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口!”幻月道长抬手作势要打他,虽然他的话不错,但也不能当着这么多正道武林同仁的面说出来啊。
南毅开口阻止:“这位小道长只是心急口快,且他说的不无道理,殷宫主虽是魔门首领,但也曾在隐风楼对正道施以援手,可见人心善恶不能仅以正邪划分。”
幻月道长干笑两声,把师侄拉到身边,训道:“你可千万别再胡说了。”
姚道士蔫蔫的点头:“知道了,可是凭我们确实斗不过天羽山庄啊,玉修风武功那么高,身边又高手如云。那个玉清寒还是法净国师的徒弟,国君很信任国师的,他也站在天羽山庄那边的话,我们岂不是要跟天都的军队为敌了。”
他说的这些其他三人显然也想过了,此刻面上都愁眉紧锁。
姚道士小心提议:“你们就没想过请殷宫主帮忙吗?”
几人都不说话,最后,只有南毅犹豫着开口:“其实,前几日我以师父的名义向魔宫送过一封拜帖,但他们的血影堂主回信,说殷宫主不在,且不知行踪,归期不定。”
听起来像搪塞之言。
姚道士心里一阵失望,蹲下拔地上的草,幻月道长看他一眼,摇了摇头。
“阿弥陀佛,以他的身份立场,不肯帮忙也是理所应当。”无方大师叹道。
距离那场卑劣的天阴山决斗不过几个月,在场的这些人里也有参与过除魔的,就算殷九霄拒绝,他们有何脸面怨怪呢?
夜风又冷又急,透心的寒凉,几人不再说话,默默回到火堆旁。
南毅主动说要守夜,其他人也不与他多客气,都找了避风的地方休息。他坐在最外围的火堆旁,出神地望着天都的方向。
忽然,他听到了一种仿佛野兽爬行的声音,正迅疾无比地朝他们这里而来。
南毅急忙叫醒其他人:“诸位醒醒,似乎有野兽过来了。”
睡着的人被逐个叫醒,有些茫然地问:“这地方怎么会有野兽?”
“是啊,听声音还像是一群。”
姚道士抓紧了幻月道长,小声说:“师叔,我怎么听着不像野兽,像……”他觉得那声音像人在地上爬,但是好端端的,人为什么要爬行,这几日被师叔骂得太多了,他还是别胡说八道了。
却不想,有人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不是野兽,是人。”说这话的是无方大师,众人虽然觉得离谱,但也不敢说他什么。
南毅不解地问:“大师,您何出此言?”
无方大师脸上的忧虑更深:“先别问了,记住,若是这东西攻击你们,千万不要碰触它,每个人都拿上火把,免得看不清身边的情况,不要逞能,若敌不过,诸位一定要分散逃走。”
最初众人都以为是野兽袭击,但听了无方大师这番话,谁也不敢再掉以轻心,每个人都捡起了火把,小心防范四周。
那些东西在地面拖行,刮蹭,越来越近。众人屏息,看着它们从山坡爬上来。
有人忍不住惊呼:“这怎么像是人?”
姚道士从幻月道长身后钻出脑袋,心里咯噔一声:“不会是尸变吧?”
幻月道长把他摁回身后:“闭嘴。”
眼看着那些东西嘶吼着靠近,无方大师念了一句佛号:“诸位施主切记,不可碰触,这可能是被精心炼制出来的毒人。”
众人心中大骇,面对这些凶相毕露的怪物,很难不生出退却之心。
“这东西从哪来的,为什么要攻击我们?难道又是天羽山庄做的孽?”
说话间,怪物已经向他们扑过来,真正交手,他们才发现,这些浑身带毒的人内力很高,且极阴极寒,若非他们手中拿着火把,光是靠近,手脚都要冻僵了。
“不行,这东西用刀剑根本就杀不死,再耗下去,我们都得死在这。”
这个时候武林前辈们都有意护着年轻人,无方大师等人扛下了大多数怪物的攻击,让后辈们先走。
可这些后辈却不肯走,仍是拼命用刀剑劈砍怪物,姚道士是这里武功最弱的,他的剑被怪物弄断了,在地上滚了一圈才躲开怪物攻过来的手,然而另一个怪物又扑上来,他心中绝望,躺在地上放弃了反抗,幻月道长一剑把怪物挑开,拉起他推向一旁。
“平时让你练武,你总偷懒,如今知道自己错了吗?朝山下跑,别回头。”
姚道士脚上听话了,却忍不住回头。
“师叔,你身后!”这一回头,他就看见一个怪物扑向幻月道长后背。
完了完了,碰到会死的。
姚道士也不管自己手无寸铁,大吼一声朝怪物冲过去,要抓住它,不能让它碰到师叔。
他抓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自己,此刻才后知后觉。
“我要死了。”
姚道士闭上眼睛,没什么别的感觉,就觉得一双手跟抓了块冰似的,冻得发疼。
这东西怎么这么凉?他又把眼睛睁开了,而后彻底愣住。
他抓的不是怪物吗?怎么真的变成一块冰了?
