的狗,男人负责按住狗,女人负责打针。这些野狗都是贱骨头,只要给口吃的,他们就摇着尾巴跟着走,一点脑子也没有!要是泰迪、柯基也就罢了,这种没有品种的狗,它们不会真的以为有人想要收养它们吧?
流浪狗就是祸害,新闻不是都说了吗,经常会有流浪狗咬人事件。他们这是为民除害!
在它们死之前,能给他们夫妻俩增加一点收入,也算是死的有价值了!
夫妻俩完全落入了自己的逻辑里,丝毫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错,对那些死去的野狗也没有一点愧疚。
只不过,他们夜路走多了,总会撞到鬼。而殷九竹和景旭,就是他们行骗路上的“硬茬子”,最倒霉的是——
女人拉起自己的裤脚,看向自己的脚腕。
“那条蠢狗,死之前居然咬了老娘一口!”
那只叫做旺财的狗,不仅害得他们暴露,更是在死之前,咬了她的脚腕一口!幸亏伤口不深,不影响她行动,但总是被裤脚磨着,愈合的非常不好,现在伤口已经发炎红肿了,时不时还会淌血。
男人无所谓地看了一眼女人脚腕上的伤,转移话题问:“我看,既然这个城市搞不到钱了,咱们就换地方吧。咱又不是通缉犯,总不可能去别的城市还会被抓吧?”
“可没有路费啊!”
确实,路费是个问题。
就在两人思考怎么“赚钱”之际,忽然从远处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