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雪柔感觉肩上被戳了一下,然后就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了,她一脸震惊,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点穴?可是她也没做什么呀,更没瞎说话,殷九霄干嘛忽然这样对她。
她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将原因归结为大魔头脾气反复无常。
她们一身轻松地站在这里,对面那些江湖人可就惨了,蜜蜂有毒,被蛰了先是红肿,然后伤口溃烂,流出紫色的血,越来越多的人中毒,抵挡毒蜂的人逐渐体力不支,可那些毒蜂仍然盘旋着没有走。
“火把,快点火!”
磨蹭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人用火石点着了火把,浓烟熏退了那些毒蜂,众人得以喘息。
“这破林子怎地如此诡异?”有人问道。
“谁知道呢?”“那个姓关的呢?把他押过来,没准他知道什么?”
中毒的人都坐下自行用内力散毒,还留有一些力气的人七手八脚地把关澜揪起来,押到玉清寒他们面前。
明莲师太用剑抵着他的脖子,问道:“别耍花招了,这机关究竟如何破解?”
关澜僵着脖子不敢动:“我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这里的机关都是门主让人修的,只有他老人家手里有机关图。”
“放你娘的屁。”经过这一遭受罪,有人收不住脾气,上前就踹他。
关澜被这一脚踹中了后背,顿时趴在地上,天崩地裂的咳嗽,像是要背过气去。
“咳咳不,不成了,我快死了。”
路雪柔眼见刚才那人伸脚时,关澜身子偏了一寸,根本就没有踹到实处,他却装得一副快要见阎王的样子。
这人可真是处处透着怪异,叫人看不透。
踹他的人醒过神,连忙喊:“我压根就没碰到他,这厮是装的。”
孰料他刚说完,关澜就凄惨地吐了一大口血。
“咳咳,劳驾各位,一会儿就地把我埋了吧。”
许是他演得太像了,那些人怕真把他弄死了,顺手给他喂了一颗吊命的人参丸,玉清寒劝说明莲师太收了剑,上前亲自扶起他。
“关副门主,你好歹做了狂刀门三年的副门主,总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大家赶到这里,已经很是疲惫,若是你执意隐瞒,后果我也无法预知。”玉清寒话里的意味很明显,关澜若再不说,群情激愤,自己也保不住他。
关澜沉默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开口:“也罢,那我就说了,关于迷阵,我只知道要破解它需要找到密林最中央的一处主机关。”
“这不废话吗?正中央在哪?机关又是什么样?说了等于没说。”
关澜叹了口气:“这位兄弟别着急,我还没说完,你们看这密林里什么最常见?”
什么最常见,那当然是……
“是这些高可参天的树木。”夜雪歌突然从人群里站出来,引得众人都看向她。
“姑娘聪慧,正是这些树,只要找到最中央的那棵树,把它从中砍断,就能破坏掉这里的机关。”
关澜的话让一群疲惫恐惧的人重新振奋起来,此时已经天黑,他们商议着休整一夜再去找那棵树,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
然而,真有那么简单吗?
路雪柔清楚的记得,左长老和明莲师太就是死在迷阵里的,他们那样的高手都不能脱险,这群江湖人真能顺利找到主机关并破坏掉它吗?
这个关澜究竟在算计些什么呢?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信了关澜的话,一个穿着道袍的中年人走出来问道:“关副门主,方才我等都受到了毒蜂攻击,为何你却没事?”
质问他的正是长风观的幻月道长,他身上还算整洁,看起来还是有些本事的,他那师侄姚道士依旧很怂,躲在后面说道:“难道那毒蜂还挑人?只放过你一个人?”
众人放松的神经又一次紧绷起来,纷纷怀疑地看向关澜,夜雪歌却是绕过人群,看向了远处的那对兄妹,说道:“刚才没有被毒蜂攻击的除了关副门主,还有他们两个。”
路雪柔本来要睡着了,结果听到这么一句,抬头便朝她翻了个白眼。
我可谢谢你啊,坏事一准想到我。
殷九霄不会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路雪柔却不然,她一副受惊吓的样子:“姐姐,你在说什么啊?刚才你们在打架,我和哥哥一向不喜欢凑热闹,就没过去,谁知道你们会惊动了那些毒蜂,幸好我和哥哥离得远,才没有被蛰到。”
她这一番话不止把自己和殷九霄摘出去了,而且着重提到了招惹毒蜂的罪魁祸首是他们,众人被提醒,看夜雪歌他们的眼神多了埋怨。
玉清寒再过不久就要接任庄主之位,此时最怕在众人面前失去威信,他恳切地道歉:“是我一时冲动,家里的草药堂新制了一些化春丹,回头送给各位前辈,以表愧意。”
化春丹用材珍贵,能给重伤之人续命,量少难得,众人一听他如此慷慨,便也作罢了。
“我们还是问问这位关副门主,为何他刚才没事吧?”左长老一向拥护玉清寒,很快转回了话题。
“对,你为什么没事?该不会这些毒蜂与你有什么关系?”
