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我老师——莫里_
时间:2021-10-16 10:19:30

  “……”殷九竹很想冷血无情地拒绝他, 但她的身体却有自己的想法。她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一句话:“……去可以, 但是不准胡说八道。”
  “我能向谁胡说八道啊?”景旭无辜地问,“我只是想给叔叔的墓前献一束花, 然后和他说:‘叔叔好,我是景旭,是九竹的男……’”
  殷九竹杀气腾腾的挑起眉毛。
  “……‘男学生’。”景旭立刻老实下来。
  殷九竹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两腿之间一眼:“你要想当女学生,我也可以帮忙。”
  景旭一脸惊恐的摇头:“不用了, 不用了。”
  老师的拆蛋本领,手起刀落绝不含糊,他比谁都清楚得多。
  ……
  殷九竹的家乡在隔壁市,动车两个小时直达。殷九竹读大学时,他们市的高铁站还没有修好,直到她大学毕业去了美国,这条线路才开通。
  以往她回家乡,都是独自一人乘坐这趟列车,她会玩玩手机、看看书,或者干脆睡一觉;但是今天她身边多了另一道身影,从上车开始,景旭就没停下来过。
  “九竹,你吃薯片吗?”
  “九竹,你渴吗?”
  “九竹,高铁站好打车吗,咱们要不要提前约一辆网约车啊?”
  殷九竹统一回答:“不吃、不渴、不用约车。”
  她瞥了眼景旭的双肩背,有些好笑:这位小朋友是来春游了吗,居然背着这么大一个包,不会里面都是零食吧?
  待列车开动起来,景旭拉开背包拉链,变魔术一样从里面掏出了不少东西。除了两包年轻人喜欢的薯片以外,还有一个U型枕、眼罩以及一副耳塞。
  他把这些东西递给殷九竹:“你昨晚没睡好吧?我半夜迷迷糊糊听到你起了好几次夜,到目的地还有两个小时,你刚好可以睡一觉。”
  殷九竹没想到,景旭居然连这件事都注意到了。
  久未回乡,这次回乡既要给父母扫墓、又要取回父亲的遗物,她的心情自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这般轻松。昨晚她辗转难眠,直到天光擦亮才勉强睡了两个小时。
  景旭见她不动,干脆直接帮她把U型枕戴上,又把眼罩递进她手里,他简直把殷九竹当成了没有自理能力的宝宝,连耳塞都想帮她戴。
  青年的手指擦过她的耳垂,把她的长发挽到耳后。
  殷九竹被他的指尖烫到了,下意识地躲开。她又意识到自己这么突兀的躲闪很不礼貌,赶忙找借口:“耳塞就不用了。我没有戴耳塞的习惯。”
  她的话没说完,坐在前排的小男孩突然高举起手中的超人玩具,大喊一声:“冲鸭——!!”;坐在后排的商务人士接通电话,开口就是上千万的大项目、上亿的大投资;邻座的老阿姨打开快音软件,开始看洗脑小视频……
  一时间,整个车厢都被无数噪音笼罩了。
  殷九竹:“……”
  景旭冲她扬了扬手里的耳塞,给了她一个“我就说吧”的眼神。
  殷九竹看看四面八方的噪音生产者,甚至一度怀疑他们是不是被景旭收买了。
  ……最终,殷九竹还是让景旭帮她戴上了耳塞。
  ……
  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两个小时后,殷九竹在车厢的到站广播里醒了过来。她迷迷糊糊摘下眼罩,刺目的阳光蜇得她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她呆坐在座位上足足反应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慢吞吞意识到,她居然靠在景旭的肩膀上睡了整整两个小时!
  原本挂在脖子上的U型枕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睡梦中的她把景旭的肩膀当成枕头,睡得人事不知。
  她悄悄瞟了眼景旭的肩膀——还好,没有丢脸的流口水。
  她清清嗓子,欲盖弥彰地问:“我压了你两个小时,你肩膀没僵吧?”
  景旭摇着尾巴作答:“别说两个小时了,你想再压久一点也是没关系的。”
  “……”这话怎么听得怪怪的?
  他们拿好行李下了车。这里并不算大站,现在又非休息日,高铁站空空荡荡,几乎见不到几个人影。
  他们原本想去正规出租车拉客点儿去找一辆车的,谁想司机一听他们要去墓园,都连连摆手说不去。
  高铁站在这座小城的最南端,墓园在最北端,一来一回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最终殷九竹答应给对方空车返程费,才有一个司机让他们上车。
  殷九竹十八岁考上大学,一年也就寒暑假会回来。后来父亲去世,她又常驻美国,更是多年没有归家,她望着车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拼命想要把它们和十年前的记忆一一印证,却发现变化太大,处处透着陌生。
  司机艺高人胆大,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打量着坐在后排的他们。
  司机好奇地和他们攀谈:“这大工作日去扫墓的人可真不多……你们是本地的?”
