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殷九霄的想法似乎和她截然相反。
他好像从心里认定了两人之间的伴侣关系,并且不遗余力地在向其他人宣告这一点。
路雪柔承认也不是, 反驳更不行,于是只能沉默。
而对面的一老一少听闻这爆炸一般的消息, 全都石化一样愣在当场。
长牙声音放空地问:“宫主, 您什么时候娶妻了?”
殷九霄冷冷回答:“很快。”
路雪柔望天, 突然觉得殷九霄这种高冷纯情的反派很难搞, 或许是因为没有情爱经历, 他考虑事情的时候往往简单粗暴。
而长牙想的更简单,既然宫主已经承认了这个少女的身份, 那她以后就是自己的主母。魔宫作为邪门之首,宫主夫人可不是那么好当的。而且这姑娘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 看来以后要多盯着她,按照魔宫女主人的身份严格要求, 让她成为宫主的贤内助。
“宫主, 夫人,请到里面喝一杯茶。”长洛的反应比自己的侄孙要快一些, 佝偻着背走在前面带路。
长牙用极尽挑剔地眼光打量了路雪柔片刻,低下头说道:“宫主, 夫人,里面请。”
他的语气颇有一种认命的意味,路雪柔很想说:我和你们宫主真的还不是那种关系!
但她料想这里不会有人听她的,而且看殷九霄脸上那一丝罕见的笑意, 恐怕这一切只是个开始。
竹林深处有几间小屋,屋外用篱笆圈起来,长牙和长洛在前方领路,几个半大的孩子从院子里跑出来,一点不认生就要扑人。
长牙无奈,从身上摸出几块糖把他们哄走了。
“让宫主和夫人见笑了,家里的小孩没怎么见过外人,不知道规矩。”
长洛觉察到殷九霄的气息与往日不同,只要稍微靠近,他身上那股煞气就会变得格外明显,让人忍不住想到死亡,只想远远地逃离。
老人看向殷九霄身旁神情自若的少女,心底里生出了几分佩服,这女娃娃竟然能安然站在宫主身边,一点都不受影响,想必也有过人之处,否则宫主怎么就直接认定了她女主人的身份呢。
见竹林里来了两个生人,每个小屋里都走出了几个人看热闹,长牙挥挥手,让他们都乖乖回去,然后带着两人来到最中间的一间木屋。
木屋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方桌和几把椅子,一张木床,两口装杂物的箱子并排放在墙边。
长洛去烧水煮茶,长牙则热情地请他们坐下。
路雪柔觉得这地方虽然简陋,但是挺安静的,一点也配不上无常殿这个阴暗诡异的门派名。
殷九霄坐下之后又恢复了那副冰冷漠然的样子,路雪柔见长牙正在收拾那身装鬼的行头,忍不住问他:“你为什么要装鬼吓人呢?”
长牙少年老成地叹了一口气,把那身行头拿到桌上,站在桌边回答:“我也只是想,能救一个算一个吧。”
长牙站在那回忆:“这事得从第一波来到繁花镇参加讲道大会的道士说起。”
从三年前开始,每到这个时候江湖上都会召开一次讲道大会,由德高望重的玄真道长抓阄选择举办地点,今年抽到了繁花镇的清霞观,所以各地拿到名额的道观都会派门下最优秀的道士来参加。
长牙喜欢热闹,第一天就来到镇上,结果逛了一天回去的时候天都黑了,为了抄近路他往暗巷里钻,然后就撞上了一个落单的小道士被杀。
“死的可惨了,就跟灵越道长一样被剥了皮,但那伙人连个全尸都没留,直接把尸体剁成了碎块,然后装上袋子绑上石头,扔到镇上那条河里了。”
路雪柔心里直冒寒气,不由抓紧了殷九霄的手,问长牙:“你看见凶手了?”
长牙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他们都带着面具,看不清本来的模样,也不知道真实的身份。”
路雪柔觉得他这句话有别的含义,果然长牙冷笑一声说道:“我不信邪,跟着其中一个人,眼见他进了清霞观,脱去了那身沾了血的衣服,换上了一身道袍。”
道袍?
路雪柔想起白日被殷九霄顺手灭了那个江洋大盗,他也穿了一身道袍,伪装成清霞观的道士,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联系?