关澜苦笑着喊冤:“冤枉啊各位,我可没那本事。”他从身上解下一只香囊,拿给众人看,道:“许是因为这个,我们狂刀门的弟子身上都有,里面有些草药,不知道能不能解这蜂毒?”
左长老把香囊接过去,拿给懂医术的人看,那人抓起香囊里的药草闻了闻,说:“有用,还需取些水,和药草一起烧开,给大家服下。”
众人分头行动,有的去找水,有的生火,受了伤的则留在原地休息。
又过了一会儿,解毒的药熬好了,中毒的人分着喝下。
“大家把身上的干粮拿出来,我们分一分。”玉清寒自然接过了组织一切的任务。
路雪柔此时靠在殷九霄肩上,身后抵着一棵树,装干粮的包袱在飞霜手里,她身上除了那些毒/药,可什么都没有。
夜雪歌过来找她要干粮,她动不了,就说道:“哎呀姐姐,你看我身上像有干粮的样子吗?我和兄长还等着玉少庄主接济呢。”
“你……”夜雪歌愤怒地瞪着她。
玉清寒听到她们说话,走过来递给路雪柔两张薄饼,道:“阿雪,你别与这小姑娘一般计较,喏,给你。”
他自以为很帅地朝路雪柔眨了眨眼睛,薄饼送到她面前,路雪柔没有力气伸手,叫了一声:“哥,你接一下。”
少女撒娇似的声音传进耳朵,殷九霄眼皮轻轻一动,竟想也不想就接过了那两张饼。
“谢谢少庄主。”路雪柔假笑。
玉清寒勾唇一笑,他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小姑娘,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夜雪歌在一旁看着,心中泛酸,冷冷地说:“把我这份也给她吧。”
她把装干粮的纸包扔到玉清寒身上,负气走了,玉清寒顾不上再去逗小姑娘,连忙去追她了。
路雪柔看戏似的笑了一声,然后才想起自己还被点着穴呢,她小声求道:“哥,你把我放开吧,我一定不乱说话,也不闹,行不?”
殷九霄不理,她却是个能屈能伸的,把好听的话说了个遍。
“哥哥,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哥,好哥哥。”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兄长,我饿了,我想吃饼。”她贴在殷九霄耳边说话,呼吸一次次拂过他耳畔。
殷九霄平静的心颤动了一下,忽觉有一些禁锢在脑海最深处的东西,打破牢笼冲了出来,一瞬间凶猛地让他几乎难以自持。
第21章 妄念 内心最深处的……
殷九霄自幼身带剧毒, 没人会想要靠近这样一个怪物,久而久之,他便也给自己划定了一条界线, 不容任何人越过那条线,碰触到真正的他。
直到路雪柔出现,毫无顾忌地跨过了那条线, 殷九霄措手不及,同时也生出了从未有过的好奇。他能看出路雪柔对自己的畏惧, 意外的是, 她在畏惧的同时还能时不时抱着自己的手臂撒个娇, 充满依赖的叫自己一声哥哥。
随着这种好奇加深, 殷九霄开始不受控制地观察她的每一个反应, 对她细微的表情也变得尤为在意。他不肯承认,但客栈那一日, 误解路雪柔与人合谋害他时,他心里的杀意和恨意竟然超过了天阴山决斗那一日。
最难以琢磨的是, 殷九霄不想杀她,手抚上她咽喉的那一刻, 他犹在心里找借口。
路雪柔对他表明心意时, 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紧张,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情绪。那夜他天魔内力躁动时, 路雪柔捂住了他的耳朵,也是那一刻, 殷九霄彻底对她放下了杀心,任由这个人留在他身边,不给这段时间设限。
路雪柔也许看出了他的改变,撒娇笑闹越来越自然, 她全无顾忌的碰触和亲近,催生了殷九霄深藏于心底的蛊,这蛊名为爱/欲,他以为自己早已抛弃了人类的情绪,可却被她抽丝剥茧一般勾了出来。
药王谷有一本禁书,讲男女阴阳之道,殷九霄少时曾不小心翻开过,只看了一眼,他便于慌乱之中记住了那种内心焦灼的滚烫,摒弃压抑多年,如今翻涌而出,倒比那时还要强烈一些。
此时,路雪柔挨着他,声音柔软,眼眸如星,嘴里不知忌讳地说着那些讨好的话。
她一定不知,自己唤醒了什么,又将会承受什么。
殷九霄微微叹了一口气,伸手解开了她身上的穴道,把饼给了她。
路雪柔完全没看出他的异常,起来抻抻胳膊,活动了一下腿脚。
“喏,一人一半。”她把两张薄饼叠在一起,撕开两半,一半给了殷九霄。
殷九霄没有接,却被另一个人顺走了,路雪柔手上一空,怒瞪着来人:“关副门主,你抢我的饼做什么?”