姚道士连忙缩回手,借着晃过来的火光看清了眼前景象,原来是那怪物被一块很厚的冰给冻住了。
他惊叹地看向四周,其他人打斗的声音也逐渐消失,最后每个人都拿着火把,呆呆地看着自己面前被冰封的怪物。
无方大师见这些怪物都被控制住了,松了一口气道:“阿弥陀佛,多谢殷施主援手。”
那股冷寒透骨霸道深厚的内力,他只想到了这一个人。
其他人都很茫然,举着火把四处看,人在哪呢?
无方大师指了指他们背后不远处的山坡,众人回头,只见那里站了一人,墨发如瀑,白衣翩飞,身姿凛然,冷淡至极的一眼望过来,众人不禁抖了抖。
虽然被他救了,但想起此人身份,他们心里难免打鼓。
欠了魔头救命之恩,这该怎么还啊?
殷九霄却没空搭理他们心里如何纠结,他看向山坡后的密林,那里藏着一个人,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心中思量片刻,再次望向对面那些眼巴巴看着他的人。
老和尚在对他道谢。
他的声音冷到极致:“不必。”
老和尚愣了愣,眉头深深皱起。
殷九霄眸底蔓上血红,浅浅勾起嘴角,他说:“因为你们都要死在本座手中。”
如同被冰霜刮过,透心彻骨的冷,狂猛的罡气将所有人席卷,他们一时觉得冰寒,一时觉得火烫,最后承受不住,失去了意识。
殷九霄收回掌力,侧耳聆听,密林中那人在这些人倒下之后转身离开,他轻功不错,很快就隐匿了踪迹。
他轻蹙眉头,看向对面山坡上倒成一片的人,冷然吐出两个字:“麻烦。”
*
天际微亮,玉清寒匆匆进宫,在重华殿外等了有一会儿,白衣信徒才将他请进去。
法净国师在桌案后抬起头,玉清寒向他行礼,说道:“师父,那些死蛊徒儿已经送到城外,给那些愚蠢的江湖人一个见面礼。但巧的是,殷九霄也出现在那里,他把那些死蛊全部冰封了。”
“哦?”法净国师眯起双眸:“他救了那些人?”
玉清寒道:“确切来说,是从死蛊手下救了那些人,然后又亲自动手杀了他们。”
国师眼中浮现一丝兴味,问道:“那三本残卷,可有送到药王谷?”
玉清寒:“留下的人昨日回信,我们的马车启程当日,就和路雪柔的那封信一起送到了。”
“好。”国师拊掌:“想不到他这么快就出关了,用在他身上那上万种毒蛊果真有如此功效。”
玉清寒不明白:“您是说他已经练成了?”
法净国师冷哼一声:“他既然出现,必是练成了,这世上没有人可以经受住《蛊经》的诱惑。”
“他面对那些人时出手狠绝,想来是被心爱的女子背叛,心中已经充满了仇恨和戾气,我要在参神仪式上再添一把火,让他彻底被杀戮主宰。”
两人说话间,夜雪歌走进来为法净国师换了一杯茶,然后退到一边。
法净国师挥手,正要让玉清寒退下,却听信徒来报:“国师大人,神女在殿外求见。”
他放下茶,道:“请她进来。”
路雪柔扫了一眼殿内的人,双手叠放在身前,一副乖巧模样。
法净国师看着她,疑惑地问:“你又要出宫?”
路雪柔点头。
“还是见昨日那位旧友?”