  殷九竹笑笑:“我是,他不是。”
  司机又问:“小姑娘,你这是去给谁扫墓啊,也没带个纸花、纸钱什么的。”
  在国外这么些年,殷九竹假期少,回国不便,她就花钱雇了人,每个月去给父母擦拭墓碑,再摆上新鲜贡品。她这次回去扫墓,本来就打算速去速回,看一眼、说说话便罢,直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空手而去,确实不大好。
  她正想问问司机哪里可以买祭品,哪想到景旭拍了拍他那个硕大的双肩包,说:“放心,我带着呢。”他眼睛晶晶亮,邀功似地说,“我还特地买了华城的特产,一会儿让叔叔阿姨尝一尝。”
  “嚯,”司机咂咂嘴,赞许地说,“这女婿够细心的啊!”
  此话一出,车厢忽然安静下来。
  殷九竹尴尬地解释:“师傅您误会了。”
  “啊?”司机也懵了,“我听你们刚才聊天的意思,还以为你是带男朋友回来给爸妈扫墓呢!”
  男朋友……男朋友……景旭明明心里都要乐开了花,却要故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拼命压下翘起的嘴角。
  景旭清咳两声:“我们是同事,她回来办事儿,我刚好休假,就一起来这座城市转转。”
  司机却不信。他都四十多岁了,还从没听过哪对“普通同事”关系的男女,会特地返乡一起扫墓的呢。而且看年轻人那副眼角眉梢都在跳舞的样子,恐怕就差最后那层窗户纸了。
  ……
  一小时后,车子停在了墓园外。
  殷九竹掏出证件做了登记,又从值班室领了小桶、一次性抹布,打了满满一桶水,摇摇晃晃走向了墓区。
  殷家父母的墓是一座合葬墓,这座墓早在殷浩军还在世的时候就买好了。每年清明,殷浩军都会带着她来墓园给母亲扫墓。
  殷浩军曾指着墓碑,告诉殷九竹:“囡囡,等爸爸也走了,你就把爸爸和妈妈埋在一起。下面太孤单了,你妈胆子小,怕黑。”
  那时的殷九竹年纪小,懵懵懂懂的。她没有想到,父母“团聚”的日子会来得那么早。
  墓园在深山里,前几日刚下过雪,墓碑上还落着几片没有化尽的雪。殷九竹拿抹布擦干净墓碑,她矗立在墓碑前,望着墓碑上那两个描金的人名,仿佛她的心也跟那些被拂掉的雪一样,被搓揉成一滩烂泥。
  她回国后,迟迟没有来给父母扫墓,说是逃避也好,说是恐惧也罢。
  但现在,她终于站到了墓碑之前,向他们讲述着自己这几年来的经历。
  她毕业了、她工作了、她回国了、她分手了、她有了新的工作也遇到了新的人。她每天的生活充实而忙碌,只是偶尔在晚上饥肠辘辘时,她会怀念父亲做的鱼。
  殷九竹的母亲在她五岁时就离开了她,她对她的记忆很浅显,只记得她身上环绕不去的药香。还是等到她长大了,她才从父亲的口中得知,原来母亲生前是一位老师,也曾桃李满天下。
  现在,二十九岁的殷九竹如愿成为了父亲那样优秀的兽医,也即将成为母亲那样出色的老师。
  他们的人生在她的身上延续了。
  ——但为什么,她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呢?
  当殷九竹低声在父母的碑前聊天时,景旭安静地没有打扰她。他轻手轻脚地从背包里拿出华城特产,在殷叔叔殷阿姨的墓前摆成了一座小山。
  殷九竹:“……”她震惊,“你什么时候买了这些?”
  宫廷点心、真空包装的烤鸭、还有不同品种的水果……若不是酒精不能带上高铁的话,殷九竹简直怀疑他会从那个异次元背包里拽出一瓶茅台,和她爸喝两盅。
  景旭挠挠头:“是太夸张了吗?”
  “当然夸张!”