关澜咬了一口饼,倒像是有点嫌弃,说道:“这饼都硬了,不过总比没有强。”
说罢,他狼吞虎咽地把饼吃了。
路雪柔怒不可遏:“喂,你怎么随便吃别人的东西?”
关澜立刻装起了虚弱,一边咳嗽一边扶着他们旁边的一棵树坐下,断断续续道:“对,对不住咳咳,我这是饿狠了,阁下看起来并不需要这饼,我没说错吧?”他看向殷九霄,意味难明。
殷九霄无动于衷,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关澜也不在意,状似好奇地问:“阁下因何一直带着幂篱,不肯露面呢?”
路雪柔本来还想骂他不要脸,一听这话顿时有些紧张,挡在殷九霄面前说道:“我兄长病了,吹不得风,带幂篱怎么了?关你屁事。”
“啧啧啧,小姑娘家还是不要说这种粗俗的话,怪难听的。”关澜靠着树轻轻地喘。
路雪柔气鼓鼓地瞪他,坐回了殷九霄身边,仍然防备地看着他。
夜渐深,白日里连番遭遇了乌鸦和毒蜂的攻击,这些人都已经很疲惫了,正昏昏欲睡。路雪柔也困了,她强打起精神盯着关澜,不知不觉靠在了殷九霄身上,几乎像是倒进了他怀里,这姿势确实过于亲密了,但两个人一个心大没有察觉,另一个怀揣着不一样的心思,便都放任了。
关澜看见了,轻轻笑了一声,从垂下来的树枝上挑挑选选摘了一片树叶,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他吹的曲子很是简单,听了也不觉得厌烦,反而让人精神放松,很想睡觉。
路雪柔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窝在殷九霄怀里睡着了。
不少人跟她一样,听见曲子就进入了梦乡,关澜吹了一会儿,几乎所有的人都睡着了,唯独殷九霄不受影响,他把少女脸颊边的一缕碎发拂开,低头看着她的脸。
关澜指尖捏着树叶,玩味一笑:“殷宫主,你当真没从在下这首曲子中听出什么来?”
殷九霄看向他,冷冷道:“听出来又如何?”
关澜敛了笑,道:“这首曲子名为妄念,寻常之人听了大概只会熟睡,做一个美梦,但内力高深的人听了,就会勾起内心最深处的欲/望。换言之,最想夺取什么必生戾气,最想毁灭什么必生杀心。”
“殷宫主,你最想要什么呢?”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关澜便起身离开,隐没在密林深处。
殷九霄不关心他想做什么,也不在乎这群人下场如何,关澜的话像一句魔咒,把他强行压下的念头又一次撩拨起来,正如他吹奏的曲名,妄念。
他早已堕入深渊,一朵娇艳芬芳的花从他身边开出来,明知道轻轻一碰便会摧毁,他还是管不住自己的手,把花摘下来。
殷九霄倏然笑了,既然克制无用,就随心而为吧。
在这危机四伏的密林里,周遭的人陷入梦魇,只有他一人清醒,而清醒就是最深的沉沦。
那一曲妄念终究催生了他压抑深埋的情绪,殷九霄抚上少女的脸颊,低头吻她,动作极为克制,而偏执与疯狂被他藏在眼底,无人发现。
关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他坐到原先的树下,看见眼前的两个人,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
“殷宫主,还记得我们的交易吗?”
殷九霄将少女一缕散发捏在手里,又一次把他当成了空气,关澜无奈,只好自顾自地说:“那一卷《蛊经》就藏在这迷阵里,等我解决了眼下的事,必会给你,天亮之后不管发生什么,希望你不要插手。”
事情已经进展到关键,明日前往密林中央,那里有他布下的杀阵,宿仇近在眼前,他多忍一刻,都是折磨。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但偏偏殷九霄来了,只要他想,轻易便能把这里的机关全部毁掉。
关澜最后的筹码只有一卷《蛊经》,若是殷九霄不肯配合,只消毁了所有的机关便能拿到,所以说是交易,实则是他在求殷九霄。
一阵沉默过后,殷九霄问道:“你的仇人,是谁?”
关澜还以为谈崩了,听到这里稍微放松,他朝身后看了一眼,声音阴沉:“是两个满口仁义道德,实则虚伪至极忘恩负义的小人。”
殷九霄似乎知道了他要杀的人是谁,淡淡道:“可以。”
两人达成了交易,关澜又摘下一片树叶,吹起了与先前相反的调子,没多久,沉睡的众人陆续从梦魇中醒来,变成了浅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