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那碗汤没有喝,转身走向木床,打坐调息。
路雪柔站在原地,呆呆地看了大魔头一会儿,后知后觉感到害怕。
她刚才的举动,一定会惹殷九霄怀疑,可耿婶子是无辜的,殷九霄身带剧毒,一旦碰到了无药可解,总不能让耿婶子因此丢掉性命吧。
路雪柔不知所措地看着床上的人,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半响之后,殷九霄终于忍受不了她的注视,抬眸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提醒道:“汤凉了。”
路雪柔傻傻地哦了一声,她一向乐观,觉得这一次就算是过去了,立刻又开心起来。她端起来自己那碗汤喝掉,喝完还问:“哥,你不喝吗?”
殷九霄本来不想理她,但他实在不想再被那孩童一样呆傻的目光盯着,于是冷淡道:“不喝。”
路雪柔最终把两碗汤都喝了,她和殷九霄说了一声,照旧没听到他任何回答,她心情不错,脚步轻快地去给耿婶子送碗。
出门之后,路雪柔看见一个身材粗壮的年轻男人站在院中的水井旁,男人正在打水,听到脚步声朝她看过来,张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对着她憨笑,她勉强回了个微笑,浑身起鸡皮疙瘩,连忙去厨房找耿婶子。
耿婶子还在厨房忙碌,她把碗放到灶台上,顺便说了几句好话,请耿婶子帮他们兄妹烧些热水。这些日子,她没有条件洗澡,身上又脏又痒,耿婶子欣然答应,让她等会儿过来拿热水。
路雪柔回去的路上,又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麻烦人,应该给耿婶子一些报酬。她找遍全身,只剩耳朵上的宝石耳坠还值些银子,便准备把这个当酬劳送给耿婶子,于是她又回到了厨房。
刚走到门口,她就发现厨房里又多了个人影,谨慎之下,她躲在一旁偷听。
刚才那个年轻壮汉正在和耿婶子夫妻俩说话,路雪柔听了一耳朵,心便狠狠提起。
耿婶子问他:“你说你看上了来咱们这借宿的小姑娘?”
年轻壮汉脸上一红,支支吾吾的说了声:“是。”
耿婶子发愁的说道:“可他们是过路的,明日就要离开,又不知道底细。人家姑娘长得漂亮,怕是看不上你。”
年轻壮汉梗着脖子,不怎么高兴。
虽然他们只是农户,但在这石林村里,男丁一向吃香,多少有女儿的人家,都在求着他结亲,壮汉因此颇有些傲气,说道:“那怕什么?一会儿娘你去问问不就完了,实在不行,就生米煮成熟饭,她一个女子,最重视名节,到时候还能跑到哪去?”
路雪柔听到这里震惊的合不上嘴巴,这是什么强盗逻辑?难怪书里殷九霄没忍住大开杀戒,这里的村民根本不讲道理,无知又可怕。
她悄悄挪动脚步,等他们完全听不见声音,才跑回厢房。
殷九霄还在运功,丝毫不受影响,路雪柔心里七上八下,慌张地盯着门口,生怕耿婶子她儿子要进来抢人。
路雪柔本来以为躲过了那对儿老夫妇,事情就解决了,却不想遇上的这对夫妻,偏偏有一个脑瘫儿子,还看上了她。
事情要是闹大,万一像书里一样,导致殷九霄发狂,杀了全村的人,那该怎么办?
那个耿婶子的儿子,她看一眼都觉得想吐,更别提嫁给他了。
路雪柔胡思乱想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应该是热水烧好了,耿婶子过来找她。她情急之下,一眼看到了床上打坐的殷九霄。
此刻管不了那么多,先摆脱耿婶子的儿子再说!
于是路雪柔在耿婶子走到门口之前,快步来到殷九霄身旁,小声说道:“哥哥,帮我一次?”
等不及殷九霄回答,她就紧紧地挨着他坐下,亲昵地抱住了他的手臂,用最甜腻磨人的语调叫了一声:“郎君,你怎么不理人家。”
第10章 安稳 为某个人守着门
寂静的厢房里,路雪柔被自己的声音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感觉到殷九霄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怕他下一刻就把自己甩出去,连忙抱得更紧,最后整个人都偎进他的怀里,从门外看着就像是殷九霄隐忍不住将她搂在怀里肆意亲昵。
耿婶子乍然从门缝里瞧见这一幕,惊讶地往后退了一步,她猛地一拍大腿,原来这俩人压根就不是兄妹,这女娃子是骗她的,看他们这年纪,出来做什么生意,别是哪家偷偷出来私奔的少爷和小姐吧,那男的一身是血,或许是女方家里不同意,把他打伤了?