路雪柔面露尴尬:“这个嘛,我不确定。”
她数了数原主在天都勾搭过、肖想过的男人,那还真是一只手数不过来,不过她昨天跟月长老约好了,今日在左相府见面,但这个肯定不能告诉国师,所以她回答不确定。
法净国师这次答应地格外痛快,却在路雪柔快要走出殿内时说了一句:“殷九霄昨夜在天都城外出现,杀了上百个江湖人,你猜他下一个想杀的,会不会是背叛变心的你。”
路雪柔顿住脚步,太阳穴突突直跳。
不可能,这老家伙一定在诓她,殷九霄告诉过她,真《蛊经》能克制戾气和杀孽,他既然出关了,肯定是不会随便杀人的。
若不是法净国师在骗她,那就是法净国师被殷九霄骗了,只有这两种可能。
路雪柔哆哆嗦嗦地回头,脸色苍白:“国师大人,我可都是按您说的做,您不能不管我。”
法净国师盯着她看了许久,才说道:“只要你在参神仪式上做一件事,我会庇佑你。”
庇佑个屁,怕不是立刻杀了我。
路雪柔心中吐槽,嘴上却可怜兮兮道:“您要我做什么?我一定会听话的。”
“到时你就知道了。”法净国师勾起唇,眼底却无笑意:“你独自出宫,恐有危险,让清寒陪你吧。”
路雪柔看向一脸得意的男主,她想拒绝,但却只能忍。
她和玉清寒一起走出殿内,站在角落里的夜雪歌,双手攥起拳头,看着玉清寒身边那道碍眼的身影,目光怨毒。
出宫后,路雪柔意识到一件更加麻烦的事,如果她按照约定去左相府,玉清寒肯定也会跟着,那样一来她根本没有机会跟月长老说她在宫里的发现。
该怎么办呢?路雪柔心里发愁,脑袋探到车窗外,被一阵暧昧的香气熏得打喷嚏。
她一抬头,被天香馆三个大字闪的眼晕。
不用问,看见站在门口迎客的男男女女,路雪柔就明白了。
这间妓馆真是别出心裁,正合她心意啊。
路雪柔高喊:“停车。”
玉清寒骑马过来,皱眉问她:“你要做什么?”
路雪柔朝旁边示意:“我要进去坐坐。”
“胡闹,你如今的身份是神女。”玉清寒怒不可遏。
路雪柔轻笑一声:“神女今天想体验凡俗。”说着,她也不理会玉清寒,下车就在美人的簇拥下进了天香馆的大门。
天香馆的老鸨亲自带她到楼上雅间,这里的雅间跟别处不同,四面都是用屏风隔起来的,若是兴起想去隔壁一起玩,只需隔壁的客人同意打开屏风即可。
路雪柔坐下,在老鸨的极力推荐下,点了几个顺眼的名字。
“我还有客人呢,叫他们先在外头候着。”
玉清寒在一旁竭力克制住把她绑回宫里的冲动,然而她变本加厉。
“劳烦玉少庄主去帮我请几个朋友过来。”
“你说什么?”玉清寒一口气堵在心间。
路雪柔掰手指数着:“尚书公子,左相次子,林大学士,荣威侯府的小公子,还有玲珑书院的肖大才子。”
她看着玉清寒铁青的脸说道:“就先请这几个吧。”
玉清寒牙齿咬得咯吱响,忍着怒气说道:“好,你尽管胡闹。”
参神仪式一过,想要从师父手中活命,她必然会来求自己,到时他一定让这个女人后悔今日所为。
玉清寒请人的速度倒是挺快,路雪柔才欣赏完一首曲子,他已经把那五个人带回来了。
五个帅的各有特色,却又气质相同的美男站在她面前,路雪柔毫不意外在他们脸上看到了愤怒、不甘以及藏起来的厌恶。
她看着这些人走神,别人都以为她是看男人入迷了,其实她是在想,这么大的阵仗,月长老应该懂她的意思吧。
她刚这么想,一个小丫鬟拿着托盘进来,把酒壶和酒杯放在她面前的桌案上,起身时轻轻在她腿上挠了一下。
路雪柔抬头,小丫鬟对自己眨了眨眼。
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轻咳一声:“玉少庄主先出去吧,我要和几位朋友叙旧了,留这丫头添酒就行。”
玉清寒不甘心地看着她。
“还是说玉少庄主想留下来添酒?”路雪柔暧昧一笑。
玉清寒神色阴沉,告诉自己忍过今日,这几个人他将来想杀就杀,至于路雪柔,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玉清寒出去后,小丫鬟把屏风门关上。
雅间里太过安静,路雪柔只好发挥原主纨绔的本色,把这几个人挨个调戏了一通,等人家面红耳赤要夺门而出的时候,她再安抚:“我可没逼迫你们做什么,这样吧,你们有什么才艺都展示一下,今日就算作罢。”
她一句话,几人争相展示自己的才艺,尚书公子弹琴,左相次子吹箫和声,林大学士作诗,肖大才子作画,那位侯府的小公子不善舞文弄墨,配合琴声和箫声舞剑。
路雪柔赞赏地拍了拍手,这就是她要的结果,雅间里热闹得要命,保证玉清寒在外面什么也听不见。
小丫鬟这时候凑过来给她倒酒,路雪柔低声问她:“月长老,有殷九霄的消息吗?”
月青璃抬起头,看她的目光有些复杂。
“怎么了?”路雪柔被她看的心里毛毛的。
月青璃摇头,从腰间拿下七音铃,对着那几个人摇了三声,他们继续展示才艺,对两人视而不见。