只听长牙接着说道:“我以为是清霞观藏污纳垢,就偷了那道士丢掉的血衣跑去衙门报官,结果那个齐大人是个酒囊饭袋,一听是江湖事就不想管了,敷衍了我几句就作罢了。”
“我对这件事颇为在意,晚上又去镇上的暗巷里蹲守,果不其然,那伙人又出来害人,我弄出了一些动静,救了那个道士,那伙人跑了。我这次换了另一个人跟着,亲眼见他换上了另一个道观的道袍,然后去找一个上了年纪的道长复命,说他们今天失手了,人没死。”
“我开始觉得这件事背后不简单,便准备了这身扮鬼的行头,每天夜里都去镇上,有时候能把那些落单的道士吓的跑回住处,但更多的时候,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那伙人虐杀。”长牙说着,神情越发低落。
“那一伙人就混迹在各个有名望的道观之中,甚至连道观的长老和掌门都在包庇他们,任由他们残杀小道观来的道士。有一日我离得太近,被那伙人发现,差点被他们追上一起杀了。那天刚好碰上天清观的灵越道长,是他救了我。”
路雪柔从长牙的话里窥见一个可怕的事实,他们白日在清霞观见到的那个伪装成道士的亡命徒,并非是一个巧合。这些穷凶极恶之人仿佛披上了一层人皮,白天本分善良,晚上凶相毕露,肆意杀戮。
更让人不理解的是,他们背后竟然有各个道观掌门和长老的支持,可是背后之人到底在图谋什么呢?
长牙提到灵越道长,眼眶发红:“我这几日见了这么多伪善的道士,本来不相信灵越道长,但观察了两天,我发现他的确是一个表里如一的好人。于是我偷偷去找他,把那些道士死亡的真相告知于他。或许是真相太过惊骇,他没有立刻相信我,说要自己去求证。”
“第二天我又来找他,他失魂落魄地,说让我再等等,等他确认了,要亲自清理门户。我暗中跟着他,发现他去找了宁峰道长,他们是师兄弟,然而只说了两句就争吵起来,灵越道长愤怒地离开,说要去找师父玄真道长揭发他师兄的罪行。”
“这之后发生的事你们都知道了,灵越道长死了。”长牙声音哽咽。
路雪柔离他近,下意识就要起身拍拍少年的肩膀,安慰一下。
结果刚起了一丝念头,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按住了后颈,她转过头,发现殷九霄正用那种看似平静实则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望着她。
路雪柔轻咳一声,故意说道:“口渴了,有茶吗?”
救命啊,她好像真的招惹了一个大麻烦。
因为书中的殷九霄无情无爱,所以作者塑造这个角色的时候,让他的偏执都表现在了追求最强武功上,路雪柔本来也是这么以为的,但她最近发现一点变化,殷九霄不再整日练功,而是分出了大半的精力陪着她,或者说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如果是普通情侣谈恋爱,想尽量多和对方待在一起也就罢了,但怕就怕殷九霄把那种对武道的偏执转移到她身上来。
路雪柔很怕自己说错了哪句话,或者忽略了一些小事,让殷九霄的情绪受影响,然后引起他体内天魔内力的暴动。一旦他克制不了那种杀戮的欲/望,每多杀一个人,都会加速入魔的过程。
若是这样的话,这个世界迟早还会毁灭。
她一时半会也想不到什么有用的办法,只能内心惆怅地叹一口气。
这时,长洛端着两盏茶走进来,放到他们两人面前。
路雪柔临时找的口渴借口自己都忘了,在那跟长牙讨论灵越道长的死因:“这样看来,他师兄宁峰道长有很大的嫌疑。”
在她和长牙说话时,殷九霄端起一盏茶,朝杯口吹了一口气,茶水滚烫的温度立刻降下来,不冷不热恰好可以入口。
他将茶杯送到少女面前,杯口正抵着少女的下唇,她一张开嘴就能喝到。
路雪柔愣了一下,不解地看他。
殷九霄执拗地举着茶盏,低声说道:“你说口渴。”
路雪柔还没喝水先呛了一下,她赶紧从殷九霄手上捧起茶杯,说:“我自己来。”然后咕咚灌了一大口茶水。
而殷九霄看向自己那只空着的手,眸光晦暗。
这种不被她需要和依赖的感觉,他不喜欢。
第41章 真相 正与邪
路雪柔一贯是个心大的, 喝完就把茶杯放下,问长牙:“那个宁峰道长住在哪里?不如咱们趁夜去看一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证据。”
而长牙却敏锐地发现, 此时的气氛有一丝不对,殷宫主似乎对自己那只空着的手颇为在意,一眼不错地盯了许久。
他难不成是想亲自喂夫人喝水?