耿婶子一阵脑补,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她定了定神,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敲了敲门:“姑娘,你要的热水好了,我放在厨房了。”
耿婶子急着回去告诉自己那傻儿子真相,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匆匆离开。脚步声远去,门外一下子静下来,路雪柔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尴尬地看了一眼殷九霄。
殷九霄抬了抬眉梢,冷声说道:“下去。”
路雪柔脸颊绯红,害怕的身子都在颤抖,却没有动。
殷九霄目光冰凉地望着她,少女分明对他心有畏惧,却又一次次触犯他的底线,当真是迷惑至极。
就在他要将人扔出去时,听到怀里的人弱声弱气的说:“那个,我腿麻了。”
殷九霄微微一愣,揪住她背后衣裳的手收了回来,转而轻轻一拍,再一侧身,将人挪去床里,那力气就像拂灰一样,路雪柔倒在床上的时候一脸震惊,随即她就意识到,她在殷九霄眼里跟尘埃也没什么区别,以后还是少惹他为妙。
门声响起,路雪柔愣神的功夫,殷九霄已经走出房门,她跟了两步,发现大魔头往厨房的方向走了,觉得他可能是要洗澡,便没有再跟,回到屋里发愁。
本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结果又冒出来个耿婶的儿子,希望耿婶回去把刚才看见的都告诉他,能让他打消念头。
殷九霄走到厨房门口,刚要进去,脚步却是微微一顿。正屋里传来几声争吵,那声音不算大,但听在他耳朵里却格外清楚。
“人家两个是一对儿,你趁早死心吧,那姑娘不知道是哪里跑出来的富家小姐,沾上了会惹祸的,你给我消停些。”
“娘,这是真的吗?你不说他们是兄妹吗?”
“我看走眼了,刚才我在房门外看见他俩抱在一起了,那样子简直腻乎的跟一个人似的。”
年轻男子又抱怨了两句,殷九霄却没有闲情再听下去,直接走进厨房。农妇只烧了一锅热水,怕是不够两个人用。他见角落里有干净的木桶,便拿着木桶到井边打了水,就着冰凉的井水擦身,冲洗的时候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殷九霄洗完澡,又打了桶水洗自己的外衫,白衣被血浸染的太久,已经洗不干净了。若要换,怕是只能同这家的儿子借衣服,他不愿麻烦,更不愿穿别人穿过的衣服,最后只得把那身沾了血的衣衫用内力蒸干,穿在身上。
路雪柔在房里等了好一会儿,正想出去看看,门就被推开了,殷九霄一身寒凉的走进来,穿着洗得发皱的白衣,上面依稀能看出是血迹。
“我去帮你借一套衣裳。”路雪柔热情说道。
殷九霄经过她身边,连个眼神都不曾瞥向她,冷淡道:“不必。”
路雪柔摸了摸鼻子,心里纳闷,耿婶子不是说烧好热水了吗?大魔头洗完澡怎么感觉他身上的气息更冷了?
她怕殷九霄要早睡,也不敢再耽搁,径直走出去,准备先找耿婶子借一套女子的衣裳,再去洗澡。
路雪柔心怀不安地来到正屋门口,敲了敲门,还好开门的是耿婶子,她说想借衣服,又把耳环摘下来当做报酬,耿婶子乐呵呵地找了一套最新的衣裳给她。她拿着衣裳往厨房走,总觉得另一侧的厢房有个人影鬼鬼祟祟的。
该不会是耿婶的儿子对她还有什么坏心思吧?
路雪柔一瞬间汗毛炸开,更想起了现实中很多猥琐男偷看女生洗澡入室猥亵的新闻,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很小的时候就一个人生活,能安全长大都是因为防范心强加上胆子足够小,一旦恐惧的阀门打开,路雪柔就撑不下去了,抱着衣裳逃回了他们住的厢房。
她只是下意识认为,待在殷九霄身边要安全多了。
路雪柔撞开房门一直跑到殷九霄面前,才开始放松的喘气,殷九霄还是那副冰冷的没有人味的样子,却安抚了她心里的恐慌。
“我能求你一件事吗?”路雪柔喘息着问。
她以为殷九霄肯定会冷漠拒绝,却不想他问都不问就答应了。
难道他有读心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殷九霄起身,先她一步走出门,站在门口问她:“你不是要沐浴吗?”
路雪柔愣愣点头,跟在他身后显得傻乎乎的,再次走到厨房门口,那种被人窥探的感觉已经消失了,殷九霄背对着她站在门口,路雪柔抚了抚心口,轻轻掩上房门。
殷九霄闭目养神,耳边有缓慢的风声,入睡时轻微的鼾声,稍显急躁地脚步声,还有近的仿佛就在耳旁的流水声,他身形一动不动,看似平静,却隐藏了几分心乱。
自出生起,他从没有被人赋予这样的信任,更没试过,为某个人守着门。
她究竟是蠢还是聪明过了头?