  “可我毕竟是第一次见叔叔阿姨,我想给他们留个好印象。”
  “……”
  景旭双手合十,对着墓碑拜了拜,很认真地做起自我介绍:“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景旭,我是九竹的……嗯,学生,兼她的房客。”
  他明明是第一次见他们,语气熟稔到仿佛他们已经见过很多面了似得:“九竹特别好,是我们医院最优秀的医生——之一。其实在我心里她是第一的,但是要给院长留个面子。
  “我认识她四个月,却觉得像是四年、四十年了一样。在单位里,她负责动口,我负责动手,她经常指使我:‘景旭,去生化室取单子!’‘景旭,术前准备做好了没有!’;在家里呢,我俩又反过来,她负责动手,我负责动口,因为我做饭会带来生命危险,那次下了夜班想做个泡面,差点把厨房烧了。”
  他絮絮叙述着工作、生活里的点滴小事,殷九竹从不知道,原来枯燥重复的日常生活也能被讲的如此有趣。若殷爸爸、殷妈妈真的在天有灵,看到女儿被逗笑的模样,也会跟着露出微笑吧。
  景旭望向墓碑,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郑重:“叔叔阿姨,九竹是我追逐的目标,更是为我指点迷津的灯塔。但我不想永远做她身后的影子——我会尽快成长,努力追上她,与她并肩进步,未来也要为她遮风避雨。”
  说完,他对着墓碑深深鞠躬,大声道:“请叔叔阿姨做见证!”
  他最后一句话声音实在太大,惊扰了墓园里打瞌睡的小麻雀。树梢上麻雀吱吱喳喳的叫,它们一个个在树枝上挤成一串,打眼望过去,仿佛是一排小肉球挂在树上,正好奇地盯着他们。
  明明只是一群小麻雀,但殷九竹却被它们看得脸上发烫,她赶忙拽了拽景旭:“我爸妈又不是许愿树,你跑这儿来说什么大话啊?”
  “不是大话。”景旭执拗地望着她,“我会让你看到我的决心的。”
  树枝上的小麻雀再次叽叽喳喳叫了起来,很像是在给他捧场。
  殷九竹也是心如擂鼓,但又不想看他飘得太高:“……景旭同学,你当我比你长六岁,是白长的吗?你叫我一声老师,那我就永远是你的老师。你想追上老师?可没那么容易。”
  景旭却想:既然“追上老师”不容易,那不如先“追老师”吧。
  ……
  从墓园出来,时间已经不早。
  他们随便找了家小店填饱肚子,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目的地——王叔家。
  王叔也是一位资深老兽医,去年退休,在殷九竹的记忆里他是一个身材瘦高、人很热情、有着超强大嗓门的叔叔。
  两人顺着地址来到王叔所在的小区,这是一个新建成不久的楼盘,小区里绿化很好,物业也漂亮,处处整洁干净。
  但是,当他们来到王叔家楼下时,却赫然发现这里满地都是鸟屎!
  灰白色的鸟屎像是最恶心的橡皮糖一样喷的满地都是,树上、墙上、车顶上随处可见。
  从这里经过的居民都要打起雨伞,以应对不知何时就会从天而降的鸟屎。
  若鸟屎到处都有也就罢了,偏偏小区其他地方都干干净净,只有这栋楼被鸟屎淹没。几名小区保洁工人拿着高压水枪,表情绝望地冲洗着地面上的污渍。
  这里的情况实在太反常了。
  殷九竹正要上前询问,景旭猛地拉住了她,语气焦急:“老师,咱们快找地方躲躲!”
  殷九竹一头雾水,忽然听到头顶上空传来一阵翅膀拍打的声音——她抬头望去,只见一群野鸽从天际飞来,犹如黑云压境,遮天蔽日!
  鸽子是群居动物,素有集体行动的习惯,非常团结。这么一群鸽子密密麻麻少说也有几十只,它们目标鲜明地直冲向前,目标直指三楼阳台!与此同时,所有鸽子尾翼翘起,□□开!
  熟悉动物习性的殷九竹心里一跳,不假思索地和景旭冲到了最近的一颗大树下。
  下一秒,无数灰白色的鸽屎从天而降,伴随着鸽子甩尾的动作,一半甩到了三楼阳台,一半伤及无辜,落到了周围的车上、墙上、地砖上……
  景旭:“……”
  殷九竹:“……”
  他们看不懂,但是大受震撼。
  被鸽子群袭击的那个阳台是全封闭式的,阳台外层已经被糊了一层又一层的灰白色鸽子屎,上层未干、下层又来,那个味道足以“香飘十里”。
  鸽子们一击不中,并不气馁,它们扇了扇翅膀给彼此打打气,然后就这样叫喳喳的飞走了。
  与此同时,有个绿色拳头大小的身影出现在三楼阳台内,它张开尖尖的小嘴,对着离开的鸽群们大声挑衅。
  最意外的是,那明明并不是“人”,却口吐人言——
  ——“傻鸟!傻鸟!傻鸟!”
  ——“我是你大爷!我是你大爷!我是你大爷!”
  殷九竹和景旭面面相觑。他们谁也没有想到,那群鸽子之所以攻击阳台,居然是因为另一只鸟的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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