长牙觉得自己真相了, 同时他也明白了一件事。这位看起来不懂武功的夫人在殷宫主心中的地位绝对不简单,因为他从未见过殷宫主这般亲近地照顾一个女子。
“长牙, 你在听吗?”路雪柔见他不说话了, 提高声音问道。
长牙回过神, 连忙回答:“在听, 夫人说要去夜探宁峰道长住的地方是吗?我可以为夫人带路。”
他的态度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变得很是严肃正经, 生怕自己怠慢了夫人,会惹宫主不虞。
“很好, 虽然现在有你这个人证,但我们最好找到一些其他的证据, 才能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路雪柔现在迫切想弄明白的是,这些人的动机究竟是什么?来参加讲道大会的只有各个道观的道士, 难不成这些道士, 也阻碍了谁的利益?才遭此劫难。
她熟知剧情,讲道大会的最后一日, 是由玄真道长亲自主持的,而在那一天, 清霞观闯入一伙恶徒,杀死了许多道士。
男主玉清寒赶来主持大局,把这些道士的死因都归结为邪道门派无常殿的残害。最后号召正派联合起来,消灭无常殿。这个时候殷九霄活着的消息传开, 玉清寒又一次故技重施,把所有的锅都扣在了殷九霄头上。
“一切都听夫人吩咐。”长牙的声音打乱了路雪柔的思绪,她说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出发。”
两人就这么做了决定,倒像是把殷九霄排除在外了,他目光垂落,如同把自己隔绝在另一个世界,眸底的阴影凝聚成一道漆黑的漩涡。
而这时,路雪柔起身,顺手拉着他,像在软软地撒娇:“我不会轻功,有劳你了,哥哥。”
少女笑容明媚,抱着他的手臂,身体贴近地没有一丝缝隙。殷九霄眉目间的冷意倏然被驱散了几分,反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低声应道:“好。”
三人走出小木屋,殷九霄抱着路雪柔,长牙落后一步,三人几个纵跃,便离开了这片竹林,直奔繁花镇而去。
到了镇上,长牙带着他们找到距离闹市不远的一间院子,指着门口说道:“这就是天清观那些道士暂住的地方。”
路雪柔点了点头,正想说进去看看,却见殷九霄忽然神色冷凝,对着他们二人,嘘了一声。
她这才想起书中提过,玄真道长是个半步宗师级的高手,殷九霄倒是没所谓,但她和长牙这样进去,很可能会被发现。
殷九霄调动身上的天魔内力,使内力聚于脚下,然后轻而缓地向前走了两步。也就是这两步,让周围的气场仿佛一下子变了。
路雪柔说不上来,但她现在除了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之外,耳边其他的声音好像都消失了,甚至连街市上不远处那家妓馆中热闹的乐声,也变得恍恍惚惚,听不真切。
她不知道殷九霄具体做了什么?但能猜的出来,肯定是一种让他们潜入小院,却能不被高手察觉的办法。
接下来,长牙在前方带路。他们悄无声息地潜入院子里,避过守夜的道士,来到一间亮着灯的房间门口。
长牙用嘴型说道:“宁峰道长。”
路雪柔顿时明白,这是宁峰道长的房间。
此刻周围安静一片,适合偷听。路雪柔他们听见,宁峰道长在和另一个人说话。
“软骨散已经配好了,我们的人已经在准备,只等明天的讲道大会了。”说话的虽然是一个道士,但路雪柔却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了那种嗜血的兴奋。
宁峰道长点头说道:“嗯,做得好。你先下去休息吧,我现在去禀报师父。”
说罢,二人一起走向房门。
眼看他们俩就要出来了,殷九霄带着路雪柔一跃而起,落在了隔壁院子的房顶上,长牙也赶紧跟上,他们轻的像一粒尘埃,院子里的道士们无知无觉。
片刻后,宁峰道长和那个小道士打扮的人从房间里走出来,那人直接离开了,而宁峰道长则转身去了另一个更大的房间门口,敲响了房门。
“师父,您休息了吗?”
里面传来一声厚重低沉的回答:“没有,是安阳吗?进来吧。”
宁峰道长走进去,仔细把门关好。
殷九霄如刚才一般揽住路雪柔的腰身,和她一起轻轻落在门口,躲在暗影里。
“师父,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玄真道长满意地道:“嗯,你让那些人注意分辨,别伤了无极观和清宁观那几个大道观的弟子,以免惹来麻烦。”
“师父放心,弟子已经叮嘱过他们了。”
宁峰道长此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玄真道长看出来,便问他:“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师父,灵越师弟的尸体,还在衙门,我们要不要拿回来?”宁峰道长忍不住问道。
“此事容后再议。”玄真道长的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
“为师知道你们师兄弟感情一直不错,但安成那人极为固执,这件事被他知道了,弄不好就会闹得翻天覆地,到时候不止会打乱我们的计划,也会让玉庄主不满。”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既然是我的徒弟,是天清观的弟子,总该为我们门派的壮大,牺牲一次。”
宁峰道长似乎于心不忍:“可我们难道非杀他不可?”
玄真道长冷哼一声,说道:“人已经死了,再为此纠结,已经毫无意义,你只需做好你该做的事。”
宁峰道长闷声回答:“是,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