殷九霄唇边浮现一抹冰凉的笑痕,转瞬便消失。
路雪柔安安稳稳地洗了个热水澡,又把自己的脏衣服也洗了,换上耿婶子给她那套衣裳,高高兴兴地哼着小调走出来。
她声音偏软,缠绵甜腻,倒是一点也不难听。
殷九霄耳朵微微一动,转过身来说道:“回去吧。”
路雪柔还像来时那样跟在他身后,快要进屋的时候,她想起什么,拍了拍前方的男人。
“哥,明天要下雨的,我们带把伞再走吧。”
殷九霄顿住脚步,抬头看了眼天色,月朗星稀,没有一丝乌云。
“你如何知道?”他淡声问。
路雪柔捂住嘴,一下子开始嫌弃自己笨,下雨是书里写的剧情,她总不能告诉殷九霄,她能未卜先知吧。
“哦,我胡乱猜的。”
索性这段对话没有再继续下去,路雪柔抢着进去铺床,铺好床回过头,却发现殷九霄还站在门外,不曾踏进一步。
她不解地问:“哥,天晚了,你不休息吗?”
回应她的只有突然被关上的房门,她微微一怔,只能看见一道身影站在门外。
殷九霄该不会是觉得男女共处一室,害羞了吧?可在山洞那一夜,他们也没分开啊?或许是他那时候身受重伤,又在心法突破的关键时刻,没想到这一层?
路雪柔心想,大魔头果真像书里形容的那样,极为重视原则,按照他一旦决定就不会改悔的性情,劝也是没用的,她还是早点睡,反正他们习武之人身体强健,一夜不睡也不会怎样。
这般想着,她抱着被子很快就迷糊着了。
殷九霄站到后半夜,突然听见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他推门一看,脸上罕见地有了一丝错愕。
只见床上的两个枕头一只在床头,另一只在床尾,少女身上的被子掉了一半,一条腿也搭在床沿,而她正在翻身,下一刻就要掉在地上。
殷九霄赶在那“重物”落地之前,抬手将她挡了回去。他被少女可怕的睡相惊到了,用被子将她重新裹了起来,直接拍向床里,又捡起两个枕头放在床沿挡住她,而后才转身出去,关上了门。
第11章 残酷 我家郎君相貌好
路雪柔早上是被热醒的,她整个人像是蚕蛹一样被裹起来,在努力了半天仍然动不了半分的情况下,她羞耻地开始求救:“有人吗?帮我一下?”
她声音刚落,有人推门走进来,不必猜,只凭那一身冰冷气息,就知道进来的人必定是殷九霄。
路雪柔笑了笑,道:“哥,早啊。”
殷九霄并未回应,只轻轻拉了一下被角,路雪柔连人带着被子一起滚向床边,差点掉下去时,被他伸手拦了一下。
“谢谢。”路雪柔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微微有些紧张。
她从床上爬起来,发现房间角落的架子上已经放了一盆清水,殷九霄站在门口,那样子似乎在等她收拾后一起离开。
路雪柔赶紧洗了把脸,然后把自己昨天那身半干的衣裳带上,走到他面前说道:“我好了,咱们走吧。”
殷九霄看了她一眼,心中疑惑愈深,在崖底和密林,她跟着自己,尚且可以说是为了寻求保护,但此处离镇上已经不远,她为何还要继续跟着?
“我先去跟耿婶子告个别。”路雪柔习惯了他的冰冷和沉默,直接出门走向正屋。
天空一片晴好,一点都不像要下雨的样子,路雪柔满脑子疑问,书中明明写了,殷九霄离开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难道那只是作者烘托气氛的?现在她改变了剧情,所以那场雨也没了?
耿婶子正坐在门槛上摘菜,看见她过来,热情地招呼:“姑娘醒了,饿不饿?婶子给你做饭。”
路雪柔见只有她一个人在,松了口气,道:“不了婶子,我和兄长……着急赶路,这就要走了。”
为了把戏演全套,她说到兄长的时候特意停顿了一下,脸上适时露出几分羞涩,耿婶子果然一脸看透一切的表情,道:“那婶子就不多留你们了,你们这么在外奔波也不是办法,还是快点回家去吧。”
路雪柔低头应了一声,捂着脸朝等在院门口的男人走去,身后隐隐约约还传来耿婶的嘟囔声:“造孽啊,这么小的年纪,和男人私定终身……”
路雪柔脚下一滑,险些一头跌进殷九霄怀里,而这些话大魔头分明也听见了,脸上却是无一丝波澜,仿佛被议论的是不相干的人。
两人走出小院,路雪柔留了个心眼,故意撺掇殷九霄走另一条小路离开村子,免得碰上隔壁那对儿老夫妇,节外生枝。
他们离开石林村,路雪柔回头,看见村口的石碑越来越远,终于放松下来,她摸了摸自己挂在脖子上的玉牌,决定等到了镇上,就去找庞家的商铺,至少先拿些银子,不然怕是吃饭住店都困难。
她心里正盘算着以后该怎么办,走在前头的殷九霄却在此时停了下来,他冷眼瞥向附近的一个荒草堆,手指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路雪柔满脸紧张地问:“怎,怎么了?”
殷九霄冷声开口:“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